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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舅吃官司母断腿 少年自立养家庭

三元传奇 作者:詹永鸿,王印权,薛痒,张怀旧 著


第七回 舅吃官司母断腿 少年自立养家庭

庆春学校校长贾大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现代医学把贾大方的这种突然死亡称为心脏病猝发死亡。那时候中医的说法叫“胸痹”,有这种病的人千万不能受刺激惊吓,不然就会有生命危险。

贾大正眼睁睁看着亲哥哥死在自己眼前,惊恐万分,过了半天才发出凄厉的嚎叫:“救命啊,死人啦,死人啦!”由于惊恐过度,也昏迷了过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本来只是想吓一吓这哥俩,没想到居然出了人命。这结果可是谁都没想到的,几个人这下也慌了。这都摊上人命了,要吃官司啊,赶紧跑哇。

几个人连夜溜掉了,王少川可就倒大霉了。第二天天还没亮,一帮警察就风风火火赶到他家,把他给抓了起来,投进了牢房。很快又抓了两个逃跑的嫌犯。这一下,王少川的好日子是真到头了。可是倒霉的不只是他,还有他的媳妇和孩子,还有他的姐姐王氏。

王少川摊上了人命官司,成了谋杀庆春学校校长的主要嫌疑人。这事可闹大了,成了王少川附近街坊邻居最新的热门话题。

王少川媳妇赵氏泪眼汪汪地抱着孩子去找姐姐王氏,大人哭,小孩闹。王氏也是干着急,她也不过是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呢?情急之下,她想到远房表哥刘灿源。想着他虽然这两年家道中落,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兴许他能有什么办法,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吧。

刘灿源如今一贫如洗,被他老爹扔在京西一座破败的小院子里。人也不像以前白白胖胖,变黑了,也瘦了,不过精神状态倒是不错。见到他,王氏还没张口,他就说:“少川的事儿我今天刚听说了,闹得动静挺大。死的人毕竟不是一般人,上边很重视,这事儿还真不太好办……”

王氏心乱如麻:“这事少川做的是太莽撞,可是他怎么会杀人呢?你也知道,他以前哪儿会有这个胆子?也就是这两年结交了一些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人,才给他壮了点胆,其实他无非就是想吓吓他们兄弟俩。况且,他当时也没有在现场……”

“这些我都知道,他是没在现场。可是他的江湖兄弟把他给供出来了啊,说他是幕后指使。”

看王氏长吁短叹,刘灿源安慰她:“你也别着急,着急也没用。我在想啊,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咱们说不定可以从别的地方入手,正面入手不行,侧面也许能行。”

“有什么办法你尽管说。少川是我弟弟,王家就这一根独苗,孩子这么小,没爹可怎么成?要我倾家荡产都行。”

“少川不着调,可你这姐姐做得可真是没得说。”刘灿源叹了一声,“我有个认识多年的老熟人,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姓华,据说是神医华佗的后人。这北京有一大半大夫都是他的徒弟,我想兴许能从他那儿入手。”

王氏有点不大明白,不知道找大夫有什么用。刘灿源说:“比如说,要是有人能作证,说贾大方以前就有胸痹这种病。那事情也许就变简单了,起码说明少川不是有意谋杀的。”

王氏一听,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还真是,我怎么没想到呢。表哥你可真是帮大忙了!”

刘灿源竖起大拇指:“华大夫是我父亲以前的老朋友,医术很高明,为人也是一等一,古道热肠,只要他能帮得上忙,那他一定会帮的。不过我也很久没跟他见面了,上次见面还是几年前我夫人生病的时候……”

王氏急切地说:“我们能不能现在就去见他?”刘灿源笑了:“你这么急,我敢不答应吗?咱这就去找他!”王氏有些不好意思,可事关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赶紧雇了马车,去找这位华佗的后人。一路快马加鞭赶了将近一个时辰,到日落时分,终于赶到华府中。刘灿源面露喜色:“找到就好办了。”

但让人大感意外的是,华大夫已经于去年与世长辞了!王氏不禁大失所望,回去的路上刘灿源看王氏半天默不作声,又安慰她:“表妹,你也不要太失望。咱们全力以赴,就不信找不到华大夫的徒弟。”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说得很坚定。

