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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封信 困难是每个移民的必经之路

渥太华夜未眠 作者:任盈盈 著


第五封信 困难是每个移民的必经之路

亲爱的朋友们:

薛一直好奇我最开始是如何在加拿大度过的。你好奇吗?好奇的话,那就容我当一回祥林嫂吧!

我是去年3月登陆渥太华的。不得不说,上帝的确在冥冥之中帮助了我。3月是加拿大的冬末,冰雪只剩下一个尾巴,也就是说,我感受到了传说中加拿大的冰天雪地,但还没有来得及痛恨它,无比可爱的春天突然就来了。

本以为最大的难关是语言,可没想到比语言更难若登天的是生活习惯。

刚开始时,我怎么也弄不清楚市政发给每户的四个大垃圾桶:黑色的、灰色的、绿色的和蓝色的,后来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原来一个是装厨房有机垃圾,一个是装生活垃圾,一个装可回收的纸类,一个装不可回收的容器类。有一次我把护肤喷雾罐放入生活垃圾中,垃圾工人居然拒收,理由是:分类不准确。还有一次我把拆除的地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拖出门口当垃圾扔掉,垃圾工人居然给我留下一个纸条和详细说明书,告诉我必须把地毯裁成规格小于多少英尺以下才可以当垃圾处理。于是我不得不开车跑到工具店,买来专门裁地毯的刀子,然后用尺子量着一点一点裁,那份工夫和精力几乎可以买新地毯了。

刚搬家没多久,车库的自动门就坏了,因为不会修,只好任它大开着。那几天我把家里的暖气炉开到最大,把所有的壁炉也打开了,可是从车库吹进来的冷风还是把俏俏冻得直蹦。其实我并不担心冷,而是担心夜里有黑熊从车库大摇大摆地进屋,即使不吃我们娘俩,可也绝对是不速之客。所以那些天我夜里都不敢脱衣服睡觉,有一点点动静都会立刻从床上惊跳起来,把卧室门死死堵上。

去移民局办理手续,走到路上,突然发现手机没电了。没有网络,没有电话,看不懂路牌,辨不清方向,听不懂说话。于是我唯有站在陌生的街头,对着茫茫车海进退两难。那一刻我的无助,如同到了火星般茫然孤单,无可依傍。

第一天去车行里提车,下着大雪路上全是冰。卖车的销售仅仅告诉我“刹车”和“油门”的位置,然后问我:“怎么样,能开回去吗?”“能开。”我只能这么说,然后一咬牙就上了车。漫天雪花中,我是如何哆哆嗦嗦在冰面上驱动着车子,真是一点儿也没有感觉了。只记得远远于雪花中看到“家”那个白房子时,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考驾照考了四次!第一次考试,因为我在“STOP(停)”前没有及时停车而没通过。第二次过一个路口,本不该让对面来车我偏偏让了,过于“善良”也不能通过。第三次我痛定思痛,练车几乎练到吐血,可是靠边泊车时因为远了一点点又失败了。在那一刻,我气得哭了起来,大声质问那个吹毛求疵的女考官:“你是因为我是中国人搞种族歧视吗?”虽然她连连否认,但我分明看到她脸上心虚的表情。

……

很多很多,往事如烟。

其实这些困难我没有向任何一个人说过,包括大春。因为说了对方也不懂。就好比那个小王子听说流浪儿童没有馒头吃,问侍卫:“那他们怎么不吃蛋糕?”

所以这些困难我也不想和薛说太多。因为困难是每个新移民的必经之路,既是必经,就绝不会因为你的懂得而减轻一分一毫。

亲爱的朋友,如果不是这场暴风雪,如果不是林夫妇的到来,我估计薛很快就会从我这里搬走。

虽然我给薛尽可能提供了舒适便利的处所,虽然相处和睦,可是毕竟孤男寡女同居一屋,我们自己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芥蒂。正当我为这件事情发愁时,突然收到了林夫妇的邮件。

林夫妇来自福建,邮件说是一家三口,需要预订两个房间。因为有薛的前车之鉴,我在林夫妇抵达前24小时内不敢外出,生怕他们扑了空。为了欢迎他们,我把从没有用过的床单被罩用热水清洗然后再高温烘干,而且又为他们预订的两个卧室里分别添置了一个宜家小沙发和组合柜,我甚至去超市买来昂贵的新鲜铃兰插在他们床头的花瓶内。

林夫妇抵达渥太华时已经是雪后。要知道为了化雪,市政铲雪工人每天都会往街道上撒很多盐,导致路面损坏严重,有些地段坑洼不平。雪后道路极其难走,到处都是渐融的雪泥,出行必须穿专业雪靴。

林太太刚一下出租车便差点摔了一跤,我看到她的鞋子,居然是7厘米以上的细高跟,而且那个银色后跟还做成最不稳当的酒杯形!如果加上温哥华6个小时的转机时间,这漫漫快20小时的国际航班,她就靠这双鞋子走天下?

