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六 世界书局排印本《杜诗钱注》

清代杜集序跋汇录 作者:孙微 著


一六 世界书局排印本《杜诗钱注》

韩楚原《重刊钱牧斋笺注杜工部诗弁言》

少陵之诗,不惟可以横绝一代,直足以纵横古今,为万世作者宗匠。顾涵义既深,典复奥衍,《闻见后录》谓:“黄鲁直称老杜诗,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盖言其善于运用故实也。”惟其翦裁融化诸般故实于词句之中,故学者恒苦难读,历代作家乃竞为笺释,冀发其窾窔,以便读者。无如限于才识及时地,每多管窥蠡测,莫逮高深。昔颜之推有言:“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放翁亦有注诗难之叹。旧注杜诗,无虑百家,伪苏注无论已,即王洙、鲁訔、黄鹤辈,用力之勤,几于杜诗寝馈终身,然千里毫厘之失,仍层见叠出,风行坊间,贻误后学,重可嘅已!牧斋之为学,钻研经史,沈浸载籍,古今学术之升降,文章之流别,皆一一究其源委,击其蒙蔀(《初学集序》瞿式耜语)。其为文也,本之六经,以立其识;参之三史,以练其才;游之八大家,以通其气;极之诸子百家、稗官小说,以穷其用(邹镃序《有学集》语)。其遭逢之时会,又适在九鼎潜移、外族入主之际,其悲伤忠愤之志,盘屈纠缠而无以自遂。其于政事之得失、邪正之消长,不以一身祸福,易其忧国之思。含悲负痛,殷然无以自解。故奋笔于楮端,锋铦芒竖,感慨淋漓,刺人于眉睫之间,而怵人于志气之微(萧士玮序)。是其才学既足以副阐发杜诗之用,而其生活之修养,复与杜同其遭遇,同其忧患。故其所笺注,不特于杜诗运用之故实,证明疏通,毕宣其蕴;而于杜有为而作之隐衷,尤能梳爬剔抉,一一呈诸楮间,使千载下共知少陵当时之隐曲,其为功于杜,为惠于后学为何如!重刊之旨,即在于斯。

注释方面。牧斋于学,既无所不窥,而绛云所藏,又类多宋元孤椠,徵引既富,自可触类会通,有蕴必发。其所引书,多为绛云一炬之后,世所未见之本,如宋人《五线集》、刘绩《霏雪录》及《金壶记》、《玉垒记》等,大都今已有目无书。而考据所及,尤多徵引游记、画录、家乘、墓碑以及他人所不经见、不注意于篇什。故其铨释故实,订正时地之处,精确自无伦比。如于字,则考正《故武卫将军挽歌》中之“冰”为箭筩,《饮中八仙歌》中之“船”直为舟。于词则考正《寄董卿嘉荣》中之“君牙”非人名,《杜威宅守岁》中之“阿戎”为阿咸,《寄彭州高使君》中之“龙钟”即陇种。于人则考正《醉歌行》中之“顾八”非顾况。《送裴二虬作尉》中之“谢公”非灵运,《九日登梓州城》之“兵戈关塞”指徐知道,非朝义。于地则考正《春远》中“细柳”不在渭北石徼,《酬别杜二》中“涡水”当为涪水,《题郑县亭子》中“大路”为陕、华间地名。于事则考正《九日奉寄严大夫》中《通鉴》之误,《上牛头寺》中图经之误,《寄李白二十韵》中鲁訔、黄鹤辈《年谱》之误等。均足以一扫各家支蔓踳驳之旧注,而导正读者之心目。

笺发方面。少陵当安史之乱,乘舆播荡,宗庙累卵,越在草莽,触处兴怀。牧斋生当明社既屋,异族入主,故宫禾黍,荆棘兴悲。其身世既同,而其忠君忧国之思,复千载相侔。于是少陵讽刺当世,感怀时事,以及有为而作诸什,惟牧斋能笺发其微,洞识其隐,诚以时会处地相同,而心曲乃默契于千载下也。如笺《寄岳州贾司马》则发肃宗赏功,独厚于灵武从臣,故常以晋文、子推事讥之。笺《洗兵马》则发肃宗以人主而自搆,猜忌其父臣,而文致其罪,以欺天下。笺《登楼》则发代宗之用程元振、鱼朝恩,托讽于后主之用黄皓。笺《兵车行》则发出兵南诏之苦,以杨国忠当权贵盛,不敢斥言,故不言南诏而言山东,不言关西而言陇右。笺《有感五首》则发(二)讥不能用兵,(三)谏不都东京,(四)失强干弱枝之义,(五)成外重内轻之弊。至笺《秋兴八首》,则于少陵之感时触物,忧思怀君,寓讽谏之兴,超议论之劫,正如乐府八解,而一一为之铨发,八篇内蕴,于焉毕宣。李善之于《文选》,王逸之于《楚辞》,兼之矣。

方今坊间杜诗流行之本,率为王、苏等注本,钱注之本,绝少流传,爰校勘而重锓之,弁数言于简端,以为发凡云尔。民国二十四年五月韩楚原识。

【版本】

民国二十四年(1936)上海世界书局据时中书局石印本排印本。

【作者简介】

韩楚原,世界书局编辑,生平事迹不详。

  1. 原文未标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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