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散文篇

忧郁的河 作者:燕滦 著


散文篇

第一辑 醉酒当歌 一九九〇年至一九九一年

老久致DD【一】

上帝说,世上的万物应由人来主宰。于是,他按着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

那一天,是礼拜六。

这一天,也是礼拜六。

这是三月静谧的夜,温情脉脉,微泛春潮。星月在广袤与深邃中私语。小城的街灯在三月的和风中飘动,妩媚得迷人。

诡谲的春潜伏在三月。

我与你都成了自己的上帝,并用柔情塑造了对方,绿化了凄凉的自己。

沉积已久的思念,使我向你发生了倾斜,并用真挚爱的浪潮淹没了你。

但你并没有失去自己,而是完善了自己感情运动的轨迹。

我与你感情流汇入一处的交点,并不是一次危险的碰撞。两种浪涛扭结的旋涡并不能使我们沉陷。

我们并没有因长时间的沉默后发出的呐喊而堕落,我们只是让淡淡的微笑使我们相视的目光更真诚,更富有理解性。

你是一条曲折而清澈的河流,缓缓地趋向远方。现实让我不能问寻你的源头,同时,也无力去追逐你奔腾的浪峰,但我的意志会让自己做一个忠实于你的船公,守护在河流的两岸,用相思来摆渡你留给我的记忆。

人类的爱情能辉煌人生,同时也能暗淡生命。而爱情在人生中不仅仅发生一次,它或许几次来喧闹我们的生命,不管最后的结局:爱与恨。

人类本身还不能使爱情具有纯粹的完整性,每一次爱几乎都是残缺的。当那色彩斑斓的光环消失后,爱本身立刻显示出不规则的椭圆,它需要在生命的发展中用另一种爱情补充、丰盈、撞击,臻于成圆。

人生中,爱情的多发性是正常的,也是真诚的。

我喝过父亲那暗红的血浆,吻过母亲那浑浊的老泪。降生后,我的双唇永远染有苦涩的赤诚,如子规般啼血我悠悠的爱。

老久自白

走向七月,走向融融的夏季风。当我仰望天空的云翳时,我的心里有了雨季。

当你将乐感的青春,投入到我的幻梦时,我便摇荡起相思的船儿去寻找远方的你。

信念的鸥群,在执著的风帆盘旋。

远方很模糊,但不是海市蜃楼。那里有南国红豆的故事,感人又真实。

我很傻,像孩子似的,天真、任性、多情而且耽于想象思维。

嫦娥还没有翩跹出光洁的月宫,那就悄悄地等吧。这需要耐心。

小屋里的梦总有些狭隘和沉闷,于是,我决计不在那里睡。

夜垂落清爽,星释放湿润。

一种混乱的烟云般的思绪笼罩我明净的心田。

我是一条忧郁的河,在朦胧的雾霭里哼着一曲低缓的歌。

当月亮升起的时候,我就把柔韧的身躯献给嫦娥女神,以虔敬之情感激她所赐予的柔亮的恩泽。

不管流向哪里,我都不断扩展我的流域,集百溪之势,加重波浪翻腾的曲调。看波澜壮阔的景观,听波涛汹涌的潮声。

我的河流跨跃田野、平畴、草原、森林与山麓,将要穿过金色的沙漠。

祈求你,引领我吧,否则我会迷失流向。

我不会在一块土地上淙淙叹息!

我会感动你,让你发疯般地爱上我,为我的爱哭泣。我将在你的雨夜微笑着飘然走进我最后的巢穴。

我是母亲黎明中第一缕曙光

我是母亲黄昏里最后一抹晚霞

我是母亲痛心时的慰藉

我是母亲快乐时的分享

我是母亲春光里的一棵相思草

我是母亲夏日里雨后的彩虹

我是母亲秋收里一粒预选的种子

我是母亲冬天里一片洁白的雪花

我与母亲同欢同乐,同忧同愁。

我怎么敢用“烦”、“腻”来亵渎神圣的母性呢?

让你的“新鲜”见鬼去吧!

东边的山梁显出暗淡的轮廓,黑黝黝的如一个蜷伏睡梦中的男人。

半轮浑浊的月,宛若一个女人扭歪的、被泪水模糊的嘴。仿佛正对漠然世界的男人诉说自己的苦衷和怨恨。

这是一组凄凉的感觉,一幅凄惨的印象。

我们共同浅析一下人自私的根由吧!

关于人类的自私,暂不用谈它的生存本能及维持与发展生命的需要,这说法已很陈旧。

人类每当提起自私都会产生一种因袭的批判思想。其实这是错误的。

我认为,自私最大的内涵便是自爱与自重。

自爱与自重是一切爱的基础。

一个人忘记或者说根本没有自爱与自重,而奢谈什么博爱,会完全陷入一种自我欺骗、虚无、空洞的盲目状态。

自爱与自重是完成其他爱的先决条件,是为了使友爱、情爱、亲爱进一步得到更好的提高,采用应有的手段和防御措施。

老久致彭斯【一】

彭斯:

听到我这样称呼你,你或许感到惊奇,这是对的。你的名字使我想起那位著名的苏格兰诗人。我很崇敬这位自由的农民。

此时,夜,星,月都很抒情。醉是美妙而有韵味的特写,酒能给我力量。醉酒使我产生了一种甜甜的心境。于是,我便有了点点的欲念,或者说是奢望:我多想收到你寄来的一张小小的贺年卡啊!即使卡片上没有祝福,写满蔑视与嘲讽,我也会很快活。因为,我毕竟从咒骂中能够得到一丝温柔与馨香。况且,我对死亡的概念有着我自己奇特的理解。

记得在大连时,在那个晚秋,我的名字与我22岁的年华被医生那怜惜的目光写进了记载心脏病的病历。我对生活绝望了,对未来那美好的幻梦开始与那枯黄的落叶同时飘零。于是,我便像个幽灵那样在两边长满梧桐树的油路上彳亍、徘徊,对死亡的恐惧充斥着我的青春梦。

我的诗歌发出了哀鸣,再也没有夜莺的欢歌。

我心中的圆明园被烧毁了,已成为一片废墟。

我在生与死的短桥上独步、沉思,书却成为我唯一可望的风景。

三年了,读完《一千零一夜》后,我依然如故,没有任何沧桑感叹。

我出生在燕山脚下,滦河之滨, 一个贫穷、破落、肮脏、愚昧的小山村。

燕滦是我写小说的名字。

我的童年可以说是苦难的,我从小挨过饿,穿着开裆裤在寒冷的冬天与我那诚实而又善良的父亲借过粮食。我17岁时,逃离了学校,来到社会寻求角色。我开始跟父亲种地,试着做卖水果和卖挂面等一些小买卖,也偷过苹果、香瓜等物。但那时,我的书从未丢弃过我。

你读这段文字一定要轻描淡写地掠过。否则,你的眼前会出现一片凄凉。

一个作家对生活中的人和事物总是不断以自己深刻的思想和独特的理解力、创作力去发现、认识其中的美。他们对美的追求和热恋远高于基督教徒对上帝耶和华的虔诚与膜拜。

你的存在就是一种美的释放。你是一个有气质、有修养、有追求的女孩。你在雄性的目光里不做作,不粉饰,不虚伪,不浮躁。你是一首诗,一幅画,一支歌。你的诗节奏明快,你的画线条清晰有力,你的歌甜润、优美。

你的那双白色的运动鞋在我的心里踏出了一条坚实的路。

有人说:男性最大的美是性格成熟。我认为性格成熟首先是对情感的约束,使之浓缩成一个晶体,那就是珍贵的思想。只有一个富于思想的人,看待周围的事物,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才有自己的深度和力度。

我就是这样冷静而理智地观察着你,思考着你。

我必须承认,你的影子已闯入我的生活,使我的创作有了激情和灵感。我那荒芜了很久的园林终于有了一片绿阴。

可你的离去,又像在我的园林里刮过一场严厉而无情的秋风。继而,雪又洋洋洒洒地飘落,绿色的生命上覆盖了一层白色。美哉!

我的心里有了淡淡的忧伤。但我的信念一直在加固:你能走出我的视线,你却走不出我的记忆。

你很孤独,因为你拥有真、善、美。

老久致彭斯【二】

我尊重诚实与直率的性格促使我习惯于行动。

我不能自制的情感被对你的爱痛苦地分割着,呻吟滴落成一种表达。

我很粗俗。

如果我的冒失惊吓了你,或我将永远失去你对我微笑与欢唱。那么,我委实罪孽深重。

我的心音连同叹息都必须承认:我错了。

可我又想,我无论怎样,你都不会责怪我的直言不讳。因为你已经做出一步:热爱我。

你给了我适宜的空间,使我的爱有了新的选取。

你给了我丰沛的土地,使我有了耕种爱的权力。

你给了我悠悠的云霞,使我更懂得爱的神秘。

你给了我苍郁的山峰,使我知道了崇高的爱无与伦比。

你给了我奔腾的河流,使我爱的生命永不停息。

你给了我湛蓝的海洋,使浪花无论是平静还是澎湃,都奏出爱的乐章。

你给了我浩瀚的沙漠,使我更珍重那星星点点的绿意。

告诉你, 我曾有过这样的梦境。

我站在海岸那突兀的礁石上,迎着风浪,鹄望你的船儿载满晨曦从遥远驶来。

是的,我并不喜欢轻浅的浮萍,在微风细雨中就背叛初衷。

知道吗?我与你,犹如两颗对峙已久的星体,那起伏、跌宕的潮汐便是我们共同恪守相爱的诺言。

假如我是夜,我绝不让清幽、宁静、温柔、浪漫诱惑你。

我决然用猛烈的风雨去冲击你。

滚滚的雷鸣是唤醒。

耀眼的闪电是凝视。

狂荡的暴风是爱抚。

滂沱的骤雨是倾谈。

让你更直接、更强烈地感应我的体温、气息、血液、泪花、思想与灵魂。

一个安谧的晚上,河水静静地流淌着。

父亲的卷烟上燃着疲倦和希望,

我踌躇地走向他蜷曲的人生。

我吞吐地告诉他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

我询问自己是否还有这样的权力。

我申明我爱她,就像诚实的农民

以稼穑的方式热爱土地和四季一样。

父亲什么也没说,沉默成舒展的夜。

猛然间,父亲用拉长的目光,把满天的繁星缀合成一个谜语。

很久以后我才破译,谜底写道:

父亲的一切不能伸长你的路。你的路取于自己。认识自己,创造自己,发展自己。

忏悔

茫茫的夜空很深,很静,很灿烂,多像凝固的海洋,每一颗星星都如珍珠一样晶莹闪亮。那海洋仿佛如父爱,每一颗珠子都叙述着一个挚爱儿女的故事。

我默默地啜泣着,饮泪洗濯我粗暴而此时痛楚的心。

我拜托星子将我的感恩带入父亲那老迈、沉重而又熏香的梦中,但不要惊扰那满头的白发。否则,父亲那抽搐的心会比儿子的更难受。

还记得,那日我急匆匆地回到家里,见父亲躬身伏地在灶前烧水。当他发现我时,脸上遽然堆满喜悦。父亲忙前忙后,给我又倒水又拿吃的,简直就像一个快乐的孩子。我真想拥抱我那可怜的父亲。后来,不知为什么,我和父亲大发脾气,歇斯底里地喊叫。父亲默默地听着……变得沉默无语了,好像他真的犯下一个错误似的,父亲脸上那层欣悦消失了。当我离去时,父亲跟在我的后面,把我送到了村外,依然无语。我走出了很远,回头见父亲仍站在村口,宛如一棵苍老的树。

我的泪传递心声:父亲,我错了。

父亲,儿子知道您满头的白发并不缕缕,更无气质。但每一根白发都代表着您过惯了的辛酸的日子,验证了您饱尝了苦辣的人生。您如这诚实的秋,把收获的一切毫不保留地交出,而空守凄清。您的白发似那严酷的银霜,静静地审查、反思如秋的您。

父亲,儿能读懂您褐色的皱纹,那是岁月之锤在您那黄土地般的脸上凿刻的痕迹,弯弯,曲曲,里面流淌着一个个艰辛与劳苦的传说。

父亲,儿还知道您那呆滞的目光,多么温和。您那瘦瘦的、黝黑的脊背多么挺实、坚强。

我在我的书桌前跪拜:父亲,我依然爱着故乡,恋着故土,依然那么挚爱您,我的父亲。

几点感觉

我与树同站在冬日里,

寒冷来问候我们。

我问树:“你不冷吗?”

它回答说:“不冷,并且我用不着叶的外衣所带来的那点虚情的温热。”

我由自己开始想到人类。

人为何愈冷愈要把自己裹得又严又紧,而成为一个庞大而臃肿的蠢物呢?

鸟儿总喜欢在高枝上炫耀自己那廉价的身份,傲骨的树梢对它的堕落只有摇头叹息。

我与你相识,这或许太迟。

夕阳西下时,我听到老人讲冬天里的一个故事。

我与你相识,这或许太早。

朝阳微露,我看到少女那红红的唇。

是太迟,还是太早?

我愿把我的胴体给太迟,把我的灵魂给太早。

梦,如同一只白纸船,在夜的河流里开始远航。

梦,像一只彩蝶,在星月的花园里翩翩起舞。

梦,似一只小夜莺,在绿林深处欢唱。

梦,是一条小鱼儿,在黑色的海洋里游逛。

我是一条蛇,魔鬼撒旦的化身。当心,我会死死地缠住你。

我是一只狼,你这个无辜的小羊羔,迟早会被我吞吃掉。

我与你相识也许就是一种错误,断绝来往是理智的。

我害怕情海汹涌,失去控制。

我要关紧我心田的栅栏,让它荒芜,任风、雷、雨、电、雾驻足。

我喜欢酒的辣,茶的涩,咖啡的苦。

我热爱酒的纯清,茶的庄重,咖啡的赤诚。

酒能给我激情,茶能使我变得宁静和理性,咖啡告诉我天道酬勤。

夜,无星,无月,无云,更无暖暖的风,只有冰凉灰白的雾。

这是死亡的深谷。

魔鬼狰狞地把巨大的裹尸布向我抛来,我被缠得快要死掉了,喊不出一点声音,像一只半疯半痴的怪兽。

求生的欲望给了我一点微弱的力量,我拿出一盒火柴,欲点燃自己也烧死魔鬼,但失败给了我一个痛苦的长吻。

我快要死掉了,死前我做了这样一个梦:我拿着一个巨大的手电筒,用那明亮的光束在深远的夜空中写下了我的自白,交与了星辰。

记得那天我内心很压抑,便决定去登长城。

当我刚踏上第一个台阶,骤然间,我的心里畅快极了,如一潭明净的湖水。我隐约地听到一个雄浑的声音呼喊着我,我似乎被一种强大的力推动着极快地向上登去。

我终于登上了一个高峰,那时,我已无法支持住自己,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似狗般趴在砖地上,大口地吻着这古老的方砖,想从这里吸吮一种力量。

后来,我开始膜拜、忏悔,以拯救自己脆弱的灵魂。

返回时,我发疯般地呐喊:长城,我们热爱你!

