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艺术是为了爱不是为了卖

隐居三年 作者:徐南歌子 著


乏味是最大的负累。『你是个有艺术天赋的半大孩子,还是专心去做你的艺术吧!』张顾问如是说。我嫁给了他,也放下了公司。

艺术是为了爱不是为了卖

“你是个有艺术天分的半大孩子,即便你现在看起来有上百万的用户,你也成不了一个伟大的企业家。”2013年的夏日,公司顾问张先生这么对我说。

尽管南歌子已经被估值,然而,做成一个品牌哪有那么容易,看起来千好万好的背后是无休无止的负累。

有这么一个故事,某欧洲观光团来到一个非洲的原始部落,看到一个老者安静地在一棵菩提树下编织一个个美丽的草编。

一位法国商人问:“草编多少钱一个?”

“10个比索。”老者回答。

“那我需要10万顶帽子与10万个花篮,你能优惠多少钱?”

“那得30比索一个。”

“越多越便宜啊,你怎么能反着来啊?”

“做10万顶一模一样的草帽与10万个一模一样的花篮,那会让我乏味死的。”

乏味是最大的负累。

“你是个有艺术天赋的半大孩子,还是专心去做你的艺术吧!”张顾问如是说。

我嫁给了他,也放下了公司。

逐渐遣散了小伙伴们,只留下一个助理,从天猫京东当当等各个电商平台全面撤退,与我上百万的客户,没有挥手就告别不带走一片云彩。

几年后,我写完《隐居三年》,想翻出这些名单,群发一条“还记得三年前的南歌子吗”,这名单居然莫名其妙地不见踪影,都是命啊,除了淘宝上偶尔见到假冒的“南歌子丝巾”“南歌子旗袍”,我好像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我不想知道你谋生的手段,我只想知道你有何渴望”,我渴望的终于享受着了。

“你的画是感情和生命的流淌。”从张顾问到南歌子先生,这个男人一直鼓励着我。

“艺术是为了爱不是为了卖。”

“就画画而言,气韵生动是上品。好的线条与颜色必然是‘活的’,如何让光、影、色、线活起来?那就是用情——恣意汪洋或含蓄隐晦的深情。气韵是艺术的灵魂,只有艺术家的热血和思想的锋芒才能激活它。所以就创作本身而言,‘无法之法乃为至法’。”他发微信说。

每一个从事艺术的人都在找寻自己的艺术符号与艺术语言。做艺术是相当辛苦的,能一直对艺术保有深情与爱,保有骨子里的热血与独立的思想锋芒,更是难能可贵。

画着画着,突然有一天顿悟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是的,我们大多数人都是一个普通人。画画的朋友不要再盯着凡·高、毕加索、马蒂斯、吴冠中、赵无极……不要急着找到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艺术语言,更不要在不断攀比与仰望中失却了绘画的单纯与初心。其实谁都能画画,就好像谁都能写字一样,不过就是写的模样不同而已。

一个顿悟,不但令自己轻松了,而且还将油画创作心得与设计经验以及人文理解汇总,编了一套教程,实践了心灵色彩创意油画课堂。果然,我不过扶上马,学友们自己开跑了。

浙江舟山的渔民画、上海金山的农民画,从艺术史的角度看他们都不属于艺术绘画的范畴,但是依然带给人们很多的感动和愉悦,是这个城市的一个风俗亮点。

融入了爱的作品就是美好的。初心易得,始终难守。画实质就是画,不要着迷于任何画的外衣,用自己的方式不断画吧,艺术就是用来爱的。

走进星星的世界

上海,莘庄与松江交界的那一栋房子里,一住就是三年零三个月。

寂静的晚上,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想起那个并不遥远的故事。

一个美国军官受命去靠近沙漠的地方驻防,而他新婚的妻子执意随军,军官拗不过只好答应了,但是,妻子却必须独自住在军营外面。不得已,军官在印第安人的村落里找了一间小木屋让妻子居住。

这里,白天酷热难耐,晚上冷得要死。小木屋周围居住的都是不懂英文的印第安人,妻子无聊极了,给母亲写信诉苦。母亲回信:“有两个囚犯从狱中看窗外,一个看到的是泥巴,一个看到的是星星。”

“好吧,我要去寻找星星。”她开始走出屋外真诚地与印第安人交朋友,加入到他们编织与制陶的队伍中,用自己的知识帮助他们。逐渐地她迷上了印第安文化,后来还成为研究印第安文化的专家,著书讲学,向全世界传播这个民族独特而美好的人文。

