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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一多:辽远厚重,民主斗士的包办婚姻

民国大师的爱情 作者:王照 著


闻一多:辽远厚重,民主斗士的包办婚姻

闻一多,清华毕业并留学美国,后任教于清华,研究中国古典文学。抗战爆发后,抛弃文学救国的幻想,积极参加抗日救亡的斗争,不仅是新月派代表诗人和学者,还是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坚定的民主战士。

1.清华学子的包办婚姻

闻一多生来喜欢那种高而阔的天空,喜欢拾起脚印里的落花,天生的浪漫,天生的愁肠。情窦初开时,他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跟一个新时代的女性谈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恋爱。

经历过“五四”新思潮的洗礼,他成了爱国诗人和情诗王子,只等心仪已久的姑娘来割裂他的灵魂……

可是,似乎是命中注定,闻一多的一生都无法跟一场包办婚姻分开。

故事要从光绪年间说起。1899年,闻一多出生于一个书香门第,自幼爱好古典诗词和美术。1912年,他考上了清华,父母马上给他定了娃娃亲,女孩就是出身于官宦之家的高孝贞,未来的岳父大人认准这个小孩儿将来肯定会宏图大展,非常乐意将女儿嫁给他……果然,“准岳父”没有看走眼,闻一多从十三岁开始在清华度过了整整十年的学子生涯,最喜欢阅读中国古代的诗集、诗话、史书和笔记,他练就了出口成诗的本领,成了闻名中国的大才子……

“五四运动”时,他紧跟运动潮流,手书《满江红》贴在食堂门口,然后骄傲地站一阵,看着学生们蜂拥过来,欣赏他的毛笔字,也看看他的志气。

因为闻一多的积极表现,他作为学生代表前往上海参加全国学生联合会成立大会,从此,他的一生就跟爱国运动联系在了一起……他成了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同时也是鼎鼎有名的新月派诗人。他除了写了很多唯美浪漫的爱情诗之外,还写了不计其数的爱国诗篇。

那时,被诗歌浸润的闻一多,脑海中根本没有 “娃娃亲”的概念。但四川父母的一封信,把一切都打破了。

1922年,闻一多被迫接受父母之命,娶高孝贞为妻。

当时的清华是留美预备学校,学生毕业后可以去美国公费留学,至少要在美国待五年。五年之后回来,年纪就太大了。所以,闻一多务必回四川结婚。

1922年1月2日,闻一多难违父母之命,只好写了一首诗来记录彼时的痛苦——

好可怕的新年,

张着牙戟齿巨的大嘴招呼你上前,

你退既不能,进又白白地往死嘴里钻……

结婚明明是喜事,但闻一多却在诗中联想到了死,可见他当初是非常抗拒这场旧式婚姻的。但为了不让父母伤心,闻一多还是回了四川,在家人的生拉硬拽下跟新娘子举行了婚礼。

蜜月期间,他对高孝贞很冷淡,除了看书就是看书,好不容易熬到返校的日子,他逃也似的回了学校。

1922年5月,闻一多忍不住给弟弟写信说:“我将以诗为妻,以画为子……家庭是一把铁链,捆着我的手,捆着我的脚,捆着我的喉咙,还捆着我的脑筋,我不把它摆脱了,撞碎了,我将永远没有自由,永远没有生命……”虽然在信件中跟弟弟说要摆脱家庭的铁链,但实际闻一多并没有这么做。虽然他不喜欢自己的旧式婚姻,但也不至于把妻子抛弃或者置之不理。反而,他专门写信给父母,让妻子出来读书,早日成为一个有文化的新女性。在闻一多的一再要求下,父母把高孝贞送进了武昌女子职业学校。

让自己的媳妇出去念书,在当时的社会少之又少。如果说他和妻子之间的婚姻本来是有鸿沟的,但他在主动填补这个鸿沟。他在尽量发挥着自己的能动性,让自己的婚姻由“旧式”变成“新式”。

处理好妻子的事情,闻一多才在1922年夏天去了美国。在美国期间,他继续关心着妻子的学习和生活,给父母和妻子写信时也是不断鼓励,让妻子不要因为自己是女人,就甘心做一个弱者,事实上,女人如果好好努力,一样可以大有作为……

妻子感激闻一多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开始给他写回信,虽然不像闻一多那样出口成诗,但也包含了女性的缠绵,正好和闻一多浪漫的气质相契合,这让闻一多宽慰不少。

1922年12月,仅仅五天的时间里,闻一多写了四十二首情诗,多数是为妻子而做的,其中有一首是这样写的:“他们削破了我的皮肉,冒着险将伊的枝儿,强蛮地插在我的茎上……”字里行间,包含了对妻子的悲悯,因为他觉得,在这场旧式婚姻中,不仅仅是自己,妻子又何尝不是牺牲品?他决定,从此用独特而新颖的视角去看待妻子,因为通过妻子的来信,他知道她对自己的爱是从内心出发的,每一个为爱情而走心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何况是他的妻子!