酩酊的客人带着十分的醉意,几分的满意,吆五喝六,满口浓浓的哥们味儿,相互搀扶着走出了餐厅,去玩味他们那可爱而又动听的呼噜声。

我作为招待总管必须用最温婉的表情、柔和的目光送别这些军营中的“酒神”。然而,这还不够,还必须在微笑的言辞里加入几分“希望下次光临,我们的服务还不周到”的客气,也许是一种伪装的敬意,我得到的只是初冬的冷风和猪一般的哼哧声。我感到自己的心如刀割般地滴血、呻吟和痛苦,我的自尊心和男人火暴的性格开始无所指地诅咒,算是一种反击。但柳梢头上的月亮总会结束太阳送给我的苦恼,我的手下依然会一哄而散,去寻觅他们的安慰。

北方的天已十分寒冷,即便是月夜也不许我在外面徘徊、忧愁。我望着纷纷零落的叶影,有些恐惧了,哆嗦着回到了客房。

客房里豪华的灯具发出多彩的光亮,桌上杯盘狼藉,看着高贵的食客创造的不朽业绩,我只能无耐地苦笑。大脑里已谈不上思维,一片空白。于是,我发会儿愣后,习惯性拿出我心爱的紫砂壶,泡上一壶香茶,所谓“品茗”,便是“独啜提神”。忽而,发觉灯光似乎在嘲笑我,关掉它是我的权力。取来一只红烛小心点燃,这就构成一种新的情绪。它毕竟成为我的陪伴,不感孤单。

老久致彭斯【三】

我的小木鱼丢了。

我不知道它是何时丢失,更不知道它是被谁偷走。

这一次,我像一个孩子。

我哭了。

一个浪,

又一个浪,

冲击着我的岸。

于是,我开起“泪”之锚,心开始远航。

寻找,寻找我的伙伴,寻找那个声音的回音,寻找我的朋友,亲爱的小木鱼。

我庄严地站在早霞中,向美丽的天使问询小木鱼的下落。

她回答我说:“你的小木鱼在你的希望中。”

然后,她微笑着翩然离去。

我跪拜在太阳的金殿上,祈求阿波罗指点迷津。

我听到他那洪钟般的声音在天宇回荡:“你的小木鱼在你的影子里。”

我又向无所不知的轻风打探,可爱的精灵回答我说:“你的小木鱼在你的追寻中。”

他说完诡秘地溜掉了。

我趴伏在大地上,诉说我的苦寻,大地深情地鼓励我:“可怜的孩子,小木鱼在你的脚下,走你的路吧!”

天黑了。

我又向星星追问,星星眨眼说:“小木鱼在你的梦里。”

我终于来到了月亮的银宫,嫦娥对我说:“小木鱼在你的心里。”

忽尔,我隐约地听到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那就是《木鱼歌》。

它在唤我,促我心跳。

我的眼流着泪,心带着梦开始追寻……

我终于悟到:“小木鱼,你没有丢失,你就在我心中。”

我不会让你讨求一切,我亲爱的小木鱼。

我是一个醉鬼。

我时常拿情感做赌注,玩弄自己的人性。

我是撒旦家族的成员。

我的属性决定了我的爬行,我的血统决定了我狂放的性格。

过去发生的事已成为历史和记忆,但新滋生的不安分会使它们不断地给我生存的勇气和力量。

我依然是我,一个固执、可卑、失败的我。

我那黧黑的微笑会让人感到战栗,但我的心也会让人体出我母亲般博大而深沉的慈爱。

我的真诚,也许有人认为虚伪。

我的自白,也许有人看作谎言。

我的善良,也许有人当成怯懦。

我的抗争,也许有人说是凶暴。

这没有什么,狼的目光与魔鬼的贪婪扼杀不了我的灵魂。

在我行进的道路上,我随时准备交出我的青春、血和生命。

自信,我那朵朵悠悠的爱,会飘过你广阔、自由、蓝蓝的天空。

在你的梦中会有一场柔媚的小雨,天边会现出一道极美的彩虹。

几点认识

星月喝得醉醺醺,误闯入淡淡的云海之中。

夜,写成了一首真正的朦胧诗。

我读着,终大醉而卧。

假如你不断地修正自己人生那条曲线的坐标,还是出现错误。我想那舛误该是没有任何遗憾的如泪花般真切而美丽。

你的绝望使你变得残酷而愚蠢,你凄惨的思绪使你的诗稿化为灰烬。你烧毁了你心中的圆明园,但你无论如何也烧不掉你那优美而年轻的记忆。

情感的常青之树啊,你只有根植于神圣母爱的土地之上,接受纯情妻爱的光照,吮吸浓厚友爱的甘霖,才可能伟岸茂盛。

我突然感知我要死了,我凡庸、虚伪的人生快结束了。我很兴奋,我一定为那瑰丽的、真诚的死开怀畅饮。死并不像尘寰间的芸芸众生想象得那样可怕。只要活得潇洒,死得飘逸。死是一场永恒的醉,是一种极高的宁静享受。是一切开始的开始,是万物归宿的归宿,是浩瀚幽幽的宇宙。生无非是繁重、嘈杂、疲惫、愤怒、自私与罪恶的过渡。

媒者,情感的建筑师。

我的建筑物倒塌了。

从此,我的心不再设计。

看到太阳滴下的血,月亮流下的泪。

才知道,那两种感情不能同属于一个时空。

荒凉的大漠,走过我的心。吸食完我最后一滴血,它便成为一个蓝蓝的海。

我横尸漂泊,听那神秘的咆哮。

老久致彭斯【四】

你能说一句“我爱你”的话吗?

我的朋友!

莫问为什么,莫说它的内涵,莫想它多神秘,莫让自己苦恼。

它很简单,很透明,很纯真,很有个性。

一个痛苦、罪恶的灵魂需要天使的安慰和拯救。

雪,是冬天凝结的泪花。

月,是夜一个洁亮的秘密。

星,是夜晶莹的无数个咏叹。

人活着,都是一部未完稿的《忏悔录》。我生存,就不断地写着自己可卑、邪恶的故事。

我曾经吻过一个不属于我的异性的心,她曾牵走我的魂。

这是最初情节,故事还要发展和延续。

我的一位曾历尽苦难的优秀的诗友,让我把他的“诗”与“梦”带给一双美丽的“眼”和“心”。

那“眼”与“心”我已在月光下充满深情地读过,我太痛心。

我不愿欺骗我悲哀的朋友。然而,那“眼”要读“诗”,“心”要生“梦”。

这是一个让我恐惧的高潮。

手指为笔,鲜血为墨,写下的我遗言:为友真诚,为己宁静,我要死去。

死神,既然我的心已被焚烧,我会微笑着去拥抱你。

老久致彭斯【五】

节后回家,我的心情很沉重,为那褴褛的故乡,我非常痛心。

我的眼前又现出那可怕的疯狂的遮天盖日的黄色旋风。

我没有因恐惧而战栗,恰是由于心惊而感到凄寒。

十几年了,风沙的气焰依然这么嚣张。人们面对着它那如死神般的猖獗,只把软弱瑟缩在命运之中。

我欲呼唤祖宗遗下的林子,我要寻找我童年栽下的树。

林子与树都已消失,它们已在贪心和罪恶的刀锯中死亡。

那几座光秃秃的山丘,顽固而狡猾地嘲笑人们的无用与懒惰。

如果说农民的贫穷,是由于土地束缚太死的话。那么,脱离和放弃土地的农民将会走向更贫穷,甚至走向死亡。

这也许是一段历史的悲剧。

我将做一个终生敬仰土地的“守地奴”。

曾记得,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震醒了沉睡的夜,一个孩子的哀求声唤醒了沉睡的人们。

他,一个有着狼性的丈夫,把自己全部的良知、妻爱与童贞全输给了那罪恶的夜。

他赌输了。

他除兽性外,一无所有了。

贫穷、愚昧、落后使赌风刮得更凶、更猛、更无情。

赌风扫得人们更穷苦、更破落乃至家破人亡。

这些,足以震动我的心扉,我要说:家乡,就像一头疲惫的老黄牛,你那无力的步子太慢太慢。

我要用我的血与泪写你,读你,颂你。

我要用我的笔唤回你的勇敢,坚强和富足。

朋友!鼓励我,为了一个悲剧的未来。

给女兵们的影集留言

乡情,固然可贵

但必须承认

你的战友

为你证实了你的魅力

为你赢得我们的敬意

请接受我们的过去

你自己的未来

也许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这并不重要,名字本是符号。你的辛劳素描了你的形象,请珍惜你的生命在油、盐、酱、醋中得到完美的体验。

基准兵,你在疲惫繁重之中拉直了你自己的基线。你是强者,但强者的生命之线又是那样曲折。这并不矛盾,祝福你,这两条线会把你引向一个峰顶。

你来自埋葬昭君的那个草原,你熟悉昭君的故事就像熟悉你自己一样。昭君是雁儿,你是鱼儿,让影集做一个固体的海。

尽管你是大汉,但成吉思汗的故地会深深地影响你。塞外草原与骏马在我们的炊烟中铺开、奔腾。

我曾经看到过一个少女跪拜在黄土地上,为母亲祈祷、膜拜。我相信你有过这样的梦。那就把你的梦装进我们的心愿中。

老久致彭斯【六】

月光下,我徘徊,我为母亲的艰苦岁月徘徊。我将用我生命的溪流追寻母亲岁月的长河,我要用儿子的青春岁月去抒写母亲的岁月沧桑,这就是童蒙时代的一个梦。

如今,我的梦已被母亲满脸褶皱、弯曲的脊背、血和白发润成一块平坦而油黑的土地。

母亲给了我丰厚的财富:土地和春天。我等待的季节来了,我要耕种!

母亲,您听,那是犁铧碰击土地时发出的哗哗声响,那是种子投向土地时亲切而默声的呼喊。

妈妈,当您读到儿子的收获时,您那枯黄、苍老的面容里会洒满泪珠,您的白发也会绽开微笑之花。

母亲,那时,您也许长眠于您所耕种过的土地和河畔,但儿子会相信,您的坟茔前会生出一片鲜绿的小草,草叶上挂满露珠,那就是您辛劳之魂的快乐与慰藉。

月光下,我哀伤,我为我的寻找哀伤。寻找没有固定的路途,是一次心路历程。

我要去一个很偏僻的地方,那是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几乎被抛弃和被遗忘的世界。他们用“呆、傻、痴、狂、疯、跛、瞎、哑、聋、瘫”的意识为自己换得了一个“畸形世界”的概念。

我将走进这个世界,为了探寻,我准备好了一切。

我的课题是:他们用畸形心理感应我的这个世界将是一个怎样的形态?

我将出发。朋友,莫用思念为我饯行。

月光下,我忧愁,我将为我的理想而忧愁,我将为自己可能的一种失去而忧愁。

我曾梦想着我的《神曲》诞生,我曾多么坚信我的成功,我曾多么高傲地相信我的《神曲》将属于我们的时代,属于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纪。我害怕自己将失去青春与生命,和对我们这个时代的体验与思考。

月光下,我思念。为了一个走进我诗行而又在我的醉意朦胧中毫不回头地走了的人思念。

现时,我们虽一衣带水,可一种情感却使我们咫尺天涯。我生活的每一天曾为她颤抖、颠簸乃至紊乱。

她又走向我时,出乎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她欲用“妹妹”的甘霖滋润“哥哥”快干涸的心。

这是痛苦的放弃,痛苦的选择,要我寻回一个崭新的“自我”。

在那个有着“天使翅膀”的夜,我成了“哥哥”。我证实自己,但同时也欺骗了自己的情感。泪是真诚的,独自一个人时,洒给寂寞的夜。那时,“天使翅膀”不见了。

月光下,我叙说。我为我的朋友叙说:你千万不要去扑捉小说主人公杨笑楠的影子,他是那个秋,那片片落叶,那个自我融合的一种情绪躁动和情感流露的一个综合的影像。

他也许是真实的虚无,然而又缥缈的易见。他也许是一种自我的折射,他也许是我把生活真实升华为艺术真实时的一个人。他的生存环境与我不相符,但又不能否认“我们”互为渗透。

我感谢你极高的悟性和独特的穿透力,也喜欢你看待问题所持的风格。

星稀,月孤,孤芳自赏。

夜沉,我单,孤魂自忧。

梦幻【一】

我丢开拐杖,蹒跚地走向恐怖空间。点燃那股鲜红的流动。火光中,我的影子极美!

