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作家榜经典: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作者:[苏联] 尼·奥斯特洛夫斯基 著,作家榜经典 编,吴嘉佑 译


第五章

红军部队顽强地逼近大首领彼得留拉的部队。戈卢勃手下的团因而被调往前线去了,城里只留下为数不多的警卫队和卫戍司令部。

城里的人开始渐渐恢复日常生活。犹太人则利用这一短暂的平息掩埋了尸体,然后,他们的小木屋里重又显现新的生机。

沉寂的夜间不时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沉闷的枪炮声。城外某地正在进行战斗。

铁路工人早已离开车站,到附近乡下去谋生了。

中小学也都停课了。

城里处于戒严状态。

这是一个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在这样的夜里,即便眼睛瞪得再大,也无法克服黑暗的障碍,人们的行走全凭感觉和摸索,随时都有掉进壕沟和丢掉脑袋的危险。

小市民们都知道,这种时候最好待在家里,也别点灯。灯光可能招来不速之客。待在黑暗中最好不过的是不用担惊受怕。可有些人总是闲不住。随他们去乱跑吧,反正这与小市民无关。小市民才不会乱跑呢。他们绝不会乱跑,信不信由你。

就在这样的夜晚,有个人却在走动。

只见他走到柯察金家的屋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窗户,无人答话,他再次敲了敲,比先前敲得更响,更急切。

此时,保尔正在梦中。他梦见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用机枪对准他,他想逃跑,但又无处可逃,那机枪不知怎么地发出可怕的哒哒声。

窗户玻璃被敲得啪啪直响。

保尔翻身跳下床,走到窗前想看看究竟是谁在敲窗。然而,除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外,啥也看不清。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母亲去大姐家了,她丈夫在一家糖厂当司机。而阿尔焦姆在邻村打铁,靠抡大锤挣饭吃。

敲窗人只能是阿尔焦姆了。

于是,保尔决定打开窗户。

“谁呀?”他朝黑暗中投问了一声。

窗外那人影晃了一下,刻意压低嗓门答道:

“是我,朱赫莱。”

窗台上搭着两只手,露出一张脸,保尔眼前所见的是朱赫莱的脑袋。

“我来你这儿借宿一夜,可以吗,小兄弟?”他轻声轻语地说。

“瞧你说的,当然可以,”保尔友好地回答,“这还用说嘛,直接从窗口钻进来吧。”

笨重的朱赫莱挤进了窗户。

他随手关上窗户,但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窗前,侧耳倾听窗外的动静。这时,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照亮了道路,他仔细看了看道路上的情景,然后转身对保尔说:

“我们不会吵醒你妈妈吧?她大概睡了吧?”

保尔告诉他,家里只剩他一人。朱赫莱这才放心,提高嗓音说:

“老弟,那帮吃人的野兽正在到处抓我。因为车站最近所发生的事他们要找我算账。这次大洗劫时,要是大伙儿心齐些,本可以好好教训一顿那帮灰匪。可是,你也知道,人们还没打算赴汤蹈火,于是泡汤了。现在他们对我穷追不舍。曾两次针对我进行大搜捕。今天我差点落网。我正往家走,当然了,我走后门的,在棚子旁我停下了。我一看,花园里有人,藏在树后,但刺刀出卖了他。我,不用说,扭头就溜。这不,才跑来找你。老弟啊,我得在这儿待上几天,歇歇脚。你不会反对吧?那就好……”

朱赫莱喘着大气,脱下那双沾满污泥的靴子。

保尔对朱赫莱的到来很高兴。最近一段时间电站没开工,他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屋里非常寂寞。

两人双双躺下。保尔头刚挨枕头就睡着了,可朱赫莱一直在抽烟。后来,他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轻轻地走到窗前。他久久地观察着外面,此后回到床上,倒下就入睡了,实在累得不行了。他把一只手伸到枕头下,按在沉甸甸的手枪上,手枪被焐得暖暖的。

朱赫莱夜间的突然到来以及与其八天的共同生活对保尔来说意义非凡。他生平第一次从水手那里听到那么多激动人心的、意义重大而又新鲜的事物,这些日子对年轻的锅炉工来说起着决定性的意义。

这位曾两次遇险的水手,在此藏身,犹如关在笼子里,正好利用这段迫不得已的休息时间,他将自己对践踏国土的黄蓝旗的匪徒们的全部愤怒和仇恨倾诉给洗耳恭听的保尔。

朱赫莱话语简单,明了,易懂,语言朴素。在他那里没有任何不确定的东西。这位水手坚定走自己的道路,保尔从他那里懂得了一大堆形形色色的、美其名曰的党派:什么社会革命党、社会民主党、波兰社会党等,统统都是工人的凶恶敌人,只有一个不屈不挠的、反对一切财主老爷的革命党,这就是布尔什维克。

以前保尔对这些概念总是稀里糊涂的。

费多尔·朱赫莱个子高大,身强力壮,是个饱经风浪的波罗的海水手,一九一五年加入俄国社会民主工党,是个信念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他以自己的亲身经历给这位年轻的锅炉工讲述了严峻的生活真理。保尔听得入神,两眼紧紧地盯住他。

