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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传奇

那些年,我们犯过的文艺病 作者:邱美煊


军训传奇

我明年夏天就毕业了,前几天整理抽屉,发现几张军训照片,便拿起来端详。现在看这些照片,有种很怪的感觉——在我看来,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本质,这些本质放在合适的地方就会大放异彩。像我的本质是山贼土匪一类的,穿上军装就显得特别不伦不类——没有一点雄赳赳气昂昂的豪迈,倒像是个打了败仗的兵。其实不只是我,还有好多同学也像,当然他们不是因为像山贼,而是因为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的缘故。山贼在文学院只此一个,别无分号,再多一个出来如果不是假冒,非死不可。

大家知道,所谓军训,就是大家穿上能让人的身体闷出蘑菇的迷彩服一起到操场晒一个月太阳,直到大家都变成包公的后代为止。

对军训的评价,同学们要么说辛苦,要么说无聊。在参加军训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觉得,其实军训并不像当年经历的一样了无生趣。当然,这是记忆精心修饰的结果,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心态,事情过去很久以后,我们心中对痛苦的记忆就会变得云淡风轻,而一些本来没有注意的快乐则蠢蠢欲动。我的军训就是这么回事,现在记下一些片段与大伙同乐。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当年我们就是唱着这首歌去打靶,教官在这时候通常是教训我们说要大声,精神风貌要唱出来。然后我们就开始扯着嗓子吼起来,但是过不了五分钟,声音渐弱,哼哼唧唧像是在听快没电的随身听。我还记得去靶场要经过一家神经病医院,在经过的时候我就想,这地方一定进去的多,出来的少。道理很简单,在靶场旁边整天都能听到枪声。我想大部分进去的人都会有堂·吉诃德的想象力,堂·吉诃德能把风车当巨人,料想这些病人也能把这边当战场,说不定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黄继光、邱少云了。

我记得那天有好多同学打靶打了两回都没有换靶,如果要上战场这些人只会浪费国家的子弹,枪法烂得不行。不像我,三枪就把靶给撂倒了——其实只扣了三下扳机子弹就没有了。打靶用的是五四式步枪,虽然有点老土,但是却能发连珠弹,这些步枪也不容易。

据那个给我换靶的哥们说,我的靶上成绩一共有五十二环。我估计是我身边的两个人都往我靶上瞄了。不然以我近视接近五百度的视力,连靶都看不见,打死我也出不了五十二环的成绩,除非我的子弹自己能认靶,或者那个靶能找子弹。

成绩这么好我却感觉很遗憾,因为没有换靶的同学交二十块钱可以再打一次,所有的军训最过瘾的事情就是开枪,王朔说“过把瘾就死”,而我过把瘾就没了。因为小时候战争电影看太多了,记得那些战士开完枪通常都是要喊冲锋的。我在开完枪之后想跳起来喊着“缴枪不杀”然后冲出去,刚抬起屁股就被教官一脚踹在屁股上。这时候还有好些人没有开完枪,如果我冲出去可能真变成活靶了。

后面负责换子弹的同学笑岔了气。

在打靶以前,我们连续几天都在学校的小操场瞄靶。一天到晚端着破枪趴在地上对着五十米外的靶子模拟射击,实在是无聊。只好学习阿Q同志精神胜利法,口中发出“啪——啪——”的声音,对靶子进行点射,要不然就趁着教官不注意,把枪口对准田家炳楼下站着看我们军训的人,幻想他们血肉横飞的惨状。

有一次我正在聚精会神地瞄靶,年级的助理辅导员在我面前走过,我一时口快说漏了嘴:“啪——正中小腿!”结果她立马把我揪起来,要我说上十声“对不起”,要不然就要给我小鞋穿,我因为担心不能参加打靶,便一口气说了一串的“对不起”,我想说话的速度一定比五四步枪开火的速度快多了,然后那个辅导员红着脸满意地离开了,我身边的同学笑得特贼。我们宿舍管那位辅导员叫“美导”,即“美丽的辅导员”的意思。她唯一的缺陷就是小腿有点粗,我一枪正好打中她的痛处,难怪她生气。

