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生活

地主杂谈 作者:俞挺 著; 闵而尼 整理


1 生活

我的清华

我是抓阄选择去的清华。

但清华不是象牙塔,清华是个战场,有着自己的丛林法则、理想、爱情、友谊、背叛等社会戏码。

那时清华恢复了旧校训“厚德载物,自强不息”。

那时最变态的口号是“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我毕业5年就得了重病,实在愧对母校。

那时学生大都是自己单身来报到的,就是偶尔陪着来的家长也可以和同学共挤一房。

有次接新生,一个中年人来接待站说替他领导孩子来报到,我们的回答很简单:“让那厮提着行李自己过来,否则滚”!

清华那时周边还是郊区,听得鸟叫,看得农田,第一年就连圆明园都可以任意出入。对上海人而言,整个北京也像个大郊区,除了中央的金色“庙宇”。最让上海人受不了的是食堂糟糕的饭菜,更糟糕的是师傅的态度,也许跟着女生才能吃饱,因为师傅总把女生当猪养。

学院路上的院校是泾渭分明的,校只有两家,清华、北大,其他则是院,人大是另外一回事。那时的传言是“好男不娶二外女,好女不嫁建工男,打架躲着公安大”。回顾5年,居然没和上述3个大学发生关系,无法求证也不免遗憾。

清华目高于顶,现在自谦五道口技校。清华的理工科自然牛,关键这些理工科觉得要是他们学文科自然北大复旦也不在话下。北大的也不含糊,尽管北大女生常常是清华男生的猎物,打架也不是对手,但他们自有办法,他们出了一本书,《清华是中国的发动机》,清华的还没得意过来,第二本书出了,《北大是中国的领航员》,得,清华还是被操控了。

清华那时最缺女生,所谓“清华有才子,新斋少佳人”。清华女生稀罕啊,但女生更伤不起,那些试图不轨的外校家伙包括外国家伙经常被男生围殴。

老师会对新生喝道“进了清华,要端正态度,不要觉得自己牛,牛的人多了去了。”

所以新生们见面就是测试水深,一大堆各级状元吵吵囔囔地看谁的本事大,成绩好、见识广、书读得多、牛B谁大等。最初一周的抻量基本可以确定今后几年的势力格局。

饥渴的高班男生则把女生群体打量了够,确定了各自的掠取目标,所谓新生联谊会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围猎。

建筑系的学号是最前面。我们那届的学号1号学生因为无法直升清华建筑系,就投入高考,再以本系北京第一名进入。但北京最牛的是四中,考不进清华北大就算差生。

更牛的是天津南开的,下一届那个进建筑系的MM因为早恋,只考了南开第6名,但她是天津市第7名,天津前20的除了第2名都是她们家的。

所以加分进来的都不好意思提自己加分的事,仿佛他们占了多大的便宜。

本事和出身无关,少将的儿子?不好意思,这是曾国藩的曾外孙,这是荣毅仁的侄孙,谁没有个谱大的祖啊!

但有人会关心地域,班花对我讲:“外婆关照过,不要和上海人来往”。我只能闪。尽管北京人的优越感最强,第一句总是拉长调的“哪儿来的”?但上海人的优越感总是高了那么一点“上海的!”升调。

你要发表惊世骇俗的言论可以,那得先说服你寝室的,再说服你班级的,否则大咧咧说点不靠谱的话时,总有人害羞地对旁边人讲道“兄弟,不好意思,笼子没关好”。

第一堂课的印象是,梁思成是我们效仿的典范,清华建筑系是清华排名第一的,建筑系的学生永远是焦点,永远最骄傲,永远与众不同。清华建筑系才是清华!(现在呢?)至少建筑系的最善伪造票据,从早操票到电影票到摇滚演唱会门票,但盗亦有道,就是不伪造餐券。

我的清华

可惜当时我并不知道建筑系是学什么的,直到二年级看到密斯的作品后才明确自己的人生方向。

在清华混总得会点什么,音乐、美术、体育种种还有麻将。混的基本单元就是社团。大大小小几十个,其中军乐队最招摇,总是在重大节日制服巡游,就是缺了个制服美女指挥。我是例外,不混任何社团。

1991年,美国入侵伊拉克!清华那时基本是粪青的天下,但这些粪青基本都是文青变过来的,所以文青很委屈。粪青里最出活的是摇滚青年,文青贡献了校园民谣,粪青把它们唱成摇滚。想走仕途的,想变成富翁的都要在清华伪装成粪青或附和粪青。

清华学生是最牛的,神马歌星影星啊,都是浮云啊,没有关心谁拿了流行歌曲演唱第一名,但那个龅牙,永远追不到女仔而差点没毕了业的家伙居然组建了水木年华代表了我们,我们的“被”真是一个大大的嘲讽。

那日陈道明看到我们指指点点,就急忙戴上墨镜,我的兄弟大声喊道:“那厮,我知道你是陈道明,别躲,没人会找你签名”。大家狂笑地晃过了他,后来这厮演了皇帝,还真想再活五百年了。

所有在4月1日遭到欺骗的人都会听到设局的兄弟们的集体诗朗诵“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我们年级居然出现过一个小偷,但他是个风雅的人,陪他心仪的女孩把他送她的花给葬了。

我在清华这5年建筑系没自杀的,但清华自杀了好几个,大多是成绩不好。记得上体育课那会,有个单杠没有人用,因为坊间传言,一个地区状元因为考试不及格被勒令退学而在那里走上绝路的。不过后来的花头就多了,失恋也是死的理由。

当时大家觉得校长只不过是教授前面的头衔而已。所以张孝文在大学生之家可以坦坦然然不受打扰地吃饭。后来的校长王大中当时还骑自行车上班。

陈志华先生结束他的讲课时,我们起立鼓掌,这是我们大学5年中唯一的一次。

贝聿铭来我们学校演讲,我索性就不去了,后来听同学讲,关肇邺先生陪他参观关先生最得意的清华大学新图书馆时,贝全程只问了一个问题,他用脚蹭了下台阶,“是毛面的?”“是。”“蛮好。”

关先生是学生的偶像,一次在他的新图做演讲时,图书馆的馆长站起来对学生讲:“我不喜欢这个建筑,太保守了,同学们,以后你们走上职业道路可不要这样”。关先生也不生气,乐呵呵的。

我认为清华不迷信权威。所以我从不给人情面,包括老师,经常炫耀性地指出老师的错误。但多年以后,师弟传回的消息是,居然还有老师怀念我。

挑战老师是件技术活和苦力活,需要读多得多的书,广得多的书,但我从不去图书馆实习,那安静的气氛让人窒息。

我打架不行,屡败屡战。

但我最不怕论战,曾经一人面对数十个男生打口水战,虽千万人,吾往矣。

后来我脾气日益乖张,当老师把我得意的作业批为良时,我直接当着老师面把作业扔了,毕业前,老师托人转告我,大学结束了,社会险恶,请约束自己的脾气,因为他认为我是个有才气的学生,他是田学哲老师。

恶名昭著,记得那次看到低班MM的作业笑了笑,隔几日,MM托人传话:“是好是坏给个准信,冷笑多瘆人?”其实我已经忘了她设计的什么了。

那时我也留着长发,和张轲后脑长发飘飘不同,我长发在前,一直覆盖到下巴,想看人就撩起来瞟一眼。

提早两周下板是我的招牌,因为我几乎不把老师的意见放在心上,可以挤出时间睡觉或者帮本年级或低班女生打打下手。清华多了去打打上手变成夫妻的,打下手的我只认了12个师妹。

有12个师妹的我在清华的所有恋爱都失败,被拒的台词都是一样的:“你没有我还会有更好的,他没有我会崩溃”。事实是没有清华男生会因为失去女生崩溃的,他们会因为成绩不好而崩溃。

我最喜欢的女生和我最讨厌的男生好上了。

我想通过传信的方式委托低班同乡和我低班的MM保持联系,结果他们好上了。

我写给上海女生的高中时期的情诗被人“无意中”夹在书中给女生传阅。毕业12年后,我最讨厌的男生对我讲:“你是男生的公敌,因为刚进校时,女生都对你有好感,所以我们联合起来要诋毁你”。这倒也是,我会买好吃的给女生,会讲故事,会做饭,还能一夜间帮4个女生完成4篇选修课论文。

不过我清醒地知道,我们的校花对我只有朋友感,没有恋人感,她现在是百老汇的歌舞剧演员兼做房屋中介。

高潮是,毕业聚餐的时候,当我提到我如何第一次见到我最喜欢女生时,妈的,突然断电了。她是大提琴手,现在在美国,没和我最讨厌的男生在一起。

现在想来我当年的恋爱是表演给自己的,不是为那些女孩,所以失败也是活该。

作为才子被纵容的日子在1993年下半年结束。因为学校的风气转变了,经济大潮冲击了建筑系,谁最有才华被谁最能赚钱所取代。我不习惯这个转变,则被抛离在边缘自怨自艾。习惯被焦点则不习惯被轻视,由此试图被重视的更极端的乖张则招来更大的轻视。

那时居然一个月中被偷了两辆山地车,借来的自行车也在骑行中断了脚蹬。典型的“喝口水塞牙”。

在“批斗”我的日子中,那些我关心过的同学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批斗我的行列。只有陈曦坚定地成为了我的朋友。

是在清华的上海同乡拯救了我,我搬离了建筑系宿舍混在了水利系,躲开是非。在那里我痛定思痛:清华不相信眼泪,自怨自艾的人要么退学要么自杀。清华崇拜强者,要么改变规则要么利用规则。

最后是陈衍庆老师把我拉回建筑系。想明白的我用老师喜闻乐见的方式完成了清华最后一年。

衣服变成正装,头发剃成平头,设计不再追求惊心动魄,四平八稳地成就所谓“浪子回头”的美名。

就是在大五,我淡定地和我最讨厌的男生面对不同挑战者,联手创下了80分连续不败的最高纪录,事实是我们累了才结束马拉松的比赛,全年级都在诅咒“这对人渣”!

