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黄昏的母鹿

大象:劳伦斯诗集 作者:D.H.劳伦斯 著;欧阳昱 译


大象慢慢地交配

黄昏的母鹿

我穿过沼泽地时

一头母鹿从玉米地蹿出

闪电般跑上山坡

把未满周岁的小鹿留在身后。

地平线上

她转过身来看着

在天幕上

刺穿了一个黑斑。

我看了看她

感到她在察看

我成了一个奇怪的生物。

不过,我有权与她相伴。

她灵快的影子,循着

地平线一路快跑,她

仰起优雅、平伸的鹿头。

而我,是认识她的。

是啊,作为雄性,难道我的头不也是平伸着、长着鹿角?

难道我的腰腿,不也轻松自如?

她不也是跟我一起,乘着同样的风在逃逸?

我的恐惧不也是,遮盖着她的恐惧?

夜落陷阱的野兔

你干吗像那样挣扎不休,

小兔子?

我干吗要握住你的喉头,

小兔子?

是的,就缩在我腿间

一动不动。

热乎乎地、活蹦乱跳地、铅重地压在我身上,

重如磐石,消极被动,

但保持温暖,等待着。

你等待什么?

你等待什么?

你热乎乎、沉甸甸的欲望压在我身上,这是什么意思?

你对我怀有一股热乎乎、不可思议的欲望,小兔子。

在不可言说的黑暗中,

你的眼睛闪着火花盯着我,

这是什么意思,小兔子?

最亮的一粒火星,

你直接把它投在我神经的火种上!

它燃起了一场奇异的大火,

一场温情脉脉、最不可原谅的大火,

这堆烽火在我内心越燃越旺。

这不怪我,小兔子。

是你朝我看了一眼

那明亮、着魔的火星

把这场大火引燃。

我不需要这火,

这火炉,这风助火势、火长风威的大火,

它顺着我的手臂向上燃烧,

把它们烧得肿胀,充满不可遏制的力量。

我其实并不愿这样,

并不想使我的十指燃起十朵火苗,

并不希望它们这一刻

贪婪而恐怖。

一定是你大口吸入的欲望

把我吸得热血奔涌,

我必然报答你洞开的可怕的情热。

一定是你心中的欲求,

卷起这股可怕的风,把白炽的火焰

吸入我的血管,仿佛吸入烟囱。

一定是你渴望

在你喉管的热血喷涌中

把莫洛克神黑色的魔指交织在一起。

来吧,你将过个足瘾,

我已通过你奇异的欲火

和你融汇在一起。

蚊虫

你何时开始搞鬼的

先生?

你站在那么高的腿上干吗?

你趾高气扬

细碎的小腿那么长干吗?

你是否想把重心提高

落在我身上时,体重比空气还轻

失重地站在我身上,你这幽灵?

我听见一个女人在水流缓慢的威尼斯

叫你带翅的胜利之神。

你把头转向尾巴,你微笑。

那么单薄纤弱的肉体

像一个透明的幽灵

你是怎么使它充满了那么多的恶行?

奇了怪了,你以薄翅,你以流动的腿

怎么却能像苍鹭一样游翔,又像一股迟钝的气流

你真虚无。

然而,你周围环绕着怎样的光环哟

你那道邪恶的光环,在暗中逡巡,令我大脑麻木。

这就是你搞的鬼,玩你那点肮脏的小魔术:

让人肉眼难以触及,拥有麻醉的魔力

麻痹我的注意力,不知你来自何方。

但我现在知道你玩的把戏了,你这变化多端的巫师。

奇了怪了,你竟然能够在空中潜行、逡巡

转着圈子,躲躲闪闪,把我笼罩

你这个展着飞翅的食尸鬼

带翅的胜利之神。

停下来吧,用你又瘦又长的腿站立

斜眼瞧我,狡猾地意识到,我还清醒

你这尘埃。

我讨厌你斜着飞入空中的样子

你已经读懂我恨你的思绪。

那就来吧,让我们玩玩无意识吧

看谁能赢得这场虚张声势的狡猾游戏。

人,还是蚊子。

你不知我还存在,我也不知你还存在。

那好了!

