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资产阶级与现代迷信(5)

马克思的事业 作者:韩毓海


卢梭的文章也正是有这种上下几千年、纵横数万里、大开大阖、由许多小和弦反复推向主题和高潮的结构。

全文分两个部分。在第一部分中,卢梭便以史诗般的风格分别考察了历史上三个伟大文明的兴盛与衰落:希腊文明、罗马文明和中华文明(当时的中华帝国还处于繁盛期,故卢梭只是预言了中华文明的衰落);同时指出了造成伟大文明衰落的共同原因:对于虚幻之物的追求,毁坏了伟大文明建立在劳动基础之上的艰苦奋斗精神。

也正是有鉴于此,卢梭对于希腊文明的评价是很低的,希腊人善于言辞辩论,但是,正是这些无聊的辩论,瓦解了希腊人的团结,使这些言辞上的巨人和行动上的矮子在外敌攻击下沦为奴隶:

希腊的学术虽愈来愈昌明,人民虽那么的快乐,但他们始终是奴隶。闹了几次革命,但闹来闹去,只不过是换了主人。德谟斯梯尼的辩才从来就没有使任何一个被奢侈和艺术弄得精神委靡的希腊人重新振作起来。

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卢梭对文艺复兴的评价则更差,卢梭认为:与其说文艺复兴是罗马文明的“复兴”,还不如说是伊斯兰文明对于欧洲文明的核心——公民政治道德、劳动工作伦理的无情摧毁,文艺复兴以一种可疑的“文艺生活”代替了公民的“政治生活”和劳动生活,以一帮“文艺小青年”代替了刚健尚武的罗马武士和勤劳勇敢的劳动者,它与其说标志着欧洲的新生,不如说标志着欧洲文明的堕落。

卢梭说:

使文艺在我们这一地区复苏的,是那些愚昧的伊斯兰教徒,是那些肆意摧残文艺的暴徒。君士坦丁的宝座的倒塌,给意大利带来了古希腊的遗物,法国也从这一堆珍贵的遗物中得到了许多好处。时隔不久,科学便接踵而来;出现了写作的艺术之后,又出现了思想的艺术。这种一个跟着一个出现的现象,看起来是很奇怪的,但却是很自然的。人们开始感到与缪斯交往的巨大好处:用一些值得人们互相赞赏的作品,促使人们彼此争相取悦,从而使人们变得更加富于社会性。

在卢梭看来,欧洲从伊斯兰文明中引入的数学、天文学,实际上与从希腊的废墟中复活了的艺术一样,都将在罗马肌体里产生一种致命的“副作用”,即它们固然会给我们带来许多好处,但却有一项极大的坏处,就是如果人们一味沉溺于此,它们便会瓦解人民为了国家和共同体不惜牺牲生命的政治意志与埋头苦干的工作伦理——因为对希腊人或文艺复兴时代的人来说,只要能“过好日子”,能够享受生活,当奴隶也无所谓。

而且,卢梭还预言说,浮华腐败的文明日趋瓦解艰苦奋斗的文明,它日渐将共同体的基础由劳动者身上转移到“游手好闲分子”身上,这其实是世界上到处都在发生着的事,是文明演进中的普遍规律——而且,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中华文明也正在被腐败文化瓦解,而它的崩溃和垮台只是个时间问题。

如果以今天的“常识”看去,卢梭对于希腊文明、对于文艺复兴进行如此尖锐的批判,似乎是难以理解的,而我们倘把他的意见简单地视为“反对科学和艺术的传播”,那恐怕就大错特错了——卢梭这里所指斥的“科学”,就是指与劳动和生产技术相脱离的、为人文学者和启蒙学者所崇尚的那种夸夸其谈,而所谓“艺术”则是指那种好幻想的、半神学的气质,简而言之,就是凭想象过日子,它威胁着人类的理解力,毁坏着“实事求是”的科学作风,从而使人不能真实地了解现实世界。

实际上,卢梭深刻揭示了:如果人的全部精力都被吸引到与政治和生产劳动无关的事业(包括“科学与艺术”)上去,那么,他们就很容易被统治,就很容易沦为奴隶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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