五四式步枪没有别的好处,我最喜欢的是它还带着刺刀。凡是男生都知道,练习瞄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比齐步走喊“一二一”为难多了。但是这仅仅限于男生。男生们趴着练习瞄准,不能动弹,久了,胯下就发胀,小弟弟很不识趣地造反。通常这个时候大家会下意识地微抬屁股,那时一定会遭教官严厉训斥。而女生则“身无长物”,胸口还有东西垫着,趴多久都不累。

我是个智商比较高的人,趁休息期间,偷偷卸下刺刀,在地上挖了一个长条形的坑。正好放下胯下之物,从此趴着纹丝不动,看身边的兄弟被教官训斥而心里偷笑掉牙。一直到结束打靶我都没有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可惜的是我的智商都用在“旁门左道”上了,学习成绩却差得很,实在惭愧。

等到我们打靶结束以后,就开始到操场练习齐步走、正步走,还练习站军姿、卧倒、匍匐前进之类的基本技能。

正步走是最难练的,所以教官常常让我们的手臂挽在一起,像是抗洪抢险里面堵堤坝的英雄。大家还要脸统一朝向一边,这样看又很像红色娘子军里面的镜头。大家噼噼啪啪地踢正步,扬起满天的灰尘,我们一律很自发地屏住呼吸,只用鼻孔换气,结果每天回宿舍洗澡都能在鼻孔里扒出一堆的鼻屎,黑黑的,放在纸上像煤堆。至于脸上,经常被汗水冲刷出一道道痕迹,我想高中的时候上地理课有这样的脸就好了,可以用来解释水蚀地貌的形成过程。

匍匐前进也是一个亮点。我自己在下面,趴着左右腿换着蹬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后来看学弟学妹军训,练习这个姿势尤其好笑——大家穿着迷彩服一起趴在地上,花花绿绿的,像是一操场青蛙的尸体,还码得整整齐齐,全是从高空落下来摔死的那种姿势。

可惜的是迷彩服包住了所有美女的窈窕身姿,在军训的操场是看不见美女的,我想这个是所有男性的遗憾。不过所谓的“迷彩服”却包不住男生身上的“野气”。我们宿舍八个人,有六个人裤裆里掉线,老二呼之欲出,至于别的宿舍我想情况大同。所以说文学院的男生没有男人味其实是很不妥的。

幸亏我们宿舍有人带了针线,自己动手给它缝上。陈某第一个动手,针线活差得没话说,把他的裆部修得跟狗啃过一样,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破了的拉链,有些地方可以塞进手指。而我因为小时候经常爬树,“穿裆”是经常的事情,因为老妈知道我爬树破了裆部都不帮忙补,基本都是自己动手,所以我把裤裆修得妥妥帖帖,让一群兄弟目瞪口呆。古有张飞穿针,今有山贼引线,该同载史册,共享美名。后来我就补约不断,一个中午我补了六个裆,还有隔壁宿舍的同学慕名而来。现在的遗憾是忘了让他们请我吃饭。

有个同学更夸张,直接在操场就把裤子给撑坏了。我想是因为汗水把线给腐蚀了,他只做了一个下蹲的动作,就把裤子蹲出了一个大洞,一路撕到小腿。大家纷纷表示遗憾,怪他是个男生,换了女生就有眼福了。后来我们整个男生连都把自己的肩徽帽徽借给他,当别针用,满满一个裤管。他看起来像是50年代穿梭时空过来的像章收藏家。

军训的时候天气很热,有些同学一个星期都不洗一次迷彩服,汗酸味简直要把天上的鸟熏下来。有一只麻雀就在我们原地休息的时候落下来,一跳一跳的。我们教官想逮它,蹑手蹑脚跟在它后面,跟了半天,那动作像是抗战片里面偷地雷的,让一群兵笑死。

