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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中国文化思想录:2004—2015年人文期刊观察 作者:胡传吉 著


九月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张爱玲的这句话与爱情、文学有关,它直指人心,它到处被引用,泛滥成灾。但关怀人性的文学经典总有一天会堕入凡尘,甚至会成为大众读物,就像《红楼梦》一样。优秀的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应该具备“懂得”与“慈悲”的品质与气度。

在张悦然身上,笔者意外地读到“懂得”与“慈悲”。她的《十爱》上市,评论界说她长大了。《花城》2004年第5期的《花城出发》栏目推出《吉诺的跳马·谁杀死了五月》和《访谈:内在优雅》(张悦然、杨葵)。《吉诺的跳马》堪称书写青春的优秀之作。作者很巧妙地通过“跳马”这种中学体育课必修项目,书写了一段青春邂逅、一次看似意外的凶杀案、一个处心积虑的阴谋,暗示了中国孩子在成长中遭遇的种种陷阱,暗示了家长、师长与学生之间永无休止的冲突。即使文字刻意设局,甚至还有模仿的痕迹,但张悦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叙事方式,优雅、娴熟、自信。书写死亡,她并没有用文字刻意布局血淋淋的场面,而是克制地流露隐忍又无法摆脱的痛,剧痛之余又有所收敛,心灵痛感比肉体痛感更甚,这样的文字表情也许就是“懂得”与“慈悲”。

同为书写青春困境,《红×》还在为青春期的粉刺、荷尔蒙苦恼不安,而《吉诺的跳马》虽然源于爱情,但其精神内核比爱情走得更远,她基本上已摆脱青春写作纠缠不清的自传色彩。她在访谈中说:“我不想把周围的人和事原样照搬进小说,那样可能会伤害一些人,我要保护他们。日常生活中,我不写日记,不写博客,也正是这个原因。”阅读张悦然的作品,读者也许能发现一种可以预见的才华和前途。虽然“80后”大部分写作者的书写重点仍然停留在青春书写的层面,但是正如马原所说的,谁没有年轻过呢?马原、陈思和等人不遗余力地推介“80后”新秀作家,想来也是文学批评家的“懂得”与“慈悲”。

本雅明在20世纪提出的“经验的贫乏”“经验的贬值”论断,已经引起国内少数评论家的重视。谢有顺在《南方文坛》2004年第3期提出“经验已经贫乏”,认为90年代“经验”已取代“语言”成为文学革命的重点,但又正在掉进消费主义的陷阱。笔者以为,由于国人特有的容易虚火上升的气质,任何一种先锋一旦问世,后来者的复制将疯狂尾随。经验的泛滥复制,令写作正在失去难度。少年写手如果热衷于青春困境、青春经验的重复,总有一天会引起读者的阅读疲倦、审美疲劳。复制的激情在中国文学创作中长盛不衰,个性与冷静似乎只与极少数作家有缘。

本月有些文学事件值得关注。9月14日著名批评家李敬泽接受网易文化独家专访,在谈及60年代、70年代出生的新锐作家之时,他提到毕飞宇、李洱、红柯、冯唐、慕容雪村、魏微、麦加、盛可以、须一瓜、陈希我的名字,呼吁批评界对这些写得很好但不太被人注意的作家给予更多的关注。巧的是,须一瓜的新作《鸽子飞翔在眼睛深处》刚好作为《十月》(2004年第5期)头条刊出。与此同时,马原的叙事转向也引人注意,他曾经“把形式探索推向极致”,而他现在对影视叙事及拍摄产生了极大兴趣,他认为读字时代已经过去,读图时代即将或者已经来临。

这个职业叙事人的转向其实也暗示了文学面临的尴尬,讲写实,它不如新闻报道直接尖锐,讲直观感性,它永远比不上影视艺术。也许文学走到今天,就是要去叙述那些新闻报道、影视艺术无法表达的对象和角落。《小说选刊》《十月》《当代》等杂志定期出版长篇小说专刊,实际上也为小说改编成电影提供了更多的契机,小说将与电影走向共谋,电影已成为文学新的栖居地,并正得到学院派人士的重视。

明年是世界电影诞生一百周年,虽然中国电影也走过了九十余年的历程,虽然中国电影也曾经在二三十年代的大上海出现过辉煌,但今天大陆电影给人的感觉仍然是很年轻、稚嫩。虽然有了《英雄》与《十面埋伏》的票房繁荣,但它无法掩饰这种热闹后面更深的落寞。9月号《华夏人文地理》附有《中国电影史地图》,其《中国文化中的电影地理》专题,从时空的角度探讨了银幕内外的流行脉络和百年中国的文化思维,并重点书写了三大导演:张艺谋(西安·北京)、李安(台北·纽约)、王家卫(上海·香港)。百年电影已经预热。《2046》9月底就要登陆广州,但愿它能成为中国影坛盛事,即使很多人看不懂王家卫的电影,但当年晦涩的《花样年华》照样把贵族的旗袍推广成平民女子的日常生活装,多少身材“困难”的女子身穿花样旗袍风风火火闯九州,勇气可叹!一旦懂得,经典自然会堕入凡尘。