一个忧郁的青年,在忧愁的清晨中烦恼,忧愁意味着将要面对重重困难涌起的各种矛盾。

烦恼标志成熟;

烦恼说明各种矛盾;

烦恼证明无法排遣的复杂心绪;

烦恼飘着,荡着,扩展着,弥漫着。

清晨有些晦暗,拥挤着雾。

那个青年在一个小屋的台阶上呆立,痴思,傻想,沉痛。

事实已惨白地回答他:

他前面的一切都已消失了,只在记忆时空内跳跃翻腾。

那绿色的“跑动”已沉陷于寂静而永恒的印象之中。那绿色的“声动”已在灰色的空中随风散了。

环形路。

昨天的清晨,女兵们还在这里跑动,犹如绿色旋风。今天,她们再也不会在这里刮过。一切都消失了,陷于无声的沉寂。

枯黄的草坪,暗淡的雪松、龙柏,铁灰的火炬树,已完成了一个代表凄清的主题雕塑。

那青年企望,一种如春的神奇力量复活。

他微笑了。

他发现了深层云里太阳的羞怯。

小屋。

宁静,温馨,神秘。

装扮成避风港,欲引航那风浪中的船舶。

日光灯。

小屋闪动的眼目,顾盼着悄悄的“风动”和轻轻的“叩击”。

咖啡杯,洁净而透明。

触摸、托起的手,白皙而秀气。

疲倦的烟,苍白的唇,诉说着生死离别。

那青年盯视烟雾中的眼睛,明亮而妩媚。

他却寻到了一个谜,准备破译。

谜,折磨青年作痛苦的爬行。青年又一次用渴望的目光掀起窗帘。

那轮“梦”已消失在另一个漆黑和空旷之中。

窗外。夜。

飘着碎雪,飘着细雨;飘着死亡,飘着诞生。

青年流着血,流着泪,流着缕缕相思,流着遥遥期待。

那幢楼。训练场。

青年曾幽灵般地隐现、闪动。

青年曾写过诗、唱过歌。

青年的眼猩红、凶残,青年的歌粗糙、庸俗,青年的诗悱恻、可怖,青年的心地纯善、热辣。

那幢楼。训练场。

空了,静了,熄了。

青年傻了,痴了,呆了。

像乞讨者去寻一个温饱。

一股浓烟烈火把月亮烧烤得面目全非。

青年愚钝的眼,不肯瞧那间光亮。

刺眼,刺神,刺心。

青年的躯壳逃走了。

慌乱间,被分割的心田交给“阴郁”去租种。

血,心之语言,每一滴都抒写着一个故事。

笑,心之花放,每一次都是一次真诚的袒露。

泪,心之谜语,每一滴垂落都是一个诠释。

醉,心之爱恋,每一次都感应心的颤动。

青年知道,没有太阳的跳跃,就不会有蓝天的梦想。

他把血、笑、泪、醉捏成一个血淋淋的骚动。

苍凉的沉落,被折断的不是时间,而是血脉和泪流。

那层灰蒙蒙的暗影,是思索的大面积阻塞。

黄昏暗示着死亡。

广场。碑。

青年的目光盯着高高的碑顶。

碑顶闪动着群星。

人流、街灯。

青年在思考中等待。

等待那巨大的震动。

深夜里,青年倒下去了,被醉倒。

广场突兀起一堆废墟。

一个女人清理废墟,同时,又在自己的心里垒起一道界墙。

老久致彭斯【七】

“冰川时代”已凝缩成一个黑点,在遥远处消失,记忆中寒冷,在时间的冲撞下融解。

语言的激流却从未被冰冻,阻截,停滞。

莫被无望的等待尘封内心的思索。

也许“默默”是为了更有力的旋动,更高纯度的酝酿。

无论如何,心田要有清溪的流淌。

春姑娘柔润的小手已轻叩你的心扉,挠痒你的肌肤。你要小心,她也许会突然地触摸你的脸颊,让你从深冬的睡梦中猛然醒来,惺忪傻笑。

梦 幻【二】

雪,飘洒着一个晶莹的故事。

雪情,雪恋,雪烦,雪愁,雪愤,雪谊,旋舞,如落花缤纷,魅力诱人,使之意识纷乱,如记忆之长纤把久远的拉近,把近的拽向渺茫。

雪簇,正举行一个隆重、宏大的葬礼。一个雪人静静地躺着,没有呼吸和脉息。

思念在零度以下,依然融化,汇成一条晶亮的小溪,环绕雪人。

正待出殡。

松柏挽纱,杨槐素裹。

雪花翻飞,愁绪飘荡。

白茫茫的呜咽声,袅袅升腾,一首真正的哀歌继续流行。

残冬摇曳着最后几点雪花。沉重的残喘、冗长的叹息已随雪花而消融。

一只俊俏的鸟儿优美地跳跃着,啄食散落的春影。

草坪静谧,柔软。你斜坐,沉迷恬淡的梦境。剪着,叠着,那么专心。

我凝视着,无权走向你。

打搅是一种破坏,甜美心境的毁坏将无法弥补。

一种浓浓的、略有芬芳的气息弥散,激荡着。继而,我心慌,心颤,动情,疯幻。

记忆开始摸索童年。

傍晚,我时常站在田野的小河边,放行我叠的纸船。

一只,两只……

载满我最初的渴望、幼稚和真诚驶向远方。

朦胧地感知远方就是大海。

海是蓝蓝的,宽阔的,很大,极美,波澜壮阔。海里游着无数美丽的鱼。海上飞舞的海鸥呼唤着海燕,还有往来的点点帆影。

溪边青草地里,我的伙伴默默地等待着,为我祝福。

瘦瘦的镰刀,肥胖的篓子,漏洞的鞋子。

它们待我特别真诚。

现在,我的闲适、纯真和梦一同随着白纸船的流散而流逝了。

一股暴戾的激流冲撞、淹没、吞食了我。

我惶惶如一只过街的老鼠。

悄悄,轻轻,小心地偷食时间。

野猫不断增多,且日渐凶残。莫扑捉我,我仅有一点鲜肉。

高尖端灭鼠剂的确灵验。

你溪流湍急,淙淙成一首悦耳的歌。

溪边,我是一根草。

伴着歌谣。

你是弯月,柔和了我,明亮了我,却消融了自己。

梦 幻【三】

海滩,一缕金色的长发被洁净、轻盈的浪花梳理着,慢慢地拉长。

海,依然虔诚地信奉着蓝天的理想。

一股海的腥鲜气味不断飘着,弥漫,舒展。

我凝视着天海苍茫处,等待海市蜃楼。

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天涯?海角?

也许太遥远,我认为那地方很可恶,很虚伪。

一线模糊。

纯粹的自我粉饰,自我掩蔽,自我欺骗。

一只风筝,飘得极潇洒。

白色,像迷人的蝴蝶。

牵线折断。近处,一只白鸥。

又一只风筝,飞得烂漫。

黑色,像快活的蜻蜓。

近了,一只海燕。

一只金色的鸟扑进我的视野,盘旋着,欲带走那绵软的白云。

猛然间,那只鸟迅速跌进海里。

没溅起一丝波纹。

我蓦然发现,一个少女忧伤的影子在海滩上独行。

黑色的眸子溢出两滴澄莹的泪。

轻柔的海风掀动着少女白色的衣裙和墨色的发丝。

那分明是两只海鸟在飞舞。

我的企图开始犹豫:走向她?不。

她向我走来。目光呆滞。我知道,那是无目的、无意义的。

仅因我们是同类?

我暗自痛斥自己的怯懦和虚伪的冷漠与高傲。

她看着我,低下了头。

我说:淹没了。

她说:沉没了。

是失落?

不。失去。

海是无情的,即使平静。

她漠然,继而摇头。

脆弱的是自己。

海能使人忘却。

也能让人记起。

我明明听到她心底的声音:更能使人向往,振奋,行动。

你该拥抱快乐。

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个明艳的微笑。

灰蒙蒙中,一条破旧的渔船向我们奋力划来,辨不清舵手的年岁。

少女呼喊着奔向大海里,声音消失在浪花的喧闹声中。

春天来了,送你一棵“相思草”。

我心里的栅栏囚禁着一个战栗的秘密。

秘密,躁动且徘徊。

月,弯弯的,洒落的清辉焚化了一排排栅栏。

秘密失踪了。

爱在寥廓的春天的田野旅行、追寻。

爱随着春天而金灿,由百花开放而五彩缤纷。

爱有了春的思维,有了春的意识。

春天那色彩斑斓的思想难道仅仅是召唤、耕种和给予吗?

难道“美”与“爱”不是永恒的春之歌吗!

这也许是一种轻狂,但这也是真诚的袒露。

爱,撕碎了天上的云。

柳絮,飞舞。

刺槐雅致,清淡的小花在落霞中,笑吟吟,羞答答。

泡桐竖起粉紫色喇叭似的花束传播着一个爱情故事。

故事也许很忧伤。

月如弯镰,收割一片悠悠的白色的云之飘动。

月光下,云隙里,星星偷笑。

我采撷一朵洁白的月季,为悼念逝去的感情。

如果说过分慷慨是一种罪过。那么我就是一名地地道道的罪犯。

我很贫穷,真的。

时间是比金子更有价值的财富。

人们对它的占有不是无限,而是极其有限。

我所拥有的时间,点点滴滴,少得让人寒碜,让己心颤。

我被人凶残、疯狂地掠夺着,恶意或善误。

我开始感觉苍老、无力、贫血、心慌。

昏迷中,一个腐朽的心理慢慢蠢动。

有时,吝啬是一种至高的美德。

冥冥中,我轻轻地剖开自己的心房,里面珍藏着你的微笑,眼泪(我相信,那泪滴比晨露秋月更晶莹、更纯洁、更迷人)痛苦,言语,幻梦与歌声。

这些是我生存的力量。

我将用太阳与月亮的闪光灯,用爱和感激的底片,摄下你的情感。

这张极美的影像会一直陪着我走向永远。

路上,我不再感到恐惧与孤独。

老久致彭斯【八】

五月。

飘来细细爽人的凉风。

层层的麦浪以滚进的形式带着微黄的醉意在殷红的落霞中恣意流荡。

黄昏,昼与夜的纽带。

它以最轻甜、柔媚的微笑为那用黑纱遮住多半个面庞的月神破译太阳的火辣与炽热。

远方,模糊的暗绿弥漫着稀薄的雾霭。

旷野溪流旁的磐石上静坐着一个深思的青年,两种声音的对白使他悸动、欣喜。

燕滦:我亲密的伙伴,今天约你出来散步, 又浪费了你的时间,真对不起。

老久:我真诚的相知,你的烦恼就是我的烦恼,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你的爱恋就是我的爱恋,你与我如影随形,从未分离,何必这样客气。

燕滦:黄昏真美,美如画。

老久:黄昏抒情,情似诗。

燕滦:黄昏温柔如少女的羞怯。

老久:黄昏含蓄似少女的矜持。

燕滦:黄昏不是空中悬浮的水滴。

老久:黄昏不是瞬息即逝的流星。

燕滦:让我们热爱黄昏。

老久:黄昏里已有了我们坚实的足迹和飘洒的身影。

燕滦:让我们在黄昏中其乐融融。

老久:我们是黄昏中的缕缕思情。

燕滦:我们为谁缠绵悱恻。

老久:为我们爱的那个善美、诚挚的女孩。

燕滦:我们的爱是神圣的,无可非议的。

老久:任何亵渎都应当受到指责。

燕滦:黄昏在粲然微笑。

老久:少女在深情呼唤。

燕滦:接纳微笑,带进我们的梦中。

老久:倾听呼唤,领我们去追寻。

天似沧海,云如波涛,星是航标,月如孤岛。

少年的相思之舟荡来游去漂向那孤岛。

月儿会圆吗?回答是会的。那么心呢?

圆缺在于缘分。

有缘则圆,无缘则缺。

其实,缘本心悟。

老久致彭斯【九】

我的思想在黄昏中散步,为了一种友情。

我的感情在月光下独行,为了一种爱慕。

彤云如火,乌云似墨。

交错,翻滚,厮拼,混战。

战火与硝烟使我走向残酷的体验。

这也许是一种拯救,一种手段,一种无奈的方法。

我又向谁试问?

天边,静止着一条澄澈、湛蓝的小河。

如神话般妖艳,似传说般迷人。

呈现无瑕,流露梦影。

可谓新奇,又谙熟。

它体味着一种对比中的安逸与娴雅。

消瘦的月影,发愁的花影。

漂移,滞留,彳亍,伫望。

我如饥饿中的荒原狼,带着贪婪、凶残孤独地蹀躞,在那片让人魂荡的相思林惶悚不安。

为了真诚,为了自由,为了不自欺欺人。

绿枝上,栖息的鸟儿清脆地歌唱,旋律斑斓。

我为月色醉倒在绿茵上,进入如落叶旋舞一样的幻觉。

突然,林中燃起一片火光,火势迅速蔓延。

寂寞与相思随淡蓝的烟柱袅袅升腾。

老久致彭斯【十】

夜是太阳转身离去时投出的背影,混合了天与地。

背影失意,悄然走进一片湿凉,天地为之哆嗦。

我从梦中醒来,刚刚发觉,傻笑。

雨是云释出的爱,连接着天与地。

绵绵的,沙沙的,呢喃娇羞的情话。

片片叶子抖动,胡乱的,懒散的。

唠叨什么?哀怨?痴思?情恋?

我惺忪地望着天空,一片灰蒙。

云稀薄得可怜。

在背影中徘徊,在雨中求索梦境。

我在信笺上写着你的名字。

你是云。

你问为什么。

我说你轻柔、圣洁且与众不同。

你问我云为何物。

我说云为雨。

雨呢?

雨是情。

洒向谁?

土地。

我尽力肯定,但心里却暗暗地说。

洒向我干枯的心田。

雨停了。天晴了,星星闪现。

我唏嘘地逃向小屋,恐怕星星嘲笑我痴呆。

老久致彭斯【十一】

麦子熟了。

在初夏沸沸扬扬的一片蛙噪中,在太阳粗犷的朗笑中,在云儿娇柔的曼舞中,在风儿温情的轻拂下,在小雨喃喃的情话中,在落霞羞红的倾慕里,在月色溶溶的宁静中,在暗送秋波的星光里,麦子熟了。

宛如丰盈的少女在男人关注的目光中成熟了。

在父亲白发般的梦里,在父亲无数次感叹过后的盼望中,在父亲躬起的牛角般的脊背上,在父亲槐树皮般干裂、粗糙的手上,在父亲地垄一样的皱纹里,在父亲充满泥土芳香的汗流里,麦子熟了。

成熟的麦子把自己的全部无私地献给了耕种过、辛劳中、在等待的人们。

把最后一抹金灿灿的笑意交给了铮铮的银镰,如分娩的母亲把全部的快乐与痛苦,呻吟与希望交给了新生命的蠕动与诞生。

我望着镰刀般的月亮,心中很模糊。

月儿能收割什么呢?

