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童年生活

巴尔扎克 作者:高立来 著


童年生活

时间是人的财富、全部财富,正如时间是国家的财富一样,因为任何财富都是时间与行动化合之后的成果。

——巴尔扎克

得不到父母关爱

在1799年5月20日的这一天,一位举世闻名的文学巨匠降临到人间,他就是有着传奇一生的、无与伦比的伟大作家,传世名著《人间喜剧》的作者巴尔扎克。

巴尔扎克,全名奥诺雷·德·巴尔扎克,他诞生在法国一个名叫图尔的城市。这座城市坐落在号称法国母亲河的卢瓦尔河畔,距离巴黎只有200英里。图尔城风光秀美如画,市内建筑极有特色,聚集着一批欧洲闻名的大学。

卢瓦尔河是法国最长的河流,它流经法国腹地的中游地带,景色旖旎,沿岸有许多名胜古迹。

整个法兰西民族几乎都受到了卢瓦尔河的滋养,它给予了这个国家人民优雅、浪漫、乐观的品性和崇尚自由、崇尚爱情的情怀。同时,也哺育了“像天才一样未经栽培”的巴尔扎克。

巴尔扎克虽然是父亲弗兰苏·巴尔扎克和母亲萨拉比耶·洛尔·莎洛特·安娜的长子。但是,作为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巴尔扎克的降生并没有受到父母的足够重视。

其实,早在巴尔扎克出生的头一年,老巴尔扎克夫妇刚刚夭折了一个孩子,那个看上去健壮的男孩,在来到这个世上的一个多月后,就不幸死去了。

所以,有鉴于此,当巴尔扎克刚刚出生后,这个襁褓中的婴儿,还没有享受到母亲温暖的怀抱,就被父母送到郊区的一个奶娘家里寄养。

这个奶娘是一个贫穷宪兵的妻子,由于生活艰苦,不得不以喂养高贵家庭里出生的孩子为业,获得一些微薄的收入,这样的情况,在18世纪至19世纪的法国其实是十分普遍的。

对于这对贫苦的夫妻来说,眼前的这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只不过是在每个月底带来一些家庭收入的来源,只要把他喂养得健健康康就算完成了使命,当然没有必要和精力去呵护他幼小的心灵。

而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巴尔扎克却偏偏是个十分敏感的孩子,他与这对夫妻一起生活了4年,在这期间,他既没有感受到来自亲生母亲的慈爱,也没有体会到奶娘的温暖,他只感觉自己是个寄人篱下的、无人关心的、随时有可能被遗弃的可怜儿。

幸好,过了不久,即1800年9月29日,巴尔扎克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妹妹来与自己做伴。

这对兄妹由于一起被寄养在陌生人的家里,萌生了惺惺相惜的感情,他们一起吃、睡、玩,用最简单的孩子的行为来表达对于彼此的爱和关心。

妹妹从童年时起就给予哥哥的温情,抚慰了巴尔扎克善良热情的灵魂,这也使得即使在成年之后,他们兄妹仍然是几个孩子中最亲密的一对。巴尔扎克有什么高兴和不高兴的事情,都乐意向妹妹来倾诉,包括他们共同的对于母亲的怨恨。

在巴尔扎克的许多信件和作品中,人们都可以看到他童年时由于孤寂和被冷落忽视后,所产生的对于父母的怨恨。从他出生开始,他就没有给父母带来多少乐趣。

他也没有得到应有的母爱,只有在每个周末,他才被允许回到那个有着宽敞房间的家里玩一回,但是却得不到玩具和任何礼物。他似乎只不过是那个家庭里并不被重视的客人,从来没有得到过女主人温柔慈爱的关心。