1925年夏天,闻一多提前两年回国,到北平国立艺专任教。1926年,闻一多把妻子和女儿接到了北京。妻子对闻一多的照顾非常周到体贴,还经常跟丈夫一起读唐诗,这个善良的女人决定好好地跟丈夫“谈恋爱”,慢慢抚平丈夫心中关于“旧式婚姻”的缺憾。

妻子抱着懵懂的、自己永远说不清的爱情,为闻一多低到了尘埃里……她不经常说爱情的词,但却一直做着爱情的事。终于,我们的大诗人有了这样的感悟——爱情仿佛一簇白云,蒙蒙漠漠,拥一只素氅朱冠的仙鹤……

闻一多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情观:“女性是诗人的理想,诗人眼里,宇宙间最高洁的最醇美的东西便是女性……若是没有女人,一大半的诗——大半最宝贵的诗,不会产生了……严格说来,只有男女间恋爱的情感,是最热烈的情感,所以是最高最真的情感。”

但除了妻子,浪漫的诗人会去别处寻找这样令人怦然心动的情感吗?

1926年,因为时局变化,闻一多离开艺专,先后去了上海、南京、武汉等地,和妻子聚少离多,只靠书信联系。1930年,应青岛大学校长杨振声的邀请,闻一多去青岛大学任教,认识了该校中文系的女讲师方令孺。她也很喜欢写诗,深得闻一多的好感。杨振生和闻一多、梁实秋等人豪饮聚会时,总会邀请方令孺共饮,宴席散后,闻一多偶尔会和方令孺交流诗歌……但也只限于诗歌而已,因为永远不背叛妻子,是大诗人闻一多的底线。

但闻一多无法制止坊间关于他和方令孺的流言。为了打消人们的胡乱猜忌,1932年,闻一多把妻子和孩子接到了青岛,全家人守在一起,自此,流言破灭了。1932年8月,闻一多又回到清华,任中文系教授,专门从事古典文学的研究,妻子和孩子才正式过上安定的日子。在这前前后后,高孝贞给闻一多接连生育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们就是他们这场旧式婚姻的结果,闻一多无比感谢妻子对家庭的付出,决定好好教书,让妻子和孩子们跟他一起过上更好的日子。

他们的家里经常出现这样和谐的场面:妻子带着幼小的孩子念诵儿歌,而闻一多从书桌旁边抬起头来,给孩子们打着拍子。

他们夫妇希望这种明媚的日子永远继续,你恩我爱,岁月静好。

墨心同碧月,诗骨比疏梅。春桃,夏荷,秋桂,冬梅,诗歌里的意蕴永远无穷无尽,妻子最朴素的愿望就是:丈夫与诗歌缠绵之后,不要忘了回家。

而闻一多比妻子更清楚,生活有时是诗歌,但有时是猛虎和豹子也不一定。

2.为了黎明,来一回带血的绽放

自从广阔的疆域里出现侵略者的铁蹄,祥和就必将消失殆尽。闻一多把妻子和孩子们带到北平,刚刚幸福地生活了五年,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1937年7月,高孝贞带着两个大儿子回湖北探亲,闻一多带着三个小的儿女留在北京,正在期盼妻子早日返回、一家团聚时,一场灾难来临了—— 一天,卢沟桥方向传来剧烈的炮声,日寇发动了惨无人道的大规模的侵华战争,全国抗战爆发了!