王氏对刘灿源感激不尽:“表哥,你每天那么忙,还让你操心这事儿,真是麻烦你了。”

刘灿源连连摇头:“表妹啊,你就是太见外。少川是你弟弟,可也是我的表弟啊,我操心也是应该的。”

马车先送王氏回到家,这时候天差不多已经黑透了。刘灿源本来要马上赶回自己家,却看到皓天手提着马灯,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门口张望。他一直挺喜欢这孩子,也很久没跟这孩子唠嗑了,就下了马车。

因为舅舅的事情,皓天也受到了“特殊照顾”,校方让他暂时不要去学校了。皓天这几天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看到刘灿源,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表舅来了!”走上前亲热地拉起刘灿源的手,“表舅怎么变瘦了?是不是操心太多了?”

“嗨,瘦是好事啊,人显得年轻,精神!你看你,高高瘦瘦的,多漂亮,将来大姑娘排着队要嫁给你,哈哈!”

王氏给刘灿源沏了一壶红茶,让他跟皓天先聊着,她做饭去。没想到皓天抢先一步跑到灶屋,很快就把饭菜端了过来,笑嘻嘻地看着王氏:“没想到吧,我早就做好了,都热了两遍了,趁热赶紧吃吧!”转头又冲刘灿源文绉绉来了一句,“做得不好,表舅多多指教!”

刘灿源笑眯眯地说:“我来验验成色。”皓天一共做了三道菜:肉末炒雪菜,炒酱瓜,清酱茄子。刘灿源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清酱茄子:“行啊,这道菜软烂鲜脆,真有你的,比我家那臭小子强多了。那小子只知道吃吃吃,从来就没想过烧菜做饭啊。”

王氏说:“我在学校食堂做事的时候,皓天名义上说是找我,其实是到后厨偷看师傅做菜,有时候还帮下手。你看他就这点出息。”

“可别小瞧这做菜,弄不好将来像张家祖上那样,到皇宫给皇帝做菜去,那出息就大了!哦,对了,现在不兴皇帝了,也不兴辫子了,是民国,民国大总统!”刘灿源放下筷子,“我这两年家庭有了大变故,许多事情也想明白了,人呐,还是踏踏实实好。我看皓天就比我家那臭小子踏实……”

王氏很谦虚:“表哥说哪里话,我看顺子一直很乖巧,也很机灵。”

提起儿子刘顺,刘灿源有些不自在:“唉,这小子原本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可是这两年也跟着我这不争气的爹遭罪了。”

皓天一本正经地说:“表舅,您一直干的是利国利民的事情,是我学习的榜样。刘顺有您这样的父亲该感到特别骄傲才是。”

刘灿源哈哈大笑:“这孩子真会戴高帽子,我做的那些鸡零狗碎算什么利国利民?还不是便宜了那帮骗子?不说这些啦,对了皓天,那臭小子最近在学校调皮捣蛋没有?我知道你俩老在一起玩,可别袒护他,老老实实告诉我。”

皓天说:“刘顺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他有自己的理想。我每天在养牛挤奶,他每天在想着未来怎么能把那牧场买下来!”

刘灿源一听颇有兴趣:“哦?原来他还有这么大理想啊?我都不知道!”

皓天很认真地说:“他说,他说呀,将来一定要让刘家东山再起!”

“啊?”刘灿源两眼瞪得溜圆,“什么东山,什么再起?我们家没有东山啊。这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一天到晚脑袋里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

王氏给刘灿源盛上一碗汤:“表哥真会说笑。孩子有理想是好事啊,你说是不是?”

刘灿源点点头,又摇摇头,转脸又问皓天:“我也读过那梁任公的《少年中国说》,说得好哇。有理想是好,可也不能好高骛远啊。皓天你可千万别跟顺子一样。”

皓天本想为刘顺辩驳两句,被王氏用眼色给制止了。王氏接着说:“我是想啊,儿大不由娘,只要不任性胡来,就随他们呗,免得咱们落埋怨。”

刘灿源嘿了一声:“也是也是,他们马上都长大了,以后就看他们啦。”

吃罢晚饭,刘灿源告辞,临别特意叮嘱王氏不必太担心。他会继续打听,让王氏在家等消息。

皓天说:“表舅真是大好人,明明不是自己的事,还那么上心。”

王氏叹了一声:“可惜好人没好命啊。他家以前是大富之家,现在日子过得也很不好,都是因为他的菩萨心肠。”

皓天反问一句:“那你的意思是,要做个坏人才会过好日子?”