“小老弟,我小时候和你差不多,”朱赫莱说,“浑身是劲,就是不知道劲往哪儿使,落得一个外强中干、空有其名的名声。那时候,我生活在贫困中。每每见到富家子弟,个个饱腹和显赫的小少爷们,我就心生仇恨。于是,我经常揍他们,绝不留情,但毫无结果,除了挨父亲的一顿痛打。我这是单打独斗,并不能改变生活。小保尔啊,我看得出,你身上具备一切应有的素质,将来能成为一个为工人阶级而奋斗的优秀战士,只是眼下还很年轻,阶级斗争的观念还很薄弱。老弟啊,我之所以和你谈论有关当前的道路问题,这是因为,在我看来,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我对那些轻言细语、乔装打扮的奶油小生历来看不惯。眼下,各地已是星火燎原。奴隶们已经奋起反抗,旧生活将被翻个底朝天。然而,成就这一切需要的不是妈妈怀里的心肝宝贝,而是勇敢的阶级兄弟,是品质优良的劳苦大众,面对战斗,他们才不像蟑螂那样见光就钻地缝,而是毫不留情地大打出手。”

说完,只见朱赫莱紧握拳头,奋力地捶在桌子上。

接着,他站起身,双手插在衣兜里,眉头紧锁,在屋里来回踱步。

朱赫莱早已厌倦了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他非常后悔留在这座小城里,并认为继续待下去不会有结果,于是,毅然决定穿过前线去找红军部队。

城里还留有由九个党员组成的党小组,他们可以开展工作。

“没有我,他们照样可以。我可不想在这闲待着。够了,我已经在这白白浪费十个月了。”朱赫莱心里越想越不满。

“费多尔,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一次保尔问他。

朱赫莱站起来,双手插在衣兜里。他一时没弄明白问话的意思。

“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我想你是布尔什维克,要么就是共产党。”保尔悄悄地答道。

朱赫莱笑了起来,玩笑似的拍拍自己身穿水手服的宽大胸脯。

“老弟,这是明摆着的。不过布尔什维克就是共产党,共产党也就是布尔什维克,这也是明摆着的,”接着,他严肃地说,“既然你已经知道,那就应该记住:如果你不想他们把我弄死,那就无论何人何地都不可以透露此事。懂吗?”

“我懂。”保尔坚定地回答。

这时,院子里传来说话声,没敲门,人就进来了。朱赫莱迅速把手伸进衣兜,但马上又抽了出来。进来的是谢辽莎·勃鲁扎克,他头上扎着绷带,脸色发白,比以前瘦了。跟在他身后的是瓦莉亚和克利姆卡。

“你好,小子!”谢辽莎含笑把手伸给保尔说,“我们仨一起来看你。瓦莉亚不让我一个人来,不放心。克利姆卡又不让瓦莉亚一个人来,也不放心。别看他一头红毛,但他从不糊涂,让什么人单独去那会有危险。”

瓦莉亚开玩笑地捂住谢辽莎的嘴,说:

“别听他胡扯!他今天一直和克利姆卡闹别扭。”

克利姆卡憨憨地笑起来,露出满嘴白牙。

“你能拿病人咋办?人家脑壳上多了个口子,所以话也多了呗。”

大家全都笑了。

谢辽莎的伤口还没完全痊愈,于是就坐到保尔的床上。朋友们便开始聊起来。谢辽莎平日总是乐呵呵的,有说有笑,今天却显几分郁闷和压抑,他把彼得留拉匪徒砍伤他的事告诉了朱赫莱。

朱赫莱认识来看保尔的三个小年轻。他去过谢辽莎家几次。他很喜欢这几个在斗争的漩涡中尚未找到道路的年轻人,但他们已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阶级立场。朱赫莱认真地听了他们每个人如何把犹太人藏在自己家,帮他们躲过这一浩劫。这天晚上,朱赫莱也给这几个年轻人讲述了许多关于布尔什维克和列宁的故事,开导他们,使他们每个人都能正确理解最近所发生的事。

保尔送走客人时已经快午夜了。

朱赫莱每天傍晚出门,夜深才回来。动身之前,他和留下的同志商定接下来的工作。

就在这一夜,朱赫莱没回来。第二天早上保尔醒来,看见床铺上是空的。

一种不详的预感缠绕着保尔,他赶忙穿好衣服,出了家门。锁好门,并把钥匙放在约定的地方,就去找克利姆卡打听朱赫莱的消息。克利姆卡的母亲是个大脸盘,长着麻子的又矮又胖的女人,她正在洗衣服,保尔问她是否知道朱赫莱的下落时,她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怎么,我吃了饭没事干,专给你看着朱赫莱?就是因为这个瘸子,佐祖利哈家给翻了个底朝天。他给你吃什么迷魂药?这算哪门子好搭档?克利姆卡,他有他的朋友,你……”她边说,边狠狠地搓着衣服。

克利姆卡的母亲嘴不饶人,性子暴躁。保尔从克利姆卡家出来,去找谢辽莎。他坦言自己的担心。瓦莉亚插嘴说:

“你担心啥呀?他也许住在熟人家了。”不过,她的口气里也不怎么自信。

保尔在谢辽莎家也坐不住了。尽管他家劝他留下吃午饭,但他还是走了。

走到自家门口,他满怀希望能见到朱赫莱。

门上还挂着锁。他停下来,心情很沉重,实在不想走进这空空如也的屋子。

他在院子里伫立了几分钟,想来想去,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他朝棚子走去。他攀爬到棚顶下,拨开蜘蛛网,从那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掏出那支裹着破布的沉甸甸的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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