大学的最后两年,人心已经散了,中关村已经满是兜售“全毛”的黄片的浙江人。而一张3.5寸盘网罗了所有的黄色故事成为男生之间的赠品,现在网上那些编排的男男、女女、男女的故事都不出那张盘的窠臼。

建筑系赶上了房地产的第一波高潮,涌现出大大小小的富翁。建筑系变成由大大小小的团伙组成的,老师是头目,学生是苦力,关键是苦力们还沾沾自喜。

经管学院的系馆规模和装修已经大大超过建筑系馆了。校园的规则、秩序和文化发生了改变。

有些人有些事真不能细说,但这是真实的生活,战斗在大学就开始了,在我还陶醉于设计、读书和泡妞的时候,人家早在度量留京,考研和出国。

所以大学一毕业,我头也不回就回了上海,在火车上看着车站上痛哭流涕的同学们(我们系的都在干私活,不在火车站),我相当淡漠,上海才是我唯一的念头,现在想来那就是逃,连撤退都算不上,活着就有机会。

百年校庆和我无关,因为我的清华已经不在!

关于那次抓阄,我觉得总有神在。

学习往事

今早,师弟李虎关于Woods教授离世的微博引起我注意。在1994年的暑假快题设计课程中的室内快题,我学习的就是他的作品。

周榕批评清华毕业的都是形式机会主义者。回想大学,没有太多建筑理论翻译进国内,老师和学生要么按着惯性学,要么一知半解地模仿着学。我,抄呗。

1990年,一个上海人,我,来到帝都,想的是饮食男女,至于建筑学,真没好好思考过,一度还视其为结构专业呢。

我直到立体构成设计才开始关心建筑设计的。我的立体构成取材于塔特林的第三国际纪念碑。而建筑模型做的是安藤忠雄的下町唐座。

二年级第一个课程是小卖部,我平面学的是密斯的砖宅,立面参考的是他巴塞罗那展馆,用的是水墨渲染。

餐厅设计学习的是云谷山庄,钢笔淡彩,剖透。

幼儿园设计,学的是迈耶的制图和布局,第一次绘制轴测图。但在立面上我转成了风格派的施罗德住宅。关肇邺先生问我为何去模仿一个那么年代久远的设计。我答,文丘里太土。那时的大学正流行中国解释的后现代主义呢。

别墅设计,我问助手,猜我学的是谁?他们是猜不到的,我学的是海杜克的3/4宅,立面拼凑了些屈米的小趣味和玻璃砖。原来我打算模仿纽特拉和赖特的,经过比较后,对于当时一家蜗居在40平方米的上海人而言,我根本无法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效果图用的是丙烯。

三年级,教学楼,我平面学习的是丹下健三,立面参考了丹下,贝和保尔鲁道夫。第一次尝试水粉画,但发现这是门不适合自己的技法。

博物馆,我学的是阿尔多罗西并炫技性地绘制了11张图纸。主效果图是马克笔。立面剖面是水彩纸上铅笔渲染,平面是黄色卡纸棕色墨水绘制。总图是卡纸背面铅笔渲染。室内是彩铅渲染,学习的是德国表现主义绘画风格。由于提早两周下板,于是帮兄弟完成了一张籍里柯风格的薄水粉效果图。

会议中心,我采用了辛克尔的总图布局方式,立面是约翰逊式的典雅主义,为了省事,还是铅笔渲染了事。剖面和平面模仿了康的图书馆,用针管笔绘制了超过要求的剖面图。

山地俱乐部,这是第一届大学生竞赛题目。周榕说,他还记得我做的是解构主义。我答“不是,是塔特林的一个浮雕变过来的”。

我用红色、蓝色卡纸加白色墨水绘制平立剖。请父亲帮忙用铜做了个模型,再请院里的摄影老师拍了照。第一次用3DS建模,当然是极粗糙的体块。

我被系里选送参加比赛,但落选了,参评的老师对我讲,评委认为我的图纸表达不合规范。

暑假和同学完成了一个博物馆的竞赛,我学的是墨菲西斯。没中。

四年级设计院实习,画了一学期的砖混住宅施工图。

住区规划,我学的是康的医学院立面,钢笔加黄色卡纸,是我大学的最高分。

期间似乎有个城市设计项目,记不得学哪个了,呵呵。

1994年暑假快题设计。码头,我用草图纸加炭笔,学的是斯蒂芬霍尔;大门,我用水彩加金色马克笔,学的是分离派的奥比里去;俱乐部,灰色卡纸加铅笔渲染加白粉,学的是李伯斯金。最后一个建筑,内容忘了,学的是柯布加巴拉甘加罗西,黄色卡纸,薄水粉。

大学五年级的旅馆,水彩渲染,SOM的塔楼,不知名的裙房,KPF的室内。室内是钢笔加铅笔渲染加白粉加水彩的混合技法。

毕业设计,第一个题目是泰安的所谓国际风情园,导师是纪怀禄,在他指导下,水粉这一关算是过了,不过这时,喷笔都快过时了。

大学最后的设计是超高层,我学习的是西沙佩利,用3DS建模渲染。

我们的毕业设计获得最高分,我的毕业论文题目是《摩天楼,城市精神之狂吼》。

整个大学的建筑课程和讲座都已经模糊,只记得陈志华先生的西方古建史。

1995年7月,在全班20人喝完16斤白酒,一箱啤酒后,我回到上海,在华东建筑设计院开始我正式的建筑师生涯。

2000年

伦敦SOAS的老师问我:“你的理想爱人是什么样子的?”我答道:“这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我们总是设想理想爱人的模样,却从未想过自己是否是符合理想爱人的标准。”

我是在2000年想明白的。2000年的上海还未沦为小资天堂,这个到处是工地的城市充满着粗鲁但直接的乐观和欢愉。那年也曾被当成世界末日之年,当然什么也没发生。关于那年,我只记得片段。

世纪之交的那晚,欢快的人群挤满上海高架路将其变成人的悬河,我则在五角场的浴场麻将室里抓着满把的好牌。但人生岂能一把好牌就够?

上海

癸未,丁亥。我飘浮在空中看着一堆白袍人围着插满管子的我,仿佛在看默剧。突然,一阵刺痛,晕眩之后,我看到的是我周遭戴口罩的各种脸庞,并听到低呼声“醒了”。

我记忆中存在一段空白。之前我冲着一个戴口罩的女护士笑了笑,她的眼睛真漂亮,我拜托她帮忙买点必需品,之后就记得飘在空中了。

其实空白之前也不十分确定,打了电话,取了钱,交了押金,最后喝了饮料,一口就浑身不舒服,记住味道,丢掉它,上楼,世界的一切都很模糊。

空白之后也不十分确定,要不睡觉,要不像睡着一样醒着。后来惊讶地发现一个普通动作都需要费力完成。现实的世界就不得不限制在非常及身的范围,需要专心完成每一件必需的事,并注意不被它们很快耗尽体力。于是最简单的事是思考。

思考能帮助构筑新的世界,而且当只能思考的时候,才发现以前算不得在思考。当皮囊无精打采的时候,却发现了灵魂。

我的初恋情人来看我。无法说话的我热烈地望着她,她则礼貌地低着眼眉,就这样沉默着,离得很近,却很远。我突然明白从来只是我一厢情愿,我从未去尝试了解她,我在两个人之间只是陶醉自己自娱自乐的角色。从小学认识她,断断续续地追求了十几年,我从未触碰到她的灵魂。

我终于将爱情和贪欲剥离开来,贪欲和爱情有时看上去有点相似。贪欲以自己为起点,以占有为目的,以自私为借口,当贪欲熏心的时候,只有得到的炫耀和得不到的怨念,完全忽视对象的灵魂,毫无美感。

但任何伤害爱人的形式都算不得爱情,都是贪欲。倘若无法两情相悦,要么以尊重她的方式存在在她的生活中守护她;要么以尊重她的方式坦坦然远离她。

我的小女友托人转告希望终止恋爱关系。我所顾及的世界已经狭窄得只能容下我自己,何必要求别人挤进来和我一起每天与病魔作斗争?2000年初春相亲的那个夜晚,一个小女孩一头撞进一个看上去像流氓的男人怀里,那种略带惊慌略带刺激的眼神,是多好的回忆。

2000年,庚辰龙年,于我,无太岁冲煞,命盘均好。几乎没有一个术士能够推算出影响我命运的重大转折。

如果没有转折,沿着惯性,我会变成不断被野心和贪欲折磨得永远不满意现状的肥胖猥琐的中年男人。

转折让我明白我是个随波逐流的人,随便命运洪流将我抛掷无论何处,至少在波峰可以把周遭看得明白。

当得知一注考试通过时,我突然抑制不住激动,仿佛人生困境在刹那已破。要知道那年的一注作图题还是12小时的连续作战。但我只能把有限的体力控制在8小时之内完成,考后甚至累得记不得任何考试的内容。

那年年底,我读到这小说结尾时,禁不住战栗,这平静言语背后那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我的咽喉。我分明看见了我,握着满把好牌,脸带着得意的微笑。人总是处在巨大的悲剧之中不自知。

“当她穿好裙子,她面对着他蹲下来。她用她的手指紧紧地触摸他,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串鸡皮疙瘩,就像一支宽粉笔留在黑板上的痕迹;就像微风拂动在水稻田上;就像喷气式飞机的烟痕留在教堂上面的蓝色天空中。他用双手捧着她的脸,把她拉向他。他闭上眼睛,闻着她的肌肤。”

