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放下

风马:在藏地幸遇自己 作者:阿扎


老敖说,其实他不知道去哪儿,只是随遇而安地继续走,然后在公路边遇见了一个独自放牧的藏族少年,就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一起放羊,一起风餐露宿,一起跨过雪山和草原。他说他很开心,很多年没这么开心了。

前段时间,六子从黄山特意赶到台州来看我,还带了几盒他老家的茶叶。酒桌上,我跟六子天南地北地海聊,突然六子感慨了一声,给他续上酒,我问:“你Y失恋了?”

六子满脸纠结地说道:“失恋算个P啊,前几天工作时,我的相机不小心进水了,没备份,里面好多照片全废了,想起来就心疼可惜,唉……”

“我还当是你跟哪家小姑娘夜黑风高被父母双规,就这点小事。没了就没了呗。”我喷出一口烟,“身外之物,缘尽于此。”

六子反问:“我记得春节在西藏时,你的狗4也丢了。你一路徒步的照片视频也全部没了,大片做不成,你不心疼得死去活来?”

我忙摆摆手:“心疼是肯定的,但是后来也想通了。”

“来来来,具体说道说道,让我也学习学习如何放下。”

干了杯中酒,我眯着双眼,开始回忆起那趟旅程。应该从哪里说起呢?对了,就从拉萨开始吧。

在拉萨过完春节和藏历新年后,我跟晓荣一行好友打招呼,独自再去趟山南转几天。老敖跟我同行至汽车站,随后,他前往日喀则,我前往山南。

老敖是一个资深摄影师,第一次进藏,因缘巧合下,我结识了他。话不多,精练,憨厚,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老敖跟多年前的小路一样,对西藏一无所知却心生向往,于是跟着心,来到了西藏。车上的四川司机问我:你朋友怎么不和你一起去山南,我看你们两人背着包以为是一起的。

我笑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需要强拉着对方去走自己想走的路。

这是自私,不是友情。

两天后的凌晨,我到达了桑耶寺,朝圣后,继续前往青朴。出发前的晚上我跟老敖通了电话,他去了江孜,去了日喀则,然后继续向珠峰方向前行,他向我展示了他的干粮,一大袋的馒头。老敖说其实他不知道去哪儿,只是随遇而安地继续走,然后在公路边遇见了一个独自放牧的藏族少年,就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一起放羊,一起风餐露宿,一起跨过雪山和草原。他说他很开心,很多年没这么开心了。

其实,我看得出来,老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我不会刻意问他的事,也不会刻意去猜,他只是需要一个人的空间跟时间,正如我。

本质上来说,我和他是同类人。

前几次进藏,我都带着太过强烈的目的性,这一次,我非常随性地放空自己的心。

所以,我只是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老敖正处在旅行中最淳朴最轻松的状态,这个时候不应该过多打扰。

我突然又想起了豆豆。那个萌到天然呆的金华妹子。天真烂漫而无邪,一个相信世界永远美好,相信路上遇见的都是好人的妹子,就如天下无贼里的王宝强。因为在贴吧咨询青海跟西藏的相关问题,我纠正了她的错误路线由此相识。

因为豆豆的性格,晓荣一直私下跟我抱怨,怕她遇人不淑,然后性情大变,由爱生恨,变为新一代的白发魔女。两人也因为此事经常三天两头的斗嘴。我跟老敖也乐得在旁边边喝酒边看他们气急败坏的可爱劲。

我跟晓荣说:“我不会去给她洗脑。告诉她,这个世界真的很危险,很险恶,人心坏得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如果人心真险恶,那我不知道死在路上多少次了。相信这个世界美好,正如相信自己内心的美好。这是一种信念,是值得尊重的。所以,你跟她这么多年的朋友,不如多费点心来保护她的这种信念,岂不更好。哈哈!”

