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早歲讀《論語》，略知大義，後讀錢穆先生《論語新解》等書，始聞《論語》文章多精妙處。乃思千百年來，世人多喜讀《論語》，非只因《論語》以義理勝，其文章亦必精妙，始能吸引衆多讀者焉。此想法萌生後，回頭再讀《論語》，更覺前面之想法非虚。如讀《學而》篇第一章：

學而時習之，不亦説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即感到此章之寫法可謂至矣！因其句法整齊，是一組排比句；不單只此，妙處更在“不亦悦乎？……不亦樂乎？……不亦君子乎？”一連三句的設問，能引起讀者返心自問，然後産生共鳴。假如此章變作以下的寫法：

學而時習之，説也；有朋自遠方來，樂也。人不知而不愠，君子也。

雖然意義不變，但在文句氣勢、聲調鏗鏘方面，與《論語》原文一比，真是一龍一蛇，有天壤之别！

又《學而》篇第二章：

有子曰：“其爲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爲仁之本與？”

此章由一個孝悌之人推論到他很少犯上，再推論到很少犯上的人是絶對不會作亂的。如此一層一層地推進，言而有序，正是近人修辭學上之所謂層遞法，而在《論語》一書中已廣泛地使用，我們能不讚嘆《論語》文章之精妙嗎？

假如我們再一章一章地讀下去，將會發現《論語》的文章真是精妙絶倫，篇篇珠玉，重要的修辭技巧如對偶、排比、層遞、連珠、反復、比喻、映襯、誇飾、設問、雙關等均有出現。本文旨在分析《論語》的各種修辭技巧，以説明《論語》的文學價值。此外，透過修辭，分析《論語》的異文、句讀及解釋等問題。

陳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