阿母笑了起来。是的,玛格丽特,她想道,我们互相都这样做。

她亲吻他紧闭的眼睛,站了起来。维路沙的后背倚靠着芒果树,看着她走远。

她的头发上有一朵干了的玫瑰。

她转过身来,再一次地说:“纳尔蕾”。

这是马拉雅拉姆语——“明天”。

幸亏还有灵魂。

40岁

大约是10岁那年的夏天,在我触电的刹那,便确认了你的存在。

壹:我,你

01 我,上海Bon vivant;你,shanghailander。

02 我懒,你勤。

03 我繁杂,你洗练。

04 我实践,你思想。

05 我依赖直觉,你理性。

06 我迷恋幻象,你质疑。

07 我执着细节,你独观大略。

08 我撩人,你随时准备被人聊。

09 我遵循规则,你则兵无常法。

10 我好读书,却万宝全书缺个角;你长于考据,在故纸堆中见不见之相。

11 我热烈地看着阳光下她的背影,你早已预见到了结果。

12 我陶醉自我表演,你则悄悄走到别人那里,变成别人,看着我或者顺着别人看其他什么地方,饶有兴趣。

13 我周昉入,你梁楷出。我燕文贵入,你倪瓒出。我欧阳询入,你赵佶出。我汪关入,你来楚生出。我印象派入,你德国表现主义出。

14 我认为大师都是可以超越的,你则明白那些顶尖中的顶尖数学家和物理学家,才是遥不可及。

15 我唯一一次独自坐火车,就是因为你要去看她。

16 我向东,你向西;你向东,我向西。其实,一有东西,便存鸿沟,索性就没有东西。

17 我年华老去,你则青春依在。

贰:你,我

18 你毫不留情地将欲望从我身上一点点剥离,毫不在乎我痛得龇牙咧嘴。

19 你总是果断地剔掉我的废话,却纵容自己的想象力自由翱翔。

20 你告诉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21 你无法让我不热爱美食,我坚信相信自己的舌头和内心,而不是某本指南。

22 你论断99%建筑学理论均是废话。我则坚信美,直指人心,不需要解释。任何借助概念、意识形态、注释、说明加以论述的艺术形式都不值得留恋。

23 你不拘一格地打破我狭窄的成见,看见真。

24 你被我拖进互文性的世界,你则把我变成一个非决定论者,一个热力学第二定律的信奉者,一个“吴托邦”者。

25 你热烈地望着她,她则礼貌地低着眼眉拒绝,你们就经常这样沉默着,30年,是我一直陪着你们。

26 你不断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考问我,这让我变得敏感,甚至有些脆弱,也变得坦然。

27 你让我明白,建筑很重要,但不是我生活的全部。不过生活的全部一定是建筑的全部意义。

28 你悄悄把我所热爱的装饰精致地展现在你所热爱的空白之中。

29 你独处在我的喧闹之中。

30 你让我能够欣赏自己的痛苦。

31 你让我有理想。

叁:我们

32 飞行恐惧症。

33 乐盲,但享受音乐。

34 君子不器。

35 向自己讨厌的人学习。

36 牛氓。

37 每天和病魔作斗争。

38 堂堂。

39 她的24小时,4小时有我们。

40 感言

我是个随波逐流的人,随便命运洪流将我抛掷无论何处,你却总可以把周遭看得明白。我试图挣扎,你则笑着说,是哪里就哪里吧。

影响过我的建筑师们

问:在世的建筑师你最喜欢谁?

答:卒姆托和妹岛。

问:哪些大师,无论在世与否,对你最有影响?

答:毫无疑问,第一位的是密斯。如果不是密斯,我就不会喜欢上建筑设计,这样或许我就不会成为建筑师。接着就是康。可惜康之后,美国就再也没有出过像样的大师了。

诡异的是柯布,我总觉得我不太喜欢他,但他的幽灵总是在我职业生涯的关键点上出现而影响我的判断和决定。

此外通过约翰逊,我知道了密斯的源头,去学习了辛克尔。还有奥托·瓦格纳对我有影响,分离派的大师们比如克里姆特、席勒和霍夫曼都对我有影响,我在霍夫曼那里喜欢上青铜和大理石。

问:那你怎么看约翰逊呢?

约翰逊是改变建筑学权力生态的人,这点建筑史不可不提,但他不是伟大的建筑师。不过通过他的言论,我注意到了爱德华·斯东,并学习了一点典雅主义的东西。

约翰逊的大嘴巴给了我很多信息。我知道了纽特拉,并一度沉醉于他的别墅设计。我也在相当长时间同意他对赖特的评价,那是19世纪的大建筑师,呵呵,但其实赖特不止于此。

问:你好像不太喜欢美国建筑师?

大概吧,不过至少大学里学习过迈耶,我的制图风格就是模仿他的。不可否认的是,在1995—2000年,我立志先从一个合格的职业建筑师做起时,SOM,KPF和西萨佩里是当时我建筑书架上仅有的3本书,研究到每个细部都了如指掌。哦,GMP也学过一阵子。

妹岛和世

1956年,日本2010年普利兹克奖得主(与西泽立卫)

德国关税同盟设计与管理学院2006年,妹岛和世

问:那霍尔呢?

我是个非决定论者,不喜欢他那现象学一套,至少他的作品不打动我。

问:那艾森曼呢?

答:他讲了许多话,我一句也没记住。建筑不好看,要那么多废话干嘛?李伯斯金够喋喋不休的,但好歹还记住几个房子。我做大学快题——自行车俱乐部就模仿过他的风格,不过就是学拗造型,没深入研究过。

问:其他呢?

大学里模仿过罗西,真心不喜欢他类型学一套,在不充分历史采样中探究原型,再由此演绎,实在说服不了我。当然他的墓地设计和草图很棒。还有循着他的轨迹,我喜欢上了特拉瓦尼和法西斯建筑以及籍里柯的画。

意大利人还有一个人就是圣伊利亚影响过我。斯卡帕,不好意思,研究不多。

安藤是我喜欢过的第一个日本建筑师,不幸的是,他的创作力在20世纪90年代末就止步了。尽管李翔宁把隈研吾称为装修建筑师,但他对传统材料的运用和理解还是打动我的。除了tod's专卖,伊东的设计,我都不带感。

我很不喜欢库哈斯。但正是他,解放了我在建筑设计上思想的枷锁。他的《癫狂的纽约》是我唯一一本读完的英语建筑书籍。他是我在建筑学中理解罗兰·巴特的纽带。他没有构建自己在造型上的形式语言,有人讲他不屑,我则认为他不能。

荷兰建筑师嘛,看过一点贝尔拉格,学过一次风格派。MVRDV的KM3对我思考城市有帮助,当然我研究城市的真正工具是互文性理论和热力学第二定律。OMA出来的BIG,我很喜欢他们清晰的表达方式。

高迪自然不用说,他那无人可及的装饰天才是我赞叹不已也学习不来的。还有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西班牙建筑师所创造的极简主义让我很着迷过。有些拉美小国家也总有意外。德莫拉,去年刚知道,没深入研究,但没看出好来。

我虽然觉得当今建筑界对扎哈的地位过誉了,但她创造了一些我意外的形态和空间。大学里,和她一样,喜欢过俄国构成派。

彼得·卒姆托

1943年,瑞士2009年普利兹克奖得主

瑞士瓦尔斯温泉浴场,1996年,彼得·卒姆托

法国建筑师?努维尔,他讲过任何现象都可以变成建筑,酷,但后来他在我心中的地位被赫尔佐格代替了。

问:你怎么看布鲁诺陶特?

答:他对玻璃满含激情的表述,让我坚定了一个念头,即用玻璃作为我建筑的主要表现材料。他死得早,又死在不被重视的土耳其,所以他是个被忽视的人,可惜。

问:你喜欢哥特建筑吗?

答:当然,其实古代建筑不论哪种风格都有让我赞叹不已的建筑,那是一种历经时间锤炼的美和力量。

哥特建筑,我倒想起一件事,在伦敦参观高技派的建筑时突然涌起的念头,高技派就是哥特复兴的现代主义转移。

问:有影响过你的建筑理论家吗?

答:如果柯布和库哈斯算,那就有,否则就没有。建筑理论家把建筑学中相关建造、相关其他工种都当成形而下剔除,据说极端的连历史也剔除了。结果建筑学理论就变成“形”和“形而上”的事,这两样,建筑理论家们都不是强项。为保障他们的学术利益,他们不得不将建筑理论神秘化或者意识形态化,这样的理论毫无意义。

问:你接触过哪些大师?

答:你晓得我不太合群的。最熟就是矶崎新了,吃过一顿饭,教他吃过大闸蟹。呵呵,他在上海的8个房子,今年被我改建了7个,算是缘分最深的了。

此外就是严讯奇了。再此外就是听讲座远眺过几个大师,大学和努维尔合过影。2010年,在老戴家里和库哈斯有过接触,就是那时觉得他已经失去创造力了。还有作为证大的顾问和威尼玛斯讨论过他的设计,嗯,其他就没了。

问:你如何学建筑?

答:向自己讨厌的人学习。

问:你现在学习谁?

答:哎呀,好久没认真看建筑的书了,我的记忆力太好,一闭眼各种场景和手法就纷至沓来影响我,我现在试图忘记,在忘记手法的“无”当中去发现自己。

问:那中国当代建筑师,你最欣赏哪一位?