我知道,成熟的爱是不能被收割的,它有着臻于尽善、完美的无限性和永恒性。

一片摇落的绿叶使我醒悟:唯相思能被弯月收割,交与痴人。

老久致彭斯【十二】

小屋内,我俨然囚徒,灵魂产生了绝对的窒息感,正埋在一种复杂的情绪和氛围里。

偶尔,仰望的目光,不难发现我瘦黄的脸上涂染了疲惫、忧思及灰色。

蓦地,我沉重的忧郁让自己感到心悸,恐惧地萎缩起来。

幽蓝中,那颗闪亮的星星在充满希望的视野中失踪了。

在我专心的伫望和起伏的情潮中消失了。

被盗?迷路?可怕的猜疑。

我心急如焚。

当你真的被盗,你千万不要用自己的柔性和温情对待那凶恶而毫无人性的盗贼。你的勇敢与正气会告诉你不能退缩和忍让,但也不能采取冲动的方式拿起匕首愤怒地去报复自己失去的一切。那样,不仅严惩不了奸邪的贼子,也毁了自己。要记住,你拥有坚实的信念,高尚的智慧,你有自己光辉的前程。

当你真的迷路,切不要用脆弱的眼泪蒙住你秋水般的眸子,更不可用廉价的哀叹消磨自己的意志,嘲讽自己的人格,诋毁自己的往昔奋斗,也不能企求母亲虚弱、苍老的怜悯扶助和安慰自己暂时的孤寂和受折磨的灵魂。

你应昂扬信念,用坚强的意志点燃起青春生命的火炬。那时,路会在你足下伸展,你终会攀向自己希冀、追求的峰顶。

相信自己,上帝同你站在一起。

相信朋友,朋友微笑或垂泪时的目光会默默提示:理解你,爱你!

老久致彭斯【十三】

天啊!难道心之震荡所引起的情感躁动与不安是预示你如上帝灵光般的降临吗?

这是我昨夜的梦中无论如何也没能感知的福分!

我得到如此的厚爱,是不是我已犯下一个连天真、单纯的孩子也不能宽恕的罪过呢?

我知道,我的一种精神与情感诞生了,一个与昔日有别的我带着疑虑问世了。

我静静地享有这舒心的激动。就连一丝微笑也不挂在唇边,悭吝地埋在心的迷雾中,恐怕那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随轻浅的笑而消逝。

既然由于邂逅的惊喜禁锢了我的灵感对你的歌唱,那就沉默吧!乖巧地听你的悄声细语,听你那机智、幽默、充满辛辣、思辨色彩的叙说,如童年在夏夜里听外婆讲好听的故事一样诱人,惬意感让我动情、落泪。

有时,我极快地如燕儿蘸水似的偷看你一眼,我便以一个男孩子的方式羞怯了。

慌乱间,装成一种李白式的豪放喝了很多的酒,以掩饰自己变化的心态。

可你用圣母的微笑阻止我不要喝得太多,我口呼要为你如此巧妙的责备而跪倒大拜。我该如何报答你给予我的爱呢?

让颤抖的笔写下一个忠诚的我。

让天空的白云游移成一个缠绵的爱。

让灿烂的繁星交织成一个晶莹的你。你那跳跃式的感觉与幻想就会知道。

我爱你。

老久致彭斯【十四】

你迟早要走的,走向那遥远的南方。

不是因为那里温柔、细腻、秀丽、明媚。

南方有一颗深沉、热烈的心在痛苦地等待,呼唤着你。

这场恋爱会引你走向南方的盛夏。

粗放的北方没能挽留住你,有些悲壮了,失去了对你的诱惑。

你是雁儿,秋凉时,凄切的蝉鸣使你飞向南方。

行云听懂了你落泪时的悲叫。

北方的冬天肃杀了你付出的情感,你便产生了恨。充满陶冶与净化魅力的北方的雪花,最终也没能向你解释清楚,唤回你。

我给你讲个故事,为了你不久的飞翔。

北方,有一个男孩

在听腻了狼嚎声的夜晚

有了憧憬南方宁静的梦

受雪景虚伪的欺骗后

开始欣羡南方的热诚

厌烦北方粗俗的心理

与对南方细腻的向往同时诞生

在一个温馨的夏日傍晚

他结识了一个南方的女孩

女孩给他讲了很多南方的故事

他从女孩柔美的气息中

懂得了南方的神秘

当他痴迷地爱着南方时

也深深地爱上那个南方的女孩

表达爱慕时发觉自己错过了时机

南方的女孩在北方男孩的泪流中

走进热带雨林

北方,依然有一个男孩

痛苦而绝望地想着南方

牵挂那个南方女孩

故事结束了。

但我不知道,南方的女孩在春天里是否随燕儿一同飞回了北方?

那个北方的男孩可有这样的梦!

老久致彭斯【十五】

我与老久和醉鬼在一起糅合,争吵,痛苦又欢乐。

子夜的虫鸣很稀落,且无节奏,但还动听。

醉鬼今儿很出色,醉得理智。

非情醉,更非酒醉,而是为月亮醉了。

月亮最初有着一种朦胧的遐想,后来就变为一种明亮的启迪。

月亮下边, 有一条细长的像河岸的沙滩状的云, 美丽得让人感动。

醉鬼说你已走了54000秒,多么吓人。让人怀念、伤情的名字啊!

他在“和尚庙”里发现“多一根神经”与“少一根神经”吵嘴,细闻觉得合情又入理,调节纯属多余,便又回来加入我们“唉声叹气,软弱、颓废”的组织。

老久含蓄地说他很想你,并且一直固执地表白自己是诚实的人、善良的人、坦荡的人、纯洁的人,等等的人吧。

谁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我总对他有点怀疑,感觉的,说不清。

他还说你听了这些话不要感到过分失望和恐惧。

这还差不多,算是有礼貌的实在。

他鬼使神差般地用五分钟为你饯行,我敢肯定他完全是对你的出乎意料的行为实施的戏弄报复手段。

多可卑啊,没有一点怀念的诚意。

他的特点,动摇性很大。

老久说他离开你后,发现了一棵榕树。

花属玲珑的,浅红色、散出清淡的异香,很引人。

榕树的花朵使他忘记了你的存在。

他很傻。

当他意识到榕树带着笑意走进夏季的六月时,他才感到你也闯入了他的炽情里。

他还说你的到来使他的等待有了一个潇洒的停顿。说你的离去又使他开始了充满迷茫的企盼与追逐。

我怀疑他是否疯了。

我把老久与醉鬼的讲话记录下来写给你,我绝不奢望任何赏赐,只望为我保密。这可是他俩所绝不允许的!

老久致彭斯【十六】

夜晚的天空铺展着一层薄纱似的暗云。夜咀嚼着忧愁,月儿流露着橘黄的苦恼。

我的情绪被这黯然天气浸透,心中铅灰色的云层变厚,变浓,加重。骤然间,我心里的小雨淅淅沥沥。

莫笑我的脆弱,莫恨我的多情,莫怨我的自寻烦恼,莫论我的苦苦折磨。

男人的眼泪象征着海的情感。

眼泪是男人的情海爱至极限的浪花。

迷蒙中,我的眼前闪过一组新的意象:

北方,在一个深秋的季节,在一片白桦林里,纷呈斑斓的落叶。

枯黄代表梦想,残红代表希望。

唯那银白的躯干默默地显示着忠贞的爱情。

秋叶铺成的绵软的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年轻的旅行者。他那紧闭的双眼透出劳累的快慰和休憩的抱撼。

一只啄木鸟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刻下一个女孩的名字。

一只将远行的南飞雁正阅读着旅行者散落的日记和诗稿。

南方,在一场忧郁的秋雨中,一个女孩凄怆地寻找着自己的影子,寻找着一个北方男孩的眼、泪、笑与固执……

冬天来了,南方下了一场极其罕见的大雪,那女孩被雪景迷住了。

后来,她又失踪了。这也许是不祥的预兆。

有人说:她去了北方,去了白桦林,去寻找那个年青的旅行者。

不管怎样,我正恭候厄运。

老久致彭斯【十七】

让存放称呼的位置成为空白。让你睿智的跳跃、扑捉式的思维驰骋吧!

西边,那尚未消失的晚霞很温柔地遗留给我一抹娇艳的余辉。

我的脸上充满了委婉的谢意!

我便以这种心境问候你,Dear Chairman and teacher,祝他快乐!

关于Chairman一词用法极妙,把心中的上帝用既能符合中国国情,亦能体现强烈的时代感装饰起来,这可谓是“野心家的挚爱”。

在寂静的角落里,自我欣赏孤独,终因缺乏耐力而逃遁了。

记忆有时呈现出鲜明性,深刻性,与记念性。

今儿圣日,我又去了那家酒店,去享有那不绝的袅袅余音。

我与你最忠诚的仆人——信,进行了最亲切的会晤。

关于“热点”与“热情”我只能这样说解。

给我友谊、帮助和爱的人,我会千百倍地偿还、回报。

给我痛苦、讥讽和愤恨的人,我会依然向其微笑,并不怃然感叹。

世界本身是漠然的麻木的,我会扮成一个非常平和、没有任何棱角、豁达而大度的人,但我的心里也许在诅咒该死家伙的整个血统。

我时常掩饰自己魔鬼的那面。所以,我很虚伪,也很坏。

太阳西斜的时候,我约了几个哥们儿,去蓟县城东的翠屏湖游泳,完成你那天下午因我而未能实现的愿望。

湖边,我快乐又悲伤,用石子打着水漂。

一石抛,甩荡起六点,如省略符号,我不知自己对苍茫的水要沉默什么?

现在,我面对你应该语噎了。

老久致彭斯【十八】

我最至高无上、公正无私、功德兼隆、贤明圣洁的法官先生:

你好吗?

当我以最虔诚、膜拜的心情,眼含春风般地笑意尚未候盼到你那比雷霆更有威力,比太阳的光辉更让人崇敬,比星月的高洁更让人值得尊重的法庭的传票书时,我便以大义凛然之势,蒙受冤屈而不悔的心态,随时准备用我慷慨就义的血洒满你那缺少猩红的法庭。

今天,一九九一年七月八日子夜时分,星期一。你无论是真心实意的还是虚情假意的采用任何方式,将动用天堂、人间、地狱最凶残的酷刑来残暴地惩罚我,致使自己快活、开心和舒畅,我都会保证一个严酷的自我,决不改变。

在这里,我不是以人类社会普通公民的身份讲话,我是上帝最忠实的仆人

(我不是一条狗,这会有侮上帝的形象),我代表天国上帝的声音。

我必须庄重而严肃地面对你,我的法官先生。

我是一个喜欢认真的人。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来换取认真的吗?

我祖上的灵魂与我这廉价的生命。

亲爱的法官先生,我要提醒你而不是无礼地质问你,请原谅!

我犯了什么罪?仅仅为了我的自白吗?

“云很低且很暗,一只疾飞的乌鸦。”

我不能超脱于天的格调。

我更不能超然物外于你的情感加工现场。

我被彻底的束缚了。

我知道,高尚、尊贵的法官先生,我的语言冒犯伤害了你。

但我要申辩,我要以母亲那没有爱情的婚姻起誓。何必要用蓝天概括我的纯洁,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有野心的。

也许,你痛恨我愚蠢的表白。

是的。我是被朋友公认的老流氓。

“批判”有时是人类交往中很好很有效的纽带,它可以发展成很多任何方式都不能代替的友谊,它可以缔造人间高贵的友情。

“热心”与“倾心”的感情发展其结果很难预料是不是悲剧!

我最讨厌善于把自己扮成冷漠以示自己是高傲的人,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我没有嘲讽你的一丝涟漪,哪怕是一点雨滴。

甄妮是存在的,泰戈尔称颂她,我喜欢她。

你与甄妮的脉管里流动着近于相同的血液。

所以,我喜欢。

我不怕获得任何罪名和惩罚。

法官先生,你不要失去这个世界上对你来说最伟大的罪犯,我昭著的臭名将给你带来光辉灿烂的前程。

一个犯罪爱上一个法官是正常的,就像一个临危的人热爱自己的牧师一样。一个法官爱上一个罪犯,这层关系侮辱、亵渎了法律。

法官先生,我不想看到法庭上取替“那轮旭日和明镜高悬”的徽章,我想看到你的“我不怕这一切……”

停止我冗长的叙说,等待你的判决。

我知道被流放意味着什么,法官先生。我会在无望的星空下,在落寞、荒凉的土地上,掘好我的坟坑。

老久致彭斯【十九】

在童年的故事里,我最喜欢听的是初夏讲述的翠绿。

初夏的翠绿如诗,而我最喜欢读的是黑暗孕育着晨曦的黎明。

在黎明的神话里,我会认识眼睛似的露珠,我会听到喜鹊间的对答,我会在大片的栗树林里感受神秘的寂静。

栗树林里,最诱惑我的是那细长的栗花,金色的、狗尾巴似的,摇摇摆摆,很悠闲。啪,一声垂落,我便把它拾到我惊喜的快乐中。

当第一束霞光还未驻守清晨的乐园时,我便走进栗树林中。新的一天,我把捡得满满一篮子栗花交给了姥姥的微笑与夸赞。

姥姥蹀躞的小脚忙碌起来。姥姥唠叨着,用满是皱纹的手像给姐姐梳辫子似的给那些我捡回来的栗花缠成一条黄灿灿的绳子。

然后,姥姥又用告诫的表情把栗花编的绳子交给太阳去烘干。

晚霞消失了,火绳诞生了。

傍晚里,星亮点燃了火绳,火绳又吻着姥姥那根很长的烟袋。

于是,姥姥讲的故事在火绳与烟袋的轻烟中开始流行。

姥姥的故事很吸引人,也很长……

如今,姥姥去世了,而那火绳还很长呢!

因为,我拥有很多个黎明,很多栗花,很多怀念姥姥的梦。

老久致彭斯【二十】

我无法逃避孤独,就像我不能够辉煌自己一样。

我刻意寻找一种新的环境,新的氛围,新的情绪,改变我绝不再忍受的心理现状。

狂风来了,天旋地转,世界倾斜了。

暴雨来了,倾盆瓢泼,银河决堤了。

雷鸣来了,惊神驱鬼,万物无声了。

闪电来了,刀光剑影,黑夜被谋杀了。

我走在被毁坏的世界里,心里安然。

告诉你,我不是疯,不是傻,不是折磨自己,不是为表演变戏法。

我是为了寻找一种新的感觉,它会告诉我一切,还回一个新的自我。

也许我将无法寻到,但我不悲伤。

因为我终于发现自己还有勇气,需要目标和意志。

我满足了,在一种新的追求中。

老久致彭斯【二十一】

你给我的感觉正在涌动,让我疏浚河道,流向你。

你不诚实,比我。首先肯定这不是由于“理智”与“情感”相悖造成的原因。其实,这两者本一体。

你为了捍卫一个孤独的你,于是,你尝试着自己欺骗自己,并拿出与自己完全不符,背叛性格的语言来掩饰自己,我想这只能是欲盖弥彰。也许我言重了。

你很崇奉生活中的公式、定理、定律,是吗?