说不清是命运的安排,还是自己的选择,我走进了一个星星的世界。

这个小区绿化极好,每户人家前院后院都种树种菜种各种花,几步一棵桂花树,转角遇到广玉兰、芙蓉花、芭蕉树、梅花、牡丹、月季、海棠、郁金香,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

我家后院是一条河,河边杨柳依依。出门往左走,拐过两个弯,便见小桥与白亭,蜡梅芙蓉柳树错落地分布在河边,初夏见睡莲,吐着黄耀着红;出门往右走,跨过一座小桥就是池塘,盛夏见荷花,秋冬见蜡梅,大朵的粉红或者点点的金黄,胜过莫奈的后花园。

与当年的贾平凹先生比起来,我真是幸运。他在《敲门》一文提及深受被敲门的苦,感叹明代的陈继儒先生说“闭门即是深山,闭门又哪里是深山呢?”文章的结尾是“有一日我死了,墓碑上是可以这样写的:这个人终于被敲死了。”

感谢上海的小区与小区的保安,偶有人来访,只要说不出311住的是“画画的南歌子”,定然不会让人进小区。后来换了一个小区,依然如此,说出找的是“女画家”,他们就高兴地放行。在他们眼里敞着门画,或背着画夹写生,那就是“画家”。

家里挂着两幅字,甘泉老师所写,“乘物游心”与“上善若水”,水墨晕染的禅意模样,提醒我人生要浪漫,女人要如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小学三年级从奶奶家农村小学转到陌生的城市小学,才知道还有美术课。记得自己会画惟妙惟肖的猪八戒,不知道什么是写生就画了教室一角的洗脸盆,获了奖,还参加了学校的展览。初中时妈妈特地请了一个素描老师,极其无趣,最终我还是将这个永远黑着脸的私教辞退了,辜负了妈妈想让我学习画画的苦心,并从此厌恶起画画来。

上善若水

乘物游心

提笔再画,是在2009年,受两位老师的影响。一位是甘泉,禅意书法家,性情豪爽,一把白胡子,不爱睡觉,爱喝酒,爱收徒,貌似从来不教。一位是邓庆华,颇有品味的大学艺术老师,他的观念是只要你喜欢,谁都能学会画油画。他说人人都有一亩田,种花种果种幸福。

常看甘泉老师不眠不休地潇洒泼墨:泼、洒、钝戳、回锋、喷白酒、点滴墨,水墨交融,是字是画是达摩。

在甘泉老师还没有自己的工作室之前,常到春吉兄的白马花园作画,搞到凌晨两三点甚至三五点也是常有的事。他的太太总是笑脸相迎,因为住的近,我也常去,看得如痴如醉手痒痒。

但我喜欢画油画,某天偶然撞入邓老师的油画涂鸦工作室,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邓老师很忙但很会鼓励人,甘泉老师从来不教的招式自动出现在我的油画里。表面上看我浓彩的油画与甘泉老师的禅意水墨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墨的速度与色的激情不知不觉都在一起了。

贡布里希说:“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

无知无畏,一头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那时不知道无知无畏与热情专注有多可贵。陆陆续续地画,再拿出部分做旗袍与丝巾的原创设计,开始画绣,轮换着用笔或者针线来表达一些生命本真的东西。

很快便不满足,一些现实逐渐离我越来越远。“在艺术里我不要现实,只想激越华美的生命力量”,这句话是蒋勋说的,常拿来用,也算是对自己的鼓励。

我说我不想管企业了,张先生说中国不缺乏你这样的企业家(给我个面子用词不是小老板而是企业家),你去你的艺术天地挥洒吧。我说我做旗袍就不是为了卖,他说你是对的,你的旗袍是肌肤上的人文。

不问前程地游荡在另一个世界的快乐是很难用语言形容的。当然之前的放下其实并没有那么干脆利落,就像原来握紧沙子的拳头慢慢松开,沙子逐渐流散,某一天突然发现掌心充盈着的是带着大海气息的新鲜空气、荡漾的微风还有浪漫。