诗歌再美,也不过是生命底片上的叹息;诗歌再深邃,在残酷的战争面前,也是硕大无比的茫然。

闻一多这个以写诗而著名的浪漫男人,开始热血沸腾,开始考虑怎样才能挽救中国。而他刚刚稳定的家庭,也不得不像千百万中国家庭一样,陷入颠沛流离之中。更让闻一多夫妇揪心的是,他们一家现在分隔两地,受炮火阻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团圆。

时光飞转,只几天时间,华夏大地就已经改变了模样。到处人心惶惶,到处道路阻隔,到处物价飞涨……所有的秩序都被打乱了。

尘世已然变成了一片血腥的汪洋,看着被欺凌和践踏的疆土,闻一多仿佛闻出了尸体腐烂的臭味。

而身在湖北的妻子担心着闻一多和几个孩子的安危,不断给闻一多发加急电报,催促他马上离开北平,回武汉去……但当时北平到武汉的路已经不通了。

心急如焚的闻一多开始给妻子写信,他说他不怕死,他只是想为国家做点什么,他恨不得马上就杀到最前面去……话虽这么说,但不能让孩子们跟着他陷入危险之中。所以,信件刚发走,闻一多就带着三个孩子和保姆,由津浦路回到了武昌。

这时,清华、北大和南开组成的西南联大在昆明成立,收到清华校长梅贻琦的邀请后,闻一多马上准备赴滇,是啊,虽然战争很残酷,但教育不能停止,这也是他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的责任。

当时在湖北,有一个能挣钱又能当官的机会,可闻一多拒绝了。妻子很生气,因为她暂时还不理解丈夫的追求。她苦苦哀求丈夫无论如何留在汉口,和她一起照顾家庭。她担心鬼子打过来,真要逃难的话,她一个人带着五个孩子,可怎么行?可闻一多执意去往教育岗位!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似乎马上就要变成战士了。

闻一多赴任后,为了“惩罚”他,妻子一个月都不跟他联系。闻一多数次写信回来,妻子均不回信。万不得已,闻一多最后写了封长信,跟妻子说,“清华、北大和南开的所有教员加起来不下数百人,几乎每个人都是抛开妻子儿女跟着学校到处跑,为什么别人能受的苦,我就不能受?我这么做,不也是在支持我们的国家吗?如果你能原谅我就给我写封回信,如果不能,就当我已经死了,从此都不用再给我写信了。”

妻子看到闻一多把信写成这样,马上心软了,立刻回信给闻一多。闻一多看到信,欢喜得不行,马上又回信给妻子报平安。

夫妻之间不愉快的插曲过去了,战争的洗礼让远隔千山万水的两颗心贴得更紧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日军迅速占领了上海和南京后,继续西进,已经逼近武汉,妻子和五个孩子的生命再次受到威胁。好在闻一多的弟弟闻家驷要来联大任教,正好妻子和五个孩子可以和闻家驷一家同行到昆明。途经贵阳时,妻子收到闻一多托朋友转交的亲笔信:“向来没有同你一起出过远门,这回又给我逃脱了,如何叫你不恨我?过去的事无法挽救,从今以后,我一定要专心侍奉你,做你的奴仆。只要你不气我,我什么事都愿替你做,好不好?”

没想到,这封信却成为闻一多给妻子的最后一封信,从此后,他竟再也没有机会给妻子写这么情深意切的信了,这是后话。

到了昆明后,闻一多一家总算团圆了,但却还是无法真正地安定,几乎每天都要躲避日军的空袭,闻一多一家在云南八年,就搬家了八次。往往这个地方还没有完全熟悉,又被迫迁到了别处。

身体孱弱的妻子带着一大群孩子东躲西藏,担惊受怕,日子过得非常辛苦。更让人难受的是,全家人经常吃不上饭。闻一多一个月的工资只够全家花个十天八天的,实在没东西吃了,就只能吃点豆腐渣和白菜帮。家里能典卖的都典卖了,实在拿不出钱买粮食了,闻一多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唯一的一件狐皮大衣拿出去当了,没想到反而把自己给冻病了。妻子心疼得直流泪,赶忙叫大儿子又把大衣赎了回来……

日子苦点并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看不到未来,堂堂七尺男儿找不到奋斗的方向,这是令闻一多最难受的。在受苦受难的日子里,满身诗情画意的闻一多,不得不直面血淋淋的人生,筹谋着如何保家卫国!

诗歌虽然与男儿的血性不冲突,但是诗歌也该给男儿的血性让道了!