答:嗯,周恺。

实习生们

1999年招收第一个实习生至今,流水般来来往往多少已经记不清。我只谈我所见。

同济学生最多彩,他们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他们都是自来熟,从来不怯场,设计华丽丽,随时侃侃谈。少点刻苦劲,哪怕偷个懒也坦坦然。

本科的同济女生总是好过男生。兴趣很广泛,虽然建筑设计是副业,但出手都不错。不过同济美女倩影一徘徊,实习单位总会翻江又倒海。

也有不一样的同济女生,那是第一个提出要求超过集团实习工资限额的学生。我望着她坚毅的眼神,但拒绝了她。她盯了我好久,突然决定留了下来,大约要看看我能教她什么。她最后成为我最好的学生。

不过美女也有hold不住。某次同济毕业设计答辩,眼见得一个美女支持不住了,由于每组选出的答辩同学的分数是该组所有同学的最高分,所以一个男孩窜到我和曾群背后解释。曾老师问:“你们为什么推她答辩?”“女孩子嘛,老师总会客气点的。”我冷冷道:“要让美女记住你,只有对她狠。”

东南学生看上去总是灰蒙蒙的,但灰色下面是钝力。东南学生耐力好,抗击打能力也很好,技术全面。同济难免华而不实,东南总是实而不华。东南的孩子很闷骚,在公共场合总害羞,做决定总纠结,同济的不纠结,就是做决定快了点,多了点。所以东南擅长跑,同济能冲刺。

东大学生最爱午睡,所以总能欣赏到不同的哈喇子流淌方式。东南困觉的时候,同济的则在社交,清华的大概在一边玩游戏一边观察。

清华学生很少来集团实习,他们也是灰蒙蒙的,不过灰色掩饰不住眼中的绿光。清华和东南一样,基本素质最好,是能最快适应环境并马上发挥作用的学生。每个客客气气做小的清华学生都有一颗做大的心。

李灏

2013.3—2013.5实习
2013.7工作

徐雁飞

2009.1—2010.1实习
2010.4工作

肖映博

2012.9—2013.1实习
现准备出国

朱博文

2012.7—2012.8实习
现于荷兰DeIft大学读书

颜潇潇

2012.6—2012.8实习
2013.5工作

沈慧君

2010.7—2010.8
2011.4—2011.8实习
2013.7工作

董凡正

2011.7—2011.9实习
现于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读书

徐晓雪

2011.7—2011.9实习
现于香港读研

夏慕蓉

2011.7—2011.9实习
2012.7工作

蒲圣睿

2009.10—2010.5实习
2010.7工作

解慧

2012.7—2012.8实习
现读研

李志林

2010.7—2010.11实习
2011.6工作

马千程

2010.7—2010.9实习
2012.7—2013.1工作
现于美国读书

杨逸臣

2011.7—2011.10实习
2012.7工作

同济的理想没那么大,每个同济男生都会先从工头做起。一起实习的,最初挑眼的会是同济的,控盘的会变成清华的,坚持到底的总是东南的。美中不足的是,清华和东南都缺美女。

交大学生实在无法一言以蔽之,孱弱的教育和优质的生源形成反差,低技能和高素质也形成反差。交大学生有的自学,有的放羊,有的梦游,幸亏范伯伯,打了好基础,所以交大学生一旦遇到合适的岗位和老师,常常猛醒而战力突进。

第一次到交大讲座,一抬头正对的是美女,绝对惊艳到。不过我老是记不住她的名字,张佳晶老师都和我讲3遍了。每当看到帖子大叫交大无美女,就不由冷笑,身在交大,无视建筑系美女,难怪屌丝命。回想第一个到我办公室实习的交大学生就是个大美女。而我和老张印象最深的是2010届那个跳过芭蕾的女孩。

交大其实都是乖乖孩,某日讲座提问题,一个男孩猛地站起,嘟囔半天却讲:“你的着装我很喜欢。”

天大学生做设计包括快题都有成熟的套路,很直接管用,但改变这点也很困难,总是不惊喜也不失望。

哈建工的学生分3类,极其认真刻苦的,拉帮结派混着的,和美女(都在上海院)。但到现在为止,设计还都带着90年代初的思维特点。

重建工的学生都是12年前带的,一个一心要出国转业,一个从不掩饰欲望,日后则迅速在华东院崛起,不过刚跳槽。

合肥工大的是10年前带的,他们的活是有点糙,但他们的能力不局限于设计,一个现在是甲方的副总建筑师,另一个开了设计公司挖走了重建工的新星。

上海大学建筑系的学生总是自娱自乐地生活着,仿佛学的不是建筑而是其他什么,比如室内或者半吊子艺术,不为建筑所牵绊,但很快活。

2010年来过一个澳洲的华裔学生,史上唯一未画过一笔图纸,也没被我骂,大家都喜欢,领导还以为是新进员工的彪悍实习生。

每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号称慕名而来,实际常常各有各目的,比如未来开公司的合肥工大生是为了看看传说的清华的美女,见过死了心,那个女生很普通就是气场大。大眼睛武汉女生则是随口说说,其实不晓得那个目露凶光的建筑师究竟是哪个。

创作所来过一个“圣姑”。于是他的同学慕她名蜂拥跟着来。她现在在华东院独当一面,不过我总觉得她算不上任盈盈。

通过实习生,才晓得了原来中国有那么多院校有建筑系。普通学校的优等生初看是两类,一是愤世嫉俗型,总是试图用更大的权威来取代好像压迫自己的权威。爱用国外的东西来打击国内的一切便是手段,极强的自尊下藏着自卑脆弱的心,热爱建筑,但把建筑当宗教。二是不断进取型,饥渴的他们承认一切权威,尽管他们不太明白权威之所以权威的原因。热爱建筑但有时限于眼界。两类人都用出国和考研来改变他们所认定的窘迫的本科背景,但我总是用汪孝安的例子来鼓励他们,建筑和文凭关系不大。我则欣赏第三类。

11年前,烟台大学的一个孩子闯进创作所,他的第一张图不忍卒读,我耐着性子向他详细解释了作图的技巧、表达、规范和深度。但第2天,熬夜的他就用新图达到了我的要求。这让我明白,束缚他们的是来自老师的所知,束缚我们的是来自习惯的成见。这个孩子在上海扎根,立业,娶妻,生子,去年和我一起博士毕业。你是不能低估任何一颗爱建筑的心的。

2009年在伦敦,遇到过一个犀利如刀的建筑系女生,世界总是属于年轻人的。

投标往事(上)

投标,有两种姿态:一、坚持自己的理解和形式,无视其他,只有自己,但强大;二、洞悉业主的欲望,基于自己的立场,赐予业主一个超过其设想但激起其野心和高潮的形象。

大多数的建筑师,要么无望地坚守自己孱弱枯干的形式,变成“怨妇”。要么谄媚业主,但情商低,不知道业主的欲望,无法给予快感,只能不断地换各种样式来测试G点,赌下运气,变成“荡妇”。

这个世界,“荡妇”的生存几率高过“怨妇”,所以建筑师总是在投标中争做“荡妇”,不管姿色如何,其间差别不过是站街与应召之别。

我从良了。所以有闲心,话当年。

01 某国际组织会议中心

2007年,我国援建某国际组织会议中心竞标。集团很重视,在内部竞标选拔优胜,再参加由8家国内设计院参加的比赛。由于据说业主是华东院老客户,上海院弃权。但都市院领导决定参加。我问副手:“想不想撩一下华东院?”罗珎讲:“撩!”

由于前一次方案征集流标,传出领导感慨所有方案都没人民大会堂气派的讲法。那么,会有设计院按照人民大会堂去整合一个铺满基地的横向立面构图的建筑。此外设计院设计师有按照任务书设计的习惯。那么,会有设计院以一栋或两栋塔楼加一组裙房的格式为蓝本做出各种造型。

我不想这样做。我把所有的功能垂直整合成一个巨型建筑,有高度,有体积,没裙房。简单但醒目。华东院做了个人民大会堂现代版,输了。集团决定选送我们创作所的方案,但把我的纯玻璃幕墙改成实墙为主,因为契合当地文脉和环保。

罗珎代我送标进京,回来告之,正如我料,各家不是塔楼裙房就是人民大会堂各种翻版,我们的方案突出地矗立在那里,结果内部评议第一名,四家单位入围,北京院出局。但我总觉得一丝不安。

外方代表听取我国推送的四个方案汇报。当我进入会议室的时候,不安得到证实,我看到了北京院的方案。他们说服业主补送了一个巨型单体结构方案,但和我们的太相似了。

外方选了东北院,一个被玻璃幕墙包裹起来的方案。我得到消息是非洲人不理解我国为何选送两个相似的方案。我理解这种心态,我们的方案赌的是唯一性和差异性,但一旦北京院破坏了这种唯一性,我们两方案在业主眼中就都毫无意义了。我对助手讲,我们和东北院都会出局的,而排名第二的会渔翁得利。第二名是同济院。

因为外方和我国意见相差太大,大家决定进入第二轮投标修改。我说服不了集团采用全玻璃幕墙,因为在落后地区的业主,会觉得玻璃幕墙代表现代性,这不可笑,因为中国人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认知。我突然厌倦了。副手建议保留一个旧方案,再做一个新方案,我也居然同意了,但事实上给两个方案就意味着放弃。

某晚,章明老师打电话给我祝贺我中标。我不相信,因为我知道同济院的任力之已经在北京待了一周,而我方则毫无消息过来,我也在上海,这就意味着出局。

第二天,在同济评图,张洛先接了个电话,不好意思告之我,最后是同济院中标。有消息是同济连老校长都出动了,但其实这无所谓,我只能安慰自己。

02 国家电力调度中心

1998年,华东院突然接到国家电力调度中心的投标邀请。那时帝都,北京院一家独大,各北京设计院群雄割据,外地院无法分一杯羹。院里决定,让方案所试一下。

我在北京待了5年,我的判断是,部里决定邀请外地设计院,显然是不满意帝都各设计院略显保守的设计风格。部里要换换口味,但如果步子太大,部里则可能不适应。所以,我们借鉴了西沙佩利、KPF和SOM当时的设计风格,赋予了一张精致的技术装饰新折衷主义表皮和一个虎视眈眈的帽子。

院里没有信心,就派我这个毕业3年的毛头小伙子打头阵。我走进汇报场所,那是一个礼堂,乌压压满是干部,我跳上舞台,脱稿坚持了45分钟。北京院是个纯玻璃幕墙方案,掺杂了一些高技派的符号,仿佛像个南方商业设计院的作品。我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丝机会。

后来经历8进4,4进2。最后的2决1不是我汇报的,那时我正在帮助院总师参加国家大剧院的投标。2决1的胜负手是,北京院抄刀的刘力大师在法国公务,这是业主技巧性的时间选择,让北京院在主场失去这个原本他们认为唾手可得的项目。

我和二所的田文之总师在北京等待首规委的意见,听说在彭培根的坚持下,我们方案最终获得通过。我立刻利用北京院同学的电脑修改文件,利用北京院的打印公司完成文本送呈规划局。我迄今记得规划局办事员看着华东院的图签的奇怪表情,仿佛这是个外星记号。

回来后,一切事就和我无关了,时隔多年,老院长看到我说,没有你,华东院迈不了进京第一步,但各种奖项都带不上我,亏欠我。我笑笑,“没关系,那时我资历浅。”其实还有些失落。

