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黑格尔的学生

马克思传 作者:张光明,罗传芳 著


第二章 黑格尔的学生

发现黑格尔

初到柏林,马克思的心情是怅惘的。远离了父母和心爱的姑娘,来到这样一座满是官吏、士兵、小市民的王国首都,灰色的天空和沉闷的街道全都令他不快。他在大学附近租了房子住下来,准备发奋读书,完全埋头于学术和艺术。在柏林大学的几年间,马克思选的课程不算多,几个学期总共只有12门课,但他通过自学,广泛阅读了法学、艺术、历史、哲学方面的书籍,积累了大量知识和心得,这些收获是靠大学教室里的满堂灌远远无法得到的。

起初,马克思不顾一切地遍读博览,并着手创作。他写过各种题材的诗歌,写过剧本,写过小说,但自己都不满意。不久,他把这方面的努力全部自我否定了,认为自己的文学创作感情不自然,语言笨拙,修辞过于雕琢,总之是不成功的。他很快把精力转向学术,并越来越注重哲学和历史。他遍读了古代法律典籍,把罗马法全书的头两卷译成德文,并且想要创立一种总揽法学所有领域的哲学体系;同时,他精研了卷帙浩繁的历史著作,也正是从这时起,他养成了对所有读过的书做摘要并在页旁空白处写批语的习惯;他还根据语法书开始自学英语和意大利语。

在这种似乎漫无边界的广泛阅读中,马克思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学术研究态度,这就是:决不允许一知半解,而是要透彻深入地了解研究对象的一切方面,直到把一切有关的内在联系弄清为止;对于自己在研究中所得出的结论,要以无情的自我批判精神去反复考察,决不能草率了事。这种严谨的治学方法,使马克思后来的所有著作都具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逻辑力量,就像他去世后一家报纸所评论的:“如果你接受了他的第一个前提,那么,那些一个紧接一个的、强有力的、贯穿到底的推理,就会使你无法停下来。”但另一方面,这种研究方法又太苛刻了,它使得马克思工作起来异常艰难。他总是不断地将写作停下来,重新阅读,重新分析,不达尽善尽美,他是决不让自己的成果与世人见面的。

现在,正是在这种反复的思考和自我批判中,马克思愈来愈清楚地发现,要想真正透彻地弄清事物的关系,主观唯心主义观点是站不住脚的,必须求助于另一种更为合理的哲学。问题是,这种哲学是什么呢?青年马克思在苦苦寻找。

在柏林的第一个学期,永不知足的探索钻研,使马克思熬过了一个接一个的不眠之夜。他经历了艰苦的思想斗争,体验了一次次的内心激动,但似乎并没有得到什么想要的结果。而且,昼夜不分地沉溺于书海,使得马克思远离了大自然、艺术和生活,和友人们也都疏远了。他感到身体疲劳不适,终于不得不去找医生了。一位医生给他开的药方是:暂时抛开书本,到乡下去休养。这样,马克思离开了市区,到柏林郊区的施特拉劳疗养了一段时间。这是1837年春天的事。

施特拉劳渔村

施特拉劳是一个幽静安宁、风景优美的小渔村,坐落在施普雷河右岸,河对岸是灌木丛生的一大片原野,绿树丛中各色野花点点簇簇。这样的幽雅环境对于爱好沉静的学者们来说是再理想不过了。平时总有许多教授和大学生到这里来散步,尤其每年到8月24日圣巴托罗缪节这天,这里更是格外热闹,有成群结队的柏林人来参加渔民的节日活动。

当时小渔村共有90名居民。马克思租了一间小房子住下来,每天在河边休息、漫步,还同村民去打猎。经过一段时间的放松,他的身体复原了。马上,紧张艰苦的思想努力又开始了。一部部艰深晦涩的大部头著作在他眼底梳理过去,一叠叠摘要、评论写了出来,比较、分析、批判,形成自己的观点。就在这个过程中,一种宏大而艰涩的哲学体系愈来愈占据马克思的心灵,这就是黑格尔哲学。