那时,闻一多一家住在郊外,但每周要进城上课两天,为了节省路费,虽然附近有马车,但闻一多从来没坐过,都是走着进城,再走着回来。每当他回来的那天,妻子都早早地准备好饭菜,然后带着孩子们到村口去等。刚一看到闻一多的身影,几个孩子就扑上去,拿包的拿包,拉手的拉手,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面对孩子们的好奇,闻一多总是非常耐心地给他们讲讲城里的见闻,特别是抗日的事……孩子们也感觉诗人老爸变了,却说不出具体哪里变了。

妻子虽然对“男人们的事”理解得不那么透彻,但她却可以在丈夫的生活上下更大的功夫。当她看到闻一多为了省钱而抽纸烟时,就在烟叶上喷上酒和糖水,之后切成烟丝,再滴上一些香油,最后再耐心地炒干,制成特殊的“高氏烟丝”给丈夫。闻一多抽后感觉味道着实不错,所以经常跟朋友介绍:这是内人亲手为我炮制的,味道非常好……

妻子意识到丈夫产生巨大的变化时是在1943年。这一年,闻一多开始认识到要救中国,必须从根本上推翻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的统治。从此,面对严酷的国内形势,他抛弃了文化救亡的幻想,甚至是 “抛弃”了最爱的诗歌,只想一门心思地投身到抗日救亡的斗争中去。

教学过程中积极的思索和准备工作,让闻一多迅速地由一个浪漫主义爱国诗人变成了真正的民主斗士,他跟妻子说:诗人主要的天赋是爱,爱他的祖国,爱他的人民。1944年,闻一多参加了中国民主同盟,从这个大集体中吸取着爱和力量,同时也准备着和这个大集体一起,为了解救中国而贡献自己全部的力量。而妻子支持他,鼓励他,二人准备一起迎接因为祖国的命运而转变的人生。

妻子终于明白了丈夫以前说过的话:有一些事,不是一个人在做,而是成千上万的人都在做。

现在他们夫妻的心必须同步,也只有速度和激情,才能打消他们的懦弱和任何犹豫。闻一多看着自己最小的女儿,说:“我爱她,我爱我全部的家人,但我更爱我的国家,为了我的国家,我乐意去死。”

为了祖国的黎明,闻一多乐意来一回带血的绽放。

3.她的心里,他是永远不老的人

当闻一多发生巨变的时刻,妻子高孝贞也成了他事业的伙伴。

革命的洪流中,志士们人头攒动,以大无畏的精神大踏步地走进深重的危险。

1945年10月,蒋介石发动了昆明事变,让自己的亲信李宗黄做了云南省的主席,这个丧心病狂的主席指使几百个特务和打手攻进西南联大,开始对爱国学生下手,凡是参与民主斗争、反对内战的学生都吃了苦头,更有四位民主人士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就是当时震惊全国的“一二·一”惨案!

闻一多面对反动派的暴行非常气愤,亲自给死难的烈士书写挽词: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在出殡游行的队伍中,闻一多一直走在最前面,呼吁未死的战士们,踏着四烈士的鲜血继续战斗!既然他的命运已经被启迪,他就要把爱国的意志植进自己的生命。在闻一多的感召下,许多民主爱国人士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李宗黄震惊于闻一多的声名在外,假惺惺地给闻一多送来一块石料,还给了丰厚的报酬,拜托闻一多帮他刻印,被闻一多拒绝了。妻子也坚定地说:“我们就是饿死也不要你的臭钱!”据说当时李宗黄大骂闻一多夫妇不识好歹。

但闻一多夫妇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已经随时准备用自己的鲜血冲开恶势力的禁锢,为了中国的光明和未来,他们已经具备了不可侵犯的威仪。

闻一多的风骨和气节受到很多学生和群众的爱戴,所以拜访他的人很多。有人请他演讲,有人请他写文章,更有一些民主人士跟他讨论战争的部署,这些人几乎要踏破闻一多家的门槛。每一次,妻子都热情地招待他们,特别是对待闻一多的学生,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闻一多夫妇的善良和正义,渐渐传扬开来,许多躲避反动派追捕的学生都住进了闻家,把闻一多的家当成了避难所……越来越多的爱国人士团结在了闻一多的周围。

闻一多在民主运动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很多会议和活动都是由他发起的,包括一些重要文件也是由他执笔和审定的。有时需要下发一些紧急通知,闻一多忙不过来,都是妻子挨家挨户地亲自去通知。

夫唱妇随。闻一多成为民主战士后,妻子也成了忠诚的追随者。在很多革命同志的眼里,高孝贞静默而慈祥,乐观而心细,虽然身体纤细而瘦弱,但她的眼神幽远,带着不容击溃的坚定。似乎已经看到了更远的未来……当然,也包含着对丈夫的担心。

有一天,妻子跟闻一多说,他们家附近全是特务,她出去买菜,后面都跟着人,而且,她还收到过里面装着子弹头的恐吓信……闻一多微微一笑:“不要怕,我还听说他们悬赏四十万要我的人头,我的头有那么值钱吗?”