这是你的王牌

这是你可恨的小小王牌

你这尖刺的邪神

让我的血液突然涌起对你的仇恨:

在我耳中吹响的,是你小而高亮的仇恨号角。

你干吗这么做?

这项政策肯定糟糕透顶。

人家说,你是没办法而已。

如果是那样,那我就有点相信天意,它一定要保护无辜。

但这听起来太让人吃惊,像是一个口号

一声凯旋的号叫,你趁机袭击了我的天灵盖。

血、红血

超魔力的

禁酒。

我看见你

在湮灭中痉挛了一刻

达到淫荡的高潮

吸的是活血

我的血。

这么沉默,这么心醉神迷,而且带着悬念

这么暴饮暴吸

这么猥亵地非法侵入。

你踉踉跄跄

尽可能地如此。

只有你可恶的毛发丛生的纤弱身体

你自己无可估量的失重

才能救你,让你乘着我抓空的怒气

而飘走。

唱着嘲笑的赞歌而飘走

你这振翅的血滴。

你这展翅的胜利之神

我能否追上你?

是否只你一个,我就嫌太多?

我能否蚊虫到足够的地步,而足够蚊虫你?

奇了怪了,我被吸血了,好大一块血迹

就在你留下的极为细小的瘢痕边!

奇了怪了,你消失进去的那个渍痕有多么暗淡、多么黑暗!

蝙蝠

黄昏时分,坐在这个露台上

西边的太阳,从比萨那边,从卡拉拉山

那边

离去,世界吃了一惊……

当佛罗伦萨疲倦的花在周遭

闪亮的

棕色山峦下堕入暗影……

当一道绿光在韦基奥桥桥拱下

逆着流水进入,从西边闪闪而来

逆着晦暗的阿尔诺河的水流……

抬头看吧,你会看见有东西在飞

在日与夜之间飞

燕子带着卷卷黑线,在把阴影

缝合。

画着圆圈俯冲,在桥拱下形成一个快速的抛物线

光线从那儿推入

一个东西突然自己在空中旋转起来

在水面点了一下。

你就在想:

“燕子飞得如此之晚!”

燕子?

黑暗的生命在空中绕圈

却又找不到纯粹的圆圈……

抽动了一下,啁啾了一声,飞行中突然弹性地震颤了一下

锯齿形的翅膀砥砺着天空

像手套,冲着光线扔起来的黑手套

又掉了回来。

绝对不是燕子!

是蝙蝠!

燕子都不见了。

在摇摆不定的那一刻,燕子在韦基奥桥边

让位于蝙蝠……

在换岗。

蝙蝠,令人有一种头皮发麻的不安之感

蝙蝠在头顶俯冲!

发疯地在飞。

蝙蝠

黑色的风笛手,吹着极细的风笛。

小小的肿块,在空中飞,发出模糊的声音

带着野性的报复心。

翅膀像伞的横条。

蝙蝠!

这些小东西,睡的时候,把自己倒挂

像旧抹布

倒挂的样子很恶心。

倒挂起来很像一排排恶心的旧抹布

睡着了还咧嘴笑。

蝙蝠!

在中国,蝙蝠是幸福的象征物。

但不代表我的幸福!

