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里约热内卢

哈佛百年经典(33卷):比格尔号上的旅行 作者:(英)达尔文 著;(美)查尔斯·艾略特 编; 蒋橹 译


第二章 里约热内卢

里约热内卢——游览弗利奥角北面——强烈地蒸发——奴隶制度——波托佛果湾——陆生真涡虫属——科尔科瓦多山上的云层——倾盆大雨——悦耳的蛙鸣声——发出萤光的昆虫——叩头虫和它的跳跃能力——蓝色薄雾——一种蝴蝶发出的杂音——昆虫学——蚂蚁——黄蜂捕杀蜘蛛——寄生的蜘蛛——络新妇蜘蛛的智谋——群居的蜘蛛——织造非对称网的蜘蛛

1832年4月4日到7月5日——到达这里几天后,我认识了一个正要前往自己领地的英国人,而这块领地位于弗利奥角的北面,离京城有一百多英里。我欣然接受了他的盛情邀请,和他一同前往。 

4月8日——我们一行七人抵达目的地,第一次的行程非常有趣。今天的天气非常炎热,当我们穿过树林的时候,万籁俱寂,只有一些彩色大蝴蝶到处懒洋洋地飞来飞去。在途经普拉亚·格兰德郊外的丘陵地带以后,我们面前展现出一幅风景宜人的画面,那里色调鲜明,大部分地区好像着上了深蓝色,蔚蓝的天空与如镜的海湾互相比美。经过几块耕地之后我们走进了一片森林,这片森林宏伟壮观、无与伦比。中午,我们到达伊塔卡雅,这个小村庄坐落在一块平原上,村子中央房屋的四周是黑人的茅屋,这些茅屋有规则的形状和位置,使我想起非洲南部的霍顿托特族人的村落。月亮很早升起,我们决定当晚出发到马利查湖过夜。黄昏时分,我们到达一个巨大的、光秃而峻峭的花岗岩山丘脚下,这种山丘在这一带很常见。这里很长一段时间是逃亡奴隶们的藏身之所,并由此得名。这些逃亡的奴隶曾经在山顶四周耕种小块土地,勉强度日。然而他们还是被发现了,于是一队士兵被派遣到这里把所有的奴隶都捉了回去。只有一位老妇因不愿再被迫为奴,从山顶上奋勇地跳了下去,撞在岩石上粉身碎骨。对于一位古罗马的贵妇来说,这种行为会被认为是高贵的崇尚自由之举,然而对于这个可怜的黑人妇女来说,这种行为不过是野蛮的冥顽不灵而已。我们继续骑马前行了几小时,最后几英里的道路变得错综复杂,这一段路要经过一个有沼泽和浅水湖的荒无人烟的地区,在暗淡的月光的映衬下,景象极为凄凉。萤火虫偶尔飞过身旁,孤独的鹬在空中哀鸣,即便是远处的海水阴森森的咆哮声,也难以打破这黑夜的寂静。

4月9日——在太阳升起以前,我们离开了那个可怜的留宿地。道路经过一块位于大海和内地咸水湖之间的狭长的沙土平原,要不是因为这里生存着无数像白鹭和灰鹤一类的美丽食鱼鸟类和形状奇异的多浆植物,这个地方简直了无生趣。还有一些发育不良的树木浑身长着寄生植物,而在这些树木中有几种兰科植物非常美丽,散发出迷人的芳香,令人陶醉。太阳升起后,天气变得非常炎热,特别是白色沙土反射的光热让人特别难受。我们在芒德替巴吃午饭,温度计在此地荫蔽处显示是84°F。广阔的浅水湖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倒映着远处树木繁茂的山丘美景,这一幕令我们精神振奋。

这里有一个很好的“文达”,可口的午餐给我留下了愉快又难得的回忆,因此我要向它表示感谢,并且在此把它作为这里的典型饭店描述一番。这种饭店的房屋通常很大,是用粗大的圆木建成的,用树枝将这些木柱彼此编织起来,然后抹上灰泥。这里很少有屋内铺装地板的饭店,也不把玻璃装在窗扉上,然而它们的屋顶却修筑得很美观。房屋的正面部分通常是敞开的,形成一种走廊的式样,桌椅就安放在走廊里。房屋的四周都可以直达卧室,木榻上铺着一张薄草席,旅客可以随心所欲地躺卧在木榻上,舒适地入睡。

“文达”的院子里饲养着一些马匹。我们到达后,按照通常的习惯,要先解下马鞍,用玉米喂马,此后就向一位老先生深深鞠躬,请他帮忙弄点东西吃。通常他的回答总是:“先生,您随便挑选好了。” 我正想感谢上帝使我们遇到这位善良的人,可接下去的谈话就变得不如意了:“您能帮忙给我们弄点鱼吃吗?”“啊,先生,没有。”“那么汤呢?”“没有,先生。”“那有面包吗?”“啊,没有,先生。”“有腊肉吗?”“啊,没有,先生。” 如果运气好的话,在几个小时以后我们可以吃到野禽、米饭和当地的一种淀粉——“法利那”。还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得亲自动手用石块把家禽打死当作晚餐。当我们又累又饿、快虚脱的时候,我们只好畏怯地暗示他们,我们一定会因为膳食丰盛而高兴,那时候就常常会听到他们骄傲的回答,这个回答虽然看似合理,却难以令人满意:“只要来得及准备就会准备好的。”如果我们胆敢再有什么异议的话也许会被撵走,因为我们太不礼貌了。饭店老板们通常言语非常粗鲁且令人厌恶,他们的房屋和他们自己的身体时常是污秽肮脏的,甚至连刀、叉和汤匙这些餐具都没有准备好,我可以十分肯定地说,在英国绝不会找到任何一家缺乏餐具到这种程度的农舍和茅屋。