03 雅加达电视塔

我之所以能进华东院,是在实习期参加了雅加达电视塔的国际竞赛。我当时目睹了设计院为满足甲方选择,在一个项目上提供十几个方案的壮观景象。我很不以为然,把妹的经验告诉我,太多选择意味没选择。

电视塔的方案也是在两个方案间摇摆,一个是东方明珠电视塔设计师凌本立的,一个后起之秀,最年轻的副主任工郭畅的。最后,领导决定送两个。郭畅问我参加哪组,我说凌总。他批评我功利,我回答:“尽管你的很时髦,但有太多已知建筑的影子,我们的对手有SOM,墨菲扬,他们都是你的老师,你的胜算为零。凌总的方案有些土,但很特别”。

最后,凌总的方案获得第一名,郭畅的方案甚至没有被讨论就直接忽视了。这是我印象中我国第一个在国际竞赛中获头奖的项目。可惜的是1998年的金融风暴和印尼排华,项目永远搁置。

国家电力调度中心,俞挺

04 白俄罗斯电视塔

1998年,华东院的人认为是我的奇迹年。那年白俄罗斯国际招标国家电视塔。设计院一贯摇摆,决定选送总师蔡镇钰大师和我直接领导邵晶的两个方案。这两个人都指定我深化方案。邵晶的草图还算细致,蔡总的草图就是一句普希金的诗歌加一张模糊的手绘。

我一仆两主,老老实实深化邵晶的方案,绞尽脑汁地重新设计蔡总的白俄罗斯之星。最后白俄罗斯之星如愿获得又一个国际竞赛第一名。不过,没造,据说白俄罗斯没现金支付设计费,打算用坦克和拖拉机折现,显然,华东院无法接受这个条件。

05 上海科技城

1998年让我从1997年的阴影中脱离。我们方案所1997年就参加了一个方案竞标,上海科技城。我们遵循总师的构思,连日赶工完成设计和文本,还和模型组一起解决模型制作的难题。一个通宵后,我们押解模型到指定地点。上海院的模型已经在那里了,我们互相暗地取笑对方的设计。

那时是4+2竞赛,四家外方后来进场。当第一家外国公司安装模型的时候,我们就无法淡定,我们的模型与之相比就是垃圾,我们的文本与之相比就是垃圾。之后的一家比一家精彩。这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的竞标让我羞愤不能自已。我觉得在设计院的两年就是虚度人生。我一度萌生出国学习的念头,最后因为放不开某人,还是驻留在了国内。

科技城最后中标是RTKL,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据说第二年克林顿要访华,就给了美国设计公司。

类似未经证实的说法还有,就是诺曼福斯特曾经抱怨英国政府不给力,无法像法国政府那样提供政府贷款,结果在浦东机场竞标中输给了法国机场设计公司,让一个快退休的保罗·安德鲁焕发第二春。不过他没什么好抱怨,香港新机场和北京T3航站楼最后都是他设计的。其实当时他的方案不如墨菲扬的好。

保罗·安德鲁在中国的成功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以后再讲。中国这个新兴市场,拯救了不少濒临死亡的公司。金茂大厦的竞标,基本就是SOM的最后一战。外国公司的牛B就在于第二天要完蛋,第一天还不露破绽。SOM是这么赌的,超任务书,别人按任务书都做300米高,他是400米,他的模型鹤立鸡群,结果成了。此例一开,外国公司都会尝试性突破任务书来投机,因为宽容的中国人不太好意思严格地将其废标,毕竟远来是客。

06 盛大网络虚拟之眼项目

我从没怕过SOM。盛大邀请我参加一个项目的方案征集。因为陈天桥对第一轮所有方案都不满。他看见我的LOT179方案后,决定让我试试第二轮。

2008—2009年,我英国待了一年,这使我有时间重新检视自己的建筑师态度。

在竞标中,我需要克服自己的好胜心。我阅读了第一轮的方案,发现了建筑师的惯性,就是习惯性地陷入形式的游戏中,SOM也是如此,他们甚至无视陈天桥的创新的商业思路。

我和陈天桥聊了两个小时,我决定先抛开形式,比陈天桥更深思熟虑地思考创新商业如何衔接虚拟和真实空间。我基本在设计一个庞大的游戏,我对这个游戏信心十足。

但这个游戏却无法给我形式,我最终还是陷入形式主义泥沼。最后,我给了助手一个潦草的草图建模去完成设计。

之后,我去德国公务,因为火山灰滞留在德国没有赶上汇报。回国后,被告之,4进2。SOM出局。我们留下的原因不是造型,是因为我们的游戏结合空间的框架让陈天桥觉得契合某些他的设想。而SOM自顾自地一味拗造型,这让陈天桥厌烦了。

我仔细询问了陈天桥听汇报的每个神情和反应。最后明白,在这个项目中,陈天桥不自觉自以为神。我认为不需要再关心陈天桥想什么了。我只要审视我自己的欲望和野心就够了,在这一点上,人人相似。

但第二轮只给我们9天,当中还有一个劳动节,助手们全都HAPPY去了。不过9天,对外国公司更是难,我判断外国公司只能在原方案上细化。我决定做个新的。但陈天桥拒绝听现场汇报,要求直接将电子文件发给他即可,他说看得懂的。

我按照自己的欲望设计了5个场景,用PPT动画技术最大强化了场景的象征意义。但我切断了场景之间的逻辑关系,也没给出完整的建筑形象。盛大的人询问我的设计意图,我拒绝解释,仅仅回答:“陈天桥看得懂的”。

4天后,陈天桥要求见我。他说他看了5遍,终于看懂了。我知道,所谓的逻辑关系有时并不重要,关键是他看到了他欲望的新形式。

盛大的竞标改变了我对建筑设计的态度。

一、建筑师要避免惯性思维。

二、建筑师避免接受方案开始之初,就陷入形式主义泥沼,当业主一起被拖入泥沼后,就没有赢家。

三、功能不能决定形式,但能够暗示通往形式的道路。

四、建筑师只不过是众人之一,如果没有宽广的眼界和宽容的胸襟去包容万物的万象,发现万象在表象下触动人心的微妙,他的想法就会枯干,也就不值一提。

五、阅读业主,不如先阅读自己,揭露自己欺骗自己的谎言去窥探真实的欲望。

六、要有自己的立场,它可以隐晦,但不可没有。

七、任何现象都可以变成形式,所谓建筑学的方法在更多的时间里是束缚自己的枷锁。

解除了甲乙双方互为猜忌的枷锁后,设计突然变得很轻松,将来的日子,我对竞标的态度是,如果能激发我设计欲望的项目就去试试,我陶醉不断发掘自己的潜力,中标与否,取决于我是否愿意走出自己构筑的世界。周榕讲,“你过于安于自己的精致世界”,我没有回应,因为我知道,在里面还在外面,我自己决定。

投标往事(下)

第一轮

外滩8-1地块,去年的地王,终于落实了福斯特事务所设计,这不是福斯特的设计有多好,而这是精疲力尽的业主没得选择的决定。

差不多一年以前,发展商雄心勃勃,一开始邀请了矶崎新、RTKL、MVRDV、SOM、威尔金森和我参加方案邀请。这是个规模在60万平方米的大型综合体。

8-1地块做过细致的城市设计,导则希望能有标志性的摩天楼双塔,并延续外滩文。RTKL 和威尔金森遵循了导则。但RTKL的形象完全是所谓外滩殖民地风格的拼凑,威尔金森的流、造型和商业布局则成熟和华丽得多。

SOM的巨构建筑让人联想到新加坡的建筑。SOM已经丧失创造力了,我从1995年开始研究SOM,了解他们的设计习惯,当设计的策略高于他们的设计习惯时,他们就毫无悬念地输了。

MVRDV没有超大规模项目的经验,但他们能够给出意外的思路,毕竟对于未来的城市形态,他们有过长期的研究。他的最后成果和KM3、库哈斯的研究以及矶崎新的空中城市有着明显的联系。

矶崎新的困境在于他的体力,以及助手在理念上的脱节不能帮助他在设计中从形态到理念充分贯彻他的思想。但矶崎新的方案依然有着许多精彩的局部。

我有野心,对SOM的完胜更加助长了这一点。我的博士论文详细研究了垂直城市发展的历史,其中涉及了矶崎新、SOM、MVRDV和库哈斯。我预测了这些人可能的设计思路。我决定从一个上海人的角度去理解这个地块,上海缺什么?通过对城市公共空间、商业模式、办公模式、旅馆模式做了研究并加以创新。如果是库哈斯,就直接把这个diagram 变成建筑,但我没有。我决定遵循我博士论文的另外一部分研究——建筑互文性理论,将所指和能指自由分开,于是在断裂处赋予“山水”的意象,把整个建筑从底部开放空间到不同标高的屋顶花园变成一个开放的形象。我希望这个建筑满足上海人对于上海所缺乏的某种体验的缺憾。这就是我失败的地方。

“山水”的表述是如此充分,业主全盘接受。但官方无法接受一个不像建筑的建筑,它独立于外滩、豫园和陆家嘴之间,何况“山水”,这个想法太不建筑,太不“理性”!这种本能的反感完全掩盖了我在模式上所做的创新努力。

第一轮是MVRDV、我、矶崎新被发展商选为前3名。但这些方案都和获得批准的城市设计差别极大,完全违背了既定的城市设计导则,所以都没通过。

我的失败

业主决定让MVRDV做下去,他把我的演示文件中所有关于“山水”意象和体验的表述变成下一轮任务书的章节。以至于之后我重新阐述其方案时,仿佛在刻意迎合业主,于是我第二次“失败”了。

我的失败早在交标前就埋下伏笔。我拒绝了任何形式的中期汇报,为的是不受发展商和其他单位的干扰。在交标前一个月,我突然打算改变设计,因为有更好的想法产生,加之我预测MVRDV会给出个相当有力的构想。但我的助手的劝阻打消了我的念头。

当我最后看到MVRDV的方案时仿佛看到了我原本希望替换现有成果的想法时,我这下知道刹那的懒惰会造成遗憾的。

第二轮

第二轮,在MVRDV之外,新加入了KPF、库哈斯。KPF是主动提出加入,甚至在合同条款等没有谈定下就开始工作了。这低姿态让KPF的努力总是处于可有可无的境地。我则在第二轮成为业主的建筑顾问。

