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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闪亮的金耳环,道出了朱大娘的“皇亲国戚”缘。妈妈翻出了四十多年前七妈写来的数张便条。

我的伯父周恩来 作者:周秉德 著



闪亮的金耳环,道出了朱大娘的“皇亲国戚”缘。妈妈翻出了四十多年前七妈写来的数张便条。

我们家由天津搬到北京后,安在了东城遂安伯胡同的两间小平房里。这是爸爸在钢铁工业局分到的宿舍。一两年后,小弟小妹陆续出世,每次爸爸都去找我七妈,请她起名字。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还在鼓励生育,曾宣传苏联生十个孩子的英雄母亲。七妈也高兴我们周家又添了两个小孩,并结合当时形势,为五弟起了秉和,为六妹起了秉建的名字,表达了在和平时期要努力抓好经济建设的心愿。而我妈妈在学校不仅教俄语,还担任了班主任,工作离不开她,生孩子休五十六天产假后就得去上班,为此,七妈让我们家找了两个老保姆。

我们在遂安伯胡同的家是东厢房,又小又有西照日,夏天热得一岁左右的小五弟和小六妹头上、身上不断地长疮。伯伯知道后,请秘书找人在西城找了处稍大的北房,但仍然住不下我们几个大孩子。

有次星期天我回家,一进门,就觉得抱着小弟的朱大娘有点变化。变在哪呢?头发没变,依然是用刨花油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在脑后绾了个松松的髻,半旧的蓝布大襟衣裳,黑布宽脚裤,白底黑布鞋,再一细看,是大娘耳朵上多了两只金灿灿的大耳环!为哄小弟睡觉,她嘴里哼着小曲,脚下迈着碎步边走边晃,于是大娘那对金耳环不时被屋里的阳光逮住的瞬间金光灿烂,大娘整个脸上顿时亮丽了许多!

“朱大娘,我说今天你怎么这么漂亮,嘿,戴上金耳环了!”我平时与大娘感情很好,讲话十分亲近。

“哟,是大姑娘回来了。”按照老北京的习惯,朱大娘这样称呼我,“这耳环漂亮吧,这可是我的一个宝贝,一个念物!全是托你七妈的福了!”

原来前一段时候,七妈把妈和两个保姆(抱着小五弟、小六妹)一块儿请进西花厅,让她们和自己一块儿吃了顿便饭。桌上,七妈不断用公筷给两位保姆夹菜,说:“家里又添了两个小孩,按说,照顾两个小孩本应我这个当大妈的多承担些,可你们看,我的工作这么忙,身体又不好,所以把你们请来帮忙。以后就请你们多费心了。”

朱大娘年轻时曾经在光绪皇帝的珍妃娘家当过奶妈,是给珍妃的哥哥看孙女。

“凭良心说,珍妃娘家待我也不薄。”朱大娘一边拍着弟弟,一边轻轻说,“我一直在他们家待了二十年,看大了几个孩子,如今最小的那个女孩子已经十八岁,自己去报名参加了志愿军,我才离开了。别看我已经五十多岁了,身体还挺好,回乡下家里待着太闷气,这才又出来给人带孩子。看来我好像是与‘皇室’有缘,如今又给总理大臣看侄子,那天你七妈还和我们一桌吃饭,给我夹菜,把我们当成一家人,瞧我这福分!”

“哈哈哈,什么总理大臣!”我忍不住笑出声,立即把学校里学到的东西搬了出来,“朱大娘,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只有主席、总理,没有什么皇帝、大臣。我伯伯和七妈都是共产党员,是人民的干部,和我爸我妈还有你一样,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的!”

“还是大姑娘知书达理懂得多!”朱大娘也忍不住笑了,“你七妈与过去的那些皇亲国戚是太不一样了,没有一点架子。论说他们是那么高的地位,还没有个薪水,每月就有几个零花钱。”

“那叫津贴费。”

“对对对,就是津什么费。说我带孩子辛苦,除了管我吃管我住,还一定要给我工钱。我拿这么多工钱,还是总理大臣,不,瞧我又走嘴了,是总理家给的,做什么用也舍不得。我想来想去,还是去打一对金耳环吧,可以一辈子戴着,等我不行了,还能传给后辈,也是个念物呀!”