然而在坎普斯·诺伏斯,我们却吃得非常奢侈,午餐时有米饭、野禽、饼干、葡萄酒和白酒,晚餐有咖啡和茶,早餐有鱼、咖啡和茶。所有这一切连同马的美食,每个人的花费只有2先令6便士。然而这个“文达”的老板,在听到有人向他问起有没有看到我们中间一个人所遗失的马鞭时,非常生气地回答说:“我怎么会知道呢?为什么你们不好好保管它呢?我想是狗把它吃掉了。”

我们离开芒德替巴后,又骑马走过一片道路错综又有很多湖泊的荒野之地。有些湖泊里,有淡水的贝壳类动物,另一些湖泊里则有咸水的贝壳类动物。在前一类动物中,我发现一个湖泊里有大量的椎实螺属种类贝壳,当地居民肯定地告诉我说海水每年倒灌一次,有些年份还会倒灌好几次,所以湖水就变得特别咸。我认为在巴西海边绵延着的一连串浅水湖里,一定可以观察到很多关于海生动物入侵淡水动物的有趣现象。盖伊先生曾说,在里约热内卢附近他发现一些海生的贝类竹蛏属和贻贝属,还有淡水动物苹果贝属也生长在同样的略带咸味的水里。我经常亲眼在“植物园”附近的一个浅水湖里观察到牙虫属的一个物种,湖水的咸度比海水略淡一些,这个物种与英国沟渠里的水生甲虫非常相似,唯一居住在这个湖里的贝类物种与通常在河口所见到的贝类是同一个种属。

暂时离开海岸以后,我们又进入森林。和欧洲的树木相比,这个森林里的树木很高大,树干呈白色十分引人注意。我在笔记本里这样写道“开放着让人惊奇的美丽花朵的寄生植物。”这些宏伟的景致里最新奇的花草树木一直吸引着我。随后我们穿过牧场地区,这些牧场被很多大约有12英尺高的圆锥形大蚁巢深深破坏了,它们把平原变成一种佐鲁洛的泥火山,正如洪堡所描绘的那样。我们骑马驰行了十小时以后,到达英吉诺多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在整段旅程中,我从未停止对当地的马的惊奇之情,它们居然能够忍受如此的劳苦,另外,它们在受到创伤以后也似乎比我们的英国品种更快地恢复。马匹们的伤口通常是由一种叫魑蝠的大蝙蝠咬在它们的项背引起的,这种伤口带来很大的麻烦。它们的害处通常不是因为失血,而是马背被它咬了以后由于马鞍的紧压引起的发炎。前不久,还有英国人对马遭受蝙蝠攻击这件事是否确切产生过怀疑,然而现在我有幸见证了一只魑蝠在马背上被人抓住的情景:一天深夜我们在智利的科金博附近露宿,我的仆人发觉一匹马十分躁动,就走过去想弄个明白,他看到马背上好像有一只什么东西,就迅速举起手打在马背上并捉住了魑蝠。到第二天早晨根据马背上轻微的浮肿和血迹,我们很容易就辨认出那个被咬的部位。第三天后我们就骑着这匹马上路,并没有任何不良情况发生。

4月13日——三天的旅程之后,我们到达索西果,这块领地属于我的一位同行者的亲戚马尼埃尔·菲盖尔达。此处房屋简陋,形状很像谷仓,与当地气候相宜。客厅里放着的金漆的椅子和沙发,与被粉刷的墙壁、芦席屋顶和无玻璃的窗户形成了奇妙的对比。这种房屋与仓库、马厩以及一些专门为黑人开设的训练黑人从事各种手艺的作坊一起,排列成不规则的四边形,一大堆咖啡豆就晒在这个四边形的中央。这些建筑位于一个小山丘上,站在山丘上可以俯瞰周围的耕地,一道深绿色茂盛树林所构成的围墙环绕在建筑物的四周。咖啡是这一带的主要产物,据估算每株咖啡树平均每年出产2磅咖啡,还有少数咖啡树每年的产量高达8磅左右。木薯也同样在这里大量栽培。木薯的每一部分都有用处,它的茎叶可以喂马,根可以磨成粉浆,把这种粉浆压干并烘烤以后就形成一种淀粉,叫作木薯粉,木薯粉是巴西居民最主要的食粮。咖啡树的液汁含有剧毒,虽然众所周知,但还是令人惊奇,几年以前就在这个牧场上,有一头母牛喝了这种汁液被毒死了。菲盖尔达·先纳尔对我说,去年他播下一袋豆类和三袋稻谷,结果一袋豆子产出了80袋豆子,而三袋谷子则产出了320袋谷子。有一块牧场养着一群良种的家畜,森林里有非常多的野兽可供猎食,在三天前他们每天都可以捕杀到一头鹿。吃午饭时,食物的丰盛情形就显现出来,倘若餐桌上没有摆满美食,食客们就会自己动手,因为人人都想尝尝每一道美食。有一天,我觉得我已经遍尝了这里的美味,但令我感到震惊的是在我面前又摆上了一只烤火鸡和一只烤乳猪。实际吃饭时,经常有一个仆人专门负责把几条老狗和十多个黑人小孩驱逐到食堂外面去,然而他们一有机会就一起溜进屋里来。虽然奴隶制的想法令人厌恶,这种简单的族长制的生活方式却还会令人迷恋,这正是一种完全隐居和脱离其他世界而独立的生活。只要一看到有任何陌生人出现,他们就敲起大钟,同时通常还有几门小炮发出炮声,这仅仅是向山崖和森林宣告有贵客来访,除此以外再无可宣告的对象了。有一天,在黎明前一小时,我出门散步去欣赏这万籁俱寂的景色,然而这种静寂很快被全村黑人朗朗的清晨赞美歌所打破。在这样的歌声中,他们开始了白天的工作。我以为,在这一类牧场上奴隶们的生活一定是快乐和满足的,在星期六和星期日他们专门为自己干活,在这种良好的气候条件下,一个工人两天的劳动就足以维持他全家整整一星期的生活。