黑格尔是19世纪前期德国最伟大的哲学家。他把自康德、费希特以来的德国古典哲学推到了顶点。

伊曼努尔·康德(1724-1804)

约翰·戈特利布·费希特(1762-1814)

格奥尔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尔(1770-1831)

黑格尔知识广博、思想深刻,他创立的客观唯心主义体系,试图把世界描述为一个万物彼此联系、相互作用、有内在必然性的发展过程。这同以往的哲学体系相比,是一个重大的进步。按照黑格尔的看法,万物存在的本原和基础是一种“绝对精神”,这种绝对精神是客观地独立存在于人们的意识之外的,它按照辩证的方式发展,从而推动着世界由低而高的发展。黑格尔认为,绝对精神的发展经历了逻辑、自然和精神这三个阶段。他在几部著作中分别研究了这三个阶段,在其中,他阐明了质量互变、对立统一和否定之否定的规律,提出了世界处在不断运动、转化、变更过程之中的思想。这种发展,从观念的自我运动到异化为自然界,然后又回复到精神世界,人类历史就是一个在绝对精神推动下不断发展的有规律的进程,世界各民族在绝对精神的照耀下经历着上升、发展和衰落等阶段,人们的主观意志和努力,事实上只是绝对精神借以发挥作用的历史工具而已。

这样一个体系,包含着许多虚妄的东西和重大的矛盾。黑格尔所假定的万物之本——绝对精神,说到底不过是“上帝”的代名词;他认为一切归根结底取决于精神,其实是把事实正好颠倒了;至于他所描述的自然界的联系,有许多是臆造的,并不符合科学的观察;他把精神发展的最高阶段看作就是普鲁士王国的君主制,这更是在为贵族君主制的合理性作论证,而恰好又与他的辩证方法相矛盾。但是另一方面,黑格尔看到,在表面的、偶然的现象背后,存在着统一的、内在的必然联系,并认为这种联系在于矛盾的自我运动、变化和发展,这样,就超越了主观唯心主义的狭隘眼光,深入到了事物发展的更深刻的本质,为把握世界运动的规律开辟了道路。这是黑格尔对人类思想所做的伟大贡献。

方法与体系之间的矛盾,决定了黑格尔哲学具有两面性。一方面,它是在为上帝、为宗教、为普鲁士王国作辩护,因此,黑格尔本人在世时和逝世后,都受到普鲁士官方的推崇赞扬;另一方面,它所包含的方法又具有革命的性质,进一步加以发展引申,就可能得出对现存秩序有破坏性的结论。所以,黑格尔死后,他的后学中有一些激进青年就沿着这个思想方法前进,在政治上要求自由民主,反对专制主义的禁锢。他们被称作“青年黑格尔派”,而与固守黑格尔保守结论的“老年黑格尔派”相对立。

当马克思来到柏林大学的时候,他接触到了黑格尔哲学。但起初他只读了一些片断,觉得不喜欢黑格尔著作“那离奇古怪的调子”。他在一首讽刺诗里对黑格尔哲学的口吻颇为不敬:

……每个人都可以啜饮这智慧的玉液琼浆,

我给诸位揭示一切,因为我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讲!

然而,在休养的日子里,当马克思深入了解了黑格尔辩证哲学的内容宏富、博大精深后,他的评价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他在1837年11月11日给父亲的信里说:

我同我想避开的现代世界哲学(指黑格尔哲学——引者)的联系却越来越紧密了。

马克思仔细地从头至尾通读了黑格尔的著作,还研究了黑格尔学派的许多著作,深信这个“古怪的”框架里的确蕴藏着大量珍宝。在以后的好几年中,马克思按照黑格尔的方式去思考,去写作。掌握黑格尔辩证法,对于他后来创立历史唯物主义哲学体系,有着巨大的意义。正因此,马克思终生对黑格尔怀着深深的敬意,即使在他的学术成果早已超越黑格尔哲学的几十年后,他仍然对攻击黑格尔的人极为蔑视,并针锋相对地声明:

我公开承认我是这位大思想家的学生。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版第1卷,第735-736页。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版第47卷,第15页。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2卷,第1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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