王氏笑骂一句:“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我是让你跟人学坏?唉,皓天呐,当娘的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个太平安稳。你看咱们家,你爹这都好几年了,是死是活也不见个人影,刚过两天安稳日子,你舅舅又摊上这事儿……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啊。”

为了这个倒霉弟弟王少川,王氏这几天是心烦意乱。第二天她来到少川的家,想着跟赵氏结伴一起到牢房看弟弟。可是赵氏年幼的孩子又偏偏发烧了,大人哭,小孩闹,家里乌烟瘴气。王氏一看,得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让赵氏准备了少川的衣服带去,又做了几道王少川平时爱吃的饭菜,就出发了。

皓天本来也要跟着去,王氏不让,要他在家一边做功课一边等刘灿源的消息。她前几天去过一次,知道路怎么走,说是差不多在天黑之前就能回来。可是皓天一直等到天都黑透了,王氏还是没有回来。皓天心里着急,做好了晚饭就准备到外边去看看。忽然听到院外一声喊:“表妹,哈,需要的人找到了!”原来是刘灿源到了。

皓天叫了一声“表舅”,刘灿源应了一声,擦了把汗,看上去挺兴奋:“哎,表妹呢,你娘呢,有好事来了!”

“去牢房看舅舅去了。按说早就该回来了,可到现在还没回来。”

刘灿源埋怨说:“哟,早跟我说嘛,我的马车虽然破了点,可随接随送多方便啊。京师第二监狱那可太远了,咱们赶紧顺着路去接她吧。”说罢赶紧拉皓天上了马车。

路上皓天一直心神不宁,隐隐约约觉得母亲很可能出了什么事。在心理学界有个著名的墨菲定律说的就是他这种心理: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这话说起来比较拗口,用咱们的话说就是,你越怕啥就越来啥。皓天的担心不幸得到了验证……

王氏去见弟弟之前,原本雇了一辆马车,到了监狱跟车夫说好在外边等她,可等探完了王少川出来,马车却没影了。路边有卖小吃的告诉她,说马车拉别人走了。这车夫也太没职业道德了。王氏站在路边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辆马车,无奈之下怕越等天越晚,不等了,步行回家吧。路上兴许能碰到马车,到时候再坐也不迟。

王氏紧走慢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有些累了。这时天已经擦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马车摇铃声,回头看到一辆空马车往这边赶来,心想这下好了,赶紧冲马车招手。那马车夫四十来岁年纪,说了一句:“上来吧!”王氏没多想就上了车。上车后她忽然闻到一股酒味——原来车夫酒驾了,王氏安全意识非常强:“师傅既然你喝酒了,钱我照给你,你放我下来吧。”那车夫却根本不听,满不在乎地挥了一下马鞭:“没事,我喝得不多,都是轻车熟路,你就放心吧,驾!”谁知那马也跟主人一样,似乎也喝醉了,跑得很快。那条道本来就不平坦,王氏在车上颠簸得厉害,心惊胆战,只盼着赶紧到家去。

可惜不幸终于还是发生了。走到半路,那马一声嘶鸣,似乎绊住了什么东西受惊了。王氏从车上一下子被甩到了前面,紧接着马车轱辘又飞快从王氏腿上碾了过去……王氏惨叫一声,当场昏死过去!

车夫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酒也醒了一大半。他倒是没事,可看到王氏出事了,心里也害怕,把她挪到路边就不管了,自个儿驾上马车夺路而逃。

过了半个时辰,王氏被风一吹,悠悠醒了过来。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低头一看,两条小腿已经血迹斑斑。

那条路本来就在京郊,平时过往行人并不多,到了晚上就更没人了。王氏躺在地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不知如何是好。终于等到皓天他们赶来,看到了亲人,王氏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你说这以后日子还怎么过啊?”皓天看着脸色惨白的母亲痛苦不堪的样子,也是心如刀割,不停抹泪。刘灿源和车夫小心翼翼把王氏抬上马车,一路不停地说着安慰话。