4月14日——离开索西果以后,我们骑马来到这次旅行路线上最后开垦的领地。这个领地位于马卡埃河边,有2英里半长,至于它有多宽就连领主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尽管各种热带地区的植物随处可见,但只有一块极小的地区被开垦出来。如果认为巴西的土地面积巨大的话,其耕地面积与原始状态的土地数量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如果将来这一大块土地全部开垦出来,那能养活多少人啊!在第二天的行程中,道路遍布杂草,因此我们不得不派一个人拿着刀在前面把那些杂草砍去,为我们开路。森林里遍生着各种美丽的植物,其中有一些树蕨虽然并不高大,它们的鲜绿色叶子和优美的弯曲叶片却让我们叹为观止。晚上,大雨倾盆,虽然温度计上的度数为65°F,我却感觉被冻僵了。雨一停,我就观察到森林地面上有非常强烈的水分蒸腾,高约一百英尺的山丘笼罩在这浓厚的白雾中,好像烟柱一样,从最茂密的森林,特别是从河谷上升到空中。我有好几次观察到这种现象,我认为这是由于日光在下雨前预先加热了大面积的绿色植被表面所造成的。

在这个领地上停留时,我目睹了一桩只有在奴隶制度的国家里才会发生的残暴事件。领地主人因为同人争吵而吃了官司,竟想把他的奴隶中所有妇女与小孩赶到里约热内卢的市场上去公开拍卖,不过后来他停止了这个疯狂的想法,当然不是出于任何怜悯,而是觉得不划算。我简直不能相信领地主人竟然会想拆散30家共处多年的家庭。我认为他有人道观念和善良的心,可是贪婪和私欲却冲昏了他的头脑。我想在这里讲一件微不足道的奇闻逸事,当时我感到它比所有残酷的故事更加令人吃惊,因此这件事深深地打动了我。我曾经和一个极其愚笨的黑人一起渡河,为了尽力使其明白我的意思,我大声说起话来,在他面前做着手势,他一定以为我很生气,想去打他,所以立刻放下双手半闭着眼睛,露出惊恐的表情。看到这种情形,我永远不会忘记内心所交织着的那种惊奇、厌恶和羞惭,一个体格健壮的成年大汉,在他以为就要挨耳光时甚至不敢起来自卫,这个人已经被训练得降低到比最无助的动物还要卑贱的地步。

4月18日——在回程的路上,我们在索西果停留了两天。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我和我的仆人到森林里采集昆虫标本。大部分树木虽然都高耸入云,可是树干的周长却不过三四英尺。当然也有少数大得多的树木,马尼埃尔先生就用70英尺长的一整段树干建造了一只独木舟。这根树干的干身很粗,在锯下以前的全部长度为110英尺。棕榈树同其他环绕在它们周围的普通多枝树木相比更显现出热带的气象。森林里点缀着菜棕,它是棕榈科最美丽的一个品种,它的干身非常细,双手就可握住,在离地四五十英尺高处,它的树冠优雅地随风舞动。木本伏地植物又被其他伏地植物所覆盖,它们的干身很粗,我曾经测定了几株,它们的周长为2英尺。很多老龄树木呈现出一种非常奇怪的形状,它们的树枝上挂满了藤本植物,看上去像是成捆的干草一样。如果从高处的树木向地面看,无数蕨属和含羞草属的植物就映入眼帘,我被它们叶子的优美姿态深深地吸引着。有些地方地面上覆盖着含羞草和高度不过几英寸的灌木丛,当有人穿过这片浓密的含羞草地面时,草地顿时会有一道宽大的“裂缝”出现,这是由于含羞草的叶子非常敏感,受到碰触就会闭合的缘故。这里的瑰丽景色令人震撼,我们在内心不住地惊奇、赞叹,虔诚地赞美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4月19日——在离开索西果以后,最初两天我们沿原路返回。这是一件非常令人疲倦的事,因为沿途都是炫目的海滨和炎热的沙土平原。我留意到每当我骑的马踩在细粒硅沙上时,就会发出一种微弱的吱吱声。到第三天,我们走了另一条路线,沿途还经过了一个秀丽的小村落马德雷·德迪奥斯,它是巴西的一条交通要道。然而路况不佳,除了笨重的牛车以外,其他车辆难以通行。我们在路上经过的所有桥都是木桥,没有一座石桥。这些用木料架成的桥,因为年久失修,无法从桥上通过,我们只好从它们的侧边绕行。因为没有里程碑,所有的路程都无法确切知道距离,路上时而有十字架竖立,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命案。4月23日晚上,我们结束了这次愉快的旅行,到达了里约热内卢。 