妻子听了闻一多的话,笑了。

但显然,情况已经越来越危急,爱国学生们建议闻一多离开,甚至承诺要给他提供贴身掩护,美国加州大学还给予闻一多丰厚的待遇,动员他离开中国,但闻一多都一一拒绝了。

大敌当前,他不能离开昆明,他要坚守在岗位上,做他该做的事。他要给全中国的爱国人士带个好头,起一个好的表率作用,他闻一多,哪怕死,也不要做懦夫!

这个决定,闻一多跟妻子商量了,妻子虽然更加担心闻一多的安危,但她还是选择无条件地支持丈夫。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闻一多把爱情置于何地?把亲人置于何地?

对此,闻一多跟自己的几个学生说:“我是一个特别喜欢培养感情的人,无论是夫妇、兄弟、朋友还是子女,我都非常重视跟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是,在国家遇到危难的时候,我乐意挺身而出,我感觉,这样做并不违背我的感情。”学生们沉默了,他们无法说出自己的感动,他们已经意识到,他们的老师为了一份大爱,已经无私到可以交付出自己的生命。

革命和个人情感之间的关系总是一道无法解答的方程式,大爱总是无声的。1946年7月11日,西南联大的最后一批学生也离开了昆明,反动派们认为民主人士的“靠山”终于都走了,终于到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大肆屠杀的时候了。

当天晚上,反动派就迫不及待地暗杀了著名的民主爱国人士李公朴。深夜,另外一个民主人士把这个噩耗告诉了闻一多……第二天,无限悲恸的闻一多赶到医院,伏在战友李公朴的遗体上痛哭失声:“公朴没有死!这仇我一定要替他报!”

这时,几个人急匆匆地跑到闻一多身边,把他拉起来,悄悄跟他说,闻先生,快走吧,反动派的黑名单已经出来了,下一个要暗杀的就是你!但闻一多大义凛然地说:“我要跟反动派斗争到底!”

妻子也含泪劝他,最好躲避一下,但闻一多跟妻子说:“我不出则诸事停顿,何以对死者?”妻子再也说不出劝阻的话来,只好不断地嘱咐丈夫一定小心。

临危不惧的闻一多,面对战友的惨死没有畏惧,而是通电全国,控诉反动派的罪行。同时,他在《李公朴先生死难专号》上题词说:“反动派!你看见一个倒下去,可也看得见千百个站起来!”

1946年7月15日,在李公朴殉难的追悼大会上,李公朴的妻子痛哭失声,但特务们竟然猖狂地叫嚣着,有的还吹口哨捣乱。当时为了闻一多的安全,他并没有被安排发言。但看着眼皮底下的捣乱分子,闻一多忍不住拍案而起,发表了历史上有名的“最后的演讲”。他不仅怒斥了无耻的反动派,还当场发誓说:“我们有这个信心,人民的力量是要胜利的,真理是永远存在的,不要小看了人民群众的力量,我们不怕死,我们也有牺牲精神,我们随时准备着,像李公朴一样,前脚跨出了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

在场的很多人都为闻一多捏了一把汗,生怕反动派们会报复他,但听了他激动人心的演讲,又被他激励得叫起好来。民众的意愿再清楚不过了,他们为牺牲的李公朴哀痛,为当时的白色恐怖而焦躁,为了未来的光明渴盼领路的人……

下午,闻一多组织了记者招待会,继续揭露李公朴被杀的真相。反动派的“杀鸡骇猴”没有把他吓得逃走,反而让他更加逼近反动派了。闻一多的这个做法让反动派恨得牙根发痒,粗暴的他们已经等不及再制定什么周密的计划了,就在散会后,闻一多即将进入自家大门时,反动派们采取了暗杀行动……闻一多中枪十余弹,不幸遇难!

妻子奔出门外,扑在丈夫的身上,泣不成声,身上沾满了闻一多的鲜血。

繁盛和凋零只是两个季节,生命和死亡,却是两种选择。这样的结局是闻一多心甘情愿的,所以他坦然而去。

大志常怀梦,平生未了情。若可以,高孝贞也乐意为革命而牺牲,那么,他们必定在另一个世界互相温暖!

丈夫的牺牲激发了高孝贞的无穷斗志。1947年,高孝贞带着孩子们回到北平。1948年3月,高孝贞改名为高真,带着孩子去了解放区,还被选为华北人民代表。想起闻一多时,她总是会心一笑,却很少讲述闻一多的故事。他带着棱角的脸,他飘逸的身架,他美妙的诗歌……怪事,他一直是青年时的样子!

她偶尔微微地叹息:“他在我这里,是老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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