我想,也许我们每个人都不应该过一成不变的旧生活,但你必须放下一些,才能得到另一些。恰如你不走出这个房子,是进入不到另一个房子的,你不走出卧室是走入不了客厅的。

星星的世界很美,但要靠你自己去走近,甚至去构建。

我的光荣与梦想

从小喜欢朗诵。

也因为爱朗诵,在初中师资力量有限的情况下,因一位实习老师的批评,开始背诵字典,练习卷舌音与后鼻音。也因爱朗诵,常霸着朗诵、演讲比赛的头把交椅,终于某天也因比赛胜出,成为地方电视台的播音员,播新闻。

因爱朗诵亲近了诗,自己也写着玩,写完对着院子里的桂花树,或小竹林自言自语,诵读不疲。

诗经离骚,唐诗宋词,拜伦雪莱,蜻蜓点水不求甚解地读着,突然发现一种叫“生命精神”的美妙东西,似天上月犹人间琴,不得弃。

经商的那段日子,我是上海浙江商会的一员,商会常开展关于经济发展与企业经营的会议与活动。有一回海南的副省长带队来上海推荐他们的城市项目,张靖老师特地嘱咐我去上海会议中心参加。

副省长发言的具体内容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开篇就掷地有声地说:“今天我不谈项目,我来说说我的光荣与梦想,来说说我们这个城市的光荣与梦想……”

这个会议引发了我很长时间对光荣与梦想的思考。

商会也时常会有一些人文成长的活动,尤其是女企业家协会,你会看到一群美丽的女企业家无论顺境逆境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这是浙江人的特点,也是浙江人值得骄傲的地方。

泰戈尔说“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我用水彩画了一幅《生如夏花》。

画毕,我写下了《我的光荣与梦想》,恰逢张靖老师做一场“大美中国”纪念庄子的活动,让我发言,我便拿泰戈尔的诗“集句”诵读。

我的光荣与梦想

我听见回声,来自华夏五千年前的图腾

直击我心间

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

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

我相信自己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败,妖冶如火

我听见音乐,来自三千多年前的诗经

还有那篝火与胴体

以极端的诱饵捕获缥渺的唯美

一生充盈着激烈,又充盈着纯然

我相信自己

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

不盛不乱,姿态如烟

我听见爱情,我相信爱情

牡丹亭、桃花扇

如同一阵华丽丽的风

穿过我微熏熏的心

以凤凰涅槃的姿态驻守岁月的信念

我相信一切能够听见

有些瞬间无法把握

这些年任凭自己东走西顾,

不能逝去的是我心中的上善若水

请看我头置簪花

一路走来一路盛开

大美中国,是我的光荣

乘物游心,是我的梦想

这是我决定放下公司专心艺术而写下的第一首诗,于我有着特别的意义。

普陀山采风︱观自在心生菩提

窗前竹影轻摇,钟声缥缈

风从遥远的天边抵达这里

有祥云浮动

体内有想要外出的热情

心门却又被寂寞的灵魂敲打

风更大了,漫天的星辰

华盖在这一个光明的岛屿

梵音逐渐清晰

皎月下,总有一个慈悲的面容

应我苦时的悲,喜时的乐

我端详她,描绘她

南无观世音菩萨

观自在心生菩提

念阿弥不惧未来

到了普陀山,一上岸,往左侧的山路走,不多久便有一条小径通往半山腰的福泉禅林,里面有正在建的佛子们的图书馆。

三年前采风住在这里,今日又寻明禅师父喝茶,专门送一帧手绣的观音给他。以前长住于此专画牡丹的画家,已不见了踪影,法师说结了善缘,有施主出资在杭州做了工作室,天天忙得不得了。

在汹涌的人流里想念悠远的钟声,从几何起,普陀山的人流已经四千万了。

是因为这里有海鲜吧:“原为世人美口腹,助情谁劝我千觞。”

更因为这里有观音吧:“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做度人舟。”

外婆晚年曾拜普陀山住持妙善法师为师,每年都要去山上住一些时日,作为她唯一的女儿的妈妈总是陪伴左右。

外婆,此生最爱我的外婆。外婆本是富家千金,长得花容月貌,外公在我妈妈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死在美国的远洋轮上。外婆不识字,独自一人养大了三个男孩一个女孩。被抓去台湾当兵的大舅舅回到大陆寻到外婆,外婆说都是观音菩萨保佑的。

所有被外婆养大的孩子,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外婆是我今生的最爱,也是最痛。外婆一辈子厚待他人,清寡自己,可惜我懂事太晚,她九十岁西去,从此阴阳两隔,来不及爱。