我不希望你最后求得的是虚伪!

我永远不是你漂泊的孤舟所向往的海岸。我不是,也不能够。

我永远不能成为给你指引航向的灯塔。我知道,我不配。

我是海洋里被击碎的渔船中一个随波逐流的木板。

当你看见我木船的残骸时,要多加小心,也许暗礁就在不远处潜伏。

我会背对着你,朝与你相反的方向走去。

用疲惫的手捧住泪滴,以解旅途饥渴,我会的。

你劝我束缚住双手,撇开泥巴,不要塑造心中的偶像。我只能说:我只有继续的责任感,而没有放弃的权力。

我为了完成自己心中偶像的雕塑,我必须去寻找偶像最开始、最初形成的物质。

一切最初的寻找总是丑的,俗的,贫的,不完善,不尽美。

偶像是现实中对梦的雕塑。

但每个人都没有丢弃过,锲而不舍。

我们在很多问题的看法与认识上都有过龃龉且迥异,这种相互补充、相互否定的心灵交往和情感交接,恰恰成为我们联系的纽带。

我不否认我们将发展成为很铁的哥们儿和最知心的朋友。为此,我很乐观。

我只希望做你山崖上的常春藤,而不成为你园林中的任何一束鲜花。

我是你“我不能取缔别人,别人也不能代替我,我就是我”的朋友。

写你,不是为了寻求快乐,寻求忧郁,寻求价值。如果那样,我也只能嘲笑自己是天下最有名的大笨蛋。

当我去寻找忧郁,忧郁早悄然飞逝。

当我想告别忧郁,可忧郁却死死相守。

一种精神让我向你索取一种权力:给我时间,细细观察你,认真地写你。

你用“打倒你”想消除我,可你没有想到恰恰是你又给了我“毒草”的美名,多伟大的赞誉!因为,它有毒害你的能力。所以,你害怕我这颗“毒草”才高唱打倒“霸权主义者”的赞歌。

告诉你,我很快乐。

老久致彭斯【二十二】

好些日子,天总是那么晦暗,我倒希望驻足一缕阳光,瞬间飘荡,或如闪的生命。

于是,我的心里想拥抱一种声音,但我知道那种声音很难觅到。况且我的世界很浑沉,一点儿也不能豁然。

我开始寻找那有清爽气味的声音。

突然,一个女孩对我说:我们这里有皮尺,你如果需要测量厚脸皮的话,尽管吱声。

我问她如此厚爱与关照要付费吗?

女孩说:你一定很有钱的。要不怎么肯花掉许多钱来寻找那种声音呢?

我说自己原来是有很多钱,不过那都是捡破烂换得的,现在我只剩欠债啦!

后来呢,我没能找到那种舒心的声音。

我听到那女孩的声音充满悲愤色彩。

我知道,女孩恨我。否则,不会嘲笑我。

今天我要跟你讲点事,很有趣的。

几点情趣

我对月牙说:喂,老朋友,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是不是在与我捉迷藏?

它只微笑,暗淡的,忧虑的。

我又问:你是去旅行了吗?可给带来什么新鲜故事?我已等你好久了!

它依然默默。

后来,云吵吵嚷嚷地跑来,在月牙的身旁嘀咕一阵,月愤然离去。

我的眼睛湿成尴尬与失望。

我的搭档会会上次在北京亚运村被误认为是印度人,那情景真逗,能乐坏人。这一次干得更绝,他把自己的眼眉刮得干干净净,再加上那闪亮的光头,样子凶得让人浑身哆嗦,可他还佯装暴怒地说:我的眼再也不寄宿在眉的檐下啦。哈哈……

我那赖皮哥们儿往日里总跟我斗嘴,今儿拔掉两颗牙,可算老实多了。

一天摸着肿起的嘴,失去了笑容。

我就故意和他逗着玩:赖皮,今天好吃的东西真多,你可得好好享用啊!

他对我假意表示出的关心点头致谢!我又说:你何时给我们发营养费呢?

他终于睁大受惊吓的双眼,目光是吝啬的。

我解释:你的表情太影响我们食欲了,这一下把他气得够呛。

有时故意逗他笑,一笑就把他疼得要死,看他那样子又开心,又解气。

草坪上,有许多绿色的小虫欢快地跳着,玩着,亲昵地讲着草坪的梦。

热爱三毛吗?

你给人的感觉:沉静,理性,热情,

幻想,美感。

肯定能写出更多优美的散文。

你的“荷西”若支持你,为何不尝试一下呢?

老久致彭斯【二十三】

这是我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真切而清晰地称呼你的名字。

永别了!

通过能够传音的物质将我的心里话诚实而轻轻地告诉你。

每当读着你的语言时,我会感到世上的其他声响皆为噪音。

谢谢你能最后一次给我和畅的感受。

让一切留给悲苦的回忆,留给我坟茔前那摇摆的小草。

生活里,我从未希望得到更多的东西。哪怕仅仅一束阳光,一丝凉风,一簇晚霞,一阵细雨,一片月色,一点星亮。否则,我的灵魂会战栗不安。

我没有任何资格与权力向你奢望什么。

我错了。很愚蠢的。

我知道,且必须承认,我活着是一种悲哀。我让你彻底地绝望了。

同时,我的性格会编写一部悲惨的人生情绪史,我将把自己此时的忧伤称为《第二次大痛楚》。

我要走了。一次新的旅行。

孤独的尘埃已等待我好久了,准备踏起困惑中的自我认识与更新。

这一切都在感情的空间完成。

我会让北方的白桦林在梦中消失。

别人问我为何沉闷时,我说因为我太快乐了。

事实上,我是用我的愁烦与哀鸣为我的朋友饯行。

我要让眼泪从心里流出,而让微笑洒满我脸部的每一道皱纹。

我不想为自己辩护,但我需要说明。

梦与疯疯癫癫是我痛苦的表象。

难道你真的没从另一方面,如在小说中,发现一个压抑很久的灵魂在哭泣、探索、追求、挣扎吗?

那灵魂在渺茫中寻找孤苦。

在惧怕你的同时表现出我的弱点。

停止了。

莫把我当做珍品贮藏在你的记忆之中。

我是残垣断壁……

永别了。

早晨,一股清新、洁净的溪流洗濯了黑夜的倦意。我傻愣愣地望着汩汩远去的波浪,决定开始旅行。

一场多情的雨,约走了我的身影。唯有忠诚的孤独把我引向寂寞的泥淖,沉浮一种绝望与希望。

一群黑色的呢喃的燕子为我剪着雨花,几只金色的蜻蜓翩跹秀美的舞姿,时间色彩缤纷而安谧。

我的满足与激动使我快活而高兴。我用最短促的微笑举起喷着啤酒花的酒瓶,对它们说:谢谢你们。

我流泪了。我怀疑自己为什么竟如此动情,如此可怜或自卑。

我知道,清楚的。北方不会因我的泪流而增大雨量,扩展成洪涛。但北方任何一场没有名分的雨,既使没有什么意义,都会使我心里像布满阴云的天空一样降下泪水。

有时,我爱寻找自信。自信是一种鞭笞和激扬,是巩固和发展,是追求与希望中的依托和支点。

此时,我却想得很多,很多,近乎彷徨。

我是父亲生命之舟的纤夫。

我是时缺时圆的梦。

我的降生是梦。我生命与生活的隧道是梦,我的忧郁是梦,我的失意是梦,我的苦难是梦,我的希望是梦,我的往昔是梦,我的归宿是梦,我的血液里流淌着梦,我的眼里充满着梦。

然而,我的梦又是什么呢?

我很诚实。我知道诚实给我更多的是苦难,别人说我很傻,没有办法,我还会诚实的。就这样傻里傻气地活下去。

我的泪呢,它日夜思念着我,它是时间所不能改变的另一类亲密朋友。

我构想结局,但我懂得人生不会有归途。离家就会迷路,我的旅行将是悲剧。

我的爱,热情而疯狂,近于野性。

我的远行,是为了走向你,而不是离开你。

我慢慢从你的行动明白,我必须用苦难才能更好地塑造自己的形象。

临行前,伫望南方表示谢意,感激你伟大的苦难之爱,它很光辉!

老久致彭斯【二十四】

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认真地阅读父亲——他的苍老,观望月亮时的心情,蹒跚的影子,稼穑时的辛甜,我读得很费力,很浮浅。

父亲用他沉重的叹息、疲惫的喘息、浑浊的热泪、黧黑的脊背、清晨的呼唤、月夜的沉思、苍茫的希望、簇新的喜悦对自己的一生作了密集的注释。

这些连父亲自己也觉得纷乱的解释全被母亲收藏在岁月的慈爱中,用微笑的皱纹严密地封锁住,不让人触及。

我以一个儿子的责任在生活之海泛舟,破译父亲的心事,走过的每一个小岛都隐约父亲荒凉的足印。

失望与希望又把我引向另一个岛屿。

岁月的风,岁月的雨使我的痛苦与欢乐、哀伤与快活、失落与取得、野性与善意、冷酷与热情,怯懦与无畏,自杀与拯救纷纷坠落……

我茫茫的四周浪花飞舞。

老久致彭斯【二十五】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乡下老家了。很久没有坐在村东的小山丘上,透过傍晚时分缕缕薄纱似的炊烟观望那沉缓的落日和绚烂的云霞。很久没有听到那让夕阳沉醉的牛叫声和小伙伴牧归时稚气的吆喝声,很久没有听到鸟儿归巢时叽叽喳喳的欢叫声。很久没有看到母亲因儿子归来而淌出来的泪水浸透了绯红的乡村傍晚。很久没有看到那个月光写满我童年故事的小院,也没有听到角落里能绵延回忆的蝉鸣。我的归来,让母亲苍老的身影凌乱了晚年的清静。

我的心海里开始沉积许多时间所遗失的墨色珍珠,恍如梦幻一般,乌黑的光斑飘浮着引诱我去打捞,去索回那灰色的童年。

在一个忧愁的下午,我悄悄地把阿文叫到一个僻静处,由于一种急切的心情使我有些企求似的对他说:

“阿文,你能否帮我找到一只船?”

瞬息,他的脸上凝集一层暗云,不解地问:“船?你用它干什么呢?”

我回答他:“当然用来渡河。”

“渡什么河?”他的目光是惊愕的。

我说:“乡愁河,浪很大的。”

阿文完全被我搞糊涂了,他愣愣地望着我。我见他呆傻样才发现自己是个痴子,才略微顿悟阿文不明白我的心思,我的话简直是鬼语。

我笑了。

他见我笑更有些懵懂难堪了。

他犹豫地说:“我老家白洋淀有船,可眼下这里没有啊!”

我拍拍他的肩,又冒出一句贼溜溜的话:“你与阿举租的那间小屋好不好呢?”

他说:“小屋不是租的,是一家农户的闲房。人家不住了,怕空起来不好,空久了会闹鬼,才给我们住的。”

“你信鬼吗?”

“我不信的。”他摇着头,继而又宽心地说:“院子与屋子虽很破旧,但我与举还是挺满意的,我们毕竟有了临时的家。”

我递给他一只烟,帮他点燃接着问:“你与阿举住多久了?”

“快五年了。”

我很惊奇:“这么久了,都成老屋了。”

他吹散了一口浓烟,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际低声自语道:“老屋了。”

我懂得那种眼神,伤感而欣慰。我从那双迷茫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独立的老屋,老屋的温馨为他们抵御着风刀雨剑、酷热严寒。

我终于触及真正的话题:“老屋一定很有意思,我可以去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举今天正好在家歇班,她一定感到快乐的。”

天上的云依然在徘徊,仿佛在寻找归宿。我已获取了一种明快的心情。我们驱车奔向老屋。

老屋很旧,很小。在久远的寂寞中孤独地给人一种近于衰朽、颓败的感觉,像晚风中残年的母亲在希望着把最后一次喘息留给远行迟归的儿子。我望着颤抖的老屋流下一滴滴的激情。

我默默地想:

老屋给人带来了浓烈的乡愁,又使它在人的心里化为一片淡淡而平静的月色。

老屋有着崇高的灵魂。

老屋不是被岁月所搁浅的小舟,它在我的心中依然是艘远行的航船。

老屋历尽的沧桑丰富了我对它的认识与爱。

有一天,老屋会成为记忆,但在我的回望中那永远是簇新的历史,有着一种对现实的启示感。

院墙更显得残破不堪,墙基发生了荒诞的倾斜,墙上的荒草低吟一个悲凉的传说,一块云投下的影子为老屋涂了一层灰暗的色调。

我心中的凄寒,如一块黑云遽然飘起。寥廓的天空因一种色彩的掺入而显得不和谐了。

我的视野永远不甘于荒芜,又在一瞬间的寻觅中,发现了一丛翠绿的树冠在仰视蓝蓝的天。

这是一株挺拔、伟岸、秀美的椿树。

这株椿树鼓舞了我的快乐。

这时,阿举从屋里迎出来,很热情地把我让到屋里,端来一杯清茶。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也许在异乡漂泊的人都是这样的吧!我不敢提及自己因思念老家才来这里补救自己,我怕勾起他们夫妇俩的思乡之念,伤了他们的心情。

晚饭我是在老屋吃定了。他们的热心、诚实、善良委实不允我推却,还有那让我魂牵梦绕的乡愁啊!

归来时,夜已渐浓,我望着不断丰盈的缺月,在另一种乡情的满足中痴笑起来。

老久致彭斯【二十六】

暮色渐浓,小雨依然无耐地飘洒着,黄昏变得有些暗淡、郁悒了。烟雨霏霏,让人觉得有些沉闷,有些湿凉。这对于一个离家远行的人究竟是一种宁静,还是一种吵嚷呢?