我们在里约热内卢逗留了几日,其余时间都住在波托佛果湾的一个小村庄,没有什么能比在如此壮丽的地方度过几个星期更令人高兴的事了。在英格兰,任何一个爱好博物学的人,在散步时经常会遇见一些吸引他注意的东西。如果他来到这个气候好又生机盎然的小村庄里,就会发现引人注意的东西多得令人无法向前移动脚步。 

我的少数观察成果几乎都局限在无脊椎动物方面,这里的一批真涡虫属动物令我十分感兴趣,它们生活在干燥的陆地上。这些动物的构造十分简单,居维叶甚至把它们归入肠寄生虫一类。然而在其他动物身体里却从未发现过它们。无论是在咸水里还是在淡水里,都生活着无数该属动物的物种,甚至他们的踪迹还蔓延到森林的干燥地方和腐朽的树枝下,在我看来它们很可能是以这种腐枝为食的。大体上,它们的形状很像蛞蝓,但要细得多。其他几个物种还有美丽的纵长条纹,它们的构造极其简单,两条细小的横沟位于它们下表面,前端的那条横沟里还有一个漏斗形的构造,能够向外伸出非常敏感的口器。当这种动物受到盐水作用或其他原因而全身完全死去以后,口器还能继续活动一段时间。

我在南半球的不同地方发现了至少12种属于陆生的真涡虫属生物。我曾经在范迪门地上找到了几个标本,用朽木来喂养它们,它们活了大约两个月。我曾经将其中的一条横切成大体相等的两半,两个星期以后这两半又各自长成了完整的一条虫。我又把一条虫分割开来,这次不是从中间分开,而是使其中的一半有两个下表面的孔口,另外一半没有孔口了。这样经过25天后,那个有孔口的一半已经长得和其他完整的虫体完全相同。而没有孔口的另一半虫体的尺寸也增加了很多,它尾端的柔软的组织里形成了一个空隙部位,可以清楚地看出其中有一个还没有发育完全的杯形口器,然而在它的下侧表面仍旧没有相应的沟孔张开。后来我们旅行到赤道附近,越来越炎热的天气把这些虫体全部弄死了,如果不是这样,我想最后一条还没有完全长成的虫体一定会发育完全的。虽然这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试验,但是观察一个主要器官从另外一个动物简单的身体中逐渐形成却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要保存好这些真涡虫属生物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它们的生命一停止,整个身体就会迅速变成柔软的液体状态,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速的变化。

我第一次陪同一位年长的葡萄牙传教士去一处森林打猎,发现有这样的真涡虫生活在那里。这次打猎采用的方法是先将几条猎狗放到丛薮中去,人们耐心地守候着,一旦有任何野兽出现就放枪射击。有一个邻家的农民儿子跟随我们同去。他是勇猛的巴西青年的代表,穿着一件破烂的旧衬衫,头上没有戴帽子,带着一支老式猎枪和一把大刀。带刀是当地的普遍习惯,穿过茂密的森林时,必须用刀来对付伏地植物,这里频发的杀人案件很可能部分归因于这种带刀习惯。巴西人用刀非常灵巧,他们可以把刀精确地扔到某个距离并且有足够的力量使对方致命。我曾看见一群小孩把这种飞刀技术练习当作游戏,他们能打中一个直立的木棒的技能就预示着他们将来可以去好好地干一番大事业了。昨天我的这个同伴打死了两只大型长须猴。这种动物有可缠绕东西的尾巴,甚至它死了以后它的尾部仍旧能够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这两只被打死的猴子中有一只就是这样紧紧地吊挂在树枝上的,因此必须把这棵大树砍倒才能得到它。树很快就被砍倒了,在可怕的咔嚓声中死猴子也连同树一起掉了下来。除猴子外,我们一天的打猎所得只有几只不同种类的绿色小鹦鹉和几只巨嘴鸟。我由于认识这位葡萄牙传教士而另有所获,有一次他赠给我一只优良的雅瓜伦第种猫。

大家都听说过波托佛果湾一带的美丽风景,我这次居住的房屋恰巧紧靠在著名的科尔科瓦多山的山脚下。有人认为,险峻的圆锥形山丘是由洪堡所谓的片麻状花岗岩构成的,这非常正确,没有什么能比这些耸立在繁茂植被上的巨大圆形岩体更能打动人了。  

