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单身汉

雀舌黄杨 作者:吴佳骏


单身汉德木子坐过两次牢。

第一次是他强奸别人;第二次是别人强奸他。

在说第一次之前,先说几句题外话。德木子自幼就被父亲看不起,认为他脑壳有问题,无论谈话,还是做事,都不着边际。属于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要说,没有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子女的,哪怕他真的有病,甚至天生呆傻。毕竟,那是自己的亲骨血。但德木子确实又让他父母伤透了心,且处处颜面扫地。那时,德木子大概只有十三四岁,一个夏日正午,他父母躲在家里睡午觉。兴许是午时的光阴太难熬,加上烈日当空,屋外的气温犹如锅炉蒸腾,搞得人心里十分焦躁。德木子的父母在床上翻来覆去,汗水都湿了席子,却仍旧睡不着。于是乎,夫妻俩便寻思着干点别的啥。正好两人都只穿了条内裤,便开始了鱼水之欢。哪晓得,事情刚刚进入状态,就被在堂屋里玩耍的儿子听到了响动。德木子气愤地一脚将门踹开,冲进父母屋内,大声吼道:“爸爸,你这么做,要不得哈,妈是自己一家人的哟。”父母听德木子一吼,赶紧抓过被单,把身子掩住。然后,穿衣下床,跑到堂屋里,啪啪就给儿子两个耳光。谁知,德木子竟然不服气,非要去找人评理,在全村闹得沸沸扬扬,把他父母的脸都丢尽了。以至于村里人见了面打招呼,张嘴就说:“自己一家人的哟。”

就因为这件事,父子俩反目成仇,德木子未满十八岁,就被父亲赶出了家门,一个人闯江湖去了。

从家里出来后,举目无亲的德木子流浪到一个小镇替人守煤矿,有时还要去下窑。这份活计尽管辛苦劳累,但毕竟有了口饭吃,命是保住了。煤厂老板见德木子人虽半憨半傻的,但下起力来,倒也不偷奸耍滑,便把他视为长工对待。人一旦相处久了,就会产生感情。几年下来,煤厂老板对德木子的态度有所改变,越来越喜欢他。逢年过节,还要给他买新衣新裤。煤厂老板说:“只要你好好干,前途无量啊。”可德木子不想要这些,他的心思全放在煤厂老板那个漂亮的女儿身上。煤厂老板看出了他的动机,想断他的念头,就坦白跟德木子说:“我家姑娘早已名花有主,你就别痴心妄想了。还是老老实实干你的活儿,不然,你恐怕很难再继续待下去。”德木子心里何尝不知道,老板其实早就把女儿许配给了另一个煤矿主的儿子,他们想强强联合,把生意做大做强。只有两家联姻,才能互相利用,共同发财。但德木子实在太喜欢老板的女儿了,他每天吃饭时想,睡觉时想。有次下窑时,他因想老板的女儿走神,罐车滑轨,险些小命归阴。

一天,老板两口子去外面谈生意,只有女儿一人在家。德木子见机会来了,全身热血喷涌。待老板前脚一走,他便反锁了铁门,急匆匆朝老板女儿睡的房间跑去。当这个正在睡懒觉的姑娘,看到气喘吁吁的德木子出现在屋里,不由得惊叫一声。她正要喊叫,德木子便饿狗一样扑了上去。

老板回来后,见女儿蓬头垢面,蜷缩在床上哭泣,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待问明缘由,老板怒发冲冠,迅速让人用绳索将德木子绑了。德木子好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既不反抗,也不挣扎,任凭摆布。这事发生后,另一个煤厂主当即决定退婚,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板见德木子毁了他的生财之计,索性报了案,德木子因此坐了七年的班房。

七年之后,德木子从牢里出来,人瘦得只剩一张皮了,全身都是病。稍有风吹感冒,就猛烈咳嗽。一咳嗽,就吐血。他原本想回家里,跪求父母原谅。可父母一听村人说德木子是个强奸犯,心就凉了。加上多年前的耻辱,他们再一次在人面前抬不起头。德木子见父母始终不肯原谅他,只好流着眼泪又离开了家。

这次,他访东问西,好不容易在镇上找到个看守工地的活计。德木子想,他的病这么严重,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他之所以在就近找活干,目的是想死得离家近一点。在工地上,他很负责,对人的态度也很好。工人们上下班,他都热情招呼。其中有个中年妇女,在工地上提灰桶。每天一到工地,就望着德木子嘿嘿地笑。起初,德木子并没觉得异常,只认为这个妇女面善心慈。但渐渐地,她到了下班时间,却还不肯走,在德木子的工棚前转来转去。再后来,她每次到工地干活,都要给德木子煮一个鸡蛋拿来,这让德木子十分感动。一段时间后,德木子跟那个妇女已经是非常熟络了。他还因而了解到,这个妇女死了老公,是个寡妇。生的两个女儿,一个在读高中,一个嫁到浙江去了,不禁心生怜悯。而那个妇女听说德木子有病,还在家里熬了中药给他端来。

一天收了工,妇女邀请德木子去家里吃饭,说要为他改善下伙食。正好那天另一个守工地的人也在,德木子便跟他商量,打个掩护帮忙看守一会儿,等他吃完饭,再回来替换。

德木子跟随妇女到家后,妇女做了一大桌菜,还倒了两杯白酒款待他。德木子说:“我有病,不能喝酒。”妇女说:“喝一点儿没关系。”德木子果真就喝了一口,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妇女便在桌旁呵呵地笑。继而,妇女一口干掉自己杯里的酒后,就起身紧挨德木子坐在一条板凳上。妇女见他有些放不开,便用筷子夹了块肉给他,说:“吃片肉哇。”德木子挪了挪说:“碗里有呢。”妇女跟着挪了挪,又夹了块肉说:“吃片肉哇。”德木子又挪挪说:“够了。”妇女也跟着挪挪,再次夹起块肉说:“再吃片肉啊。”这时,板凳重心一斜,两人都滑到了地上。妇女把筷子一丢,顺势就把德木子按住,双手解他的裤带。

不多一会儿,正在德木子心潮澎湃之时,猛然从屋外冲进一个彪形大汉,抓住德木子就打。要不是趁着那晚月黑风高,他仓皇而逃,怕是早就死于非命了。事后,德木子才搞清楚,那个大汉正是妇女的老公。她其实并非寡妇。

第二天,派出所就来工地上抓人了,他又因此坐了一年零两个月的牢房。

刑满获释后,德木子看淡了人生,觉得人活着没什么意义,跟一场游戏没啥区别。但他一直有个心愿:希望父母能原谅他。可一次又一次的丢人现眼,让父母根本就不愿再见他。

无家可归的德木子走投无路,还是原来工地上的一个熟人,见其可怜,把他介绍到一个小区去扫地。可他去了不到一个月,就在一次扫地时猝然死亡,害得物管公司赔偿了三万块钱。

德木子最终还是回了家,父母将他的尸体拖回去埋葬后,数着白花花的几沓钞票说:“一个逆子,换了三万块钱,值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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