普陀山,有我埋在钟声里的念想,当春到,外婆常会入梦来。

念想也是信仰。仰头望月,看到外婆慈悲的面容。被一些善一些美一些好的心意浸淫着,能对人宽厚对己宽容,对人慈善对己悲怜,便以足够;若能慢慢精进,好人相逢,顺势随缘,水到渠成,便是成就了。而常常,我们对他人太求全,对自己太苛责。为生计、为生存、为发展、为前途、为光荣与梦想,我们到达一个又一个目标,又设定一个又一个新的目标。

想着想着,已穿过熙攘的人群,到了福泉禅林。钟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将我的思绪拉回眼前,悠悠然坐下来喝一杯禅茶,闻一闻花香,这里有“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的观音菩萨。三年不见,明禅法师清俊依旧,看着我的绣,向我推荐夏荆山居士的观音画。的确,夏先生所画的观音慈悲端庄,自成一派,临摹一二,心生欢喜。

“名与利,付之天。笑把渔竿上画船”,“斟美酒,脍新鱼。除却清闲总不如”,诗画俱佳的元代才女管道升分明还是个生活哲学家,她就这样劝慰他的夫君,“台北故宫博物院”至今还收藏着她用发丝绣的观音。

莲上观音(局部)丝帛设墨40cm×50cm

海上观音 纸本设墨50cm×65cm

回到上海,提起笔来,画几幅,绣几帧,是为菩提画绣。

如果外婆在,她一定会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吧。菩萨保佑,当年那个又瘦又小只有外婆疼爱的黄毛丫头已经长大了,据说还有点儿观音相。

我愿心如朗月连天净,性似寒潭彻底清

今天是中秋节前夜,也是我的生日。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明月曾经那么温柔地陪伴过王维。今夜,明月伴着小雨时隐时现地陪伴着我。

独坐阳台,听初秋的虫鸣,偶有飞机当空划过,更显得人心的安静。于丹说,“人心一安静就是天地的镜子”,就着明月,能邀小雨与微风,与我共饮一杯否?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月亮照见过李白,也照着你我,照着我们的前生也照着我们的来世。

月亮是温柔是磊落,是永不背叛的相随。

《华严经》万川印月,以月映心,追求空灵、虚净的生命内涵,这是超然静谧的东方智慧吧,而处在纷繁浮华、物欲横流漩涡中的我们,很难安静下来,空纳万境。相比其他人,我是幸运的,我选择了安静几年。抬头望月,明月告诉我,什么都能放下,唯独不能放下志气,什么都可以不争,唯独不能让人迷了心智。

月亮是志气是坦荡,是永不言弃的追寻。

月亮以自己的圆缺提醒我们时间如流水。这些日子,时间消磨在设计上,当我遇到烦闷,或者没了灵感,总会抬头望月,心静一静,纠结便少一些。

凌晨12点,不多一分不少一秒,疏于联系的少年旧友,微信上致我生日快乐。是的,月亮于我有更深层的意义。

愿此生能与温柔磊落永相随,我愿心如朗月连天净,性似寒潭彻底清。

写给父亲母亲︱风华已成指流沙,苍老曾经那年华

我的父亲

风华已成指流沙,苍老曾经那年华。

父亲七十岁生日的前夕,我断断续续地翻出一些老照片来,翻去父母的年轻时代,翻去奶奶爷爷健在的时候,选了一些照片用手机做了一个微场景。

我的父亲母亲

“接触着,你也许会伤害;远离着,你也许会占有”,越是远离,越是品出时光与父亲的味道来。

1940年,爷爷娶了奶奶,爷爷帅气,奶奶漂亮。大伯告诉我,爷爷家虽不是当地最富有的,但爷爷从小在我们当地的最高学府“岱山书院”读书,奶奶也算富贾千金,太公经营四艘商务运输船,说是大家闺秀配江郎才子也不过分。

父亲排行老二,随爷爷写一手好看的毛笔字。后来喜欢上一个美丽的姑娘,与她开始了一辈子吵吵闹闹的幸福生活。

杭州西湖边,上海外滩旁,都曾留下父亲青春的影子,翻看一张张已然泛黄的照片,看父亲推着自行车的潇洒,穿着笔挺中山装的意气风发,与小伙伴装模作样的合影,真是岁月如梭,“风吹雨成花,时间赶不上白马”。

明明可以留在省府杭州工作,偏偏要回舟山的小镇岱山,说是父母在不远游。先生因工作关系大多数时间在杭州,我也不常去。我对杭州始终没有渗到骨子里的亲近感,难不成是因为当初父亲的选择……