他的妈妈,对这个孩子从来没有亲昵的举动,也没有慈祥的爱抚和拥抱,她有的仅是一声声严厉的呵斥。即使在孩子生病的时候,也顾不得陪在孩子身边。

巴尔扎克成年后,不无伤心地控诉说,那是“任何人命运中所不曾遭受的最可怕的童年”。

巴尔扎克在郊区宪兵的家里生活了4年后,又被“遣送”到另一个陌生人家里去当半寄食者,与父母更是聚少离多。即使偶尔相见,自私的父母给予巴尔扎克的指责也总是多于温情。

他们关心的只是儿子掌握了多少礼仪,至于儿子的感情,父亲漠不关心,母亲则是爱答不理。

这对夫妻成婚之时,巴尔扎克的父亲已经50多岁了,母亲却还是个年轻姑娘,夫妻之间年龄跨度达30多岁,加上出身背景的不同,使得这对夫妻的性格志趣大不相同。

巴尔扎克祖先都是农民。他们本来也不姓巴尔扎克,他们的真实姓氏是巴尔萨,一个农民的姓氏。

从前,他的家族只是住在一个小村庄里,靠几亩薄田生活。他们需要每天早上把牛群赶到牧场放牧,白天再去耕种一个叫做郎格多克的小地方的田地,日子过得清苦却也快乐。

虽然这些农民既没有高大威严的城堡,也没有象征尊贵显赫的纹章;虽然他们干的只不过是把牛群驱向牧场,再汗流浃背地去耕种土地而已,但是这一点并不影响他们子孙的发迹。

巴尔扎克的父亲弗兰苏·巴尔扎克便是一个十分幸运的小伙子。1746年6月22日,弗兰苏·巴尔扎克出生在离康奈扎克不远的一个小村庄上。他是11个孩子中的老大哥,为人聪明能干而又机灵善变。

如果不是父亲为这个孩子下了进入教会的决定,让他有机会读书写字和学习拉丁文,他可能会长成一个狡黠朴实的庄稼汉。

有一段时间,弗兰苏·巴尔扎克在本村里做些清闲的事情,例如帮助本地的录事官做文字书记,又在葡萄园里帮过工,还常跟在耕犁后面跑。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精力旺盛、孔武有力、雄心勃勃的小伙子已经认识到,自己并不喜欢神甫们过的那种清幽的生活,他不甘心出家。

弗兰苏·巴尔扎克长到20岁的时候,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发生了,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法国资产阶级革命,这是个英雄辈出的时代。

老巴尔扎克离开了自己的乡土,混进了巴黎的生活圈子。起初和许多不显眼的年轻人一样,住在简陋的房子里。

但是,这个乡下人与众不同的是,他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城市里需要什么,他天生就善于钻营。

虽然此时,老巴尔扎克对如何发家心里还没有概念,眼前也没有确定的职业。

但是,他有着乡下人那种固执和勇往直前的劲头儿,并且勤俭节约又吃苦耐劳,这些精神在后来他儿子的小说中还被热情地赞美过。

弗兰苏·巴尔扎克先是利用机会,挤进了当时被视为肥缺的军需处和军粮供应处。后来,他又在巴黎的革命市参议会上获得一席职位,这个职位使他得到不少有用的关系,加上他具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能够嗅到金钱的气味,他终于插足到军队一个利润与外快流得最多的部门,那就是战时物资军粮处。军粮处的黄金线路,是不可避免地会伸到放债人和银行家们的账房里来的。

在这个肥缺上,积累了30年后,弗兰苏·巴尔扎克又获得了在巴黎的杜麦尔·丹尼耶银行当主任秘书的体面职务。

巴尔扎克曾经说到过“杂货商人肯定可以成为法国元老,而贵族有时会沦为社会的最底层”,大概讲的就是法国大革命的作用。

老巴尔扎克就是借助法国大革命带来的这一点运气,凭着血肉之勇和善于钻营的精神,从一个下层农民一跃进入上流社会的。

到了50岁,老巴尔扎克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小有资产的、体面的绅士了。在人们看来,老巴尔扎克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奔忙劳碌、雄心勃勃的小伙子,变成一个令人尊敬的绅士,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但是在弗兰苏·巴尔扎克自己看来,这一切还不够圆满,他还需要一个有着良好教养、年轻、美丽的女郎做自己的妻子,为自己生儿育女。