在热而又热的一天,我为了抵挡炎热而穿了一件睡衣

一条蛇来到我的水槽边

在那儿喝水。

在巨大黑暗的角豆树深邃而散发异香的阴影中

我提着水罐,走下台阶

我必须等待,必须站着等待,因为它已先于我

来到水槽边。

它从幽暗土墙的一道裂隙中爬下来

缓慢地拖曳着自己棕黄色的柔软腹部往下爬,越过

石槽的边缘

把脖子憩息在石头底部

在水龙头滴水,滴成一片小小的清亮的

地方

它直着嘴巴啜饮

轻柔地喝水,穿过它直直的牙龈,进入它缓慢的长长的身体

一声不响。

有人先于我来到我的水槽。

而我,像后到的人,在等。

它把头从饮水处举起,像牛

犹豫不决地看了看我,像饮水的牛

吐了吐嘴里的叉舌,思索了

片刻

俯身又饮了一点

因来自大地燃烧的腹腔而呈土黄色、土金色

在西西里的七月,埃特纳火山还在冒烟的这一天。

我受过教育的声音对我说

必须杀死它

因为在西西里,黑而又黑的蛇是无毒的,而金色的蛇

剧毒无比。

我心中的声音说:如果你还是男人

那你就去拿根棍子,把它打成两半、结果了它。

但我必须承认,我有多么喜欢它。

它像客人一样静悄悄地来了,来喝水

在我的水槽边

然后安安静静,即使受到抚慰,也一点不感恩

然后回到大地燃烧的腹腔里去,我有多么高兴?

我不敢杀它,是否因为懦弱?

我渴望与它交谈,是否因为变态?

我感到不胜荣幸,是否因为谦卑?

我感到如此荣幸。

然而这些声音又在响起:

如果你不害怕,你就应该把它杀死!

我真的害怕,我太害怕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感到更荣幸

因为它竟然从秘密大地的暗门而出

来我这儿寻求款待。

它喝饱了之后

便做梦一样抬起了头,像饮水者那样

舌头伸出来晃了一晃,像空中的夜叉,如此之黑

似乎还舔了一下嘴唇

神祇般环视了一下四周,什么都没看见,望了望空中

慢慢转过头来

慢慢地、非常缓慢地,仿佛做着三重的梦

开始拖着它缓慢的长身绕弯过来

再度爬上我那面墙的断壁。

随着它把头钻进那个可怕的洞中

随着它慢慢地缩起身子,蛇样地放松肩头

更深地钻入

某种恐怖之感,某种抗议之情席卷了我

不想让它撤退

回到那个可怖的黑洞中,不想让它蓄意地钻进那黑色,

缓慢地

缩进身子

不想要它背离我而去。

我环视周围,放下水罐

我捡起一段笨拙的木头

“砰”的一声,朝水槽砸去。

我想,东西并没击中它。

但突然,它留在外面的那段身体痉挛起来

匆忙得失去了尊严

闪电一样扭动了一下,便钻进黑洞

消失不见,穿过墙面那道张开土唇的裂隙

我在强烈而阒静的正午,入迷地盯着那个地方。

立刻就后悔了。

觉得我这个行为太可鄙、太粗俗、太小气!

我憎恶自己,憎恶那该受诅咒的人类教育的声音。

我想起了信天翁

巴不得它再回来,我的蛇。

它对我来说,更像一个王者

一个流放的王者,一个阴间未加冕的王者

现在该加冕了。

就这样,我错失了与一个生命之王相识的

机会。

我需要为我的小气而

赎罪。

幼龟

你知道孤独地出生是怎么回事

幼龟!

第一天就从龟壳里把脚一点点抬出

还没全醒

在地上保持停顿状态

尚无活气。

一粒脆弱的、有气无力的小豆豆。

张开你小小的鸟喙般的嘴,看上去好像永远都张不开

仿佛一扇铁门

把上面的鹰喙,从下面那一片上掀开

把你瘦骨嶙峋的小脖子伸出去

冲着某段暗淡的草本植物咬下第一口

你这孤单的小昆虫

小小的明亮的眼

缓慢的东西。

咬下你寂寞的第一口

慢慢地、寂寞地游猎。

你亮亮的小黑眼

你骚动的黑夜的眼

在缓慢的眼睑下,小小的幼龟

太不屈不挠了。

从无人听见你抱怨。

你把头向前伸去,缓慢地,从你小小的皱褶处伸出

缓慢地拖曳着身子向前,迈着四只小足

划船般地慢慢前行。

去哪儿呢,小鸟?