父亲出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成长在红旗下,也曾说起过自己生在和平年代,不能成为浴血奋战的英雄;正是长身体的少年郎,经历了三年困难时期,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上学了,却因“文化大革命”错过了上大学的机会,后来也因种种原因没能重新参加高考;有工作了结婚了生娃了……五十知天命了,成为改革开放企业下岗潮中的一位。

这样的经历,常听父亲笑谈而少有抱怨。时至今日,蓦然回首,有亲历过这些历史的父亲才有资格感叹:新中国的变化是巨大的,你们碰上了一个好时代。

父亲是众多孩子中最调皮最不听话又是最有福气的一个。

因为父亲不爱也不会操心,美丽的妈妈成为很好的内当家,我与妹妹成了“没伞”的孩子,自己跑。妹妹放弃做主持人后嫁给妹夫,一步步进学成为当地出色的税务师。我原与父亲是一个单位的,物资局下属的农机公司没有了,我就开始学习服装设计,并很快小有成绩,月薪是之前公司的几十倍,父亲不敢置信地接受我每个月的“孝敬”。后来又再三说能不能与老板商量一下薪水减半,不要那么辛苦——父亲却不知道每天晚上在公司写写文案弄弄图那是自己的热爱。

后来我又不安分地一头扎进了艺术里,父亲一边担心我的生活不稳定,一边赞叹我比很多同龄的女子幸福,因为我有自己的世界。

无意中,父亲经历了中国几千年历史变化最快的时代。我们也无意间发现,从父辈曾经的身不由己到现在的无限感慨,岁月的车轮滚滚,不知不觉我们是中国前行中的一分子。

父亲一辈子不算计无计划,不亲权贵不慕荣华,性格耿直不拘小节,爱打麻将爱生气还很调皮,斗嘴上了瘾,一家子说起话来,不笑死就气死也是常有的事。妈妈是公认的美人,气质也高雅,爸爸这么说“大头梅童,有啥好看的”,大头梅童是我们家乡一种头比身子大的鱼,爸爸非要惹人生完气自己一边嘿嘿笑。

妈妈说爸爸一生爱玩,从来不管我们,不过我的记忆里是一边喝着酒的父亲会突然吟诵起唐诗宋词来。父亲爱看书,与老照片放在一起的还有杭州图书馆借书证、岱山图书馆借书证,三五天便是一个新的借阅日期。

直至今天爸爸依然像是一个没有心机的孩子,命运赋予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不操心,不费神。

爸爸七十岁了,与妈妈越来越要好,每天早起轻轻松松地登一回摩星山,拎两桶自然山泉水回家,每天必喝两次老酒、打一场麻将,一只泡着绿茶的杯子从不离手,香烟袅袅中,见老头幸福,我们便也满足……

爸爸似乎是从别的日子漂浮到我生命里的云,不会落下雨点不会下起大雪,更是没有风暴,却赋予我生命的天空以平和的色彩。

我的母亲

我称妈妈“一枝花”,2015年生日,我写了一首给妈妈的打油诗,读给爸爸听,爸爸笑着连声说写得好。

小时候,妈妈是时不时地河东狮吼

妈妈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长大后,妈妈是动不动的忧愁娘娘

妈妈说好吗好吗你好就好

哎哟妈妈,可以常牵挂何必再担忧

哎哟妈妈,可以常笑谈何须再失落

哎哟妈妈,您还是那么美

哎哟妈妈,您越来越温柔

哎哟妈妈,谢谢您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画幅秋安祝福您

愿您快乐健康人吉祥

小时候妈妈的河东狮吼是常态,现在与妹妹偶尔说笑,妈妈会生气,抱怨我们责怪她,年老了不就是小孩样,于是我们再不敢提。现在妈妈的骨子里依然骄傲,但早已成了一个温柔的姑娘。先生随口唱起了“哎哟妈妈,您是个忧愁姑娘;哎哟妈妈,您女儿现在已活得很好……”老太太哈哈大笑。

我们都是在成人之后才得到妈妈的夸赞,感受到妈妈的疼爱与牵挂,哎哟妈妈,谢谢您生我疼我爱我惜我。

“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这首《父亲》作为背景乐诉说着我们对父母恩情的眷恋。小我父亲十岁的小姑姑说看着我做的“小电影”都哭了,是啊,此生拥有父母恩情,来生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了。