朱大娘一直在我们家待了近二十年,直到“文化大革命”后,我们兄弟姐妹参军的参军、插队的插队,都离开北京,朱大娘也七十多岁了,她亲戚才接她回家去了。

说实话,经过几十年的交往与了解,我和许多与伯伯、七妈接触多的叔叔阿姨有同样的感觉:七妈在家庭中更讲原则性,而伯伯与人的心灵更贴近一些,更重感情一些。但就我本身来说,我接触七妈的时间比伯伯多得多,我心目中七妈对爸爸妈妈及我们姐弟六人的生活学习关心得具体、周到,远远超过了伯伯,因为伯伯更多是属于“公家”的、“大家”的。而七妈却要代伯伯具体照顾我们和经常找上门来的周家亲属,她确实从没有吝惜过自己的时间和金钱。

妈妈留存着许多张20世纪50年代七妈给她写的短信,每每翻开这些四十多年前的便签,望着那熟悉的字体,读着那一行行暖心的话语,妈妈总会百感交集。

士琴妹:

小六的病好些吗?你两天来都没打电话告我,我时常在惦念着!兹特派谢廉珍同志来问讯。

望将小六病况告他。我为可爱的小六祝福!望你注意保重身体为盼!

另咸鱼两条送你们佐餐。

祝好!

大姐
十二月三日

今晨写好此信后,值班同志才来告我,你昨晚已来电话,小六已渐好,甚欣慰。

又及
(注:1953年12月小六秉建生肺炎住院)

同宇:

你回来后,今、明日何时方便,请你打电话给我,打到3882即可通话。

今天来看你们,不在家的不在家,睡觉的睡觉,我参观了你们的居室庭院回去了。

超留
四月十八日下午四时

妈妈带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几个孩子在机织卫胡同庭院内。

妈妈在机织卫胡同庭院内。

士琴妹:

送上明晚芭蕾舞剧票一张,请你去看,我也要去看的。祝你们一家晚安!

大姐
十月二十四日

士琴妹:

由国盛带上一些广柑给你和孩子们。上次送给你们的酒,请送一些给姥姥,作为对于长老退休的慰问。近日我的身体情况又有进步,请释念。在每日上午九点至十点半或下午四到五时之间,你只要有空,可在任何一天来我处会晤,略谈此。祝你和孩子们春节好!

大姐
二月十五日

七妈给我妈妈的部分便笺。

上次咪咪来时交她带回105元,想已收到。同宇有信来否,休养的成绩如何?念了!

又及

士琴妹:

一日函阅悉。你和秉德对同宇拟回乡一行的意见,很正确,我很赞同。在便中我曾问七哥,他说回去徒惹事招烦也,这乃是由于做了他的弟弟啊。

我很想念你们一家,几次动念,去看你们,一因流感盛行,一因体力仍感不足而作罢了。希望不久能看到你们一家。望你多保重。

专复,祝好!吻五、六儿!

知名
四月五日

士琴妹:

你和孩子们好?很久不见了,常想念你们。今天你如有空,望带咪咪在上午十二时左右或下午三—六时之间来我处一晤。你如不空,就让咪咪同小瑜一同来好了。因为我一次还不能接待很多的人,几个孩子只好轮流的来吧。余留面叙。祝你和孩子们好!

大姐
二月二日上午

士琴妹:

请你今晚六时半到我们家来,可能有一张票请你一人去看舞剧。

大姐
六日中午

士琴妹:

十月革命节的次日,收读孩子们的信,我很喜慰!

今天接你的信,知你惦记着我的病况。近日已好些,只是仍不能多动,更不能看书报,睡眠时好时差,常常出汗,所以我还须安心静养,继续服药,才能争取身体彻底健好。希望你也注意身体,努力工作,孩子们已够你操劳了,请不要常念着我的病,过一会会健好起来的。

附复同宇弟的信,你写信时转去吧。

送去你改皮大衣的工资20元,请收,另外我还给咪咪一条头巾,免她冬天放学回家时受凉;给秉钧一把小梳子(捷克产品);小葡萄干及豆子一盒(阿富汗)给孩子们和你及二老娘吃。

愿你们

全家安好!

二位老娘好!

补给孩子们用费105元,请查收。

大姐
1957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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