水火不相容、彻底和解,都不是文学与文学批评、电影与电影批评相处的理想状态。本期的关键词是:懂得、慈悲、读字时代、转向、读图时代。年轻是一颗充满希望的种子,这一期期刊观察,权且为年轻做证。

个案推介

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十月》,2004年第5期

本期刊载盛琼的中篇小说《苏醒》与短篇小说《小青的宝贝》,并附有陈晓明的评介。《苏醒》中的“我”喋喋不休,诉说着女性的命运,并希望回到混沌未开之时,那时候女子是一颗美丽而健康的种子,一颗名叫希望的种子。这种叙述暗合当下女性主义的命运,女人一诉说,男子就厌烦就发抖。《小青的宝贝》相当精练有力度。陈晓明认为“迷失的诗情”是她的独到之处,也是最动人之处。

身体冲动内心恐惧《大家》,2004年第5期

本期是《大家》的10年刊庆特大号,当然免不了众多名人捧场寄语,不过,热闹之余,还是要看作品。本期开篇是刘庆邦的短篇小说《咱俩不能死》,李松林、白会明是矿工,为了抵御寒冷、抵抗死亡的威胁,他们的身体走到了一起,也许这不是爱情,但拥抱这种姿势可以远离死亡、寒冷,可以缓解生理冲动。男性作家表现同性之情,要么粗暴鲁莽,要么程式化。刘庆邦的关怀,则温情又充满希望。

爱你爱到杀死你《青年文学》,2004年第9期

本期收录了张悦然的中篇小说《夜房间》,莫夕与索索的母亲挨了父亲一辈子的揍,离婚后在癌症中死去,父亲酗酒身亡。姐姐索索借狭隘的爱困住妹妹,日夜折磨,最终,窒息又癫狂的莫夕把痛苦转嫁给男人。“爱你爱到杀死你”的爱情哲学,就像水蛭一样,紧紧地附在社会的身躯上。那是一种撕裂又闷骚的痛,看不见、摸不着、听不见,突发于暗夜,像一场永远无法破解的凶杀案,神秘无常。

批评让文学变得恒久《山花》,2004年第9期

本期“三棱镜”中,吴义勤重申了新时期文学文化反思的必要性、可能性,并从概念上辨析了“新时期”“后新时期”。与此同时,吴义勤撰文阐明了自己的文学批评观,他认为批评是自己选择的方式,是职责,是修养与学问,是日常生活,更是一种创造性的事业。黄善明的文章对吴义勤的《文学现场》进行分析,从“史家”品格、“学理”风范、“拓荒”精神三方面充分肯定了吴义勤的批评风格。

最后的游牧部落《华夏人文地理》,2004年9月号

新疆大河沿村是中国最大的自然村,南北纵横200余公里。1896年1月,瑞典人斯文·赫定因探寻克里雅河在沙漠中的尽头,意外地发现了这一牧民部落。1959年“大河沿村”正式设立;“文革”中,他们再次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这一期《华夏人文地理》登载《亲历大河沿》一文,可惜文字轻薄弄人,选材平庸,通篇都是来自所谓文明世界的优越感。唯有那些图片,抓住了游牧部落的灵魂与气质。

不咬人的女权主义《天涯》,2004年第5期

张念的《持不同性见者》值得一读。春节晚会的小品经常嘲笑藏私房钱的狼狈男人,但最终嘲笑的对象是把男人管得透不过气来的部分女人,这种小品也暗示着两性关系正在走向另一个极端,同时也意味着“悍妇”形象在媒体话语中的成功再造。张念指出,性是女人要挟男人的手段之一。男权在管制和打压女性欲望的同时,女人的性冷淡,才是最具灾难性的报复。两性之战,要么双输,要么双赢。

愤怒的群众性民族主义《书屋》,2004年第9期

从《今日中国的“群众性民族主义”》(王彬彬)一文中,可以读到知识分子的理性、良知、勇气。该文将民族主义分为知识精英的民族主义、政治家的民族主义、群众性的民族主义三种。比较起来,群众性的民族主义更加没有理性,并表现出蒙昧和疯狂的特征,也更具有“祸国殃民”的效力。从“义和团”联系到今天的民族主义“愤青”,作者一声叹息:“此真教育之效,可羞甚于陨亡。”

“印石之后”的邮票之旅《集邮》,2004年第9期

集邮、藏石,都属收藏文化。昌化鸡血石的开采利用始于明朝,因其名贵被誉为“印石之后”,红斑赤艳如丹,性如美玉,乃中国著名的三大传统印石之一。清朝皇帝的许多玺印就取材于这种印石,“乾隆宸翰”“惟几惟康”两方玺印已入选国家邮政局将要发行的《鸡血石印》邮票。“乾隆宸翰”取材西湖景色,“惟几惟康”语出《尚书·益稷》。“印石之后”委身于邮票,同样有收藏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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