颇像婴儿动着四肢

只是你的进步缓慢而永恒

而婴儿没有这样的进步。

阳光的抚摸令你激动

漫长的光阴,以及逗留不去的寒意

使你暂时停下,打了一个哈欠

张开你无法穿透的嘴

突然现出鸟喙的形状,张得非常之开,好像一把突然

张开的镊子

软软的、红红的舌头,坚硬、薄薄的牙龈

跟着就合上了你小山前面的楔子般的嘴

你的脸,幼龟。

你用寡言少语的黑眼

在皱褶中慢慢转动

头颅时

会对世界感到诧异吗?

还是睡意又袭上了你

你这个非生命体?

你太难醒来了。

你有诧异的能力吗?

你以不屈不挠的意志力和第一次生命的骄傲

环视四周

慢慢抵御惯性

是否因此而显得不可战胜?

浩瀚的无生命体

你小小眼中有灿烂辉煌

好一个挑战者!

不,小小的带壳的鸟

那是你必须与之对抗的,多么浩瀚的无生命体

那是多么无法计算的惯性啊。

挑战者

小小的尤利西斯、先驱。

比我拇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

一路走好

你肩上扛着所有生命的创造力

前行吧,小泰坦,背负着你的战斗之盾。

笨重、占优势的

无生命的宇宙

而你在缓慢地移动着,你这个孤独的先锋。

此时,你多么生动地在刺眼的阳光中旅行

简直是一个斯多葛式、尤利西斯式的原子

突然匆忙起来,不顾一切脚尖踮起。

无声的小鸟

头从皱褶中半露着休息

在你永恒停顿的迟缓尊严中。

单独地,但没有感觉到孤单

因此六倍的寂寞

满足了迟缓的热情,穿过

远古的光阴

你小小的圆形房子,在混沌之中。

在花园泥土的上方

小鸟

在一切的边缘上方。

行者

你尾巴在一边微微收起

仿佛穿长大衣的绅士。

你的肩上扛着所有的生命

战无不胜的先驱。

龟壳

十字架、十字架

进入之深,超出我们所知

更深地进入生命

直接进入骨髓

穿透骨头。

沿着幼龟的脊背

鳞片在拱处锁起,像桥

鳞片拍打,像龙虾的鳞片

又像蜜蜂。

跟着,沿着两边互相交叉的

是虎纹和黄蜂的斑线。

五条,再五条,又五条

边缘处,还有二十五小条

那是幼龟龟壳的横断面。

四条,以及一块拱顶石

四条,以及一块拱顶石

四条,以及一块拱顶石

跟着又是二十四条,以及一块小小的拱顶石。

它需要毕达哥拉斯来看看,生命是如何在幼龟

活生生的

脊背上玩筹码的

生命确定了第一张永恒的数学表格

不在石头上,像犹太君王那样,也不在青铜上,而在

被生命笼罩、生命般玫红的龟壳上。

第一位小小的数学绅士

迈着步,一个极小的虫子,穿着松垮垮的裤子

上面是永恒的数学法则的穹隆。

五条、十条

三条、四条、十二条

所有彻底转变的小数

十二的旋转木马和七的尖峰。

把它倒翻过来

这踢踢蹬蹬的小甲虫

又来了,贴着它的嫩壳、贴地的肚皮

长长的分切口,像永恒的十字架直立

每一边算算都是五条

每一边,上面两条,每一边,下面两条

黑色斑条是垂直的。

十字架!

直接穿过它,这个奋力挣扎的小昆虫

穿过它十字交叉劈开的灵魂

穿过它五重的复杂天性。

再把它肚皮朝下翻过来

四个针尖般的脚趾,以及有问题的拇指指块

划动的四肢,以及一个楔子一样平衡的头

四加一等于五,它就是一切数学的线索。

主把这一切都写在幼龟小小的

用于书写的石板上。

里面是向外的、可见的、有计划的

个别生物复杂而多样的显示

在这只小鸟的这个基底上

展开

所有创造物的

这个小穹隆、这堵山墙

这个缓慢之物。

乌龟的呐喊

我以为他是哑巴,

我说过他是哑巴,

然而我听见过他叫喊。

第一声微弱的尖叫,

发自生命深不可测的黎明,

遥远而又遥远,像一种疯狂的情绪,在晨光熹微的地平线下,

遥远,十分遥远,遥远的尖叫。

临终的乌龟。

为什么把我们钉在性欲的十字架上?