我时常满怀兴致地欣赏那一片片从海面上涌过的白云,正好在科尔科瓦多山的峰巅下面一层层相叠起来。这座山也像大多数山峰一样,尽管实际上只有2300英尺高,然而当它的一部分被云块掩蔽时,看上去似乎要高得多。丹尼尔先生在他所著述的气象学论文集里写到,他曾观察到,尽管有风不断地吹总是有一块云却好像总是固定在峰顶上。此处也出现了相同的现象,只是情形略微有些不同,在这里你可以清晰地看到云块盘绕着峰顶又迅速地绕回去,大小既没有减少也没有增加。在太阳落山时,一阵温和的向南的微风吹到岩石的南侧表面,水蒸气因为气流和上层的冷空气相混而凝聚起来。然而当这些轻柔的盘绕山峰的云块通过山脊,与北坡比较温暖的空气相混时,就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五六月间或初冬,天气非常舒适。根据观测可知,在早上9时以及晚上9时,当地的平均气温只有72°F。此间虽常下大雨,但雨停之后接着就有干燥的南风吹来,于是道路不再泥泞,非常适于行走。有一天上午6个小时内就下了1.6英寸的雨,当这阵暴雨掠过科尔科瓦多山周围的森林时,打在无数树叶上的雨滴发出的沙沙声令人陶醉,犹如洪水的奔腾声,远在四分之一英里以外的地方也能听到。炎热的白天过后,静坐在花园里注视着天色由黄昏转为黑夜,使人感到心旷神怡。在这种气候里,蛙类、蝉、蟋蟀等这些大自然挑选出来的歌唱家与欧洲品种相比,表演得更加卖力。有一只雨蛙属的小蛙坐在离水面一英寸的一片草叶上,发出令人愉快的唧唧声。当几只雨蛙集合在一起时,它们用不同的音调演奏出和谐的乐曲。我曾经为捉住一只这种雨蛙费尽了力气。雨蛙四肢的趾端生有小吸盘,我发现这种雨蛙即使在完全垂直的玻璃板上也能爬上去。同时,各种各样的蝉和蟋蟀也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尖厉的鸣叫声,只是因为距离较远,这种嘈杂声也随之减弱,因此还不那么令人讨厌。每晚天黑以后这个大演奏会就开始了,我经常坐在那里倾听这种演奏,有时我的注意力会被身旁飞过的奇异的昆虫吸引。

在这个时节,经常可以看到飞萤从一个树篱飞到另一个树篱,它们在黑暗的夜间发出的萤光大约在200步以外也能看到。值得注意的是我所观察的各种不同的火萤、发光的叩头虫和很多海生动物(比如甲壳纲、水母、沙蚕科、美螅属的珊瑚动物和火体虫目)所发出的光都带有显眼的绿色。我在这里捕捉的所有飞萤都属于夜萤科(英国的火萤也属于这个科),而且大部分的飞萤标本是欧洲萤属。我发现当这种昆虫受到刺激时就会发出耀眼闪光,在闪光的间隙,它的腹环却毫无闪光,闪光几乎是同时在两个腹环里一起发出的,然而前面腹环的闪光却总是先变得明亮可见。它的发光物质是液体,并且有很大的黏性。在皮肤被撕开的地方,有一些微小的斑点还会继续闪烁着微光,没有受伤的部位则晦暗无光。当这种昆虫的头部被切去,它的腹环还会连续不断地发光只是没有以前那么明亮。用针局部刺激它时,它的闪光亮度通常会增强。有一次,在昆虫死去大约24小时以后,它的腹环的发光性能依然存在。从这些事实可以判断,大概这种动物间歇明灭萤光的能力只在短时间里具有,而在其余时间里它的发光是不由自主的。在泥泞和潮湿的砾石路上,我发现有大量这种萤的幼虫,它们总体上与英国火萤的雌性成虫很相似。这些幼虫也有发光能力,只是很弱,与成虫的差异很大。受到最轻微的触动,它们也会假死并且停止发光,即使在给予刺激后它们也不会发出任何闪光。我曾经取其中的几条幼虫饲养了一段时间,它们的尾部有一个辅助装置来帮助它们运动,是极为特殊的器官。这种辅助装置很像吸盘或者附着器官,还有一个涎沫或某种相似的液汁贮藏器。我曾多次拿生肉去喂养它们,观察到它们时常用尾端送进嘴里,随即把一滴液汁分泌在生肉上,然后把肉放进嘴里吞食。虫尾的准确性一般,尽管经过多次操作,但还是不能一下就伸到嘴里,每次都要先触及颈部,才能伸到嘴里。 

在巴伊亚,大概最普通的发光昆虫就是一种叩头虫或甲虫,当受到刺激时这种昆虫就会发出更加明亮的光。有一天,我研究这种昆虫的跳跃能力以资消遣,事实上也没有人描述过这种昆虫的这项能力。叩头虫在被朝天放着和准备跳起来时,先向后移动自己的头部和胸部,这时它的胸突就挺露出来并抵在翅鞘的边缘上。在继续进行同样的后退动作时,胸突依靠肌肉的极度紧张而反弯得像弹簧一样,这时虫体就支在头部顶端和翅鞘上。在这种张力突然松弛时,头部和胸部便向上翘起,翅鞘的基部就用这种力量来拍击它的支撑面,这样虫体在反力的作用下而突然跳起,高度可达1~2英寸,在跳起时它的身体就依靠胸部的突出点和胸突的鞘来稳定。在我阅读过的叙述文字里都没有着重指出胸突的弹性,假如没有某种机械装置的辅助,仅仅依靠肌肉的收缩是不可能发出这样的突然一跳的。

我有几次到附近地区去作短途旅行,这是非常愉快的事情。有一天,我到植物园去参观,那里生长着很多植物,因为用途广泛而著名。樟脑、胡椒、肉桂和丁香树的叶子散发出迷人的芳香,面包树、波罗蜜树和芒果树以它们壮丽的叶丛互相媲美。后面这两种树几乎是巴伊亚附近地区景色的象征,在看到它们以前我无法想象出任何树会在地面上投射出如此大的阴影。正是由于这两种树的繁茂,这一带地区才得以保持常绿,正如在英格兰,落叶树在秋冬已经凋零,大地的美化就得依靠月桂树、冬青树等浅绿色植物一样。我们可以观察到,热带地方的房屋周围都环绕着极美丽的树木,其中有很多植物同时对人类大有益处。谁都不会怀疑,香蕉树、椰子树、棕榈树、甜橙树、面包树等兼具食用和绿化这两种品质。