“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快成她老爸了!”晓荣盘腿坐在沙发上,继续捏着佛珠闭眼打坐。

晓荣,我习惯叫他逗比荣,离家出走,厌恶内地的生活环境与三观,深埋在中国西藏边境,发誓永不回内地,独自在尼泊尔呆了好些年,成了一个专业的尼漂倒爷,常年穿行在加德满都与拉萨之间。有个心上人,马来西亚的妹子,一见钟情后自此无法自拔,因各种现实无可奈何。喜研佛法,又不得其法,但内心虔诚,过早地脱掉了90后的稚气外衣。

不论是豆豆还是晓荣还是老敖甚至是我,我们都有各自放不下的人,各种放不下的事,所以,我们需要旅行,需要行走,需要更多更多的美好,需要更多更多赋予自己生命意义的信仰。

豆豆回到了金华,交了个新疆的小男友,应该逐渐遗忘那个不淑之人了吧。

老敖回到了深圳,继续为他的摄影事业挥洒汗水,依然保持着神秘,有时候微信会偷偷问我,阿扎,我在东莞哦,来玩不?

逗比荣留在了拉萨,跟着岚子一边学中医一边继续研习佛法,素食大半年后的某天,他苦笑着告诉我:阿扎,我今天吃了个鸡腿,感觉整个人生都要完蛋了。

看着六子苦苦思索的神情,我继续给自己倒上酒。

“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听我提到摄影机3个字?”

“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提到,可是,我怎么感觉你一直在暗示什么,就如同我想抓住眼前的酒,却老是被你喝完。”

“还没说完呢,不要急。”我给六子倒上酒,点了根烟,继续讲述。

出发前,我带了两块石头跟一幅画,是前女友留下的。

第一块石头,我跟豆豆一起,把它留在了哲蚌寺的晒佛台前,我用摄影机记录下来豆豆站在佛台前,面朝拉萨挥洒风马的那份美好。

第二块石头,我和逗比荣、老敖一起,伫立在拉萨河边,在他们的鼓励下,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把这块视若珍宝的石头扔进了河里。

我把最后一幅画贴在了拉萨家中的墙壁上,每次有新朋友过来时都会问,这画真好看,是谁画的?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拉萨了,但是我相信晓荣会跟新朋友继续讲述关于我,关于老朋友们的故事。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一直到摄影机丢失后,我一个人呆若木鸡地坐在青朴的山头,望着远处的雅鲁藏布江,那时的心情比逗比荣吃了鸡腿还痛苦。你是摄影师,所以这一点你绝对懂。

六子点了点头:“没错,相机就是命根子。”

下山后,我去派出所报了警,几位警察同志很努力地帮我找回机子。我留了我的电话,那时已经没有任何心情走下去了,我只想回拉萨。

于是我搭车回到了泽当,然后返回拉萨。到家里已经晚上10点了。

朋友几人都安慰我,以后可以拍出更棒更好的大片。我都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有这个机会。

后来跟岚子提起此事,岚子只是轻描淡写:“纠结个P啊,不就一个破摄影机吗?身外之物而已,当年我一个人穿越可可西里,拍了几十G的片子跟照片,后来忘记放哪儿找不到了,我都没觉得有啥。你是不知道可可西里的星空,真是美啊,抬起头,那银河看起来就好像是真的银河一样。”

我没注意岚子的最后一句话,但是刹那间,我冷静了下来。

“然后呢?”六子追问,“然后就放下了?”

然后我就更痛苦了,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拍出更好更棒的大片。于是我又重新买了部狗4,开始策划单人徒步狼塔的路线。因为目前有关狼塔的影像资料很少,而且都是很零碎的东西。一箭双雕!

“我靠,原来是这样,我还在纳闷你Y的怎么突然就疯了似的,竟然要单人走狼塔。那么,最后你到底放下了没有啊?”

“看来,你还是没懂啊。”

“等等,有点喝多了,让我脑子缓缓。”

“老敖到拉萨火车站时,拥抱了我,说:‘相机丢了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拍下来的东西是不是能在你心里记一辈子。’”

“靠,我懂了!”

“懂了?懂了,那就喝吧。”

“我就喜欢你Y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喝!”

◎我们总是喜欢赋予各种东西各种意义,然后因为意义的存在而引导自己坚强地走下去。以前东西坏了,我们会修会补,现在,我们只会无情地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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