轻辟谷日记

也许这是一个受益终身的好习惯。

轻辟谷了七天,结束后浑身轻盈,每个毛孔都在微笑,顺带轻了六斤,恢复了苗条身段。

辟谷,这个古老的道家养生法,是佛教僧侣及瑜伽行者的养生之道,但对于这种不进任何食物只喝水打坐的方法,对于普通人来说,一不小心怕是会气绝身亡。轻辟谷就不一样了,虽不吃正餐,但每顿可以吃一些素食代餐。

七天轻辟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若非第四天深睡到天亮,且没有起夜(简直是我这些年术后的一次奇迹),没准就放弃了,无法体会到后来的美妙绝伦的感受。

轻辟谷前做了一个准备工作,买回四棵风信子球体,相信生发的力量,又担心自己的身体没能很快感觉到变化而轻易放弃,我想每天看着风信子一点点长出根须来,陪伴我度过轻辟谷的日子。

从不相信短时间的奇迹,但也不能忽视一些不知不觉的变化。

四个风信子球,按照颜色分别取名,将开出黄色花的名唤“董卿”,最小的那颗粉红色,是“梦晓”,蓝色是“鲁豫”,玫色是“舒馨”。

看起来“董卿”最大最圆润,将“董卿”移到我常常活动的二楼画室的阳台上,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她拍照,写下身体的感受。刚刚过完年,还春寒料峭,“董卿”光秃秃的根开始参差着半个厘米一个厘米的生长。每当我怀疑轻辟谷毫无意义的时候,提醒自己,生发的力量也许正在从量变到质变着……

开始的三天比较难熬,家里一切零食水果统统收起来。除了一天三餐素食代餐包,其他一口水果一粒零食都没吃。口渴易饿有些疲乏,没有更多特殊的感觉。

第四天一觉睡到大天亮,居然没有起夜,醒来是久违了的舒畅,以往早上醒来疲乏的像是死去苏醒不过来,要躺一刻钟才能慢慢恢复的状态,已经有了改善,但那么畅快地深睡轻醒还是第一次。

继续轻辟谷,口干,不断喝水,不停上洗手间。

看看风信子,“董卿”的根须在我的照片里渐长,其余的三棵分别放在一楼与二楼飘窗,交代阿姨天天加水隔天换水,路过飘窗只奇怪它们的根须不如“董卿”长得快,梦晓七天都不到半个厘米。

第七天轻辟谷结束,拍下最后一张照片,叫阿姨一起看,“我养的根须最美”,阿姨回答你都没有看叶子,最小个的都长出花苞来了。哦,是吗?一看,果真“梦晓”的花苞都长出四五厘米了,另外两棵也都是含苞欲绽之势。

被我忽视的花球上半截原来各有千秋,将四个花球放一起,本来最不看好的小小个“梦晓”厉害了,可怜的“董卿”却只有根须与小芽。

七天,每个生命都有了质的变化。“梦晓”根须不长,是因为室内温度高,根只要接触水面不长也有足够营养,“鲁豫”与“舒馨”花苞已露尖尖角,可怜的“董卿”在没有地暖的寒风料峭里拼命长根须。我呢,体重减轻了六斤,睡得好极了。

连忙将董卿搬到三楼卧室的窗台,半个月后,纷纷开出花来。但,唯有经过寒风的“董卿”既开出异香扑鼻的花,又有满瓶深扎入水的根须。根须的好处是,当人们没能及时浇灌时,只有长须者才能继续存活。

这四棵分别是“梦晓”“舒馨”“鲁豫”“董卿”

七天,当然会经历一些口腹之欲的考验。第五天有好友从加拿大来,满桌海鲜,而我只能喝白开水。第六天去看牙医,晚饭在一家百吃不厌的台湾餐厅,先生点的全是我的最爱,我却不能领情,从包里拿出一包素食代餐,请服务生泡了,美滋滋地喝起来。

辟谷结束后复食阶段,前三天只能喝白米粥吃素,但就是没有辟谷时的易饿口干与深睡。由于过分想念,仅隔半月又来了一次三天的轻断食,以求巩固习惯,重回美好。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正是第三次轻辟谷的第四天,轻身排毒,我梦寐以求不可置信地天天深睡到天亮的状态,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以往只有深夜没有早晨,以为自己永远做不到早睡早起的经验,被彻底颠覆。回忆起来第一次轻辟谷,精神特集中,效率特高,也就是这七天完成了这本书的第二稿,感觉好的必须再加一篇轻辟谷日记。回忆着,当年放下公司的半隐居不就是人生的轻辟谷吗?