这一天我特别为洪堡的评论所打动,他经常说:“一种薄雾在不改变空气透明度的情况下,却使它的色彩变得更加协调,并且使它的景象变得柔和起来。” 这是我在温带地区从未观察到的现象,在半英里或者四分之三英里的短距离内,空气看起来是完全透明的,可是在更远的距离内,所有的颜色就逐渐蒙上了一种非常美丽的、浅灰色而且略带蓝色的薄雾。清晨和将近中午的这段时间,这种薄雾最为显著,变化也不大,除非空气变得干燥,在这一段时间内露点和气温的差数增加到7.5°F ~7°F。 

还有一次我早早出发散步到加维阿山去,这座山又叫上帆山。山上空气非常凉爽,带有芳香,露珠还闪烁在百合属植物的叶子上,清澈的小溪遮蔽在这些植物下,我坐在一块花岗岩上欣赏着各种各样在我身旁飞来飞去的昆虫和鸟类,甚为惬意。蜂鸟好像特别喜爱如此遮阴的幽静地方,每当我看到这些小动物嗡嗡地环绕着花朵,迅速振动那令人难以看清的翅膀时,我就想起国内的天蛾,它们的飞行方式和习性确实在很多方面都很相似。

我沿着一条小路走进了一片壮丽的森林,在五六百英尺的高处呈现出一片绚丽的景色,这一类景色在里约热内卢附近随处可见。从这高丘望去,风景绚丽夺目,并且每种形态、每种色调的壮丽都远远胜过欧洲的景点。如果有一个欧洲人在他自己的国家里也能看到这样的景色,他将无法形容他的激动。这种景色时常使我回想起歌剧院和大戏院最华美的舞台布景。在这些短途旅行中我从未空手而归,那天我发现了一种叫作粉托鬼笔的奇异真菌。很多人都知道英国的鳖蕈属真菌在秋天会发出令人厌恶的气味,然而昆虫学家知道英国的几种甲虫把这种气味看作一种美好的芬芳。在这里也发生着同样的情形,当我把这种真菌拿在手里带走的时候,有一个小圆线虫受这种气味的引诱落到真菌上来。由此可以看出,在两处彼此远隔的地方,同一科的植物和昆虫之间存在着一种相似的关系,尽管两种昆虫是不同的物种。当一个人作为媒介者把一个新物种引进到一个地区时,这种关系时常会被破坏。我可以用一个事例来加以说明,在英格兰数不胜数的蛞蝓和毛虫吃食甘蓝和莴苣的叶子,然而在里约热内卢附近的菜园里这些动物却不敢吃这两种菜。

在巴西停留期间我采集到了大批昆虫,对于不同“目”的昆虫做了少量的一般性观察,或许能够激发英国昆虫学家的兴趣。巨大的颜色鲜艳的鳞翅目比起其他动物类群来,更能表明它们栖息地的特色。我所指的只是蝶类,因为根据当地植物的茂盛程度可推测飞蛾的种类应当很多,然而事实却相反,其种类比我们温带地区还少了许多。衫凤蝶的习性令我非常惊讶,这种蝴蝶并不罕见,时常在甜橙林里飞来飞去。虽然它是一种高空飞行的昆虫,但时常在树干上停歇,这时它的头部总是朝下,双翅张开形成一个平面,而不像通常所见到的那样把翅部合拢在一起成直立状态。在我所看到的各种蝴蝶中,这是唯一能够用脚奔走的蝴蝶,在我以前不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伸近这种昆虫身边,正当镊子快到闭合点时它突然跑到旁边逃走了,这令我非常惊讶。更加奇特的是这个物种具有一种发声能力,有几次,一对这种蝴蝶,大概是一对雄蝶和雌蝶,彼此沿着不规则的路线互相追逐,在远离我几码的地方飞过去的时候,我清楚地听到一种嗒嗒声,就像是齿轮在通过弹簧掣子时发出的声音,它们可以在短时间里持续发出这种声音,并且能够在20码距离内听到它,我有信心认为我的这个观察没有丝毫错误。

鞘翅目昆虫的外貌使我非常失望,体型微小、颜色晦暗的甲虫的数目非常多。到现在欧洲的陈列室还只能对热带大型物种的馆藏引以自豪。只要看一看将来可能会完备的甲虫目录表就足以扰乱一位昆虫学家平静的心灵了,肉食的甲虫或者步行虫科在热带地方似乎数目极少,与多肉食的四足动物相比,肉食性甲虫的稀少更值得注意。要知道我刚刚进入巴西的时候,在拉普拉塔的温带平原上时,看到众多的不同种类的地甲科甲虫,曾经令我非常欣喜。在这里是不是蜘蛛和肉食的膜翅目昆虫取代了肉食甲虫呢?但是我观察到埋葬虫科和短鞘翅科甲虫在这里也很稀少,另外所有以植物为生的长吻科和金花虫科甲虫的数目却非常之多,当然在这里我所指的并不是不同物种的数目,而是个体昆虫的数目,正是这一点决定了不同地区昆虫学方面的最显著特征。直翅目和半翅目的昆虫也特别多,膜翅目里的针尾亚目昆虫也同样多,但蜜蜂是个例外。一个人初次走进热带森林就会看到蚂蚁的劳作,那情形令人感到非常惊奇,这些蚂蚁所“开拓”出来的路线向四面八方延伸,你还可以看到接连不断的大批“征粮队伍”在这些路上来来往往,经常搬运着片片比它们身体还要大的绿叶。

