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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再无余生 作者:[美] 妮娜·里格斯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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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诊后的星期一,碰上孩子们的学校放假,约翰就请了一天假带他们去外面玩,好让我整理思绪。我平躺在床上,想象自己是一个病人的样子。

病人都在想什么呢?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生病的?自从在电话中听到医生跟我说出“癌症”这两个字,这几天以来,我都出乎意料地冷静。我看到约翰眼中流露出的恐惧,莫名又有些释然。我一直在想,这事确实发生了,太可怕了。原来这就是厄运降临的感觉。我心中莫名开启了一扇门,就像是在郁郁葱葱的森林里,有一湾小小的深潭荡漾开来,幽美温馨。

在此之前,就算一个星期之前,我都是另一番模样。现在,我在谷歌上搜索乳腺癌的死亡率。过去10年间,我搜索了百余个极具灾难性的主题,几乎可以借此拿到“谷歌博士学位”了。这些灾难性主题都是关于有可能降临在我的孩子身上的厄运,比如无意中感染了狂犬病毒的死亡概率、绿便腹泻的死亡概率、长大耳垂的死亡概率、吃了游乐场地表覆盖物的死亡概率、疯狂迷恋吊扇和可爱幼猫的死亡概率……

记得有一次,我看过卵巢癌初期并不容易被检查到的网页信息,因为病人感受不到明显的症状。我也同样感受不到,但我根据家族病史推断,“很明显,我得了卵巢癌”。

约翰听到后不禁摇头。“你真是疯了。”他说,“你知道的,虽然你不是真的疯了。”自打孩提时代,只要睡在别人的床上,我就会计划好逃生路线。约翰却一点儿都不担心,或许只有等到屋内烟雾缭绕,火舌蔓延至门口,别人来摇醒他时,他才会说:“好吧,或许我们该打911了。”

有件事,我必须深深地忏悔。有一次,我独自一人照顾了宝宝很长时间,天都黑了,约翰还没从公司回来。9个月大的弗雷迪时不时吮吸着手提电脑的电源线,每次舌头上吱吱作响,他就一边咯咯笑一边呜呜哭,而我都听之任之。因为这样一来,我就有时间上网搜索资料,有时间查一下身体健康同时语言早熟的9个月大的宝宝得自闭症的概率有多高。

几年前,我接受了心理治疗。经过很多练习之后,我逐渐意识到,只有让我看到网站上明确写着“弗雷迪和本尼会很好,你和约翰也是”,我才会安心。我不由得大声嘲笑自己。即便如此,我还是时时处处预见灾难,频频检索网页,直到确信根本不存在这样神奇的网站。

“你太紧张了。”心理治疗师告诉我,“你总是觉得,一旦厄运降临,你就会被彻底摧毁。”

而现在,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这种被摧毁的感觉很平和,就好像飘飘荡荡进入了梦乡。“这才是真正可怕的事。”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约翰带着孩子去了公园玩,逛了塔吉特百货公司,还去了图书馆。他们回家后,约翰轻手轻脚地上楼,坐在床尾。“我得跟你谈谈。”他说道。

“好。”我答。

“我真不希望跟你说这些,但你一定别崩溃。”

“好。”我再次答道。

“我发现弗雷迪得了糖尿病。”约翰患1型糖尿病已近20年,据说这种病不遗传的……

“好。”我真的再也想不出别的话。

“我看到他在图书馆的饮水机那里喝了很多水,就突然想起当年确诊时,我也是常常这样。我就用检测仪测了测他的血糖,确实超标了。”

“好。”

“应该就是这种病了。”他说。

我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穿上外套,跟约翰整理了些东西放到车上,然后打电话预约儿科医生,马上赶往医院。弗雷迪眼中流露出恐惧和疲惫之色。

“真的是糟糕透顶。”我说着把他拉到我身前,拥着他走向车里,“不过相信我,你会活下去的。”

去医院的途中,医生打来电话,告诉我核磁共振的结果出来了。我们顺便去了下跟儿科在一栋大楼的乳腺中心。接待处的女士将检查结果交给我,还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粉色托特包。“这是附赠品!”女士说道。

“一个小点儿。”报告单上证实了医生的话,我终于松了口气,但当我背着那个粉红色的大托特包往儿童病区走去时,又忐忑不安起来。

弗雷迪在医院时表现得很勇敢,不过他也很讨厌打针,因为护士扎了好几次才找对位置。他小小的手上满是针眼,而他也毫不客气地抗议护士的“暴行”。

护士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他因此怒气冲冲地说:“让一个小孩儿这么痛苦,你竟然无动于衷。”还说道,“你以前真的给别人扎过针吗?”他还说,“你现在不用去照顾其他病人吗?”

护士翻翻白眼。随后,约翰去弗雷迪最喜欢的中餐馆买鸡翅和肉汤。这些食物的碳水化合物含量低,也不会使他的血糖浓度升高。趁他出去买东西时,我打电话给妈妈。

“我知道我说的话听起来可能有点儿像胡说八道。”我说。

首先,我把磁共振成像的检查结果告诉她,然后又跟她说明了弗雷迪的诊断结果。医生希望我们在医院待三四天,等他的血糖浓度恢复正常,肾脏功能趋于稳定,并教我们如何给他注射胰岛素,尽管约翰早已久病成医。

现在是流感季节,所以本尼不能待在病房内,晚饭后约翰就带他回家了。稍晚一点,我和妈妈通了电话。

“其实我本不想告诉你弗雷迪的病。”约翰告诉我,“我原本打算直接带他去医院,然后跟你说我们一时兴起决定去旅行,因为我之前觉得不让你知道这事比较好。”

弗雷迪终于睡着了,我躺在他床边的折叠椅上。病房内的灯都关了,只剩下心脏监护仪一闪一闪的光亮,如灯塔一般向这黑夜稳定地发送密码——目前一切都好,目前一切都好,目前一切都好……

“真庆幸刚才是你在照顾孩子。”我说道,“如果是我的话,可能就不会察觉。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脑叶白质切除手术。”

“对,我刚才还想告诉你,不过我也让医生注意你的头部了,”他说,“貌似这样做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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