就像老子的那句“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这几年是稍离了五色五味的享受生活,江山风月本无主,得闲才是真主人。

中国画最妙的就是丹青留白,要有留白,画才成画,人生也是如此,身体也是如此。通过轻辟谷调节身体,达到养生目的的大有人在。轻辟谷就是身体的丹青留白,过几天自律的日子,“见素抱朴”的美好,你的身体会告诉你。

心需要得闲,身体也需要得闲。让身体的各项器官都得闲,一静心,一得闲,健康回来了,身体轻盈了,自己就是江山风月。

冤枉一条狗,搬离那栋楼

我怀疑,你从来没有咬死过她家的鸡。

早上起来,阿姨已经把蔬果汁榨好了,对我说隔壁的隔壁,那女邻居来了好几趟,说凌晨三四点我们家的狗将他们家的两只鸡咬死了。

阿姨与邻居解释,哈哈天天戴着链条睡在木栏里,每天早上九点她来遛狗,这天也不例外,并没有跑出去的迹象。

怎么解释都没用,一口咬定就是你家的狗,因为以前曾经咬死过我家的鸡,所以这次也肯定是你家的狗。

可是哈哈这回都没有出过家门,我赶紧电话物业说明情况,并知会老公,今天哈哈在自家院子也别跑了,以免授人话柄。先生回说,不能因为她家死了鸡,我的狗都不能在自家院子跑了,边说边将电脑拿到院子里干活,哈哈趴在他的脚边。

人不能有前科狗也不能有前科。话说去年,朋友夜访我家,哈哈从门缝隙跑出去半夜未归,我寻不着便顾自睡去。第二天一早邻居双手叉腰站在我家院门口,说哈哈咬死了她家两只鸡,赔1500元。住在别墅的鸡真贵啊。

一边的保安大哥听了不服,觉得不公道。在生命面前我低头认错,似乎没有质疑生命价值的资格。保安说赔800元吧,然后我就出差了。

出差回来当天,女邻居的儿子打电话给物业,把我叫去他家,三十来岁的小伙子板着脸狠狠地教训,我真诚地道歉,将800元放在桌子上,还特地带了我设计的丝巾,低头哈腰地赔罪,说明我的心意。

他看都不看一眼我的礼物,说800元不行,你至少再拿200元。礼是心字旁,若被去了心,便是匕首反手刺进人的心脏。回家拿200元意味着延长看脸色与受教训的时间,我当即用手机支付了。

那次哈哈被骂,回来又被我鞭打一顿,它低头蜷缩不吃不喝好几天。今天它并不知道被人冤枉,绕着不怎么回家的男主人活蹦乱跳地撒欢。吃过中午饭,我上楼写作。没多久,听见女邻居骂上门来,老公轻声解释。

我跑到阳台,看到院子的小门开着,哈哈跑出去了,老公拿着链条,邻居叉腰质问……

哎,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你们家的鸡不是我家狗咬的,凌晨我们都在睡觉!”我在阳台大叫。“不是你家还有谁家,别咬了还不承认!”

“你有什么证据!”老公显然被逼急了。

“你要证据,好,我去拿!”邻居提了死鸡扔到我家院子里。

哈哈跑来想扑。邻居叫,你看看你看看,不是你家狗还有谁家狗,咬死了还不承认!这不是引诱犯罪也是设下圈套让狗服罪,邻居太狠了,哈哈太傻了,我真是无奈了。

骂骂咧咧的长度是从战国到民国,我记得我送给她的丝巾是“春天的梦”,原来是我的噩梦。晚上做梦,梦到哈哈被杀了,打开冰箱掉出它的腿来。

我的心智是那么的脆弱。搞艺术搞得没脾气了,上次赔钱前物业的大姐告诉我,按照上海有关规定,狗证齐全就能养狗,但禁止养鸡鸭,对女邻居提过一嘴,她更是跳脚起来,说起来都是泪。

邻居啊,你为何不问我一句,昨夜你家狗跑出去了吗?允许我回答,相信我答案。

没有提问,只有质问,“不是你家还有谁家!”这句话被装在机关枪里,不断扫射。

“不是我家的狗咬的……”

我回的结果是敌人扫射得越发凶猛:“不是你家还有谁家,咬了还不承认,素质那么差,怎么会有素质那么差的人,咬了还不承认,就是你家狗,我要打死你家的狗!”