过了不久,这个机会终于来了。51岁时,这位身心俱健、仪表动人、惯吹法螺并善于拈花惹草的老单身汉,相中了银行里一位主任的女儿。

这是比他小32岁的萨拉比耶·洛尔·莎洛特·安娜小姐。洛尔小姐不仅容貌美丽,而且举止端庄、谈吐文雅,虽然她只是一个小资产家的女儿,但是却有着贵族小姐们的那种高贵的气质。

另外,洛尔小姐还有着一座价值估计在12万~13万法郎的庄园作为嫁妆。

弗兰苏·巴尔扎克先生,用自己的成熟老练和良好的社交技巧,终于如愿以偿地为自己物色到了一个既有嫁妆,又有门第的理想的妻子。于是,很快他们就结婚了。

巴尔扎克的母亲萨拉比耶·洛尔·莎洛特·安娜是一位典型的小资产阶级妇女,有着这个阶级妇女的一切通病:多愁善感,罗曼蒂克,有时还有一点歇斯底里。

不仅如此,很显然,巴尔扎克的年轻母亲,洛尔小姐接受过良好教育,高雅的艺术修养、敏锐的感受力是她那无忧无虑、天性快乐的丈夫所不具备的。

这就致使洛尔小姐经常会把对于生活的抱怨,有意无意地转移到幼小的巴尔扎克身上,况且那个时候,她也还是个年轻的女人,还没有意识到母亲的关怀对于孩子的重要性。

婚后不久,老巴尔扎克开始重新计划自己的生活,他现在的这个职位虽然看上去还算体面,但是却已经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了,更何况还要养活未来一家子人。

所以,经过几番周密的思考和权衡,老巴尔扎克决意利用故旧的关系,再回到军队里谋职。他的运气不错,过了不久就当上了第22师军粮处的监督。

现在,老巴尔扎克一家已经移驻到图尔城生活了,军粮处的税收提供了弗兰苏·巴尔扎克一笔很可观的收入,加上有妻子的嫁妆作为后盾,他们的生活还是比较殷实的。

巴尔扎克出生的这一年,也正是老巴尔扎克一家开始活跃在贵族和新兴资产阶级上层交际圈里的一年。由于长期的积累和勤俭节约,这一年,老巴尔扎克一家从之前狭窄的意大利军队街搬入了属于自己的一栋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过着十分体面富足的生活。

他们的生活开始讲究排场,有一辆自备马车和大批的奴仆,往来于社会名流之间,甚至是从前趾高气扬的贵族也是巴尔扎克家里的常客。

巴尔扎克的父亲性格活跃又天性乐观,获得一个体面的婚姻,并且老来得子,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知足和快乐。

他迷恋于享乐的生活,整日里应酬不断,尽管已经步入老年,由于良好的体魄和外形仍然是很多女人心中美好的异性形象。

巴尔扎克的母亲,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是青春和富有加上长期良好的家教,使得她性感成熟、优雅迷人。

夫妻两个,一个是行政官员,事业顺心;另一个热衷应酬,长袖善舞。这一切,使得这一对并不相爱的夫妻却有着共同的爱好,即热爱名利和热衷交际,这一点后来也遗传给了他们天才的儿子。

老巴尔扎克一家的官邸位于图尔市的因达尔卢瓦尔街上,图尔城的达官贵人们时不时就要来这里举办“沙龙”,那是法国社会很热衷的一种联谊活动。

上流社会,甚至是贵族们,都同这位曾在巴黎当过红色市议员的田舍翁之子往来很密。这些人中间有上议员克莱芒·德·瑞,他的神秘拐带案件后来曾被巴尔扎克写在文章里。

还有德·庞眉若男爵和德·马尔岗先生,这位先生于若干年后,曾在努力挣扎的作家走投无路时,帮过他的大忙。

老巴尔扎克还曾应邀参加过市政活动,重大决策时他总是被咨询意见。尽管这个农民的孩子家世寒微,出身卑贱,但他在这个瞬息万变全面改革的时代里,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获得了上流社会人们的认可。