刘灿源并没有直接送他们回家,而是马不停蹄送他们到了宛平城的一家医疗诊所。

这家诊所是一位洋人办的,你道是哪位洋人,就是马约翰,孙良喜的好朋友,他也是一名来自美国的传教士。二十年前他曾经在天津医学堂教医学课,两年之后开始在京津一带行医,做过不少成功的手术。他曾给刘灿源的父亲做过肿瘤切除手术,老人家因此多活了好几年。刘灿源正是希望通过马约翰的高超医术来拯救王氏。

王氏的裤子已经和血肉粘连在一起。马约翰给她上了麻醉药,然后用剪刀剪开裤子观察伤势。看到一片血肉模糊,他轻轻摇摇头,对刘灿源说:“伤势很严重,不过你们送来得比较及时,不然很可能要做截肢手术,以后就不能走路了。”皓天一听,急切地抓住马约翰的手,两只泪眼饱含渴望:“马叔叔,您可一定要把我娘治好啊,我谢谢您了!”

马约翰点点头:“放心吧,孩子。救死扶伤是医生的神圣职责,我打算明天早上给你母亲做手术。今天晚上你们就辛苦了,好好照顾她。”

皓天要刘灿源先回去,说自己一个人照顾母亲就行了。刘灿源说不行,一个人精力有限,还是两个人轮流照顾好一些。看刘灿源说得坚决,皓天只好答应。他坐在母亲床头,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想到自父亲走后,母亲这些年一直受苦,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好日子,想不到又碰到这种事,心里异常酸楚:真是苍天无眼,命运弄人啊。

王氏微微睁开眼,看到皓天,想说什么,半天也没有说出来,眼泪却不停涌了出来。皓天拿过毛巾擦去她眼角的泪,说:“娘,您明天做完手术就会没事的,您就放心吧。”王氏的声音很虚弱:“当时我真想着就要死在荒郊野外了。我要死了,你就没有娘了,那你以后可怎么办呢?”

“娘,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您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刘灿源从外边轻轻走进来,上前安慰说:“表妹,你不要老想着这些不吉利的。放心,老天爷不会让你走的。你还得看着皓天长大,等着他娶媳妇,给你生几个孙子。”

王氏也笑笑:“这几年表哥一直帮助我们,我们娘儿俩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刘灿源皱皱眉头:“表妹你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这么俗气?真说报答的话,你就好好养伤,皓天就好好做人,以后不许再说这些垂头丧气的话。”

王氏点点头:“表哥,我答应你,皓天你也赶紧答应表舅。”

皓天也用力地点点头。看他们母子郑重其事的样子,刘灿源忍不住笑起来:“明天一定会更好!”

第二天上午,马约翰来为王氏做手术,皓天和刘灿源一直在外边等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马约翰走出来,告诉他们说手术很成功,不过至少要一年时间不能下床。至于什么时候能下床,那就看造化了。

在诊所观察了两天,马约翰又开了一些西药,要王氏回家静养。自此皓天便彻底告别了学业,全心全意在家照顾母亲。

再说王少川那档子破事。由于王氏家中突遭变故,一切跑腿找人的活计就全由刘灿源来代劳。他找华大夫的徒弟作证,那徒弟的确曾经为校长贾大方看过心脏病,不过事到临头却退缩了。因为害怕贾大方的弟弟贾大正打击报复,所以不敢作证。刘灿源好说歹说都不行,最后那徒弟松了口,提出只要给他一笔钱就愿意作证。这笔钱数目可不小,刘灿源一筹莫展,他早已一贫如洗,哪里还有什么钱财?

