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您的孩子吗？”萨妮娅站在栅栏墙边，大声质问正在修理打草机的父亲。

“什么？你说什么？”叶尔波力从打草机旁露出头来，满脸油污和汗水。他看到女儿脸上奇怪的表情，“哈，我的宝贝女儿，你在说些什么？”

“我是不是您的孩子？”她又重复一遍。

“唔！宝贝！”叶尔波力愣住了，“难道不是吗？”他强作微笑。

“够了！不要再欺骗我了！”萨妮娅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我现在想知道真的父母到底是谁？ 你们心里一定知道！”

这段时间里，萨妮娅已经是第三次问起她的身世，每次叶尔波力夫妇都勉强应对。

叶尔波力清楚地记得十七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季，一个将要冻僵的小女婴儿包裹在一个花棉被里，放在叶尔波力家的栅栏外。那是一个患有严重肺炎的孩子，为了治好她的病，叶尔波力和妻子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尽心的事往往会向好的方向发展——小女婴好了起来。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叶尔波力搂着怀抱女婴的妻子，从县医院出来，他想，这简直是上天给他们的礼物，因为，他们一直希望拥有一个女儿。

是否向她讲明身世？对于这个问题，叶尔波力夫妇详细了解过。“有些孩子对养父母感情深厚，对于别的什么都不会去考虑。”亲戚们大都这么说。

“一些孩子在长大后会千方百计搞清楚自己亲生父母的情况。”邻居库孜拉奶奶却这样提醒他们，因为她的一个远房亲戚曾经经历过同样的事。

听了大家的话，叶尔波力夫妇希望萨妮娅最好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把这些想法告诉亲戚朋友。“不会有什么事。”大家在悄悄议论这些事时常常这样安慰叶尔波力夫妇。不过，萨妮娅一直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这很值得叶尔波力夫妇高兴。

但是，现在情况可没有朝他们想象的方向发展——自从小镇里其他姑娘无意告诉萨妮娅她是一个捡来的孩子后，她对自己的现状越来越不称心，父母的举止在她眼里也变得那样粗俗。她开始设想自己的亲生父母，她幻想自己的父亲应该是一个态度严肃，穿着干净笔挺，看书读报的小学教师。对于妈妈的形象，那更不用说，一定要是一个盘着头发的高挑女人，说话温和，穿着鲜艳的漂亮裙子，并且会用口红，用带花纹的玻璃杯子小口喝茶。

可是，现实让萨妮娅失望透顶。他们甚至没有受过什么学校教育，整天忙于牛羊，用粗糙的大碗吸溜吸溜喝奶茶，用手在盘子里抓肉，烤制的点心虽然好吃但模样太粗糙了。他们穿的衣服更不用说，宽宽大大，没有一点样式，尤其是妈妈的头发整天包在一块灰色的花布头巾里，脸上手上布满皱纹，像个老太婆。还有，别人家的妈妈叫孩子回家时，是那种轻柔的声音，而妈妈叫她时，整个镇子里的人都能听到。尤其是爸爸妈妈说话的声音像是在吵架，大的能把房顶掀掉。而他们自己呢？却都认为对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够了！萨妮娅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

“我有知道自己父母的权利！”萨妮娅盘腿坐在桌子前大声说，她从未这么强烈地想要知道一件事，她希望找到自己的父母，过上城里人的优雅生活——她这个年龄的女孩虚荣心太强烈了。

叶尔波力和餐桌对面的妻子对视了一下，他们知道萨妮娅在听说自己的身世后，在邻居库孜拉奶奶那里打听过，也在亲戚那里询问过，大家否定了她的疑问，不过，有些人不自然的表情也在无意中泄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