他的这种精神不知不觉地也遗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当巴尔扎克成年后,也是靠着这种性格给自己赢得荣誉的。

为了使来到家里的客人们不太拥挤,偶尔可以回到家中的巴尔扎克和妹妹常被安置在四楼,由一名严谨的家庭女教师照看着。

早晨,巴尔扎克要被女教师带到妈妈那里请安,晚上又要重复这样的礼节。每到这时,年小的巴尔扎克都有种想挨近妈妈的膝头,拥抱她倾诉的冲动。

但是,每当儿子对上妈妈那要么冷冰冰、要么严厉的眼光后,马上就吓得直哆嗦,仿佛这个冷漠的女主人又发现了自己犯了错误似的,让这个可怜的敏感的孩子真想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

晚上,已经上床的巴尔扎克想到第二天自己又要回到寄养的乡下,自己又要过着那样窘迫而又悲惨的日子,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似的可怜,他甚至觉得自己就不像是母亲的亲骨肉,因为在这里,他感觉不到母亲对他有哪怕是一丁点的爱意。当巴尔扎克成年以后,他的妈妈对待儿子的这些冷漠做法仍然让他记忆犹新,难以忘记。

到了7岁,巴尔扎克这个没人要的孩子,便被打发到旺多姆一家寄宿学校去了。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他应该到一个离家远一点的什么地方去,远在另一个小城里。

又过了7年,当孩子因不堪忍受惩罚以致回到父母家中,而使寄宿生涯告一段落时,她竟使得他生活更是痛苦。用他自己的话说,终于在他满18岁时,他就毅然决定,扔下那个实在容忍不下去的环境而出走了。

深受家庭的影响

认识巴尔扎克的朋友都知道,这是一个具有双重性格的人,一方面他非常执著于自己的事业,勤奋敬业,乐观自信,一生创作无数;另一方面,他又极其敏感,渴望温情。然而,他和父母的关系,尤其是母亲的感情终其一生都不是很好。

深究这其中的原因,就不得不从巴尔扎克的父亲弗兰苏·巴尔扎克先生和洛尔小姐两个人的性格,以及他们并不和谐的婚姻追究起。

巴尔扎克的父亲,老巴尔扎克在事业上还算比较成功,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体面与美满的。这不仅与他本人的努力有关,也和他的性格关系很大。

弗兰苏·巴尔扎克先生是个乐天的人,容易感到快乐和满足,体格很魁梧,对本人的成功、对世上的一切,无不称心满意。他从一个田舍翁之子,爬到了巴黎的上流社会,还娶了一位迷人的妻子,这使得他感到自得意满。

这位乐天的老头儿,永远都是那么兴高采烈,这一点我们就经常会在巴尔扎克的身上看到。老人的文化程度不高,但他却爱好读书,而且各种书都喜欢读,读书的胃口真是好极了。

弗兰苏·巴尔扎克先生又有极好的记忆力。这样他的脑子里积满了各种各样的趣闻和知识。据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写过一两本有意思的书。虽然内容与他伟大的儿子比起来,可能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过,这些兴趣和爱好,还是深深地感染了巴尔扎克。

老巴尔扎克毕竟出身于农民家庭,谈吐上不能像贵族那样文雅,生起气来又像个暴躁的骑兵,对于描述什么事情,总是不吝惜一些添油加醋的掌故,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善于编故事的高手。他说话常常是妙语连珠,能够博得听众的哈哈大笑。巴尔扎克无疑也遗传了父亲的这一优点。

