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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初期的学生生活 (8)

民国大学 作者:陈平原 谢泳


下面该说说当年清华学生们的课外或课余活动。但在这以前,有一种活动应须先谈一下,因为在我读书的年月里,它的地位是介乎课与非课之间的,而过了不多几年,它就正式成为课程的一部分,同时负责教导的人员也从职员改成了教师——那就是体育活动。清华一开始就以注重体育,高自标榜,大力号召,特设了一个部门,重金聘请了教练专家,这种专家更必然地是来自美国了。当我在校的几年里,前后两任主任都是有博士头衔的美国人,马约翰先生担任部主任,是又过了几年的事。起初只有户外的田径和各式球类运动,应有尽有。后来又添上所谓“国术”,就是我国固有而我们现在更认真提倡与推广的各种武艺,主要是拳类,但在当时只有很少的学生选习,像汉文的学习一样,姑备一格而已。不久以后,体育馆,包括户内的游泳池建成了,在规模与设备上在当时国内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不用说,除砖瓦以外,它的全部建筑物料都来自美国。从此,又添了许多户内运动与锻炼的方法,可以风雨无阻地进行活动了。

学生的体育活动,几乎从开办之日起就用强迫的方式进行的。学校规定下午四至五时为强迫运动时间,到时,图书馆与全部课堂、自修室、寝室都给锁上,只有体育场与体育馆敞开着。平时最不爱活动的小老头子似的学生到此起码要在马路上或荷池边溜得上一个钟头。只要在这时间内照章活动活动,其余倒也不作硬性规定。更硬性的规定是在后头。不是人人想出洋么?出洋是末日,末日要有一番审判,审判取测验的方式,称为“矫捷测验”(这是我在这里拟的一个译名,当时我们都用惯英文,称为Agility Test),包括五项,每项要够个标准,即跑得够快、跳得够高、游得够远……你才能取得出洋的资格。每年毕业生中,被搭救一两把而过关的例子也是有的,但一般说来,这一条章程是执行得十分严格的。因此,它的强迫性实际上是大于每天下午的那个钟头,就是中等科生在七八年之内,高等科插班生在两三年之内,平时总得强勉自己,锻炼锻炼,免得临时上轿发生问题,有碍出洋大事。这种例子还不太少,如现在还在重庆任大学教授的西洋文学专家吴宓先生。也因此,平时,就个别学生说是最后的一年半年,急来抱佛脚而锻炼得极为艰苦的“老先生”们也还不少,往往为平静的校园生活点缀上一些喜剧性的场面。到时总有跑场的人奔走相告:某人某人又在苦练什么啦,赶快去瞧呀!后来,不知在我走后的哪一年,体育终于成为必修课目的一种,和其他课程同样地排进了课程表。成为必修之后,平时要评分,周期有考试,其为带有强制性,是不消说的了。

体育比赛活动是频繁的。春秋两季的校内运动会、平时班级之间的各种比赛、校外地区性和全国性的运动大会、校际的球赛,在日历上是排得相当紧凑的。由于当时大中学校的一般风气,也由于清华的条件较好,提倡得更着力,清华在这方面也曾头角峥嵘过一段时期:不但在华北,并且在全国,俨然以盟主的姿态出现,比起南方的南洋、约翰,大有后来居上之势。一九一七年一月十八日(我记得这日子,因为它恰好是我由于醉心体育运动而不得其道,终于失落一条腿的第一个周年),南洋大学的足球队,于击败南方各大学的校队之后,远征来到清华,一场会战,即铩羽而归。还记得当天中午食堂上空气紧张与推测纷纷的光景,一般出乎主观的愿望,都认为清华必胜,至少主客与劳逸的形势对清华有利。与我同桌吃饭的一个新从南洋转来的插班生却不以为然,大概由于旧有的感情联系罢,认为清华必败。我们在桌上争得面红耳赤——结果是南洋输了,这同学也输了,好几天在桌上没有开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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