业主一开始寄希望于MVRDV,将我的电子文件递交给威尼玛斯,希望他能在新方案中糅合我还有矶崎新的优点,但这种做法打乱了西方人习惯的思考步骤,MVRDV失去了深入的方向,新的方案越来越混乱直到最后让发展商失去耐心。

库哈斯的作品是他荷兰的一个未建成项目的翻版,商业内容研究则直接搬用了他在西九龙竞赛中的成果,但他的光辉是如此耀眼,所以同济的袁烽力挺库哈斯,他认为只要信任库哈斯,他最终会给出令人惊讶的作品的。

但第二轮的方案在规划局那面还是碰了壁。于是业主做了最后的挣扎,在九间堂十乐会所召开了研讨会,将之前两轮所有的方案向他约请的专家做了展示(其中有伍江、曾群、刘宇扬),专家之间的意见不统一,自然他无法获得广泛的支持。他试图重新改变城市设计导则的企图落了空。

政府相关部门

8-1地块在土地出让之前已经做过详细的规划和城市设计,政府相关部门已经经过严格公正审批。在中国,建筑师接受项目的时候,规划和规范已经替建筑师完成了一部分设计。8-1地块虽然重要,但还只是一个商业开发项目,不是具有公共效益的国家重点工程,政府相关部门不会因为建筑师的所谓创意和发展商的商业诉求而贸然改变规划,因为此例一开,政府相关部门就无法管理其他不同区域中的各类项目,每个发展商都会援引此例要求修规。

托马斯

这时,英国馆的设计师托马斯送过来一个方案,虽然粗糙,但展现了一种新的思路。于是发展商决定开始第三轮,角逐在库哈斯、托马斯以及严讯奇之间展开。

托马斯不是建筑师,是毕业于Central St'martin的3D设计师。他极具情商,能够敏锐发现发展商的欲言还休的野心,并将其物化成可见的形象。

但我坚持不用托马斯,因为他不具有掌控如此规模项目的能力,其实我也不看好库哈斯以及严讯奇。库哈斯和发展商在其九间堂私宅约谈过一次,我适逢其会,但始终觉得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在一小半时间内,他似乎是在神游。

外滩8-1:东山·起,作者

严讯奇的事务所路线则和SOM、KPF太相似,较之他在广州的博物馆像个做工粗糙的珠宝盒,这让我对他毫无信心。

最后,发展商做了个我意外的决定,让托马斯和SOM成为联合体进入下一轮。我反对,因为比李伯斯金更难搞的托马斯(托马斯是内心盘算和外在表现不一致的人)无法和SOM走在一起的,但没有人听我的。

但滑稽的是,发展商安排了一个小型私人会面让我和托马斯见面,托马斯显得有些紧张,因为库哈斯的确声名卓著。我的建议很简单,库哈斯缺乏造型能力(或者说不关心造型),这是托马斯的长处,他只要抓住这点就可以了,似乎他听进去了。

福斯特

果然,托马斯和SOM谈崩了,但托马斯为自己找来了帮手——福斯特事务所。这个耀眼的名字晃得发展商晕眩,从而坚定了成功的信心。

福斯特勋爵的女儿也在托马斯事务所实习,因为英国馆的巨大成功,托马斯似乎是英国冉冉升起的新星。但在第三轮,我们没有看见福斯特的人出场(事实上一直号称托马斯助手的人实际上是福斯特香港公司的雇员,他一直潜伏在那里),而托马斯所抛出的形象的确令人耳目一新,库哈斯则在商业规划和城市空间研究上清晰明确有效。

第三轮到第四轮

没人关心严讯奇做得如何,他就这么在忽视中出局。第四轮是托马斯和库哈斯的对决。托马斯的前半段表演值得学生们效仿,有如小型show展示他制作的高山流水的长卷,多媒体动画,模型,然后娓娓道来他的设计。而他的设计造型也用体块构成的方式极具技巧地展现了现代都市的“高山流水”。

但托马斯在炫技性地汇报方案过程中突然停顿,当他解释完他试图在立面创造一种冰山初融的效果后,突然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了,尴尬了几秒钟后,福斯特的人接管了汇报。

这个停顿让我明白,托马斯仅仅是个设计师而不是建筑师,他可以创造shape,也许也能发展出点form,比如他把安放在朋友家后院的装置扩大成英国馆。但他没有丝毫技巧帮助他把shape变成建筑。变成建筑,他需要依赖别人,在8-1,他依赖福斯特,而惯于操控局面的福斯特最终将会利用这个机会反客为主的,福斯特哪会像华东院为外方服务那样,甘心做个苦力只专注细节?何况帮助的还是个野心勃勃的后起之秀。

库哈斯则我行我素,显然对业主之前的唠叨毫无反应。

业主问我支持哪个方案,在两个烂苹果中选择是件痛苦事,托马斯无法让我放心,而福斯特的阴影更让我担忧项目的前景(我不记得福斯特设计过什么成功的商业中心,捷得事务所倒有很多),我选择库哈斯,只要他换件衣服穿,因为他们的设计的外观就像个三流的商业事务所,尽管他的商业策略很棒。

业主在一片反对声中坚定了选择。而我也结束了所谓的顾问生涯。我终究无法影响上海的建筑。

我所知道的结局

托马斯最后还是出局了,他变成这个项目的艺术顾问,他能在这个项目分点羹是可能的,比如安排安排他的桥和装置,在局部展现他的小聪明。

福斯特是最后的赢家,签了合同,赢得了设计权,他终于可以把8-1变成一个面目模糊的但似乎很酷的福斯特式的设计。而这距业主最初的理想则渐行渐远。福斯特不挑战规划,回到了双子塔的框架,但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直接选择威尔金森的方案了。

托马斯的短板

托马斯在英国馆的成功有点虚假,因为在2009年1月,托马斯就出局了,英国馆业主直接和施工企业以及同济设计院联合体签约设计施工总承包合同。

托马斯中标英国后,雇请了建筑师准备大干,但他无法将概念落实成建筑,规范、施工、结构、设备安装,甚至立面的建造流程,他毫无建议,他整天嘟哝着他所希望的效果,但经年未进一步。

RTKL

RTKL

矶崎新

MVRDV

OMA

KPF

Heatherwick Studio(最终方案不是这个造型,图已缺失)

英国馆业主面临开馆的压力,直接邀请建设公司总承包,而托马斯的最后责任是按效果图验收。建设公司组织人力解决所有超限,超规范、施工、材料的问题,替托马斯和施工图设计公司完成了上述技术细节的实验、选型、审批、验收等工作。

但英国馆的巨大成功让不明其理的人认为这完全归功托马斯的天才,而托马斯也这么认为,他津津乐道立面上隐藏的英国米字旗,但事实上是个本地工程师在完成亚克力杆的构建模型后发现有此可能性并刻意制造出来的,和托马斯无关。

英国馆是个临时展厅,回避了更苛刻的建筑规范和实用性,即便如此,在酷热照射下,展厅内依然弥漫着亚克力挥发的刺鼻气味。

在8-1项目上,托马斯不断展示设计形体的变体和立面的构想,但根本无法深入将其变成建筑,更没有人帮他,他的事务所的建筑师都是些打酱油菜鸟。于是他的历次汇报都是都留在shape和form上无法再进一步,我听了3次本因阶段不同但在事实上却阶段相同的汇报后,终于明白英国馆业主的焦急,画饼不能充饥。福斯特可能也看到了这一点,便在合适时间接管了。

你看,当时福斯特试图加入第一轮的时候被拒绝,但借着托马斯上位,他们洞悉了发展商内部的分歧,适时抛出了一个福斯特式的设计,赢得了支持,最后抛弃了托马斯,消灭业主的雄心,终究露出商人的底裤来。

而托马斯还只是个设计师而不是建筑师。

福斯特事务所的短板

上周,发展商向我抱怨,福斯特事务所态度倨傲,费用昂贵,但掩盖不了他们在商业规划上像个新手,毫无章法。福斯特事务所用精致的节点和昂贵的造价来掩盖平庸的设计,这点,我早就预言过了,但请神容易送神难,福斯特勋爵的事务所将是发展商的噩梦。

尴尬的本土建筑师

整个过程中,华东院一直将积极争取施工图的机会,这似乎是中国大多数重大项目中本土设计机构的仅有角色。但在英国馆,低微的设计费无法让施工图配合概念设计单位去组织实验、测试以及创新工艺设计,结果建设公司去作了,这样本土设计公司在创意和实施两段都毫无优势,怪不得上海建工集团一度产生并购现代建筑师设计集团的念头来。

我们有那么多的大工程,成就了那么多的世界大师,却吝啬给本地建筑师机会,本土建筑师却一直扮演配角,甚至有时连竞争的机会都得不到。而大师们只是把这里当成盈利的围猎场,嫖名气的地方还在本土,他们拯救不了这里。

事实上,本土建筑师只有在竞争中才能发现所短,树立信心和目标,再能超越。所以本土建筑师未必需要保护主义,输没那么可怕,只需要和世界建筑师角逐的机会。

等待

已经成为旁观者的我只是等着项目建成的那一日,但就目前的成果来看,这个综合体是无法在商业上超越西萨佩里设计的国金中心的。

业主的雄心是在外滩的延伸段通过塑造公共空间,创新商业模式,增加城市体验等等来打造和南京西路以及陆家嘴鼎足而立的城市高地,不过福斯特的方案回到了原来城市设计所设定形体,没有公共空间,没有创新和体验,是外滩的冗余,回到平庸,这样一次创新城市体验的机会就这么失去了。

对于我,终于看到那些所谓华丽事务所下的各种装B,钩心斗角,设计短板以及运气。这让我不再迷信,坚定做自己。

熊在纽约,一个清华建筑系学生的逆袭

2003年,我去机场接熊,他依然穿着大一时买的那件标志性厚厚的皮夹克。这件夹克以及他沉重的步伐为他赢得了“熊”的外号。

熊,北京人,是我同在上铺脚碰脚睡的大学同学。认识第一天,我们以为他是理科强,因为那些以为自己物理考98分、99分了不得的人在询问其他同学分数时都不幸地在第一时间问了这个考100分的但总是一脸满不在乎的大个子。而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更是个才华横溢的人。