和许多有钱有闲的太太一样,林太太是看不出年纪的,可能40多岁,也可能50多岁。她的皮肤保养得细若凝脂,可显然美容院去太多了,又显得过分通红。她的儿子林淞比她快高出两个脑袋,戴着时髦的套头耳机,头发修剪成莫希干式,发梢挑染成深紫色。

林先生却是个矮小精干的南方中年男人,手脚麻利地把一个又一个大包从车里拉出来,吆喝着儿子和他一起合力搬进房间。他们的行李可真多啊,至少七八个超大号出国行李箱,还有无数件旅行包和大大小小的袋子。不一会儿,一楼便被行李堆得满满的了。

林太太习惯性唠叨着,踮着脚尖走来走去,像领导视察般在房子里四处视察。走到二楼,她的脸色有点不悦了。

“这两个卧室的价钱一样吗?”她指着薛的卧室和自己的问。

“一样的。”

“可是那一间明显要大很多,这个价钱收得不合理。”

“没办法,这位房客先入住的。”我有点不高兴。

“他什么时候搬走?”

“这我不确定,他已经付了三个月的房租。”

她不吭声了,想了想又说:“这不公平啊,他明明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间。我们夫妻两个人却住小卧室,付的价格还一样。”

这么说确实有点。可是我一则嫌麻烦,二则按照先来后到的固定思维,就把二楼的所有卧室报出统一的定价。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可是碰到稍微挑剔一点的房客就不得不多费些口舌。

“可是他已经先入住了,这毕竟是家庭旅馆,我不可能保证每个房间一模一样。”我解释。

“既然价格相同,那我们换换行不行?”她很快地问。

“当然不——”

“换就换吧,没关系。”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楼下一个声音打断了。是薛。他正好下班回屋,一进门便在楼下听到我们在楼上的争执,于是痛痛快快地做了安排。

他可真能当好人!我扶着楼梯瞪了他一眼。他站在一楼门厅口仰脸看着我,悄悄眨了一下眼睛。

把林夫妇安顿好,我步行去超市买洗手液。林太太说她的卫生间里没有洗手液了,按理说,家庭旅馆是不提供这些日用品的,可是懒得解释太多,我宁愿出门去买。

走在被积雪覆盖的小径上,我听到鞋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两只不怕冷的小松鼠在雪地里跳跃而过,忽地一下钻进树林中。厚厚的积雪正如棉被一样盖住每一寸土地,再过一两个月,待到积雪消融,泥土下的花花草草便会像泉水般汩汩冒出,挡也挡不住。

迎面走来一个白人,穿着深灰色雪衣和一双及膝大雪靴,脸上罩着一副超酷的运动款雪镜。和所有的路人一样,他冲我友好地点头微笑,只是没有继续走路,却是停了下来。

“请问你是中国人吗?”他居然用普通话问我。

我大出意外。“是的。”我点了点头。

他笑了起来,摘下挡住大半张脸的雪镜。他大概50岁模样,风度极好,有一双温和的灰蓝色眼睛。“我叫迈克斯,两周前我们全家刚刚搬来这个社区,很高兴认识你。”他说着,指指身后的一幢房子,“看,这就是我家。”

那是一幢豪宅,精美的法式建筑,拥有壮观的大理石门廊和漂亮的铁艺大门,夏天的时候,爬藤玫瑰爬满前院的大部分墙壁,像画廊里出售的风景油画。据说,原房主因为破产无力支付房贷了,只好将豪宅变卖。看来,是这位先生买入了。

“非常漂亮的房子。”我赞美道。

“是的,非常漂亮,我妻子琼非常喜欢。”他开心地笑了,想了想,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么说来可能有点冒昧,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经常来我家里做客?”

我惊讶地望着他。

“我的妻子琼,她也来自中国。这个社区的中国人很少,所以她经常感觉孤独。”他说着搓了搓手,表情似乎更加难为情了,“所以……所以我想,如果她能有更多的中国朋友会好过很多。”

我越来越惊讶了,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睛,那么温和澄静,一如这冬日的天空。

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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