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由来》是达尔文第二重要的著作，其全名为《人类的由来及性选择》（The Descent of Man, and Selection inRelation to Sex）。它简直就像是两本书无意间被捆绑到了一起：书中大概三分之一的内容在讲人类进化，在这一部分，达尔文主要思考了能证明人类是由长得像猿一样的祖先进化而来的证据，并用部分章节分析了人类的心理、道德及社会功能的进化；余下的三分之二则以达尔文所说的“性选择”（sexual selection）为主题。性选择是达尔文用以解释所有生物性差异的理论：为什么雄性往往比雌性更好斗，为什么某些物种的雄性具备诸如亮丽羽毛这样的装饰物？在性选择部分，达尔文非常详尽地分析了一长串非人物种，完全未提及人类的进化。他只在该书最后用很少的篇幅对这两个主题做了联系。他认为性选择也许能解释人类在肤色和容貌上的种族差异。一些评论家认为，最后用以连接两个主题的部分，只不过是为了将两本完全不同的书联合起来而已；另一些评论家则表示，我们应当认真考虑达尔文的这一设计，并看到两个主题本质上的统一性。不过，这并不是我在这里要试图解决的问题。在本章及接下来的两章中，我将分别从原著中节选部分内容，前两部分讲述人类进化，彼此联系紧密，最后一部分关于性选择，与前两者几乎毫无联系。

当两个居住在同一片地区的原始人部落开始进行竞争的时候，如果（其他情况与条件相等）其中一个拥有更大数量的勇敢、富有同情心、忠贞不贰的成员，随时准备着彼此告警，随时守望相助，这个部落就更趋向于胜利而征服另一个。让我们牢记在心，在野蛮人的族类之间无休无止的战争里，忠诚和勇敢是何等无可争辩的至关重要的品质。纪律良好的军队要比漫无纪律的乌合之众为强，主要是由于每一个士兵都对同伴怀有信心。……自私自利和老是争吵的人是团结不起来的，而没有团结便一事无成。一个富有上述种种品质的部落会扩大而战胜其他的部落，但在时间向前推进的过程中，我们根据过去一切的历史说话，也会轮到这个部落被另外一个具有更高品质的部落制胜。社会与道德的种种品质就是这样倾向于缓缓地向前进展而散布到整个世界。

但我们不妨问一下，在同一个部落的界限以内，多数的成员又是怎样取得或被赋予这些社会与道德的品质的呢？而衡量它们好而又好的标准又是怎样提高的呢？在同一个部落之内，更富有同情心而仁慈的父母；或对同伴们最忠诚的父母，比起自私自利而反复无常、诡诈百出的父母来，是不是会培养更多的孩子成人，这件事极可以怀疑。任何宁愿随时准备为同伴牺牲自己的生命而不愿出卖他们的人——而这在野蛮人中间屡见不鲜——往往留不下什么孩子来把他的高尚的品质遗传下来。最为勇敢的一些人，由于在战争中总是愿意当前锋、打头阵，总是毫不吝惜地为别人冒出生入死的危险，平均地说，总要比其他人死得多些。因此，若说赋有这些美德的人的数量，或他们那种出人头地的优异的标准能够通过自然选择，也就是说通过适者生存的原理，而得到增加或提高，看来是大成问题的。

在同一部落之内，导致有这种天赋的人在数量上增加的种种情况虽然过于复杂，难以一一分析清楚，但其中有些可能的步骤还是可以追溯一下的。首先，当部落成员的推理能力和料事能力逐渐有所增进之际，每一个人都会认识到，如果他帮助别人，他一般也会受到旁人的帮助，有投桃，就有报李。从这样一个不太崇高的动机出发，他有可能养成帮助旁人的习惯。……但是促使一些社会德操发展的另外一个强大得多的刺激，是由同辈对我们的毁誉所提供的。……因此，爱誉和恶毁之情在草昧时代极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