我们70年代初出生的人,非常在乎他人的赞扬而证实自己的存在感。可惜赞扬的风向总是多变,我们总在追逐风向中挣扎纠结。别人的赞扬让我们上瘾,但我们终究在追逐赞扬中失去我们自己的本身。可是熊,他不在乎。

设计课中,熊从不在乎建筑学的理论和案例学习,他只快意于概念的天马行空,毫不在乎设计的可行性。即便这差点让他过不了设计课,他也不在乎。他觉得,如果建筑不能支持他飞翔的思想,建筑不要也罢。他宁愿兴致勃勃地在乎其他东西,比如花鸟鱼虫和猫还有斗蟋蟀。

书,他是不读的,侃大山和打牌,他也不热衷,他很少扎堆,但有个好得形影不离的兄弟郝雪涛。他常常对着窗子沉思,撇撇嘴,若有所思。

一天,他找了块木板,精细地慢慢地刷上色彩,过了一周,我们才看出这描绘的是一个窗台前的夜色。他用泡沫塑料刨成一个圆柱体,然后用碎蛋壳包裹它,再轻轻上了层油漆,看上去像开片的瓷瓶。然后就搁在窗台不动了。他每天看着这件半成品,摇头晃脑地。荣浩磊讲:“熊,再不完工,我就丢了它!”然后有一天,我们夜自习回来,看见他在揉搓他的手指,然后就看见窗台上的他的艺术品,漫天的图钉是瓶中花,而嵌在夜色上的半个乒乓球是月亮,里面藏着灯泡,亮闪闪的。

第二天晚上,他小心地将作品放在包里,兴高采烈地穿着熊夹克然后出去了。然后默默地回来了,然后就躺在床上发呆。发呆了几天后,突然,他出门掰了一块杨树皮回来,杨树的疤痕看上去像极了眼睛。又过几天,他找来一块玻璃瓶的碎渣,小心地粘在眼角处,然后放在床边的隔板上,直到大学毕业也没丢弃。我们心知肚明,很少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因为他对一字班外语系系花的告白失败了。

那年,回国省亲的他和夫人路过上海的时候住我家。自大学毕业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他出人意料地去了房地产公司而没去读研、出国或者设计院。他和高中同学谈了恋爱。后来那个协和的高才生去了美国,他则很快成为房地产开发的年轻行家。

和熊的聊天无非就是大学鸡毛蒜皮的事,在互相揭短中向各自的夫人汇报了历史。之后我问熊夫人和熊怎么认识的。她说在大学校园看到手足无措的熊,便领着他办理手续,熊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紧紧跟着她,后来甩都甩不掉,最后就好上了。熊夫人语气平静而温和,熊则有些扭捏。熊夫人是陕西人,是open事务所主持建筑师李虎夫人的中学同学。

我记得熊那时没有正式的工作,他做过导游,也在棒约翰打过很长时间的工,做个多个工作岗位,他讲他已经完全摸清美国快餐业的脉络。至于将来能做什么,当时的他还没有明确的想法,这次回国也是看看情况。

熊省去了一段重要的经历,我听说是他因为结婚,放弃了蒸蒸日上的事业而去的美国。只不过这只是一场误会,他的前妻爱上了她的导师,把他带到美国并安顿在一个中部的大学,她认为这是对他的报答,之后便可以各奔东西了。

大学的熊英语可不好,但我依然无法想象一直酷毙了的熊站在广袤的大学里无助和无奈的样子。相处几日,地主婆对熊的印象很好,因为她觉得熊身上有种坚定的力量。

自上海一别,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熊,所有关于熊的信息都是朋友们零散传过来的。听说他继续在家待业,更多的时间是打理他家的小花园,成为种植能手,去钓钓鱼成为钓鱼高手,在花园里养观赏鱼,这继承了他在大学的习气。听说后来读了MBA,突然间,听说他举家去了纽约,听说做过程序员。2008年我在伦敦的时候,听说他自学考出了精算师的执照。然后进入美林证券做财富管理的工作,听说最后在一家保险公司落脚。

他几乎不和我们联系。先刚提起他,总是感慨他的波折,“这么一个有才华的人”。我夫人却总是乐观地说:“相信他。”

后来听说他爱上了摄影,很快几乎可以转行做专职摄影师。去年,听说他在纽约开了家火锅店,自己设计,自己装修,自己管理。那日,他在微信中一句带过地提到了他的肉夹馍。

2013年11月17日,我的微信突然跳出一个链接。一个叫王瑞的清华建筑系毕业的人策划,创业并管理了一家叫“秦哥”的馍店,成功地将肉夹馍变成纽约著名的小吃。王瑞,我知道这不是本名,RAY WANG,他就是熊!清华大学建筑系0字班,学号900002,(大名略),曾住清华大学23号楼336。

我家左近

我们熟悉沸腾上海的许多去处,却未必了解住处左右。

昌平路

静安区昌平路上的静安工人体育场是个出租率颇高的场地。门前的空地自然是欢快的大妈们练习各种技艺的去处。不过场内场外的人大多不晓得,体育场以前是公共租界的公园。这里安置过淞沪抗战中坚守四行仓库的谢晋元以及战士们。谢将军被暗杀在这里,也曾埋葬在这里。体育场东侧的江宁剧场,后来被改建成上海最早的主题酒店——以电影历史为卖点的常春藤精品酒店。可惜经营不善关门了。

昌平路的行道树是栾树,是上海比较罕见的行道树种。到了秋天,树冠顶着红黄的果实,摇曳在绿色上,颇令人陶醉。

昌平路1000号是一个小小的创意园区,沿街有个chat tea house,是个小资的下午去处。昌平路常德路口的静安工人宫三楼是上海一级注册建筑师最熟悉的地方,每年的注册建筑师培训都在这里,看着边上的贵州菜馆变成高级的洗浴中心。边上颇著名的石库门餐厅也歇业了。

昌平路原本是条不起眼的小路,后被区政府经营成一条景观路,但过江宁路到苏州河边这一段没有改造,那些拥挤的里弄、嘈杂但生机勃勃的市井商业,仿佛凝固在80年代末。

康定路

平行昌平路的康定路是我去单位的必经之路,由西向东单行。康定路的名气大得多,新中国成立前叫康脑脱路(Connaught Road),由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修筑于1906年,得名于英国驻华公使爱德华七世的兄弟之名。其中延平路以西路段属于越界筑路。1943年汪精卫政府接收租界时改名康定路。

康定路上的同济佳苑是上海最热闹的酒店式公寓,楼下的餐厅已是外国散工们的天下。康定路延平路口的美中美牛肉拉面馆算是上海最好的拉面馆之一,开了十几年,看着老板拖着鼻涕的熊孩子长成高大威猛的帅锅。

面馆旁边的吴苑饼家是少数还有些许80年代上海点心店特色的饮食店,从小笼到生煎、馄饨、肉包一应俱全。在质量普遍下降的今天,原本未见得好的吴苑饼家反而显得不算太差。他家的生煎如果是瘦子抄盘的,那么还可吃吃,胖子不行。CNN推荐他家的蟹壳黄,我保留意见。

康定路江宁路口的祥祥糖炒栗子大约是上海最好的了,一年就做4个月,常常排队。老板娘面无表情,出手麻利,但东西是好吃的。栗子店对面是艺海剧院。方案是我做的。我迄今还记得1998年晚上被要求到虹桥迎宾馆向副市长汇报方案,当时会上提到这个地段,仿佛是哪个蛮荒之处似的。

栗子店西面对过马路。如恩设计公司改建了一栋老房子,将他们起家的设计共和家具店和设计部门移入,并请了水舍酒店的餐厅主厨开了一家上海最好的tapas餐厅——食社,居然不接受预订。如恩自跟随后现代主义大师格雷夫斯从外滩3号项目进入中国后,以家具品牌代理起步,因为水舍一战成名,如今成为上海外籍金领最喜欢的设计公司,也是异类。他们公司总部在余姚路上。

康定路过了泰兴路就叫康定东路了,原本是著名洗车一条街,现在被清理了,康定东路87弄,现在的社区文化中心,原址是张爱玲的出生地。它斜对面是整修一新的康定花园。它对面的沿河建筑大多被拆除,建设了一个绿地,保留了两栋老建筑,被修得崭新崭新的。在康定东路上,离苏州河如此之近,却不得而见。只有绿地上那个庞大的壁喷泉偶尔嘈杂地暗示它的存在。

武定路

从公司回,我一般选择由西向东单行的武定路。武定路其实也不算起眼。界面被不同时期修建的建筑打破,断断续续的。它的热闹也是断断续续的。武定路泰兴路有家坚持了几十年的皇中皇生煎馒头店,风味一般。

武定路第一段热闹的是陕西北路到西康路,其中550号是个小小的创意园区。第二段是常德路到延平路。由于大量外国散工聚集四周,所以这里出现了中低档的专为外国人和小资服务的店铺比如mr pancake。武定路881号是个创意园区,小小的入口导入一个内广场,周末有个小集市,大家围着winemus,喝酒聊天,交换旧物,好是快活。

881号对面有家极小的西式简餐paradox,嵌在一堆廉价店铺边上,无违和感。它和不远的一家专营美国快餐的小店一样,平静但有着稳定的客户。

快到胶州路口,一些精致的西式简餐店开张了,路口的西门子和诺基亚手机维修店缩到极小的规模,正如这两家公司的写照,多出来的门面成为一个小小的创意园区的入口。

武定路胶州路口原本是建于80年代的老厂房。现在模仿所谓旧上海建筑的细部改建成一个创意园区叫诺安1919。原本卖五金家电的底层变成各种酒吧。其中一家越南米线店的老板和我一个小区,我在他家试过老挝啤酒,不好喝。对面是静安孵化基地,尽管我不晓得孵化的是什么,但门前那家川菜馆从沸腾鱼到烤鱼一直坚持着,多年来这段界面总是滑腻腻的,还有浓烈的味精气味。

