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代

当人民从干酪上站起

歌声，省略了革命的血腥

八月像一张残忍的弓

恶毒的儿子走出农舍

携带着烟草和干燥的喉咙

牲口被蒙上了野蛮的眼罩

屁股上挂着发黑的尸体像肿大的鼓

直到篱笆后面的牺牲也渐渐模糊

远远地，又开来冒烟的队伍……

1972

少女波尔卡

同样的骄傲，同样的捉弄

这些自由的少女

这些将要长成皇后的少女

会为了爱情，到天涯海角

会跟随坏人，永不变心

1973

女人

1

披着露水，站在早晨

她守望着葡萄园

像贵妇人一样检阅花草

带着被破坏的美，带着动人的悲哀

她，在向它们微笑……

2

像主人一样酣畅地苏醒

眼前，是夕阳斑斓的四壁

围着彩条浴巾，举起一只白白的手臂

是你，在梳理——

1973

青春

虚无，从接过吻的唇上

溜出来了，带有一股

不曾觉察的清醒：

在我疯狂地追逐女人的那条街上

今天，戴着白手套的工人

正在镇静地喷射杀虫剂……

1973

夜

在充满象征的夜里

月亮像病人苍白的脸

像一个错误的移动的时间

而死，像一个医生站在床前：

一些无情的感情

一些心中可怕的变动

月光在屋前的空场上轻声咳嗽

月光，暗示着楚楚在目的流放……

1973

入冬的光芒

朝泼血的墓碑倾斜

穿过东方的梦魇

太阳，在黄昏实心的袍子里

减弱它的威力

孩子，搂住火炉吞下寒冷

冬天，四个季节中的长者

抬举着自己的尸体游行……

1973

年代

沉闷的年代苏醒了

炮声微微地撼动大地

战争，在倔强地开垦

牲畜被征用，农民在田野上归来

抬着血淋淋的犁……

1973

海

海，向傍晚退去

带走了历史，也带走了哀怨

海，沉默着

不愿再宽恕人们，也不愿

再听到人们的赞美

1973

能够

能够有大口喝醉烧酒的日子

能够壮烈、酩酊

能够在中午

在钟表滴答的窗幔后面

想一些琐碎的心事

能够认真地久久地难为情

能够一个人散步

坐到漆绿的椅子上

合一会儿眼睛

能够舒舒服服地叹息

回忆并不愉快的往事

忘记烟灰

弹落在什么地方

能够在生病的日子里

发脾气，做出不体面的事

能够沿着走惯的路

一路走回家去

能够有一个人亲你

擦洗你，还有精致的谎话

在等你，能够这样活着

可有多好，随时随地

手能够折下鲜花

嘴唇能够够到嘴唇

没有风暴也没有革命

灌溉大地的是人民捐献的酒

能够这样活着

可有多好，要多好就有多好！

1975

致情敌

在自由的十字架上射死父亲

你怯懦的手第一次写下：叛逆

当你又从末日向春天走来

复活的路上横着你用旧的尸体

怀着血不会在荣誉上凝固的激动

我伏在巨人的铜像上昏昏睡去

梦见在真理的冬天：

有我，默默赶开墓地上空的乌鸦……

1973

致太阳

给我们家庭，给我们格言

你让所有的孩子骑上父亲肩膀

给我们光明，给我们羞愧

你让狗跟在诗人后面流浪

给我们时间，让我们劳动

你在黑夜中长睡，枕着我们的希望

给我们洗礼，让我们信仰

我们在你的祝福下，出生然后死亡

查看和平的梦境、笑脸

你是上帝的大臣

没收人间的贪婪、嫉妒

你是灵魂的君王

热爱名誉，你鼓励我们勇敢

抚摸每个人的头，你尊重平凡

你创造，从东方升起

你不自由，像一枚四海通用的钱！

1973

手艺

——和玛琳娜·茨维塔耶娃

我写青春沦落的诗

（写不贞的诗）

写在窄长的房间中

被诗人奸污

被咖啡馆辞退街头的诗

我那冷漠的

再无怨恨的诗

（本身就是一个故事）

我那没有人读的诗

正如一个故事的历史

我那失去骄傲

失去爱情的

（我那贵族的诗）

她，终会被农民娶走

她，就是我荒废的时日……

1973

美学笔记

故宫两百年前的鼓声

已经趋于寂静，历史晚期的脚步声

仍在里面不祥地回荡

循着千万条不可揣测的思路

一脉灵魂的回潮

穿过梦的古老房间

朝东方的夜奔涌……

被我瞥见的神武门

重又关闭，观念

已倦于远行，只有我依靠过的树

继续隐藏于黑暗里

像一只只栖睡的大鸟

只是微微摇动它们的羽毛……

1976

黄昏

1

寂寞潜潜地苏醒

细节也在悄悄进行

诗人抽搐着，产下

甲虫般无人知晓的感觉

——在照例被佣人破坏的黄昏……

2

当勇于冒险的情夫

用锥形的屁股

试探性地升起

好像城市也受到启发

要猛然抖动挂锁，威胁

驰向黑夜的女人……

1973

乌鸦

像火葬场上空

慢慢飘散的灰烬

它们，黑色的殡葬的天使

在死亡降临人间的时候

好像一群逃离黄昏的

音乐标点……

目送它们的

是一个哑默的

剧场一样的天空

好像无数沉寂的往事

在悲观的沉浸中

继续消极地感叹……

1974

夏

花仍在虚假地开放

凶恶的树仍在不停地摇曳

不停地坠落它们不幸的儿女

太阳已像拳师一样逾墙而走

留下少年，面对着忧郁的向日葵……

1975

秋

失落的石阶上的

只有枫叶、纸牌

留在记忆中的

也只有无情的雨声

那间歇的雨声一再传来

像在提醒过去

像在悼词中停顿一下

又继续进行……

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