有时,一种暗黑色的小蚂蚁会大量地迁徙。有一天在巴伊亚我观察到很多蜘蛛、蟑螂,还有一些其他昆虫和几只蜥蜴都非常慌张地冲过一块空旷的地面,在其后不远处每一枝草茎和绿叶都被数不胜数的小蚂蚁遮黑了。这个蚂蚁群在穿过这块空地以后就自动分散开来走向一处旧墙,用这种方法蚂蚁团团围住了很多昆虫,然而这些可怜的昆虫用来拯救自己以脱离死亡威胁的力量是巨大惊人的。当这些蚂蚁走到路上时它们分成狭长的纵队改变了自己的方向,之后再爬到墙上,为了切断它们的一个纵队我把一块小石头放在地上,那时整队蚂蚁就向这块小石头进攻,之后它们却放弃了。不久,有另一队蚂蚁来继续向它进攻,当它们第二次进攻这块小石头也不能产生任何改变时,这个行军纵队就完全放弃了。只要这个纵队绕行1英寸的路就可以避开这块小石头,如果这块小石头本来就在这地方毫无疑问它们会这样做的,然而在受到了敌方攻击以后这些勇猛的小战士就不再有避让的想法了。里约热内卢附近有无数与黄蜂相似的昆虫,它们把自己的小泥巢建造在走廊的墙角里作为藏放自己的幼虫之所。它们把这些小泥巢用半死半活的蜘蛛和毛虫装满,看起来它们的本领令人惊叹,因为它们竟然知道把这些猎物刺螫到怎样的程度以便这些猎物变得昏迷不醒但还是活着的,到它们的卵被孵化出来它们的幼虫就可以把这一大堆毫无抵抗力的半死半活的猎物当作食品。一位热心的博物学家曾把这种残忍的景象描写成一种使人感到好奇而高兴的情形。有一天,我兴致勃勃地观察一只蛛蜂属的黄蜂和一只狼蛛属的大蜘蛛之间的致命斗争,黄蜂突然猛冲到猎物身上紧接着又快速飞走了,很明显这只蜘蛛被黄蜂刺伤了,因为它只能沿着一个小斜坡滚下去来逃避,但仍有足够的力量爬进一片茂密的草丛。不一会儿这只黄蜂又飞了回来,看起来好像很惊奇,因为它没有立刻找到它的猎物。紧接着它开始进行一种有规则的搜索,就好像追寻狐狸的猎狗一样,它一直以小半圆的路径搜索并不断快速地振动着膜翅和触须。尽管那只蜘蛛隐蔽得非常好,但还是很快被黄蜂发现了,显然黄蜂对它的那对毒颚感到些许害怕,在多次试探攻势以后就在蜘蛛的胸部下侧刺螫了两下。最后它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触须去检查这只不再活动的蜘蛛,随后就走近这具死尸,可就在这时我把这个专横的魔王和它的猎物都给捉住了。

此地蜘蛛数目与其他昆虫相比要比英格兰的蜘蛛数目多得多,说不定还比分节动物的任何其他类群都要多。跳蛛的变种非常多,络新妇属甚至可以说是络新妇科在这里具有很多独特的类型,有一些有带刺的皮革状硬壳,还有一些有宽阔的带刺的足节。森林里的每一条小路都被一种蜘蛛织成的坚韧的黄色丝网阻拦着,这种蜘蛛和锁蜘蛛属于同一种群,据斯隆说后面这种蜘蛛在西印度群岛织造的网坚韧得甚至可以捕鸟。有一种生有很长前足的美丽小蜘蛛,大概属于一个过去没有人记载过的属,它好像寄生动物一样居住在这些坚韧的蛛网上。我想这种小蜘蛛在巨大的络新妇蜘蛛看来太渺小了,不足以引起重视,因此也就可以在它的网上捕捉那些落网的小昆虫,如果不这样这些小昆虫也会被大型蛛瞧不起而浪费掉的。当这些小蜘蛛受惊时,它们要么伸直前足装死,要么突然从蛛网上垂落下去。在这里有一种巨大的络新妇属蜘蛛非常普遍,它和瘤蜘蛛、锥蜘蛛都属于同一类群,在干燥地带尤为常见。它的蛛网一般都设在普通的龙舌兰大叶子之间,有时用一对或者四条锯齿形长带在靠近蛛网的中央部分把网紧绷起来,这些长带与两根相邻的射线连接在一起。当任何一种像蚱蜢或者黄蜂的大型昆虫陷入蛛网时,这种蜘蛛就使用一种灵巧的动作非常迅速地旋转起来,同时从丝囊里分泌出丝带,猎物立刻就被封闭在丝织的袋子中,就如同蚕茧一般。接下来这只蜘蛛就去检查这个无力反抗的牺牲物,然后在它的胸后部留下一道致命咬伤,之后又向后退去耐心地等候毒性发作。半分钟以后,我揭开它的罗网看到这只大黄蜂完全死去了,我认为这是蜘蛛的毒汁的作用。络新妇属蜘蛛经常把自己的头部朝向下方伏在蛛网的中央附近,当这种蜘蛛受到扰动的时候会根据具体的情况采取不同的行动,如果下面是植丛它就会突然垂落下去,我曾清楚地看到,当这种动物还安坐在蛛网上的时候就已经从丝囊里拉出一段蛛丝,做好向下垂落的准备。如果蛛网下边是一块空地,它很少采取向下垂落的办法,而是迅速沿着蛛网上的一条中心线从里面跑到外面的一端去。如果不断地遭到扰动,它就会采取一种很奇特的动作,站在中央用力急拉那个固定在柔性枝条上的蛛网,整个蛛网于是发生急速的振动,甚至使蜘蛛身体的外形也变得模糊不清。

