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百花

满搦宫腰纤细^①。年纪方当笄岁^②。刚被风流沾惹，与合垂杨双髻^③。初学严妆^④，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⑤。举措多娇媚^⑥。争奈心性，未会先怜佳婿^⑦。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⑧。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釭^⑨，却道你但先睡。

①　宫腰：细腰。古代楚国宫中女子努力使腰细以期获取楚王宠幸。

②　笄岁：《礼记·内则》：“(女子)十有五年而笄。”表示已经成年。笄，簪子。

③　双髻：古代女子未成年时的发型，似双螺。将双髻合梳为云髻则表示成年出嫁。

④　严妆：盛妆。《古诗为焦仲卿妻作》：“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

⑤　怯雨羞云：羞怯两性欢爱。

⑥　举措：举止。

⑦　佳婿：此指丈夫。古代妻子有称丈夫为婿的，如唐代杜甫《佳人》：“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⑧　鸳被：绣有鸳鸯图案的被子。

⑨　银釭(ɡānɡ)：银制灯具。

柳永曾在其名篇《八声甘州》里抒写怀念故乡之情：“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这是他壮岁漫游江南所作，词的结尾设想故乡的“佳人妆楼颙望”，此“佳人”应是妻子。他入仕以后又曾在《定风波》词的结尾云：“算孟光、争得知我，继日添憔悴。”孟光为东汉梁鸿之妻，夫妻相敬如宾，安于贫穷。后世以孟光为贤妻的典型。柳永即以孟光比拟故乡的贤妻。他青年时代在故乡已经结婚，离乡后深感负疚，思念不已。此《斗百花》词所描写的女子正当笄年，梳绾云髻，初著盛妆，羞云怯雨，未谙夫婿心理，窈窕娇媚；她绝非妖艳轻浮的歌妓，而是一位淑女在新婚之夜的娇柔情态，而且词中明称“佳婿”，故可断定词是柳永咏新婚闺情之作。词人以白描的手法，细致地表现了新妇的形态与娇羞心理。词的下阕用“争奈”、“未会”、“不肯”、“却道”等虚词，将新妇心理作了层层铺叙。凡此，均展露了词人的才华和艺术表现特色。词以第三人称方式叙述，隐没了创作主体的情感，但从描述中却难掩主体深切的怜爱之意，情寓于中，得侧笔见意之妙。词体文学的发展史上，柳永开辟了新婚闺情的题材，它影响了后来的欧阳修和李清照等词人。此类题材在宋词中毕竟罕见，故尤可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