不是我无能,实在是敌人火力太过凶猛,我败了。无法沟通的时候,只好选择沉默,我与先生很有默契,不管她的机关枪怎么扫射,我们都不搭腔,拴上哈哈,退进门来。

以为这是息事宁人,结果派出所打了无数电话来,查狗证查疫苗查是否咬死了鸡。

我家哈哈有疫苗,有狗证。但上海有规定小区不许养鸡的对不对?

回忆这次整个事件,那么无理。那么之前那一次,是不是也冤枉了哈哈?

哈哈根本就从来没有咬死过鸡!赔钱那一次,她顺带说以前的鸭也是你咬死的。哈哈呀哈哈,你何时会开口说话呀!

世界那么大,让她三尺又何妨。孟母三迁是为儿,我迁一回是为狗。对不起我几个好友,他们因我搬到这个小区,我自己却逃离了。

这是小事,却也是大事。写这文章并不是想批判谁,我想我的邻居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思维模式的不一样,导致事物判断的不一致比比皆是,误会、争吵大多因此而起。有争端的时候,请给别人解释的机会,也请相信量大福大。

人生总是有很多的意外,也会有莫名其妙地被人在心里定了罪。不相干的就远离吧,相干的选择解释、道歉。道歉不是因为我错了,而是因为我在乎。但若永远只有我在乎,那你给我滚蛋吧。

冤枉一条狗,搬离那栋楼。这是我隐居三年的地方,住满三年零三个月,依依不舍,依依不舍!

两双绣花鞋︱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思念成疾

外婆是胖乎乎的国字脸美人。

外婆是不识字的大家闺秀。

外婆是不到四十岁就守寡的大脚女子。

外婆是吃猪蹄与红烧肉吃到九十岁的老人。

外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无条件爱我的人。

外婆用扫街的钱给我做有花边的美丽衣裳。

外婆会讲故事,故事里都是色彩。

外婆绣花不描纹样。

外婆讲白蛇传、西厢记、碧玉簪,一遍又一遍,我听得津津有味,除了伴随故事情节的“哦、哇、噶是……”再有就是各种色彩感极强的描述,比如《西厢记》的描述是这样的:“张生头一抬看到那么好看的小姐哦,哇——小姐好看足嘞,眼睛大大嘴巴小小,粉红色的衣裳绣玫红蝴蝶,搭配宝蓝、苹果绿小花,还有湖蓝披肩,走起路来藕色的裤管忽隐忽现,脚上的绣花鞋呢是宝蓝色的,噶是看的人眼睛都直了。”听得我恨不得早点长大,也能变成那么好看的小姐。

小时候有一个与表妹百玩不厌的游戏,我们用五颜六色的糖果纸做成各种各样的花,串上绳子,长长短短地别在头发上,把丝巾做成披肩与水袖,“小姐”“秋香”地叫,咿咿呀呀地唱戏,其实我们根本不会唱戏,就是觉得这样好看。

还偷出外婆的绣花鞋穿在脚上,一边小心翼翼、踢踢踏踏地踮脚行走,一边甩着“水袖”,真是过瘾极了。

外婆的绣花鞋藏在不上锁的柜子里,一双宝蓝色,一双粉红色。

宝蓝的鞋面上,黄色的牡丹粉红的蝶;粉红的鞋面是五彩的凤凰。

那个年代所有的姑娘都会描绣几针,但不是所有曾经的姑娘都会教她的外孙女描绣几针。

小学三年级的暑假,我照例独自一个人从岱山最原始的码头排队坐船,漂洋过海迫不及待地去外婆家。

这一年,外婆给我买了两个绣花绷,圆的,竹子做的,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些;还有两条手帕,白色的粉色的。手帕上描了纹样,是牡丹与蝴蝶。

这蝴蝶戏花的纹样,就是绣花鞋上见过的,外婆教我“依样子”,后来懂得依样子就是临摹。

初见绣花鞋的时候,真是好漂亮啊,栩栩如生的花与蝴蝶,但两个鞋子为什么有一点不同,听到我的提问外婆吃惊极了:“谁都没有看出来过,你这个小娘(浙江宁波舟山话对女孩子的称呼)咋噶厉害……那是因为没有描纹样……喜欢吗?”我说喜欢,我以为外婆会把绣花鞋送给我,但是她说“明年暑假我教你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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