我坐在东去的列车上。打开车窗,让雨滴扑入我的胸怀,我与雨都无法感受到心里所酝酿的是何种滋味。心里很朦胧,无法清晰任何一种构想,或悲苦,或惆怅,沉陷于心海的也许是一种麻木的、无法感知的喧嚣与躁动。

列车在灰色的气氛中驶进一座古老的城市,一声长长的嘶鸣惊扰了城内正旋动的人流。

列车刹停的瞬息,车站迅速被车鸣、人喊、拥挤、碰撞,纷乱了、沸腾了。

我立刻感到自己的心正逃避这种混乱的环境,去寻求一种适宜的感觉。

我透过如帘的雨幕,发现在我的对面,刚刚从另一个方向驶进的列车上有一个美妍的女孩正把忧郁、留恋、满足混合而成的目光伸向我的窗口。那如弯月的眼睛我似乎早就熟悉的,我注视着她,默默的。我明白自己的举动并非出于勇气而是一种莫名的渴盼。

我们在繁乱、闹腾的空间争取着属于我们自己所独有的宁静,对白是无声的,雨是一种为我传递温馨的语言。

我感到她的纤细,柔顺,秀丽,明媚。

“你是南方人。”

“为什么呢?”

“你们眼睛里有一种南方热情的忧郁。”

她没有回答我,却用相问肯定了我的推断。

“你去大草原吗?”

“我的气息很浓吗?”

“很浓,像沉沉的子夜一样。”

“你的感知一定凭你对大草原的深刻的印象和理解。”

“它很凄美!”

我认真地瞧着她,沉默着,目光火热。

她的目光有着北方的豁达与豪爽。

“我失恋了,当然在南方。”

“你把烦恼给予了北方。”

“不。我母亲年青时的恋人在北方。”

“你母亲是知青?”

“他是北方人。”

“他还好吗?”

“他早已……”她拿出一片白桦的叶片,叶上滚动着一滴新泪。

“被埋在白桦林?”

“我母亲很爱白桦树的高洁。”

“你母亲有着白桦的风格、白桦的梦,在多雨的南方。”

“你去白桦林吗?”

“去。”

“为啥。”

“对它讲我的故事。”

她又问:“何时归来?”

“等白桦叶子变得嫣红。”

“那是秋天了,你的故事一定很漫长。”

“那是收获,心间的安慰。”

列车无声无息地启动了,女孩微笑着:

“再见,北方。”

我说:“南方,再见。”

雨已停息,初夜变得一片晴朗。我恍然抬头,发现东北方向的上空闪烁着颗孤星。

那是什么呢?是女孩遗落的泪,还是女孩荡起的笑。

列车变成一条船,开始在夜海航行,驶向灯塔,那颗星。

老久致彭斯【二十七】

对你说,傍晚的云笑得很勉强,很无力,很苍白。乌云的笑,深沉且充满着挚爱;白云的笑,尽管给人一种优美的感觉,但也许正隐伏一个骗局。

对你说,我是一个物体,终于在你的心中滑落。我是一本破旧的书,被你抛进了垃圾堆。深夜,我被一个乞讨者悄悄拾起,到旷野处取暖充饥。乞讨者得衣进食,躯体不断丰硕,两眼烁光。告诉你,乞讨者的名字叫孤寂。

对你说,莫抱撼,天空的缺月,那一半呢?一个璀璨的梦境等你去徜徉。莫忧愁,天空的残星,余下的呢?一个关于爱情的童话待你去聆听。莫伤情,天空的雨丝,湿漉漉的时空会寄给你一首缠绵的小诗。莫怀旧,天空的微风,会把那葱郁的青柳涤荡成一个光洁的春天。

对你说,我的未来很动人,我会采撷死亡之花插入归宿的花瓶。

老久致彭斯【二十八】

我不知为什么,自己突然默默地喜欢起雨来,近乎把它视为知己地爱着,有着浓浓的乡愁似的思慕感。

每当感到心里烦闷的时候,总愿蹲在屋檐下,或透过窗子静静地观望着阴沉的天空那翻滚的云浪,那种特有的墨黑与暗灰所调和的色彩总能适应我心中因压抑很久才产生的情调。于是,我便时常把这层忧郁通过轻柔的雨飘释放出去。这里不仅存在着宣泄,还有享受与和谐的获得。这种获得有时会在心里凝聚一种希望和力量,而不是悲观的放弃与一种心态的自我毁灭。

观望雨的时候,我的神情是痴傻的,似乎在朦胧的回忆中摸索着什么,这正是自己把整个情感、梦幻、思想全部投入到这湿润的氛围中,与雨畅快地倾谈。

一般认为,时间的表现形式是夜与昼。那么,时间的灵魂是什么呢?也许是阳光、月光与星光吧。可当这三光消失时,云就自然会派遣雨,作为使者去驾驭时间的飞车。

雨滴很乖巧,纷纷的雨滴蜂拥似的把天的意愿带给大地及万物。急切的飞落有如发出呼唤,我时常被这种热情感动。悠然地走进雨的怀抱,深切地感应它的体温与爱抚。每每如此,我都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超脱,我不会再为其他的事物所打扰和困惑,我只感到很舒心,很自由。

雨天的空气极清新,烦闷的燥热被湿凉取替。雨中的万物被雨水冲洗得洁净,鲜亮,灰尘已被土地所拘留。植物没有因落雨而凋零,恰因雨的光临而充满生机,生命里蕴藉了又一个艳丽的渴求。

我最喜欢雨中赏花,当然这不是出于雅兴,而实属自己怪癖的喜好。在雨中观花不是能悟出什么道理,而是那种强烈的娇美更深地触动我的心底。那种在雨的动态中所显示的鲜明并不给人直觉的脆弱,而是让人隐约地感到花儿在雨中歌唱的旋律,唱着生命斑斓的赞歌,翩翩起舞。光洁的雨滴又为它们多彩的服饰上装点无数的珍珠。

我的心时常因载荷不了雨中所产生的惊奇和感动而魂不守舍,在雨中狂奔、在干燥中生存得太久就渴望着雨水的沐浴,这样总觉得心里会惬意了许多。

有时,看着雨中移动着的花花绿绿的小伞,就会忆起初春时盛开的各色小花。耳畔呢,自然就会萦绕一个又一个动听的故事。

雨犹若梦,但我不喜欢梦,它总是让我回顾。可雨呢,却不断更新我啊!

老久致彭斯【二十九】

在以前,我很少想到死亡,或与死亡相联系的事物及趋向死亡的过程。在我的语言里也没有出现过诸如临秋末晚、风烛残年的句子。那时的我像一只鸟儿总是欢快地飞着、唱着,扑捉一个又一个灿烂的明天。

随着时光的位移,死亡这墨色的概念也逐渐地在我崭新的意识中潜移默化地形成、完善。恍若一个正不断丰满羽翼的乌鸦在我的晴空上盘旋着、嘶叫着。在我恐惧心理产生的同时,我也正用鼓足的勇气和一种恒久的冒险精神来热情地接受这一切。

我想过,有时生命对于死亡的迫降不能盲从地抵御与抗拒,而是做好一种顺其自然的准备与理解。简单地说,我害怕死亡,也热爱死亡。

我害怕死亡是由于我拥有各种强烈的欲望,而这不休止的欲望对于死亡来说只是弱敌,迟早将被死亡所消灭。

我敬仰、尊重死亡的原因,也就是它如身影一样成了我密不可分的朋友。不论我走得多么遥远,多么疲惫,多么悲戚,它会一直跟随着生命,直到在生命最温柔的夜间,让我得到一种生时所不能享有的梦。

死亡一直是隐形相伴的,直到最后它才粲然一笑。

夏末,龙爪槐在记忆里只有青绿的色泽,当其他树木仰视蓝天时,它却向土地蓬勃自己的感情。偶然间,发现垂下的长长的枝叶里生出许多淡青色的小花。它的出现让人感到自然而珍奇。匆匆几天,那些小花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仅把那朵朵的轻笑留在人们惊奇、遗憾与怀恋之中,这种昙花一现式的生命很容易让人想到死亡。

死亡是一种事物,它需要在不断发展中臻于成熟。

龙爪槐那无名的小花的隐匿使我对自己的生命在认识领域发生了变迁与动摇,思想与精神受到了冲击。死亡把自己黑的结束和白的恐惧灌注给了我的生命,我的快乐失踪了,生命里突兀的抑郁成为一种障碍。

于是,死亡在我的生命里有了雏形。

在思索中,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些模棱的想法:

生命是死亡的躯壳体现。

死亡是博大的、永恒的、涵盖一切的。

秋天来了,在月光下时常伴我的木槿花开始凋落,我的生命也正向死亡过渡。

你是否还记得那爿小酒店?印象中它是吵嚷与杂乱的那种。你是否还记得那个在我的诘问下有些羞怯的女孩吗?事实上,她的不自然是我后来才恍然感知的。

初秋的天依然很燥热,黄昏让人感到一种忧郁的烦闷,空气显出了细密的灰色。远处的景致黯然得有些模糊。待看眼前的花草,秋风使其粗糙起来,不断走向枯萎的结局。

我的心里回荡起几分凄寒,愈是这样的心境,愈想寻找几分暖意,这便促我强烈地渴望起另一种事物。

为何不去那爿小酒店让孤独品尝一下思念呢?这念头一经升起,我似乎听到了这种欲望的足音,有力地向小酒店的方向走去。

于是,我的踽踽独行改变成追逐而去。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小酒店格外清静,所以,我的心中有着恬静的感受,也许这正是俗话所讲的情随境迁吧!

我要了我们原来占用过的那间雅座,点燃一支烟,喝着用低劣的茉莉花茶浸泡过数次仍浓红的茶水。我的思绪便迅速扑捉了我那时的心情,自然你的语言与微笑又萦回在我的心间。正当我进入痴迷状态时,那正旺的烟头烧痛了我的手指。醒悟的瞬息,我发现我的桌上已摆起四个菜及所要的啤酒,更使我惊颤的是一个女孩正微笑地瞧着我。

那是天使般的笑,属于少女式的,纯情、率真无邪。我被彻底地震慑了,但绝没有恐惧感。

那女孩的微笑使我的心间豁然了。

乌暗的天空遽然现出一片蓝蓝的天。

我并没有回避,而是迎着她那温和的目光。我所求的正是心理上的某种平衡,她的目光至少减少了我心理上的倾斜,我觉得这样做是一种获取。

“你的微笑很迷人?”我的勇气大凡出自真诚。

“谢你了!”女孩点了头。

我轻轻地摇头表示不客气,默声地直视着她。

须臾,我们之间出现了适宜的静默。

此时的静默是一种审视,彼此的。

“今天就你一个人?”她问。

我点头肯定。

“很孤独?”

“不,有它。”我举起满杯的啤酒,一口把它吞掉。

“你喜欢喝酒?”

“是的,很爱! ”最后的两字语气沉重,有强调之意。

“为啥?”她愕然了。

我诡谲地笑了笑,没有回声。

“为逃避寂寞而自我麻醉?”她问。

“不。这是生命的需要,有时生命需要朦胧地活着,需要糊涂,需要诅咒,需要歇斯底里,需要不被出卖也不欺骗他人,需要真诚的慰藉,需要吐出积怨而又不被虚伪和自我压抑所宰割。

我极平静地说出这些话,而没有一点儿亢奋。

她眼睛里波动的疑虑瞬间消失了。

平和地对我说:“你真怪! ”

“一个没有诊断证明的疯子,遗憾!”我没有看她,仰头又喝干了一杯。

“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你挺有思想。”

“是吗?那可万分感激你的夸奖,来,我们干一杯。”我试探性地给她满了一杯。

“我从未喝过酒,再说本店规定服务人员不能陪客人饮酒。”

我把杯举到她的眼前,沉默着。她在我略带嘲讽、挑战的目光下犹豫起来:“不过,我可以试一下。”

她接过杯,我拍着手为她鼓劲。她终于喝掉杯中的啤酒:“我是可以信赖的。”

“没错。你可以骄傲,你是胜利者。”

“不,我只战胜了自己刚才怯懦的心理。”

“她为什么没来?”她突然问。

“她是谁?”

“那个女兵啊!”

我这才发现,第一次来这小饭店时是她接待我们的。

“上次我的挑剔让你感到难堪了。”

“那是我开始工作的第一天,我该谢你。”

“为什么?”

“我觉得那天挺有意思,很难忘。”

“你问的她为什么要来呢?”

“这倒不一定为什么,不过我知道你是为她而来。”

“你没有任何理由下此结论。”

“你已经坐在你原来坐过的位置上,这一点还不够吗?”

“她在天上,是一颗星。”

“那你呢?”

“我是陨石,旷野处无人问津的石。”

“那么说你绝望了,至少没希望了。”

她眨眨眼笑了。

“什么绝望,希望的,我一点儿也不懂。”我故意与她捉迷藏。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错了,我们是朋友,只是一般的朋友。”

“我感到你的忧郁了。”

“一点儿不豁达吗?”

“此时怕是伪装的。”

“那么说我很可怜了?”继而我摇头。

“你怎么不上学了?”我望着那张年轻的脸问。

“我已高中毕业了。”

“没考大学?”

“为什么要考大学?”

我语噎,尴尬了。我有点儿痛恨自己的狭隘与庸俗。

“人可贵的是自由选择,轻松地生活,舒心地向往,微笑着面对痛苦与曲折之路。”

我想自己在很多事情上完全处于违心被迫与屈服的状态,只觉得脸上烧得发烫,我只能用酒来掩饰自己。

酒使我虚伪了。

我面对的是自由女神,而我则是被束缚的奴隶。

“你是一个情感易外露的人。”

“我承认缺乏理性思维。”

“并不是这样。只是你感情的起伏使自己很累。”

“我的船儿曾几次险些碰碎。”

“你需要安稳的心境。”

“我做不到,也得不到。”

“即使今晚没有月色,但你要相信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很亮。”

“心里的,还是梦中的?”

“这是生命运动的支点,很重要。所以,我与忧伤无缘。“

“那你没有忧虑,也没感到生命的抑郁吗?”

“觉到的。但我只把它们作为开心的事。”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

她说得很认真,但不神秘,就像一个孩子在讲故事。

“感谢你给我这种特权。”

她笑了笑:“我在竞争。”

“与谁?”

“本店经理,我的爸爸。”

我听了这句话,心里无不惊奇。

“为什么?”

