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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在路透社工作

黑箱:日本之耻 作者:[日] 伊藤诗织 著,匡匡 译


第2章 那天,我被杀死了一次

在纽约,临近毕业前,我开始着手认真寻找愿意给我实习offer的单位。我给一些媒体相关的人士发去了邮件,表示希望留在纽约本地工作。其中,也包括山口敬之。虽是时隔一年再次联络,山口却为我做了一个引荐:“TBS此刻人手已满,日本电视台倒是随时都在招人。我认识他们的纽约分局局长,要不你试试联系一下?”

我在网站上查询了详细的招聘条件,接受了面试和笔试,通过之后,自同年九月起,作为实习生,开始在日本电视台工作。

九月适逢联合国大会召开,各台的记者都云集纽约。日系的媒体共同包下了某酒店的大会议室,从同一个会场发送报道。我就是其中的一员。山口敬之也来到了纽约。当他得知与我在同一会场时,就邀请我参加一个与联合国大使和著名人士的会见。当时,我受某个来访纽约的熟人委托,为其充当向导,便没有赴约。听山口话里还提到了我任职的日本电视台的职员,我想象着,这场会见一定盛大非常吧。

总之,直到那时,我和山口还未在大会议室碰过面。纽约时期,我和山口的会面,第一次是在打工的酒吧,随后马上是第二次,他为我介绍了TBS纽约分局的局长。我们两人单独的会面,一次也没有。

对我来说,山口只是众多熟人中的一位,是爽快地介绍朋友给我认识,并且事业成功的一位高层管理者。我与他关系不远不近,不深不浅,仅此而已。

回国在路透社工作

实习和学业的双重负荷,搞得我连打工的时间也抽不出来。同时,我也搬离了和同居男友住过的公寓,找到了一间可以和几名室友共同分担的新公寓。在纽约的独居生活,因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成本高昂。

在此之前,我的留学生活费用全靠自己承担,从这一时期起,却不得不开始接受父母的汇款。于是,我在经济上的困窘,也被父母得知了。两人大为吃惊,命令我立即回国。

没法子。找不到一意孤行的理由,我便决心,暂且先回国,而后再努力寻觅其他出路。我回到了日本。

翌年二月,我与路透社日本分社(Thomson Reuters Japan)签订了实习雇用的合约,开始在那里上班。从工作和同事那里,我受益良多,但由于是无薪的全日制工作,寻觅一项副业就成了必须的选择。路透社的电视新闻部,给新闻类内容的播放时间只有三分钟。不管收获了多么有趣的素材,不管采到了多么有趣的言论,都只能播放三分钟。

我当时在做孤独死的采访。这不仅是老龄化社会的问题,也是人与人之间的沟通问题。那些切断了与他人的联系而独自离世的人,围绕他们身处的现实,我想报道的素材不胜枚举。要求将所有内容整合在三分钟内,让我格外困惑。结果是,最后能够播放出来的,仅停留在对孤独死现场的简单介绍。

也许,不如索性做个自由记者。正值这样考虑之际,我也结束了全日制的实习,和位于新加坡的路透社亚洲总社续约,签订了一份按日结薪的聘用合同。我下定决心,今后要一边从事自己能够认同的工作,一边开拓事业的道路。决心要做个自由记者后,我时隔许久,回到了父母家。

在家里等待我的,却是父母的激烈反对。仅靠实习无法谋生的我,同时还做着翻译和口译的临时工作。虽说能拿到一些按日结算的薪水,但生活依然艰苦,今后也不得不继续打工。削减了睡眠时间的我,身体状况令父母十分忧心。他们知道,尽管我能同时运用英日两门语言,却好几次拒绝了外资企业的正式聘用。

“至少去某家公司正式工作两年吧。想做自由记者的话,两年后再开始也来得及。”

在父母异乎寻常的劝说攻势下,我的心意动摇了。我身为长女,迄今为止,一直在父母的宽容下过着顺从自己意愿的生活。如今成了一名社会人,却不能给父母寄点孝心钱,更何况,纽约生活最后那段日子向父母借的钱,至今还没能归还。对他们,我怀有一种愧疚的心情。况且,两人说的话或许也有几分道理。

话虽如此,我也从未考虑过去那些经营领域有悖于自己发展方向的公司。并且,我也不急于开始社会上例行的求职活动,选择的每条路,都是窄门。

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既让父母放心,又能尽早在适合自己的环境下就业呢?左思右忖的我,想起从美国的大学毕业之后,有个女生获得了日本电视台纽约分局的现地录用[1]

假如能得到现地录用,说不定是条可行之路。

日本电视台的现地录用,在那个女生拿到offer之后,已经持续一段时日处于额满状态。我听说TBS的纽约分局也没在招人。

此时,我想到的是,山口敬之曾经说过:“TBS华盛顿分局的话,倒是随时在招实习生,你过来吧。”我考虑,不如再次以实习身份回到美国工作,而后瞄准现地录用去努力。

简历和签证

在距上一次联络半年之后,我又给山口发了封邮件。那是二〇一五年三月二十日。

山口先生:

好久不见。您好吗?

