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问 历史上有后妃省亲制度吗

贾元春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在贾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又让她回家省亲，更是意外之隆恩。所以王熙凤听说省亲之事，也不由赞叹：“可见当今的隆恩，历来听书看戏，从古至今未有的。”

历史上有没有后妃省亲制度？我们可以肯定地说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记载，王熙凤说的是实话，元妃省亲确实是皇上额外施恩。也就是说，曹雪芹在书中明告诉我们，这个省亲的事情是他虚构出来的。

皇宫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女儿一到了那里，尤其是当了妃嫔，就永无出宫之日，就是想见一见亲生父母也极其困难。在清朝，倒是有后妃父母允许探视的制度，但也须皇帝特批，或者一年或者数月，允许本生父母进宫探视，其他外戚和伺候的下人一概不许进宫。有时妃嫔怀了孕，也可以让本生父母入宫照看，甚至住上一些时日。据说在故宫东北角楼底下，城墙之内，有一个小小院落，名为“坦坦房”，就是专门供给探视后妃的亲人居住的。但也仅此而已，若是后妃想回家看一看，那是万万不能。所以当时做父母的，若是听说自己的女儿被选入宫中，绝不是像常人想象的那样喜气盈腮的样子，倒是常有悲戚之色。光绪皇帝的珍妃是很有名的，她十三岁那年和姐姐一起选入宫中，她成为珍妃，姐姐成为瑾妃。据她们的娘家侄子回忆，当姐儿俩被选入宫中临出家门的时候，一起跪在母亲脚下向母亲辞行。她们的母亲强抑泪水，一人打了一个嘴巴，说：“只当我没生你们这两个女儿。”然后就进了寝室，一天没出屋，也没有吃东西。后来珍妃死了，瑾妃为了能够见到母亲，特意为家中买了一所能够看到皇宫的院落，与母亲约定时间，母亲登上家中花园假山，瑾妃则登上皇宫御花园的假山，娘儿俩互相用望远镜瞭望，常常是瑾妃早已下了山，她的母亲还要向皇宫方向望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才含泪下山。这样的探视，简直比探监还要凄惨。

当然，在文史研究中说有易，说无难，在没有穷尽一切史料的情况下说历史上绝无后妃省亲之事，难免武断之嫌。我这里只是根据他人的研究成果说历史上没有过这种制度，却没说绝无这种事情，而且也确有特例存在。在《清稗类钞》中，记载了著名的慈禧太后曾经有过一次省亲之举，原文不长，可以引在这里：“穆宗诞生九月，时孝钦后犹为妃也，承文宗特恩，赐回家省亲一次。先有太监至其家，告以某时驾到。届时，太监及侍卫群拥黄轿而至，其母率家人亲戚排立院中。入内堂，太监请妃降舆，登堂升坐，除母及长辈外，皆跪地叩头。排筵宴，母陪坐于下，盖以妃为皇子之母也。”

在整个清朝，后妃回家省亲就这么一次记载，我们是不是可以得出结论，说既然慈禧有这个特例，那么曹雪芹写元春回家省亲也是当时可以发生的事情？我说不可，因为这个事情发生在《红楼梦》流传以后，而慈禧又酷喜读《红楼梦》，她这个举动说不准是受了《红楼梦》关于元春省亲的启发，倚仗生了皇子有功，向咸丰皇帝请求的结果。

许多人以为曹雪芹的《红楼梦》是写自家历史，他对那一段历史又十分熟悉，因之对于当时的典章制度也十分熟悉，他既然写了元妃省亲，那么人家必然曾经有过这样的事情。可是就目前的资料来看，曹雪芹只有一位姑母嫁给平郡王纳尔苏为福晋（夫人），算是和宗室沾边，没有记载曹家有女儿在宫中为妃。既然连妃子都没有，这个省亲之事纯属虚构也就不待烦言。其实对于这种虚构，曹雪芹已经在书中明确告诉我们，只是我们太相信那种“自叙传”说，未加注意而已。经过贾琏之口，我们已经知道先是当今皇上体贴天下父母之心，奏准太上皇、皇太后，准许椒房眷属每逢二、六时入宫看视，这个请求得到太上皇、皇太后的欢心。“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天地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这就是说省亲是太上皇、皇太后的特恩，以前无此先例。又借凤姐的口说：“可见当今的隆恩，历来听书看戏，从古至今没有的。”这不是说得很明确吗？探亲一事，确为前无古人之事，表面上是说出自特恩，实际上明确告诉我们，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不可错认为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