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黑暗中，枕头被汗水浸湿了，又凉又潮。夏克明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意识渐渐腾闪出凶险的雨林和沼泽，但梦中与巨蟒的搏斗却使他精衰力竭，虚弱得像片羽毛，轻飘飘地浮落到水面上。

银环蛇裸露出惨白细长的毒牙，其间沾挂的血迹在他眼前栩栩如生历历在目。夏克明发觉自己的双手僵硬如铁，死死扣进被单，缓缓松开时睁大了双眼，茫然地瞪着天花板。

黑洞洞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烟感器的指示灯亮着黄豆大小的绿点。他凝视着萤火虫般微弱的绿光渐渐放亮，映出天花板上一条盘缩的蛇。夏克明大脑中传来无声的告慰：看错了！你看错了！蛇不可能无依无靠地悬浮在光滑如镜的天花板上。

但他仍然紧绷如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天花板上盘缩的蛇，蛇开始缓慢地伸展游动。他看清了，就是那条分布着黑色、红色、黄色条纹的银环蛇，刚刚才在噩梦中咬过他一口。

银环蛇停住了，居高临下地俯看着他。

额头上又沁出一粒粒汗珠，层出不穷。流下的汗水滚入眼中，模糊了他左眼的视线。蛇再次快速地游走移动。

惊恐心悸中，他极力瞪大眼睛，银环蛇垂吊下扁颈，狰狞的三角头冲他伸吐着蛇信，并正在向他的头部上方游移过来。突然，恐怖的蛇嘴张大异常，露出细白尖利的毒牙。

夏克明意识到，不能让银环蛇游动到自己头部上方。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尽量不被察觉地向着床的另一侧挪动。银环蛇警觉地注视着他，瞬间加快游走，已垂直于他的胸部，闪念间，银环蛇直直地扑落下来。

夏克明歇斯底里地发出惊恐的呼叫，他疯了似的撩开被子，与此同时，听到银环蛇砸到羽绒被上发出的闷响，真实感受到蛇的体重带来的冲压力。

他不顾一切地跳下床，飞奔向客厅，按亮大灯，顷刻间明亮如昼，他惊魂未定地四下张望。颤颤巍巍地返回卧室门口，快速地拍了下墙上的照明开关。

大床上只有凌乱的羽绒被。夏克明找来晾衣竿，小心翼翼挑动被子，细细地来回翻查，他猛地扔了晾衣竿，掀起被子剧烈地抖动，什么也没有。

夏克明蹲身查看床下，只看到经年累月积封的灰尘。他疲惫地站起来，枕头上、被子上显出汗水濡湿的大片印迹映入眼帘。

夏克明浑身瘫软倒在床上，他把枕头翻了个儿，浑身汗津津的，额头湿凉。大脑中那个无声的告慰重复不停地对他说：噩梦，全是噩梦。

然而噩梦起到了阿司匹林的功效，他意识到自己现在退烧了。而刚发生的一切依旧让他不寒而栗，尤其想到米安琪变成银环蛇，居然还咬了他一口，梦中倒吸一口凉气锥心的刺痛仍令他黯然神伤难以排解。挣扎地爬起来，他蹒跚摇摆地走出卧室。

夏克明虚脱乏力，闭目赤身席地而坐，屁股的体温焐热了下面的方砖。淋浴喷头湍急的水线下，他一嘬到底地吸着盒奶。

大脑里如乱石翻滚，他的意识故意躲避着梦境和刚刚发生的一切。恍惚中得出一个判断：米安琪和许晴这俩衰货合谋串通，居然想颠覆他的记忆，用谎言掩埋真相捉弄他，难怪梦里米安琪变成银环蛇竟然咬了自己一口。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水滑湿热的砖地上，密集的水线砸着脸和胸部，夏克明觉着精力在一点点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