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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学骑自行车

此后再无余生 作者:[美] 妮娜·里格斯 著


序言:学骑自行车

“死亡并不是世界末日。”妈妈在被诊断为癌症末期后,经常喜欢这样开玩笑。

那时的我,始终未能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在她去世几个月后的一天,38岁的我突然间明白了。当时,我因为乳腺癌晚期癌细胞转移正在接受治疗。生命中有太多比死亡还糟糕的事,比如宿怨、没有自知之明、顽固性便秘、缺乏幽默感……还有丈夫将你引流管中的液体倒入量杯时脸上流露出的痛苦神色。

太阳高照时,我和丈夫约翰在家前面的人行道上,一起教小儿子骑自行车。

“先别松手!”本尼大叫。

“你已经学会了,你会骑了。”我抓住车座后面,感觉他已经骑得很稳。一路小跑的我不断地鼓励他,“基本上你已经可以靠自己保持平衡了,我们根本没起什么作用。”

“可我还没准备好!”他尖叫。

相比之下,我们从未教过大儿子弗雷迪骑自行车。有一天,他央求我们拆掉辅助轮,几分钟后便骑着自行车绕着后院一圈一圈地转了。但本尼不同,他永远都没做好让我们放手的准备。

“你们还扶着车子吗?”他不断地问。

对我而言,周末的空气像一剂良药,我觉得自己越发强健了:在经过数月的化疗后,为期六周的放疗也已接近尾声。我们期待转角便可看到停车标志,路面坡度可以忽略不计,也许只消再往前走15米。

“腿上要用力,”约翰说道,“眼睛要注视前方,双手稳住车把。”

一对年轻夫妇牵着狗穿过街道,为我们让路。他们冲着本尼微笑,我也回以微笑,并朝约翰使眼色。我知道他就要松手了。我一直看着前面,没留意脚下。

这时,我的脚趾卡住了,我跌倒在水泥路上。

那一瞬间,我体内深处什么东西应声而断。本尼听到我惊呼出声,随之约翰跟我同时松开了自行车。约翰竭力扶着我,我则痛不可抑。本尼骑得摇摇晃晃,不过一直在往前走。

“妈妈,对不起!你还好吗?”他转过头喊道,“看!我还在骑!”

就是这样,我又感受到了这个美丽缤纷、充满生机的世界。

次日,我躺在医院的核磁共振成像仪内,里面嘈杂的声音像心怀敌意的外星人在摩拳擦掌,俨然一个朋克乐队的效果。那一刻,我想起了自美国国家公共电台听到的一则故事。

有位韩国老板利用团建活动为员工鼓舞士气。员工们穿着长袍围坐在桌旁,老板要求每人都要为所爱之人写一封信,当作彼此最后的通信,大家可以难过地抽噎,也可以痛哭出声。桌旁摆着一个大木盒子,但它不是普通的木盒子,而是一具棺材。

员工们写完信后,躺入棺中,旁边的人扮演死神,慢慢逼近,然后将棺盖钉紧。大家在漆黑的棺材里静静地躺10分钟左右,假装这是一场真正的葬礼。等大家从棺材中出来时,他们对万事万物的看法都会改观,会以更加饱满的激情投入到工作中,会更加感激生命。

而此刻的我,目之所及都是穿着袍子平躺在逼仄嘈杂的仪器内的病人。他们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进出于这些阴暗的地下室房间。身在控制室内的这一个多小时里,仪器时而哐当,时而嗡嗡作响。我想我们都在练习,练习如何成为“寂静之神”。我心想,去他的死神。显影剂流淌在我的血管中,就在技术员提醒我时,“医学成像之神”也离我越来越近,却始终没有触到我。噪声终于戛然而止,我听到近旁的房间里另一台仪器正在发号施令:“呼吸,屏气,现在呼吸……”

在核磁共振仪控制室里,深色的屏幕上生成了一幅图像——一个肿瘤侵蚀了我的脊柱。医生说这是病理性骨折,是由潜在的病症导致的。这次的核磁共振成像显示我身上的癌细胞已扩散至骨头,医生告诉我,我只剩18~36个月的时间了。

半小时后,我以相同的姿势平躺在由帘子隔成的急诊间里。放射肿瘤科住院医生紧握着我的手,轻拍着我的光头,眼含泪光地告诉我,他跟我保证过,过去两个月我持续感受到的疼痛是因为数月的化疗削弱了核心肌群,但其实这种疼痛是癌症所致,现在大概什么治疗手段都无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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