“对于本店的发展,我有自己的计划和设想,不断扩大最为关键。我的计划是在我悄悄走完城里所有的饭店以后才制定的,绝不是盲目、不现实的。可我爸爸思想观念老旧,保守,放不开手脚,总感到我的计划超前意识太浓,缥缈虚无。所以,我爸爸成为我干事业的第一阻碍,我要想让自己的计划得以实现,就必须跟我爸竞争。”

“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最佳选择就是竞争。”

“你能赢吗?”

“我有信心。”她攥了一下拳头。

“为你成功,干杯。”

“不,等我真的成功,我将以本店经理的名义与你干杯,到时欢迎你再来。”

“你成功以后,还有别的计划吗?”

“有,发展其他行业。”

“祝你成功!”我有些激动地喝了一杯酒。

我绝不否认,她给了我一种鼓励,一种力量,一种希望。

临别的时候,我告诉她今晚的月色很俊俏。她笑着点头,那微笑便是理解,我是懂得的。

路上,我望着那静谧的夜空,心里有一种平静的快慰。

写给女儿

公元一九九〇年十一月五日(农历九月十九日)午时,女儿出生在燕山脚下蓟县这座古老而美丽的小城。

这天气温微寒,但阳光明媚。

清晨,我望着城内柔媚而清新的一切,有着一种激荡心灵的幸福感与骄傲感。

在女儿未出生前,我在妇幼医院内的一条柏油路上徘徊着,心情如同纷纷坠落的树叶复杂而凌乱。当然,快乐与企望的心情是浓烈的。母亲近于痴呆地站在妇产科的走廊上,心急如焚地盼望孩子的到来。苍老的脸上染上了爱莫能助的焦虑、担忧与疼爱,这一切沉重地压在母亲那颗柔情似水的心上。产室中,我的阿冰被分娩的疼痛折磨着,发出一种实不忍听的呻吟与呼唤。最值得我们全家敬重的妇产科主任,把几瓣鲜甜的橘子喂到阿冰的嘴里……这期间,我们可爱的天使降临到我们的欢乐之中。

上帝敲响了晌午的钟声,圣女们唱着赞歌,我听到那动听的声音里传出女儿孱弱、优美的啼声。

我被感召,激动的心跳动着女儿的名字。我面对苍白而欢欣的阿冰说:娃娃很好,我很爱。于是女儿便有了“娃娃”这个乳名。

谈到娃娃这个名字,我还是从另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复制的呢!

那是在大连时,一个阳光明媚、春光艳丽、春风荡漾的下午,橙红的阳光洒满柔软的海滩,海水在金色沙滩与蓝色天空的糅合中浪漫地起伏,海风渲染着温润的气氛。海鸟的吟咏尽管零散、无力,但它的动听与抒情还是引来了正飘悠的云朵。这些景致构成了一幅绮丽的遐想图。

我的视线被不断仰起的希望与海的辽阔扩展着,远方是海天一色的模糊。突然,在我迷醉的旷野中,一个身着黑色衣裙的女孩如燕影般地从我眼前掠过,构成极悦目的风景。最初,我总以为那是海市蜃楼或自己虚幻出来的。

后来,她在生满鲜苔的礁石上望着远方的海域,沉入自己的思想之中。我猜想,她所希望的事物一定很迷人。

我忽然觉得她似乎坐了很久,恍如与海一样神秘、古老。浪花、海的使者,与她轻轻地私语。她只是聆听,沉默成一片蓝蓝的梦幻。

我站在她的侧旁,她扭回身问我。

“愿意和我谈心吗?”

“就像你热爱大海一样。”

我们陌生而自然地开始了我们的倾谈,海岸上和谐我们之间的自由与矜持。

“我们说海吧。”

“你很懂得海,它的性情、美感、气质与魂魄。”

“海是我的好朋友,信吗?”此时,我觉得她很自豪。

“我想自己没有理由否认。”

“那么讲讲你相信的缘。”她轻甩了一下柔发,“嗯,面对海,可不能说谎。”

“因为海很蓝,很宽阔。所以,你喜欢它。”

“这只是初见海的第一印象。”

“我也爱海,但自己贫乏。”

“在我小的时候,我就已熟悉这里细软的沙滩,光洁的卵石,美丽的浪花,海燕与鸥群,随着潮起潮落生长着我的希望与痛苦。”

我静静地听她叙说:

“海是有生命的。有时它宁静成处子的情感,有时宽广为母亲的慈爱,有时又咆哮成男人的胸襟。阳光下的海,明丽、无垠。月色中的海,神秘、悠远。飘雨狂风中的海,暴烈、无情。天空给海湛蓝,云霞使海绚烂。万物让海构成了一个美妙的世界,海又馈赠人类永远用不完的宝物。”

女孩娓娓的声音依然如溪水般地流动着,夕阳沉醉了,海羞红了。我与女孩都融合在红彤彤的光耀中。

后来,我知道她有一个诗与梦叠合的名字:娃娃。

我知道海为她塑造了一个美丽的初恋,而又被海无情地湮灭了。当海吞噬了她的痛苦时,海又赏她层层涌起的希望。

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时,我们分手了。记得我们转身前相视的目光,充满了理解的颤动。

归来时,踏着月色,海风不断掀起记忆中她的微笑,海鸟依稀地叫着她的名字。

那是一个温馨的夜晚。

我女儿降生的这个夜晚俨如那个夜晚一样,让我感到兴奋、畅快,幸福极了。

老久致彭斯【三十】

夏季,宛然一个不羁而外向的女孩,我神不守舍地爱着它。

在湿润、热辣、雄壮的夏季,我与李哥时常乘空闲去外面作短距离旅行。自然他开车,我坐车。我们取下吉普车门的上窗,于是车子便像载满强风的小船一样在夏日的热浪中飘荡。我们享有的那种悠悠然显得傲岸且充满威严。

李哥为人笃厚,喜欢沉默。我则相反,性情近于癫狂,幻想如夏季的云随风飘移不定。又常使失恋之痛变为悲剧性的滂沱之雨,故我的话语几乎泛滥成灾了。我们虽性格迥异,却有一种默契融融的气氛。

在旅行中,我们感受过清东陵墓群富丽堂皇、雄宏威严的气势。在那里,我们只有对历史的思考,对皇权奢侈糜烂的唾弃,却没有激动的心。在被誉为“京东第一山”的盘山,我们曾多次登上挂月峰。为那“一览众山小”的心旷神怡也曾激情豪放,但总觉高处有些超离了现实,如若眼前的浮云缥缈不定。金海湖的浪花,清爽且格外温柔,吻抚着我的裸体。畅想凄艳的金花公主,委实有种伤感兼惬意,却仍觉得是亵渎。事实上,诱惑我们的,凭感觉和经验说,不是旅行的目的地,而是在行进的过程中,我们的心情有着处女的神圣和天空的高远。

我们最喜欢走从蓟县去兴隆的道路,道路如同墨玉般的长带一样缠绕在山中。山路起伏性大,如凝固的波涛;蜿蜒性强,似卷曲的长蛇。

我们一出蓟县北关,仿佛被截断而又突起的山路便一个个涌来。山里的雾时而包围我们,又刹那间消失。我们被突然迎来的山峰或一棵孤寂的树向蓝天表达海誓山盟的爱情彻底地感动,我们几乎为之狂欢。最为可歌可泣的是路旁那千古不变的断层,没有一株小草为它歌唱那浅褐而略带暗黄斑痕的肤色,没有一束月光投来一瞥温柔的爱,没有一颗星子企望陨落后完成一个石子的愿望,即使公正的太阳对它也节省了自己的光辉。一层又一层,它们积压着时间,倾斜着意志。除此外它们什么也不曾占有,不管岁月中春、夏、秋、冬的季节如何变换,不管风、雨、雷、电多么猛烈,它们依然把高尚的品质伸向天空,无论昼与夜。

路上,山环山,水连水,绿水青山环抱着一个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依山傍水,闲情逸致。我的魂,被这如画的风景迷醉了。

山里的女孩衣着鲜艳,脸似苹果,白中透红。当我们有意戏逗她们时,娇羞的面孔好像布满了彤云的天空,她浅笑着在我们大笑中离去。

当我们玩疯过后,便打开录音机听一曲轻音乐。此时,山的韵律自然融入我们的听觉中。

如果赶上飘雨,我们或许停车休憩。望着外面纷乱、嘈杂的一切,独享那份宁静。

雨,一场又一场地过去了。夏季在雨中结束了自己的故事,而我在夏季里体会到的一切都装入记忆珍藏起来。

秋天来了,我又会捕获另一种情调。

老久致彭斯【三十一】

在夏末最后的一场雨中,你失踪了。

友人用蹊跷的目光责问雨的无情,而那撑起的花伞又再为我辩护。羞赧的脸扬起无奈的心情,摇动的内疚繁殖着伤情。挥舞一下离别,赤脚选择了那条无人问津的泥径,不是寻找被我们悖谬之情误伤了的你,而是让炼狱之火重塑一个我。路的遥远使我的灵魂蹒跚起来,苍白无力的动作重复着以往的模式。混浊的思想极为可怕,在放弃、希望、被缚、挣扎的阡陌中,偶然仰视丛林,扑落的叶子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跪下的双膝没有任何膜拜之情。我承认自己是夏的逃兵,又成了秋日的俘虏。我屈服了。

我徘徊在秋天的栅栏里,暗淡的神情掩着缩成一团的心事。初秋的天空高洁、悠远,使我望起那南飞的雁,欲与其倾谈自己的全部爱情。而我获取的是群雁那悲凉的哀鸣,失望过后的跳动只感到秋风中那赤红的月季花的摇摆,我脉管里凝结的殷红的血渍。

我读了每片落叶的枯黄,接受了凄寒对我的教育与改造,我的内心没有一点起伏,唯有那片宁静,我全部的情感早已挥发掉了。我生命的烛火已快熄灭了。

当我看到一双冰冷的手托起一轮皓月时,我才知道你的气质决定你的性格,你的性格使你不能够枪杀于我。

老久致彭斯【三十二】

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我只知自己被深秋落日的景致困惑了。

我不知那暗红、旧绿、枯黄、灰白的颜色如何解释这个悲剧性的季节。

我只知自己的四周落叶纷飞,旋转着风。

我不知为什么自己对秋天产生了那种空落落的寂寞和冷飕飕的忧烦。

我只知道自己无法控制的抖动是因那落日和秋凉同代表着一种事物发展的尾声。

我不知自己作为景物能否适应于秋。

我只知自己已失去思维而归类石族。

我不知时间是怎样地流动。

我只知晨曦扩张成向往,傍晚的影子弥漫成幻梦。

我不知布满红霞的天空是否羞怯了。

我只知新生的月牙蓝晶晶的不仅是自然现象,还代表新生的爱恋。

我不知自己为什么总爱干傻事。

我只知这样自己很舒心、很快乐。

老久致彭斯【三十三】

那个夜晚很富有哲学性,我的感觉被深深地埋在沉浑的夜影中。蜷曲着身子抵御寒流的袭击,各种念头狂吠成不规则的徘徊。每次脚步都踏响一个叹息,每次哆嗦都掠夺我心中的热量。我饥饿的目光搜索着,突然,我发现一盏高悬的灯浪费着自己的爱情。一棵高大裸体的树把繁乱、强壮的影子投向那幢楼,往事便攀援枝杈爬向那温柔的窗口。

那是一间我朋友的宿舍,屋内的摆设很能迷住女孩子,因为我的朋友是一条可爱又善良的狼。我们曾多次公有制地谈起你,当他变为一只温顺的小羊羔时,我则用狼的思维自私地回忆你。

……你是一尾鱼,在记忆的河流里荡来游去。这时,我觉得自己生命的河流壮阔而浩荡。

偶然中,你走向我,流星般地闪过。在必然的离去中,你给了我凝视你背影的机会。那是我最熟悉的、散发着青春和让人遐想的背影,我的魂儿被你的背影牵引着去追索远行的你……

狼友见我傻了,他也装成哑巴,于是小屋静得像坟墓一样,只有发霉的心事开始腐烂。

我转过楼角,一种孤独的巡视感使我想起了军营,它更多地集结着男性的粗犷,本属于一种单调的宁静。可没过多久,那绿色的温柔就像一股强劲的风把那沉积已久的寂寞掀起波涛汹涌的狂澜。

那时,我会成为一朵浪花吗?