去年,在您的介绍下,我获得了日本电视台的实习机会,在此深表感谢。

和最后一段时间的学业相结合,我得以积累了十分宝贵的工作经验。

现在,我在东京路透社的电视新闻部实习。

同时也拿到了CNN(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东京分社的offer,深感纽约期间的实习经验使我获益良多。

真的非常感谢。

感激不尽。

以前,您曾告诉我,假若是华盛顿分局的实习,随时欢迎我过去。不知这个口头offer是否还有效?(笑)

我本人目前正在“绝赞好评就职活动”中,假如华盛顿分局此刻有实习名额的话,烦请您告知一声,好吗?

诗织(下文S)

山口敬之当日立刻回复了邮件。

假如是实习的话,可以立即录用哦。

即便是制作人的职位(有薪),假如诗织小姐有意应聘,我们也可以认真商榷。请务必联络我!

山口(下文Y)2015-3-25 19:25

所谓制作人,就是自己物色新闻选题,然后一边指导记者和摄影师,一边在规定框架内制作新闻节目的角色。对于本打算从实习起步的我来说,招聘制作人的消息,简直是求之不得的机会。我写了封邮件,表示请务必给我机会应征这一职位,回复马上就来了。

看来诗织小姐确有此意呢。

那么,我也会郑重考虑。

请制作一份日文简历,用PDF格式或传真发送给我。

一旦涉及新制作人的聘用,那么无论是发offer还是确定薪资待遇,都必须请示TBS国际事务总局的意见。这会花费相当长的时间。

或者,还有一种方法:你可以签个实习合约,先到这边来,一边工作,一边等待正式录用。选择这种做法的话,我可以有权决策。

究竟哪种方式更理想,容我考虑一下。

Y 2015-3-25 22:17

我依言将简历发过去之后,没过多久,山口的回复就来了。

简历收到。多谢。

最大难关看来是签证呢。TBS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支持,我会考虑。

说起来,下周我有一些例行的公事要回国处理,届时你在东京吗?

Y 2015-3-28 17:31

查了一下,作为分局职员予以聘用的话,公司以往似乎有提供签证支持的实例。

下周的后几天,晚上你有空吗?

Y 2015-3-29 14:26

沟通的结果,我们约好下周五在惠比寿[2]见面,时间为晚七点。

“本期市售的《周刊文春》上面发表了一篇我的稿子,你先读读吧。”山口写道。

四月三日,星期五

赴美的签证,有好多种。假如担任制作人,就需要正式的工作签证。

星期五,是四月三日。那天我因为奉纳相扑[3]大赛的采访任务,早晨八点就去了靖国神社。

傍晚六点四十分采访结束。我先返回位于赤坂的路透社放好拍摄器材,然后便向惠比寿出发了。

由于工作耽搁,我比约定时间晚了一个小时才到车站。打了个电话给山口,大概解释去餐馆的路比较麻烦,于是山口来到车站接我。回餐馆的路上,我问他这次回国是办什么事情?他答,待会儿告诉你。

然而,我却不记得之后他回答过我。只是,在稍后用餐的那家店里,好像听他提了几句,是为了《周刊文春》刊登的那篇文章回国的。

山口告诉我:“虽说在这家店已经喝了一阵子,但今晚的目的地不是这里,其实预约的是接下来要去的寿司店。”据说,他打小在这一带附近长大,回国后,好多店都得去露露脸,打个招呼。这家店最初是他父亲带他来的,虽说对我感到抱歉,但请我陪他再待一会儿。

又说,反正寿司店才是当晚用餐的地方,所以在这家店就随便吃点。我随他走进了一间小小的串烧店,老板娘很和善,气氛舒适,无拘无束。按照通常的饭局模式,我脑中擅自想象的情景是,席间自然还有另外一两名TBS的人作陪。从他那句“已经喝了一阵子”来推测,我也以为会是一帮人正在吃吃喝喝。然而,店里什么客人也没有。只有我跟山口两个人。这让我心里暗自一惊。

山口嘴里说,到这里来只是打个招呼,但什么菜都不点,貌似也说不过去吧,我就吃了大约五串端到自己面前的烤串。此外,还有牛杂锅、拍黄瓜。我喝了两杯啤酒,一两杯红酒。因为杯子很小,再加上自己一向酒量相当不错,所以并没有醉意。

在这间店里,山口问我:“华盛顿分局是做政治新闻的,你对政治部有兴趣吗?”我老实相告:“我对社会新闻比较感兴趣,不知道自己在政治部能不能胜任。政治部主要做什么工作呢?”他回答:“社会部是追踪报道发生的事件,而政治部非要说的话,是个拼人脉的世界,是需要慢慢积累的。”接着他又道:“不合适的人终归不合适,但你同时拥有对社会部和政治部两个领域的好奇心,又十分擅长跟人打交道,岂不是挺适合政治部吗?”

我心想,自己对政治部终究还是没什么兴趣,不过明年就要举行总统大选了,在华盛顿大概能学到很多东西,于是对他的话也没深思,就只是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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