老巴尔扎克不但十分乐观,而且非常精明,他的言谈中常常夹杂着吹牛。若干年后,当他已经成为图尔城中的知名人士时,他便告诉人们,他曾在路易十六手下当过王家议院的秘书,甚至还当过王家顾问,但这些人们已经猜到是假的,因为在国王的年鉴上从来没有记载过一位叫做巴尔扎克或者巴尔萨的人效命过此职位。

然而,到了巴尔扎克成名的时候,他比他的父亲,还更热衷于荣誉。有意思的是,不管是当时的还是现在的人们,都情愿买这位文学巨匠的账,宽容他的虚荣。

事情是这样的,当老巴尔扎克30岁的时候,他已小有名气,有一天,他突然对所有的人宣布,说自己的姓氏应当是德·巴尔扎克·奥诺雷。

这显然是一个贵族的名字,在封建时代的法国,是只有贵族的姓氏中才能标上“德”这一个字的,就像西班牙王国时代的贵族姓氏才可以带“堂”、德意志贵族的姓氏才能带上“冯”的标志一样。

在当时人们的心目中,贵族是要高出平民许多倍的。很多人都知道巴尔扎克生于一个平民家庭,他的姓氏中为什么会带上一个贵族标记的“德”字呢?

一些好事的人,考证巴尔扎克的出身,无论从他的父系还是母系来说,巴尔扎克的姓氏都是与“德”字无关的。

然而,巴尔扎克之所以认为自己是贵族的后裔,也是缘于他的父亲老巴尔扎克先生的一次吹牛。巴尔扎克姓氏中的那个“德”字,就是父亲一次吹牛中吹出来的,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吹牛事件。

在一次闲聊之中,老巴尔扎克说自己可能和古代骑士德·昂特拉格·巴尔扎克的家族沾一点远亲。

所以巴尔扎克在成名之后,也像他的父亲一样,毫不犹豫地在姓氏前面加了一个贵族象征的姓氏“德”。

其实,这只不过是当时的一个风尚,法国大革命后,贵族阶级融合到资产阶级中去的现象日益严重,资产阶级也仰慕贵族古老的家世和称号,攀附名贵在当时的法国是很流行的。

巴尔扎克在政治上一直是个保王派,自然也有着贵族色彩的政治倾向。按照巴尔扎克的观点,一个投机商人尚可以成为贵族,而他,伟大的巴尔扎克,有什么理由不能获得这个头衔呢?

父亲的性格和脾气,根深蒂固地影响着巴尔扎克,如果一直下去,他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永远拥有勃勃雄心和乐观精神的人了。然而,巴尔扎克的母亲却在这个时候,给了他另一些影响,这使得巴尔扎克最终长成一位既继承了父亲的乐天性格,又遗传了母亲的敏感气质、极富于幻想和臆测的矛盾的人。

巴尔扎克的母亲,洛尔小姐有个自卑的思想,总觉得自己命薄。当她认为自己蒙受委屈时,她经常用各式各样歇斯底里的叫喊来宣泄。她骨子里有着一种罗曼蒂克的倾向,这促使她需要很多关爱,而这些东西,她认为在自己的家中没有获得足够的满足。

她喜欢对孩子们抱怨,她觉得巴尔扎克不听她的话,不知道感恩,她认为自己对儿子的成才操尽了心思,而儿子却总是不能理解作为母亲为他所做的一切。

当巴尔扎克的父亲老巴尔扎克在世的时候,每当妻子吵吵闹闹,他总是可以泰然自若地应付过去。

但是,当老巴尔扎克去世以后,洛尔成了孤单的寡妇,她就把这种不满和不快乐的情绪带给巴尔扎克和他的妹妹,她对这些孩子极为严厉,以为可以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安排孩子的命运,但是孩子们却都那样叛逆,不肯听她的摆布,尤其是巴尔扎克。