事实上,人类的感情犹如生命一样会流动、繁衍的。此时,我发现天空渐渐清晰起来。今夜星光灿烂,我却心潮涌动。

老久致彭斯【三十四】

每当日落时分,我总愿站在窗前向西遥望,我不是在等待或企望什么。此时,西边的风景亦不动人。天边泛着的浅红,与一排冬天里高大的杨树构成了极不和睦的黄昏。倏地,那片浅红被灰色湮灭。那排树变换成千军万马擎起的剑戟。突然,一只鸟儿飞过,影子失落于凄寒。我觉得一天暖意阑珊,凛冽登场,夜色弥漫。我想,黄昏作为昼与夜的媒介竟如此短暂、奇妙。它既是一种事物的尾声,又是另一种事物的开始,它糅合了太阳与月亮而成为一个浪漫的混血儿,有着双重的性格。

后来,我想到了黎明,与它有对应性。

我又想到它们无性别之分。所以,在人类的意识中永远年轻、秀美。

后来,我又想到了你,一个美丽的谜。

最后来,我也成为谜,在别人的目光里,那是疑虑的。因为,他们不知我为何这样深地爱着你……

老久致彭斯【三十五】

很长时间,我一直为那伤残的秋悲哀,几乎不能自拔。偶尔,殷红的落叶会感动我,这种瞬间的刺激驻留成长久的回想,我靠这微弱的幻想的力量支配而生存着,近于苟延残喘。

夜已很浓了,我的泪水加重了小屋被人遗忘的气氛,一颗男性强悍的心滋生出柔弱。我把书闲置在地球仪的南极,逃出小屋。

外面。

雪花正飘落。婀娜,轻柔,夜被染成银白。悲凉转为激动,为这可爱的偷袭。我立刻被雪花包围了,热烈的问候,深情的拥抱,久别重逢的感受格外新鲜。雪花,走过春天的雨,夏季的阳光,秋日的风,终于来到初冬的田野上。它刷白了房顶,又在树枝上盛开了。雪花的舞动犹如旋律优美的音乐,我尽情地歌唱着自己的感觉与其和谐。忽地,我意识到自己完全走出了窒息我的秋,成为冬天的守望者。

我抑制住心头的狂喜,慢慢地行走,踩在雪地上,发出咔嚓、咔嚓轻微的声响。寂静的雪夜一下攫住了我的心。回望自己的足印,那是一串串歪歪斜斜的鼓励,拒绝我原路归返。

一只鸟儿飞过,我想冬天是我实现诺言的季节。我答应送朋友一只弓箭,而我现在只能对他说:枪,对于夏日的你来说是沉重的负担,对于秋风中的落叶会表现出沮丧。当冬天裸露的丛林响起鸟鸣时,你的弓箭才会有的放矢。

到时候了,我该送弓箭了。

我的自言自语早已被茫茫的夜,纷纷的雪吞没了。

老久致彭斯【三十六】

把不同瞬间的自己写在练习薄上,犹如达·芬奇画蛋,是否有相同的。我将自己的部件拆解,以系列形式展示灵魂。

形态:我很累,和衣而卧,瘫软在床上,麻木已久的心却不能入静。睁着猩红干枯的眼睛,穿越门窗狭窄的铁栏杆,用寒冷中的倦意紧紧地抓住如钩的白月。

动态:月圆的时候,总想告诉你,可担心那朵飘来的紫云,当紫云滑过去时,月已瘦了。

感觉:在一种心理的作用下,我完全是被缚的。在你的眸子里,我的名字被囚徒代替,我已筑起自己的监狱,背负起耶稣的十字架,收缩自己的思想。

断想:(老久)+(月亮)=(囚徒)

我要证明这个定理是否成立。

表白:这纯粹是默默的,我今天没有喝“防冻液”。所以觉得凉,其实这就是你不愿闻到不喜欢的乙醇。

往事:初冬旋舞的雪花撕碎了几个充满噩梦的夜晚,我被迷住了,心境彻底地改变,有着银白的心悦感。

结论:我又错了,毕竟是疯子。

期待:挨骂,凶狠的,长期的鄙视。

写给班长

我在新兵连时, 傻里傻气的,感到一切都很新奇,很陌生。需要饱满的热情,年轻的血与气息去认识、熟悉它们。班长在我的心目中成为上帝。

结束时,一群失散的羔羊,在离别的风暴中哀伤。一场悲,一阵喜。悲,离别了上帝,乡情四分五裂了;喜,自己将奔赴新的环境,对未来抱有光辉、灿烂的希望。

我被火车运到一个荒凉的小镇后,又被破烂的解放牌卡车拉到一个我以前从未见过的大山沟里。最后,才被一辆小毛驴车拖到一个极偏远的哨所。

赶车的是一个军装严重褪色的老兵。

凡新兵遇见老兵,总是要叫班长的。这是军营中条令上没有规定但已形成习惯的礼节。

路上,我问他。

“班长,你姓啥?”

“口天。”他很骄傲。

我想了想,断定是吴。但为了压一下他的神气劲,我故意装成难为情的样子说:“班长,你姓吞吗?”

“屁,我姓吴,你脑子真笨。”

“班长,对不起,在家时,我妈总怨我脑子不灵活,常挨骂。”我开始编瞎话。

“这没啥,你小子,我看你这长相比我灵巧。”他只顾赶车向前走,我跟在后面。

我不甘沉默,又问:“班长,你大多了?”

“你猜嘛!”他给了我一瞬的正脸,并挤出一个微笑,我想这动作有着双重含义,为了表达年轻、羞怯,为了掩饰不自信。

我看他很像我家里的一个叔伯哥哥,我哥有三十好几岁了。但我为了不使这个老兵伤心,照顾他面子,我硬是给他减去几岁。

“班长,我看你很年轻,顶多三十出头吧。”

他愣愣地看着我说:“到这个年龄,还得两个服役期。”

“班长,你才二十几岁哪!”

“我入伍晚,今年才第四年。”他看了一眼远方的山峰,又收回了目光,“我长得老。”

我被他的诚实感染了,不再吱声。

他又说:“前面还有很长的路,你坐一会儿。”

我赶忙推脱:“班长,我绝不坐,我能走。你看我走得多轻松啊!”我又跑了几步,为了显示自己的体力。

他憨厚地笑了笑说:“不瞒你说,我家那地方很穷,男人找老婆很难。本来我今年该退役的,家里怕我回去找不上老婆。所以,连里照顾我,让我再留一年。前几天,经家里介绍一位,人家见我长得老,又吹了。”

我替他叹了一口气,安慰说:“班长,别急,会有好姑娘爱上你的。”

他摇摇头,羞涩地笑了。

又是一阵沉默。

遽然间,我感到心里受到一股洪流冲击似的,总觉得自己不该戏弄这个不幸的老兵。

默默的时候,我才发觉我们所走的路几乎呈低缓的上坡状,觉得它很长,因我们已走了好久了。

当我突然听到几声狗叫时,班长说到家了。果然,车子转一个V字形弯,我见到一片开阔地上有几间瓦房,一条毛发金黄色的狗欢叫着向我们跑来。

“阿黄迎接我们来了。”班长高兴地说。

阿黄来到我身前,直立着身子。我慌忙敬个礼,握住它的前爪说:“谢谢阿黄!”

房子是新建的,看上去很漂亮。一进里面,更让我意想不到,有寝室、娱乐室、图书室和一间可爱的厨房。其实,娱乐室只有一台克郎棋。图书室则更贫困了,只有几本书。寝室里一共两张床,其中一张床是班长的,另一张床空着。我想这是为我准备的,我什么也不能再说,什么也不能再想,这就是我的归宿,两个男人死守的家。不,还有阿黄和那头辛劳的驴子。这是我开始已预想到的,我时常幻想传奇式的故事,这主要受小说的影响。我不会因这样的环境自弃的,我会很乐观的,我会的,我学会了如何适应环境。

“怎么样?”班长问。

我快活地说:“挺不错,我们比鲁滨孙强多了,我知足。”

“鲁滨孙是谁?”

我简单地给班长讲了《鲁滨孙漂流记》的故事,等我讲完了,他表扬了我一句:“我就说你脑子比我灵活。”说完傻傻地笑了。

此时,我获得一种直觉:班长≠上帝。

我把自己的书摆到书架上后,班长为我做了第一顿饭,很好吃,我吃得饱饱的。我们吃过饭后,我又与班长打了几盘克郎棋,我想这一举动会给哨所克郎棋史上留下光辉的一页。

从此,我与班长开始了一种寂寞而热烈的生活。

后来,我跟班长学做饭。刚开始,不是饭夹生就是菜炒糊了。班长没说过我一句,他总是笑笑,大口地把它们吞吃掉,又补充说:“我家里还吃不上这个呢!”我知道他在安慰我。

在连里组织的《春节联欢晚会》上,当我朗诵的小诗获得了热情的掌声时,班长很开心:“你就是比我行。”

一次,我和班长在夜晚赶毛驴车去离哨所几公里路远的地方拉玉石砖。归途中,车辕突然在中间折断,他没有说任何话,把驴卸下套,拴在车尾,默默地代替驴驾辕。我在后面推着车,只感到一个坚实的脊背在用力摇动。

后来,班长找到了一个好姑娘……那一夜,我们谁也没有睡意,直讲到天明。

后来,班长复员了。临别时他拉着我的手哭了。

他走时,我用毛驴车送的。那时我想班长不是上帝,而是一个懂得奉献的人。

我当班长时,我证实了自己的这种感觉与思考是对的。

老久致彭斯【三十七】

我感觉到你就站在我的前面,那地方离我很近。你漠然地像女神一般,使我这凡俗之子无权也不敢向你走向神圣的一步,这不免使我忧伤地想到咫尺天涯的路。路,对于我这个有虚幻意识的人来说越来越稀少了,而且脚也变得麻木,沉重起来。

夜没有任何棱角。后来,在我慢慢的感受与观察中,我也逐渐地改变了自己臆造的观点。夜很有性格。在一个深夜里,一颗流星从我的视野陨落,这瞬间的现象却深深地启示了我。我很想看到在你的脸上流动的一滴泪水,它会彻底地转变我的思想与感情流动的途径。它会湿润我的心。夜里,我梦见一场小雨,我在雨中被淋湿了。你在一个屋子里看着我,记得那窗口很透明,很漂亮。你的目光里有着一种怜悯,却没有嘲讽。后来,雨大了,也起了狂风,我经不起风雨的飘摇,惊醒了。

我听到外面很静谧,但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喧嚷着。我颤动着打开了门,原来是一场雪在为冬天抒情。

我笑自己很傻,冬天的雨是极少见的,也只有梦中易现。

我想,雪是什么呢?是星星吗?

也许是我用岁月将无数个星空叠合在一起,又用思念的方式将其撕碎。于是,雪花便飘落。悄悄的,洁白的。

岁月有逝去的,有未来的,那么雪呢?有记忆和预见吗?

突然,一阵寒风袭来,深感无情,便缩身掩门,用被角蒙头假寐。

老久致香梅

那晚上有月亮,是上弦月,只是隐伏在云里,极薄的一层细云。天有些朦胧,但还明亮。我的心情亦然,豁然中有着一点困惑。

我自豪地讲那晚上我是被人约了的,可路上心里面沉沉的。没有任何狂喜的举动,我首次镇静、理智,实该记念的。

约我的是一个女孩。我只记得我曾对她说,我要走了。没说为什么,也没说去哪儿,完全是无意的。可她有心了,她很聪明,可脸上还是挂满了忧伤。我猜想这可能是我被相约的主因了。

我们只约定了一个大概时间,可我们几乎同时到达那棵老槐树下,准确无误地讲,她只比我晚三十秒。我没有看表,我只是从发现她到她走近我——不,应该说那棵老槐树,我默默地记了三十个数。

她靠近我的时候,我没有问候她,也没有向她谈月亮。我们静静地传递着感觉。我小动作地活动着,当我仰视天空时,我想到了一句诗:举杯邀明月。可我没有见到明月,在我的斜上方只有那棵老槐树的青枝倔强地伸展着。这没有破坏我的心境。

我告诉她说:“老槐树在冬夜的天空构成的风景挺动人。”

“对你来说多短暂啊!”

我问:“为什么对我短暂呢?”

“你不是要离开这里吗?”

我摇头,否认,直视着她。

“你骗人!”她嗔怪。

此时,我才注意她的脸,那么年轻,纯真,有点儿苍白,似春天刚萌生出的一片新叶,在这朦胧的月色里更显娇媚。

一对情侣从我们身旁走过,很亲热的。我的情被激发了,一股血流从心底涌动,滋生了一种欲望:我要吻她!

我犹豫了。我没有挪移身子。因为那凝视着我的纯洁的目光,是一种美,我不应破坏,珍藏在记忆里,献给未来。

我笑了。我知道自己笑得一点儿也不真诚。让虚伪做伴,起着一种掩饰作用,我对她说:

“我迟早会走的。”

“我预感到的,在见到你的第一次。”

“我会记住你的。”

“岁月是无情的,会将记忆擦拭掉的。”

“不,印象永恒。”

她笑了,一丝饱含忧郁的笑。

我们分手的时候,彼此很平淡。其实,整个相见也没有起伏和高潮,彼此谁也没有说再见,只是各自转身走自己的路。

但我知道,在我的心里已铸成一份深深的怀念。在她的心里耕种了一粒忧伤的种子。

月亮是知道的,它正悄悄地对云说……

几点感悟

那地方很荒凉。

我开始否认自己所拥有的人类动作行为,语言在这里失去了任何意义,已不存在。我嬗变为一个可怕的怪物。

我面对着一个如卵石状的水坑,很晶亮。正逢冬季,它慢慢地以固体形式绝望我,又以高傲的光洁诱惑我。

我用冰冻的躯体做祈祷状把它挖掘出,悬挂在太阳神阿波罗神殿的檐下,滴下一点点滋润,我的心开始局部受孕,分娩出星点的希望维持着我仅存的人类思维。

渐渐地,我感到时空不再萎缩。

我获得了人权。

人,有时需要忧伤,它会使人学会思考,善于思考标志着人走向成熟。成熟是自我与社会的需要,是补充,是预防,是力量,也是一种美。人,最可悲的是失去自我忧伤的环境与氛围,而无从享有这种权力。

我有过这种感受。有时,为没有这样的心境滴过泪,可在泪中我又品出了这种痛苦的甜蜜。

假如,我是一首悲歌,我不在乎它是否能够流行,甚至有人在酣睡中聆听它。只要你能勇敢地正视,我会很自豪,而绝不是自卑。因为我重视了自己,我值得。

假如,我是一片极轻、无任何价值的落叶。诚然,我对于那挺拔的树是一种死亡,但不要忘记,我会在土地中复活。

那不是星星,也不是月亮,更不是深潭。那只是一个少女的眼睛,在匆匆的人流中与我瞬间对视,却在记忆中怎么也丢不掉了。

我走在冬天里,那小山村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象却不能凋落了。

光秃秃的山丘,狭窄的路,枯瘦的树,缩小的人影,在寒流中错乱了,污染了。

我曾经把一切幻想都寄托给璀璨的星空。当我感到星光的沉重与繁杂时,我在现实中迷路了,被苍茫的困惑掠夺,连北斗星也不能指引方向,我便在狼的记忆中沉睡。

一条冬眠的蛇提前复活了。我想这是上帝赏赐的伙伴,我便与其缓缓地爬行。

老久致彭斯 【三十八】

岁月之流使我们以几何形的两条线段相交的方式结识了。

那是一种叠合的察视与微笑。

我们承认了这个交点的存在。

遗留下的这个交点对我来说是沉重的,铭刻于情感之树而不能被销铄的。

我记得冬天在为雪花举行的那次银白的舞会上,我们都是旁观者,但心情很沉重,也很激动。

我们都曾扬起手,互相鼓励。

如今,我们都已走出那个交点,彼此相隔甚远。但它在成为过去的同时,也成为我们各自出发的始点。

感谢你,给了我,你那高贵的气质。

交点,如果是错误的,那只能说,我们不该相识。我不该爱上你,我也不该在爱上你的同时热烈地告诉你。

交点的存在是现实的。

我不能自责和愧疚的道理就在于交点不是污点。所以,我会珍惜着它完成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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