忽然记起来还有一个重点没有说,就是宿舍的军事化管理。我们床上是统一购买的新棉被,都不能整成豆腐块的样子,倒像是学生街卖的棉花糖。

我们为了拥有一块豆腐一样的被子,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有些人用书桌或者是搓衣板压,甚至花一个晚上的时间坐在被子上给它定型,只恨不能抹摩丝,打啫喱水。还有些同学把书桌塞进被子中间把被子撑平。好不容易有一点像豆腐了,就到了睡觉时间,我们就把自己的被子打开睡觉,第二天,豆腐又变成棉花糖了。

说起睡觉,军训期间还有一个经典的故事:

我的下铺在午休时睡得太熟了,叫了好几声没醒,然后我去推他,还是不醒。我们都慌了,探他的鼻息,还有呼吸,便松了一口气。于是王某就说:“军训了,要迟到了!”没有动静;黄某乐了,接着说:“辅导员来了,快起来!”还是不见动弹;陈某声音高了八度:“教官来了,起来!”还是不动。陈某又喊了一句:“××在楼下走过去了!”我下铺马上睁开眼问:“哪里哪里?”(××是一位女生的名字,因为隐私关系,恕不奉告)

这故事成为我们宿舍军训故事的TOP.1,超过了集体补裤裆。

我们白天在操场拉练,晚上就在万里公寓楼下拉歌。所谓的拉歌其实好笑得很,我只花一晚上就把歌学会了,然后就排在队伍的最后面物色美女,那时候广播电视新闻学还隶属我们文学院,所以我们通常都是忙着给她们打分,而唱歌的事情简直忽略不计。

而且这样还远远不够,等到拉歌结束,我们回宿舍继续讨论。我们宿舍一共八个人,一人找了个对象,动不动就在宿舍喊一声:“小×啊!过来说说话吧……”搞得自己和她很熟似的,其实她连我们是谁都不一定知道。用现在的眼光来说,这些行为属于“意淫”范畴。我们“意淫”过广电专业的美女,还有本系的美女,最后连“美导”也没有放过。

如果只是评头论足,料想无伤大雅。到了晚上十一点以后,男生就开始往女生宿舍挂匿名电话。有些层次低的通常响两声趁女生还来不及接就挂掉,但是我们宿舍全是一群幽默大师,自然不会放过和女生聊天的机会。我宿舍一哥们假装是送外卖的老头,打到女生宿舍去叫她们半夜下来接外卖,编排了一列菜单,还说有两瓶酒。结果女生说没有叫,他便开始诉苦,说了五分钟居然忍住没笑。他说:“我已经六十多岁啦,这么晚给你们送外卖不容易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之类的。其他的同学在被窝里面笑断了肠。下面再重播一段经典:

第一幕:

男A:“你好,请问周杰伦在吗?”

女答:“你打错了。”

男A彬彬有礼:“噢?对不起啦,请问小姐芳名?”

女:“神经病!”(挂线)

第二幕:

男A:“你好,我找周杰伦。麻烦你叫一下好吗?”

女:“你打错了!”

男A:“对不起,请问你知道他的电话吗?我找他急事!”

女:“神经病!!”(挂线)

第三幕:

男A:“你好,还是我。”

女:“神经病!”

男A:“我确定他给我的就是这个号码。麻烦你叫一下周杰伦。”

女:“#¥ぅ%!#&”(挂线)

第四幕:

换男B角:“你好,我是周杰伦,请问刚才是不是有人打电话找我?”

女:“#%¥ウぅ*@”

不过这个四幕剧基本上不能全部完成,要么是因为女生接过两次以后直接把电话线拔掉,要不然就是打电话的男生忍不住笑出来而导致计划破产。到了军训后期,女生宿舍戒备森严,通常晚上十一点以后例行断电话,为了避免受到骚扰。

但是经过这些折腾,我们宿舍的成员已经亲密无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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