洛尔对巴尔扎克不肯听父母的劝告,去做一个体面的律师或者检察官,而做一个拿笔杆子的文人,一直十分不满。

即使巴尔扎克已经颇负盛名的时候,她看到的仍然是巴黎大报小报上那些无聊的关于他儿子的负面新闻。

直到她生命的终结,她从未停止过用善良的忠告和泪眼婆娑的苛责,来折磨她那已经举世闻名的儿子,这就使得巴尔扎克与她的距离更加疏远。

这位脾气坏、禁忌多的母亲,曾冷酷地拒绝一切孩子们的情爱表示,而偏偏巴尔扎克也是一个特别需要温情的敏感的孩子,为此,他感到痛苦不堪。不管他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多么温顺,母亲总是无动于衷。巴尔扎克不能理解母亲冷漠面孔背后的爱,在他看来自己就是被忽视了,这种想法恰巧和他的母亲想的一样。

所以,这对母子各有各的道理,当巴尔扎克晚年的时候,甚至当他已经把母亲接到自己家里同住,而自己的头发业已斑白的时候,他仍不能忘怀在童年岁月里,由于母亲拒绝给予孩子温柔的母爱而受到的伤害。

一次,在给韩斯卡夫人的信中,巴尔扎克近乎哀鸣地写道:

生活是多么艰难啊!目前在当可怜的劳伦斯和祖母的摧毁者之后,她又在驱赶我妹妹进入坟墓。

她有一大串的理由恨我,甚至在我出世以前她就恨我,我跟她的关系已濒于决裂,决裂几乎是必要的事了。然而我还是宁愿继续受罪,这个创伤是治不好的。

我母亲就是我一生中降临到我身上的一切灾病的根源。

真不知道我母亲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她是一个妖精,同时又是一个妖精似的怪人。

巴尔扎克对于母亲的抱怨,犹如母亲对他们的一样,如出一辙,这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遗传。

除此之外,巴尔扎克的金钱观也难免不受到母亲的影响。洛尔出自典型的巴黎小资产阶级家庭,天生对金钱感兴趣,对于如何在这个社会上取得体面的地位和财富了如指掌。

所谓教养儿女,在她看来就是去教给孩子们,花钱乃是罪恶,而挣钱才是一切美德之中最值得称许的。

她怂恿孩子们,早早为自己终生创造一个稳定的地位,如果是女孩子,则需要觅得一门好亲事。

巴尔扎克也终极一生想娶得一位既有身份地位又富有的贵妇,这种功利的思想,无形中其实也受着母亲教诲的影响。

寄宿学校的生活

旺多姆教会学校位于卢瓦尔河畔,塔楼阴暗,围墙又高又厚,说它是所学校,倒不如说是一所监狱。巴尔扎克到了7岁,便被送到了这里。

旺多姆教会学校环境十分闭塞,虽然法国大革命已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旺多姆市的教会学校仿佛停滞在中世纪,一切都在按着中古时期流传下来的那种刻板的教育方式进行着。

授课方式又严酷又机械,教师对孩子也极其冷漠。修道院的纪律刻板而严谨。在这里,二三百个学生打从进校起,性格就处在压抑中。

这里没有假期,除非特殊情况,家长才被允许前来看望自己的孩子。在校的几年中,巴尔扎克几乎就没回过家。

学习内容也枯燥无味,令生性敏感不安分的巴尔扎克度日如年。最倒霉的是,巴尔扎克在这里经常缺衣少穿,时常遭受同学们的虐待和欺凌。

一到冬天,巴尔扎克就得忍饥挨冻,双脚生满冻疮。学校动辄对学生进行体罚,倔犟而富于反抗意识的巴尔扎克,是被打得最多最凶的一个。

除此之外,每当巴尔扎克以微弱的力量对制度进行反抗时,结局就是被关进一间黑黑的禁闭室中。其他淘气的孩子是抱着暖和的毛毯,在糖果等好吃的零食的陪伴下度过禁闭时光的,而被父母不管不问的小巴尔扎克只有几本书为伴。