眼看马上就要结案,人命关天,刘灿源无计可施。陡然想到自家还有个小独院能卖些银两,一咬牙一跺脚就给贱卖了。儿子刘顺给送到他爷爷那里去生活,自个儿住到了一家寺院里。那寺院的老方丈跟他是多年的朋友,以前也接受过他不少恩惠。

刘灿源用卖房子的钱上下左右打点了一番,过了一个月,案子总算尘埃落定,宣判了。王少川虽然没有谋杀贾大方,但也等于间接导致了贾大方的死亡,死罪可逃活罪难免,被判三年。王少川一条小命总算保住了。

王氏过了几个月才知道刘灿源把自家院子卖了,让表哥赔人又赔钱,她心里难受。想世间竟有如此大仁大义之人,这一来就落下了心事。总想着有朝一日等有钱了,再把表哥的小独院买回来还给他。刘灿源却哈哈一笑:“有钱怎么样?没钱怎么样?那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命是自个儿的。我算是想明白了,只要人活着就好,过一天快活一天……”

转眼一年又过去了。这一年来通过皓天无微不至的照顾,王氏终于可以勉强下地活动。虽然行动大不如从前,但好歹没有落下终身残疾。又过了一段时间,王氏又重新捡起了老本行,开始刺绣。皓天看着做活的母亲,心里是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母亲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难过的是他不能养活自己的娘,反而还得让娘做活养活自己。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皓天也算是历经沧桑的少年了,思想活动就比那些还在学校读书的同龄人要丰富得多。母亲王氏现在的身体依旧很虚弱,还要继续吃药。光药钱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这两年害了这场大病,把家中的积蓄也差不多掏空了。他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让母亲再操劳了,自己要赶紧承担起养家的责任,要到外边去找活干。

可那时候的就业机会还真是少得可怜。虽说民国已经成立,可世道并不太平,依旧兵荒马乱。老百姓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都想到外边找活挣钱,哪儿有那么多活让人干?何况皓天当时才十四五岁,用现在的说法,他还是个未成年的童工。皓天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碰机会,碰了大半个月也没碰到,心里干着急也没用。

俗话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正在皓天六神无主的时候,机会来了。这天上午,刘灿源来到皓天家里,一进门就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给皓天找到生计了。东直门外有一家养牛场,牛场的奶牛棚管事人是一位姓秦的。他们需要一位帮养牛挤奶的工人,每个月有五块大洋的工钱,干得好还有额外奖赏。皓天一听挺高兴,这活儿我会啊,就跟着刘灿源出了门。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大户人家门前。刘灿源咣咣咣敲了门,皓天听到一声清脆的嗓音:“来了来了!”一个少女身材高挑,容貌秀丽,明眸皓齿,年纪跟皓天差不多,大大方方走出门,冲刘灿源打了一声招呼,“刘伯伯啊,快进屋!”又瞟了一眼皓天,看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没跟他说话,径直领二人进客厅坐下,斟上一壶茶端了上来,让他们再等等。说父亲一大早有个急事儿出去了,交代了有一位姓刘的伯伯要来访,估摸着父亲也快回来了。

刘灿源笑呵呵地说:“你是芙蓉吧。”

叫芙蓉的少女坐了下来,疑惑地问:“刘伯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刘灿源故作神秘地说:“你不知道吧,你这名字还是我给起的。十几年前你爹给我家送奶,那时候你母亲正好怀了你,他就让我给起个名字。我当时桌头正好放了一本唐诗,其中有两句我记得是那个李白写的——绮罗惊翡翠,暗粉妒芙蓉,就给起了这名字。想不到你这小姑娘如今长得还真跟出水芙蓉似的。”

芙蓉笑了起来:“想不到我的名字还有这段来历,不过那不是李白写的诗啊,是谁来着,杜甫?孟浩然?”看了一眼皓天,“不对不对,我怎么也把名字给忘了……”

一直不作声的皓天忍不住插了句:“这个诗人叫赵嘏。”

芙蓉惊奇地看了皓天一眼:“对了对了,你记性真好。”看他面前的茶一直没动,赶紧又换了一杯热的推到他面前,“再不喝就凉了。”

刘灿源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对少男少女:“芙蓉,你们也认识一下。他叫皓天,以前在庆春中学的时候可是年年考试头几名啊。唉,可惜喽。”

芙蓉越发好奇:“庆春,那可是好学校,怎么就可惜了呢?”

刘灿源叹口气:“嗨,都过去了。说来话长,以后说不定你们见面机会多着呢,没事的时候你就问他。”

芙蓉不明白刘灿源的话是什么意思,转头看看皓天一直安安静静坐着。这个少年看上去有些腼腆,有些倔强,还有些神秘,似乎身上藏着许多故事。虽然初次见面,但她却想马上知道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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