我从照片上推测,郭敬明的某个工作室应该在这段,而中共中央特科旧址也在这段,这段是当年周恩来、陈赓出没的地方。

武定路最后一段热闹的地方在万航渡路江苏路,沿街立面均被美化过,设计一般,但毕竟打理过,倒也可人。这条街上著名的大约是勃逊餐厅。一家提供法国乡村风味的餐厅,占用了街道行道树违章搭建了部分商业用房。老板不接受不预订的客人,礼拜天打烊,骄傲但开了十几年,菜也不差,好过上海许多装B的法餐厅多多。

我对武定路的记忆莫过于武定路菜场。鱼贩老周教会我如何辨别细鳞黄鱼和黄鱼,油带鱼和普通带鱼的区别,其间口味相差巨大。

新闸路

新闸路是太平军进攻上海,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向西越界修筑了数条运兵道路之一。新闸路1010号,是李鸿章最著名的幕僚盛宣怀的养老寓所之一。1935年,阮玲玉在新闸路沁园村9号(靠近昌化路)自杀。我党早期领导人罗亦农一度住在新闸里28号,后在戈登路就是江宁路的望志里被捕。

新闸路西头和万航渡路交会,路口有著名的一师附小,许多家长不得不在延平路的三和花园置业,就是为了让小孩能就读这所著名的小学。武宁路以西的万航渡路435号,现在是学校餐厅什么的,1937—1945年期间却是臭名昭著的特务组织所在地极司菲尔路76号。新闸路泰兴路的中华新村,据说是康有为曾经住过。对面的新福康里曾是上海旧区改造的典范。我的考证是其旧址曾经是个医院,霍元甲病死于此。

新闸路是条拥挤的道路,但在江宁路和昌化路之间有个名为舒蔡记的小店曾经是上海最好的生煎馒头店。现在满是“拆”,沿街面上仍然维持着极小的门面营业,不过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

新闸路石门二路便是上海现代建筑设计集团总部所在地,中国最大的建筑设计公司,我曾经在这里度过了14个年头,总部的设计师是全国勘察设计大师唐玉恩女士,她最著名的作品是淮海路上的上海市图书馆。

新闸路还要继续向东延伸,最后在西藏路和北京路合并。这是另外文章的内容了。

延平路

延平路以前算是公共租界的西界。在上海黄金时代,延平路以西,江苏路以东属于三不管地区,是犯罪的高发地带。

延平路不长,到新闸路就结束了。街道尺度延续了旧时,两边充满了各种便民的平价小店。其中最传奇的是万红照相馆。从一个小店面的柯达冲印店到提供写真和数码打印一体服务的综合照相写真馆。许多日本人根据“日本人上海秘笈”到这里来拍套中国古装写真集。他家的大摄影棚在武定路上。

延平路上这十几年最晃眼的建筑是有着金色屋顶的自然美总部楼,它公司简称NB。她家对面是一家小小的回力球鞋店,回力球鞋,因为在上海的外国人的推广,被当成中国的匡威而莫名其妙地复活了。NB北面还有家小小的创意园区。

延平路有家叫MERT的理发店。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土耳其人开的,他们来自安卡拉,服务态度很好,说话轻声细语的。可以喝喝土耳其茶,价格有些贵。

延平路上有家上海比较好的面包房,法味朵风,法国人开的,它和谐地与上海本地品牌静安面包房门店共处,本地人各取所需。

延平路98号是个小创意园区。其中的寿司馆和一家意大利餐厅是我的一个曾经的邻居开设的。这个光头法国人在2013年来到上海,和上海人结婚,从一个DJ变成一个成功的商人。那段时间真算得上上海的一个小小的黄金期。

胶州路

胶州路由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修筑于1913年,得名于中国山东省地名。我很少去昌平路以北,所以我描述的纵街大都是昌平路以南的。

胶州路上有家社区食堂,是政府为白领提供平价午餐的去处。旁边2米的门面开了家小小红酒店,打理的是来自加州的美国人,专营一些美国小产地的酒,所以价格便宜。

胶州路最热闹的是武定路到北京路一段。从南往北,有着几家DVD店,尽管比不上著名的新乐路和大沽路,但也品种齐全。这段最著名的是URBN精品酒店,改建自邮局,是个法越混血打理的帅哥。但他家的餐厅一直不灵光。他家南面有家哇啦,主厨曾经在金茂混过,是个四川人,所以他家的pizza会配上一碟辣椒酱。他家pizza进入不了上海前五,但也算不错的。紧临大门北边有家足摩店,现在成为悠庭的加盟店。悠庭的第一家店在东湖路,大约开在10年前,是个新加坡人原本打算小打小闹的,结果成为上海著名的中高端的连锁SPA足摩店。URBN对面有家不错的A.E.kitchen白色门面甚是显眼,早午餐还是不错,旁边是浜餐厅,网上推许他家的猪扒饭。个人觉得不如玉房和银座梅林远甚。

胶州路149弄里开始变的有趣,原来的一家美发店楼上变成了shanghai tea的下午茶去处,装修显示了主人的偏好,东西一般。

不过上海的街头总是这样,有着老店,但总是新店不经意地冒出,是活着的有传统的街头。

常德路

原名赫德路(Hart Road)的常德路上最著名的是张爱玲故居——常德公寓,195号,孤零零地矗立在一堆半旧不新的大楼中。一楼有家书吧,咖啡一般,氛围不错,毕竟感觉与大作家同在焉。一楼还有家瑞士酒店的面包房,偏甜。北边就是瑞士酒店。南面过南京路,常德路将展示的是上海未来的high street形象。这要另开一节介绍。

常德路昌平路以北呈现的是上海市井和新型商业区犬牙交错的形态,但不是我的活动范围。我的导师邢同和住在常德路路尾的半岛花园。

常德路目前最热闹的是改建厂房而成800秀。中心的大厂房成为上海出租率最高的秀场。不过800秀的改建设计尽管不错,但一直缺少好的餐饮。当然,其中专营北美冰酒和美国红酒的北美酒庄还是值得一试的。800秀里有家泰国餐厅,经理和我绝对有缘,我们总在事先不知的情况下在他服务过的各家餐厅碰面,这个在上海20年的瘦削的印度人操着流利的上海话讲“我是上海人”。

西康路

西康路是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余姚路西康路曾经是热闹过几个月的同乐坊。没能成为新天地,就连800秀也比不上。大约只有上海最著名的夜店缪斯撑场面了。昌平路往南的西康路在康定路以北约略可以走走。

武定路附近有家葡萄牙餐厅,路口是家开了N年的新疆餐厅。其实较好的去处是沃歌斯利用厂房改建的225号,La Strada算是上海三家最好的pizza店之一了。不过西康路的比不上安福路总店。安福路的主厨是个安徽人,和澳大利亚老板一起改良了饼皮。La Strada的股东是沃歌斯。13年前,老板娘在中信泰富地下室亲自打理第一家店。她短发,干练,皮肤黝黑紧致,不算美人但吸引人,不苟言笑。先生是荷兰人。经过13年,沃歌斯成为上海滩最著名的连锁西式简餐店。他们后来还创建了baker&spice面包连锁店,和沃歌斯一样满足了中端市场的需求,但不吸引我。他们最成功的莫过于在安福路上的韦栗士餐厅,上海最好的tapas西餐厅之一,楼下就是La Strada pizza店和面包房。二楼日餐厅和泰餐厅一直不温不火。后来他们在芮欧百货北面开了家日餐厅。他家主推的猪排饭比不上浜,但饭好吃。上海真是给了许多人机会。

西康路原本主要集中在北京路南京路一段最热闹,恒隆和上海商场把住街头。所以沿着西康路都是服务商务中心的各类食肆。其中怡琳可以试试。南阳路西康路口的糍饭团算是上海最好的了。靠近北京路的拿坡里餐厅风格奔放简单,具有意大利街头小店的特点。其实这段西康路远不如和他相交的南阳路来得繁华。南阳路是南京路以北,上海夜生活最精彩的街道。他文另叙。

陕西北路

陕西北路旧名西摩路,大约是几条马路里名气最大的,历史遗迹众多,小店也鳞次栉比。这需要单独开一节连带陕西南路详细描述的。

江宁路

它于1900年由公共租界工部局修筑,以英国洋枪队首领戈登名命名(Gordon Road)。1943年,汪精卫政府接收上海公共租界,将其以江苏省地名改名为江宁路。

戈登,常胜军统领,协助李鸿章镇压太平天国,黄马褂,顶戴孔雀花翎,提督,之前作为英法联军军官执行了烧毁圆明园的命令,尽管他说过“你很难想象这座园林如何壮观,也无法设想法军把这个地方蹂躏到何等骇人的地步……而法国人却以狂暴无比的手段把这一切摧毁了”。他曾经告诫李鸿章:“中国有不能战而好为主战之议者,皆当斩首。”也因为李鸿章杀害太平军降将而要和他决斗。他最后在喀土穆,作为苏丹总督死于马赫迪起义中。他临阵指挥时从不带武器,只是手中挥舞一根藤杖。他在己方被称为“正人君子”。在敌方则是“刽子手”。在英国的历史里,戈登是“英雄中的英雄”(语出英国首相格拉斯通),维多利亚时代的楷模。

江宁路的尽头是南京路,左边是梅龙镇,右边是中信泰富。美琪大戏院3年前是上海的文化地标,因为周立波在这里脱口秀,现在已是笑话。

正对江宁路有家老饭店——镇江饭店。卜冰老师讲和南京边上的镇江没关系,名字取自镇住江宁路之意,以防路冲。同样是老饭店,它附近的梅龙镇饭店还依稀保持几分质量,镇江饭店不行了。美琪大戏院对面是北京来的鸭王烤鸭店,旁边有曾经也很著名的绿杨村酒店,名字来自“绿杨城郭是扬州”。他家包子还可以,肉包和素菜包可以一试。

最后

我最喜欢坐在胶州昌平路口缪斯咖啡二楼,树梢正在脚边,喝喝水,盘桓个下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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