在自传体小说《路易·朗倍尔》中,巴尔扎克对这一时期他在身心两方面所遇到的摧残作了细致的描写:

这孩子这样软弱,然而却又这样坚强。他尝尽了身心两方面的痛苦。像古代划船上的犯人被镣铐锁在坐板上那样,他被拴在课桌旁,挨着鞭笞,受着疾病的折磨,他的每一种器官都遭到了严重的损害。

在《路易·朗倍尔》这部自传体小说中,巴尔扎克还叙述了“另一个自我”路易·朗倍尔如何在12岁的小小年纪就锐意探究精神与肉体之间的联系,写了一篇题为《意志论》的文章,以及它如何被几个对他的“贵族式的默无一语”非常恼火而蓄意发泄的同学,抢走而最后由一个“阎王爷教师”拿去销毁的故事。

虽然人们无法考证巴尔扎克12岁的时候,是否真的写过这样一篇文章,但是可以肯定,巴尔扎克就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不然后来他也不会创作出《人间喜剧》这么宏大的巨著了。

在旺多姆教会学校生活的几年中,这个刚进校时脸蛋红红胖胖的男孩,在迂腐沉闷的环境和超额的作业压力下变得像小猴子一般瘦,还患了神经衰弱症。

旧式的教育制度给巴尔扎克的心灵上烙下了深深的印痕,他深刻体会到了来自冷酷的社会和呆板的教育的压抑。

在巴尔扎克的自传体小说《路易·朗倍尔》中,他愤然地抨击这种“把我们的生命摧残殆尽”、“我感到的只是一片空虚”、“精神监狱”般的学校生活。

但是,孤独无依的生活带来的并不都是坏果实,幼小的巴尔扎克以他顽强的意志战胜了生活,他并没有被父母们的专横自私和没有灵性的陈旧教育打倒。

尽管6年中,父母仅来看过他两次,尽管教师总是问不清是非就鞭笞他,尽管他孤寂无援,但他找到了一个可以相依为伴的朋友。在书籍的海洋中,巴尔扎克找到了灵魂的慰藉,在阅读中他忘却了身外的世界,寻到了无穷的乐趣。

巴尔扎克对于书本的接近正是源于这个时期。在这里,在孤寂的寄宿学校生活里,他阅读了大量的书籍,养成了热爱读书的好习惯。广泛地涉猎各方面的书籍,不但使他能抵御外来的压力,而且打下了厚实的学识基础,为他后来步入文坛做了充分的准备。

不仅如此,巴尔扎克那对于事物深刻的洞察力和敏感度,也是在这一时期得到开发和哺育的。

每当巴尔扎克全神贯注地阅读一本书时,他仿佛已感觉不到肉体的存在,而只有他的内在的官能在起着作用,其活动范围变得异乎寻常的广阔。用他自己的话说,就像“他在太空中遨游”一样快乐。

14岁这年,巴尔扎克终于因神经衰弱离开了这所僧院式的寄宿学校,回到家里。

他被折磨得如此厉害,以致他妹妹后来形容,说他像一个怔忡的梦呓的人,用茫然的凝视向前摸索走路,对人家的问话几乎听不见,只是懵懵懂懂地带着紧张的表情坐在那里。

巴尔扎克从旺多姆学校回来,还是他第一次真正与父母相处。由于长期不在一起生活,他与母亲之间的隔膜很深,彼此很难找到共同的语言。他带回的成绩单让他的母亲很恼火,拉丁文全班倒数几位,其他科目也不尽如人意。

母亲只顾得考虑他的成绩是不是优异,却全然不过问这些年来儿子是如何生活的,这让巴尔扎克更加感到失望。

过了不久,为了弥补他受教育的不足,他又被送到图尔市的一所中等学校。

1814年的春天,巴尔扎克心目中的英雄和榜样拿破仑战败,宣布退位,终身离开巴黎,到大西洋一个偏僻的小岛上度过余生。这年的冬天,巴尔扎克却随着父亲工作的调任住进了巴黎城。他将没有机会再见到他的偶像了,这让巴尔扎克的内心很苦闷。尽管他的父亲现在是巴黎第一师的军需官,可这丝毫也不能让巴尔扎克觉得有一点优越之处。