为什么不让我们像初生时那样,

像他初生时那样,绝对孤独,

以自我为终极,臻于完美?

一声遥远的、若隐若现的尖叫,

莫非他直接发自血浆?

比新生儿的哭叫更可怕,

一声尖叫,

一声叫喊,

一声呼喊,

一支赞歌,

一声新生儿的哭喊,

一种屈服,

一切都是那么微弱、遥远,第一个黎明之下的爬行动物。

爬行动物发出战场上的呐喊,胜利凯旋的欢欣鼓舞,死

前的尖叫,

为什么把帐幔撕破?

把灵魂的薄膜撕破,发出撕破绸缎般的尖音,

男子灵魂的薄膜

发出尖利的撕裂声,一半是音乐,一半是恐怖。

钉上十字架的惩罚。

雄乌龟趴在那只迟钝的雌龟的圆锥壁上从后向里插进,

他张开四足绷紧身子俯卧其上,赤着乌龟的裸体

从龟壳向外延伸,

长脖子,长长的脆弱的四肢仿佛被挤扁,一字形罩在她

的房顶,

深邃、隐秘,无孔不入的尾巴盘绕在她的四壁之下,

伸出,紧张地攫住,再伸出,极度紧张中极度痛苦,

突然,一阵性交的痉挛,交尾的胴体好像在颠簸跳动,

啊!

挺直的脖子缓和了绷紧的面容

从他那张有裂口、粉红色、宛似老头的嘴中

发出那声微弱的呼喊,那声尖叫,

格外清晰,

不是幽灵,

胜似幽灵在圣灵降临节上的尖叫

他的尖叫,他的骚动于瞬间平息,

那是永恒沉默的瞬间,

但尚未发泄,那瞬间一过,令人惊异的性交痉挛

倏然而至,与此同时

那声无法形容的微弱的呼喊——

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肉体最后一滴血浆融化,

回到了生命的原始根基和那古老的秘密。

他一边抽动,一边尖叫,

那微弱的仿佛撕裂般的尖叫一遍遍传来

每痉挛一次,就有一次较长的停顿,

那是乌龟的永恒,

年深月久,爬行动物的耐力,

心脏的跳动,缓缓的心脏的跳动,耐心地等待下一次爆发。

记得我小时候

曾听见一只青蛙的尖叫,它有一只脚被一条突然窜出的蛇咬

在口里;

我记得第一次在春天听见一片牛蛙合鸣的声音;

记得我听见一只野鹅的叫声从深夜的喉中飞出,

在湖水的那边,大声呼唤着什么;

我记得第一次听见一只夜鹭从黑暗的灌木丛中

发出尖锐刺耳的啼叫

喈喈的声音令我的灵魂惊奇到

最深处;

记得一天午夜我穿过一片森林听见一只野兔的尖叫;

记得小母牛发情时,一小时又一小时地哞哞叫着,

那个犟劲儿,打都打不跑;

记得第一次听见神秘、多情的猫儿叫春,令我毛骨悚然;

记得我还曾听见一个产妇的叫声,有点像猫头鹰的咻咻叫声,

这声音把一匹受惊又受伤的马

吓得闪电一般跑开,

发出一声长嘶,

我心中仿佛在倾听小羊羔的第一声咩叫,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我母亲独自唱歌的声音,

第一位男高音歌唱一个早已喝酒致死的年轻矿工

热烈的歌喉,

野性的黑唇上

说出外语中第一个重要的词句。

比这一切更为重要,

比这一切更不重要的是

这只雄龟处于终极状态时

发出的最后一声

奇异的,微弱的性交喊叫,

从生命遥远地平线最遥远的边缘之下发出的微弱之声。

十字架,

首先压碎我们沉默的轮子

性欲,它打破了我们的完整,我们个人不可侵犯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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