众所周知,大多数不列颠蜘蛛在有大型昆虫落入网里时,为避免自己的蛛网不被完全毁坏它们会竭力割断网线,让猎物恢复自由。然而有一次我在士洛普郡的温室里看到一只大型雌黄蜂陷入一个极小的蜘蛛所做的不规则的蛛网里,这时候这只蜘蛛并不割断网丝,反而不屈不挠地用蛛丝缠绕它的猎物,特别是缠绕它的翅。这只黄蜂起初多次无效地去刺螫它的小小的敌人,在这只黄蜂挣扎了一个多小时以后,我觉得有些可怜就把它杀死了,然后把它放回到蛛网上去。那只小蜘蛛不久就回来了,一个小时之后我很惊奇地看到这只蜘蛛在用双颚钻进黄蜂的尾孔里去,这个尾孔就是活黄蜂伸出螫针的孔口。我把蜘蛛拖出了两三次,但是在以后的24小时里我总是看到它又在同样的位置上吮吸着,由于饱餐了比它大很多倍的猎物的体液,这只蜘蛛的身体就胀大起来。 

顺便说,我在圣菲巴佳达附近发现了大量有群居习性的背上带有鲜红色半点的大型黑蜘蛛。它们的蛛网呈直立的位置,络新妇属蜘蛛的蛛网永远都是这样。这些蛛网彼此分开,相隔大约2英尺远,所有的网都附着在几根公共的蛛丝上。这些公共蛛丝很长,伸展到整个蜘蛛集团的所有部分,由于它们采取了这种办法,几个巨大的灌木林的顶部都被这种联盟的蛛网团团围住了。阿扎拉描述过巴拉圭的一种群居蜘蛛,瓦尔克尼埃认为这种蜘蛛一定是球腹蛛,然而说不定它也是络新妇属的一个种,甚至还可能与我上面所说的那个物种相同。我曾经看见过一个大得像草帽一样的中央蛛巢,可是具体在哪里看到的我就回忆不起来了,阿扎拉说这种蜘蛛在秋季产卵后就死在它们的蛛巢里。我看到的所有这种蜘蛛大小几乎相同,所以它们的寿命一定也是近于相同的。蜘蛛一般都非常残忍和孤僻,即使是一对异性蜘蛛在一起也要互相攻击,然而像络新妇属这种典型能出现群居的习性应该十分异常了。

我在安第斯山脉靠近门多萨的一个深谷里发现了另一种可以编织一种形状奇特的网的蜘蛛,坚韧的蛛丝位于直立的面上从一个公共中心辐射开去,蜘蛛就伏坐在这个中心。然而只有两条辐射线彼此被一个对称的蛛网连接着,因此这个蛛网不是一般的圆形,而是有些楔形的圆缺,所有的蜘蛛网都是这种形状的。 

  1. F:华氏温度,Fahrenheit的首字母缩写。
  2. “文达”在葡萄牙语里是“旅店”、“饭店”的意思。
  3. 盖伊:《自然科学年报》,1833年。
  4. 我十分感谢沃特豪斯先生,他替我把这种萤和其他很多昆虫定出了学名,还给我很多宝贵的帮助。
  5. 道勃尔第先生最近(在昆虫学会,1845年3月3日)讲述了这种蝴蝶双翅里的特殊构造,指出可能是这种构造使得它能够发出声音。他说:“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蝴蝶的前翅基部,在前端翅膀和后端翅膀之间,有一种好像是鼓形的东西。另外,在这两个翅膀之间还有一块特殊的薄膜片,或者是一种杯形物。”我在《朗斯多夫游记》里发现下面一段描述,在巴西海岸边的圣凯瑟琳岛上有一种蝴蝶,叫作非布鲁霍夫曼斯基,在飞的时候能发出一种好像是嘎嘎声的声音。
  6. 我可以举出我在6月23日那天采集时的情形作为一个普通的例子,在我并没有特别注意到鞘翅目时就捕捉到了这一目的甲虫,有68个种。在这些甲虫中,只有2种是步行虫科、4种短鞘翅、15种象甲科和14种金花虫科。被我带回家来的有37种蛛形纲昆虫,这充分证明我并没有对大家所爱好的鞘翅目甲虫做特别关注。
  7. 唐·费利克斯·阿扎拉在讲到一种可能是同一属的膜翅目昆虫的时候,他说他看见昆虫怎样把一只死蜘蛛拖过长草地一直到自己的巢穴里,到它巢的距离竟然有163步。他又补充说这只黄蜂为了寻找道路经常进行“三指距左右的半圆”的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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