到巴黎后不久,巴尔扎克就进了利辟特寄宿学校。尽管这所学校颇有知名度,学校主持德高望重,他还是老巴尔扎克的朋友,但对于巴尔扎克而言,他依然感觉自己是被抛弃、被压迫的。

父母并没有因为巴尔扎克在旺多姆寄宿学校的痛苦经历,而改变对他的态度,巴尔扎克怀着一腔委屈,也无心学习。他总是在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以至于在老师的课堂上,他表现得总是心不在焉。

在《驴皮记》中,巴尔扎克借用他虚拟的人物口中说出下面一段话:

在利辟特寄宿学校里,我又在另一种形式下尝到了那种以前在自己家人中间和学校里所受到的苦头。我的父亲从来都没有给过我零用钱,我的父母认为我有吃有穿,肚子里装满了拉丁文和希腊文,这就很不错了。

我在寄宿学校里逐渐认识了上千个同学,但却无论如何回忆不起父母对自己孩子这样冷漠的任何类似例子。

在利辟特寄宿学校,经常走神的巴尔扎克成绩依然很糟糕,更别说是想成为“优等生”。父母亲不得不又把他转到另一所学校,可是巴尔扎克在这里依然是个差等生,他还是没有好好学习。这个班里共有35名学生,他的拉丁文考试成绩却是第32名。这是倒数第4名的糟糕成绩,几乎没人比他更差劲了。

长期以来,巴尔扎克的母亲都怀疑这个儿子的智力是不是有什么缺陷,因为父母为他提供了那么多好的学习环境,给他转了好几次学,给他选择了好的班级,选了好的老师。可是他还是学习不好,就像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现在的糟透了的成绩更增加了老巴尔扎克夫人在这方面的担忧,她并不知道巴尔扎克每天在想些什么,她更不知道巴尔扎克需要的是来自她的爱和鼓励。可是,她竟然充满绝望地,含着眼泪给自己17岁的儿子下了一道“最后通牒”:

亲爱的奥诺雷:

我实在找不出更有力量的话来向你形容,你带给我的伤害,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我为自己的孩子们尽了我的全部心力,本来是指望着他们可以给我带来一点点快乐的!

那位善良而可敬的让赛先生告诉我,你的翻译成绩竟降到了第32名!他还告诉我,你前些日子又在顽皮淘气。因而,我所指望的往后的愉悦又都毁了。

本来明天8时我们可以见面,而你现在不肯用功,对功课漫不经心,逼得我只好任由你去受到你应有的惩罚吧!你在班级得到这样一个坏名声,我一直瞒着你父亲,因为那样的话,你礼拜一就别想出来了。

就这样,巴尔扎克“尝尽了身心两方面的痛苦”,而且被教师们视为爱幻想而不可塑造的笨孩子。这样的巴尔扎克成了后进生的代名词,老师们也懒得去搭理这样一个“问题少年”。

他们几乎无视巴尔扎克的存在,在他们看来,有这样的学生简直就是当教师的耻辱。因为他总是教不上路,因为他总是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上课就像梦游一样。老师们觉得与其在他这样毫无希望的学生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多花心思培养那些看起来优秀的学生。

直至18岁,巴尔扎克都是过着上述这种缺恩少爱的生活。他一直不被学校所认可,一直不被家人所喜爱。他更得不到来自父母的同情与理解,他就像一个孤独的苦行者,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着各种各样的鄙视和嘲讽,在没有父母的关爱也没有老师帮助的情况下,巴尔扎克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过了他的童年与少年时代,并告别了中学校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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