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贰 读茶

吃茶记:一半成都一半茶 作者:朱晓剑 著


诗与茶

前几天,一群朋友在一起,喝茶闲聊。无意地说起了诗歌,有好几位对现代诗歌发表意见,什么诗写的垃圾,诗里没有精神,反正是一无是处。当然,对诗歌的见仁见智还是蛮有意思的事情。这就好像我们面前的一杯茶,因为口味的不同,可能喝出的感觉也大不一样。

我注意到有一位经常读诗的朋友没有参与进来。也许在他眼里,诗歌是另一重风景,绚丽多彩,绝非是垃圾一语就能形容得了的。偏见,有时真是害死人。不由得想起了文艺上的纷争,以及上纲上线到用政治来衡量,结果呢,自然是跟风的多,性情的少。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通病。说白了,在今天做一个在生活中享受诗歌的人,是一种难得的体验。不要说懂得,即使是了解,怕也是困难的。那天,跟朋友坐在良田别院里喝茶,两人聊聊诗歌的诗,旁边几个人大声吆喝着斗地主。这样的场景倒是时常会遇到,也就见怪不惊了。说到底,在喝茶的过程中,能找到各自的乐趣就好。

对茶人来说,或许最难的是做一个解人。懂得不同的茶语,以及在茶的氛围里产生的种种顿悟。那是能跟茶、土地、茶树相沟通的,只是今天,我们连这个能力也变得稀少了。以至于常常拿自己的眼光去评判世界,自然会少不了“误读”。在阐释学上,也存在着这个问题。

如果说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诗人出了问题,倒不如说是人类已不大懂得诗歌了。这就像对待行为艺术,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所阐释的,岂是今天行为艺术的乱象就能概括得了的。我当然能理解我们对生活的理解实在是“肤浅”的,即便是以自己的经验来看,却也有诸多的不靠谱,自然是难以把握住生活的方向。

有位朋友说,到了唐代,茶首次正式成为诗人生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许多经典的咏茶诗在这个阶段出现,如卢仝的《七碗茶》、元稹的《咏茶》宝塔诗等都是茶诗史上的经典之作。对茶文化来说,唐代是其第一个融入主流文化并得到广泛认可的时代。看来,我们距离唐朝,还真是有不短的距离了。

2013年5月18日

茶之书断想

某次,我跟大象在文殊坊的一家茶铺里喝茶,偶尔闲翻其存放的书刊,这大概是成都茶铺里的一大特色,不少茶铺里有形形色色的免费期刊供茶客阅览,从这里也可获取一些信息。那次意外地看到冈仓天心的《茶之书》。大致翻了一下,极为喜欢,这样看觉得不够过瘾,就又在网上买了一册。

李长声在序言里说:

天心倾心于老庄,认为道教构成美学理念的基础,禅使之具体化。他说,老子主张事物的真正本质只在于空虚,譬如房屋的实质不是屋顶和墙壁,而是它们所围城的空空如也的空间。说到茶室数“寄屋”,他用谐音把汉字置换为“好屋”和“空屋”,“好”是趣味,因趣味而建,“空”是室徒四壁,不用多余的装饰,这小小草庵便有了道——“茶道是化了装的道教”。

天心亦说:“艺术的价值,只有在我们对其加以倾听之时,方才显现。”以此观茶道,大致如此。中国是茶的故乡,却并没有由茶延伸出所谓的茶道出来,日本人却从此领悟茶的非凡世界。这种比较当然无法区分中日的差异。对日常生活中的茶的不同态度,可看出不同地域的风俗和习惯。仅满足于口舌之欲,缺乏对其进行深入的思考,就无法领悟茶的世界。

茶道犹如园林一般,地方虽小,却可蕴藏万千风云,趣味更是多元。从茶、花引申出来的哲学,是日本人对事物的珍惜,从此处出发,又能兼顾世界千般变化,这种思维,却也有独到之处。相比较而言,对事物的不同方式,决定了看世界的态度,对茶也是如此。

极致美学,大概可以解读日本人的生活方式,而这也曾是国人的生活方式,随着社会变革,粗俗占了上风,并成为一种主流,由此开启的是破坏美学,与传统渐行渐远,以致无法恢复了。

《茶之书》,是对生活的一种示范。当我们为物质世界所迷恋时,或许应该对这种生活方式亦有所反思,或如作者所言:

茶,是人们私心崇拜纯净优雅,所使用的托词。主人与宾客的来往之间,共同成就俗世的至上祝福,也让此情此景成为一次神圣的会面。在生命荒野中,茶室正如一隅绿洲,让厌倦世间枯燥乏味的人生旅人,能够相聚于此,一饮艺术鉴赏的活水。每次茶会,都是一次即兴演出,以茶、花、画交织出当下的剧情。色彩不应违反茶室基调,声响不可扰乱周遭律动,姿势不能有碍感官和谐,言语不当破坏物我合一;一举一动务求简单自然,这些全部皆是茶道仪式的目标。出人意料的是,人们常常可以成功达到这些要求。除此之外,隐身于茶道背后,更有套精致微妙的玄理:茶道思想,其实就是道家思想。

当我们面对一杯茶时,所思考的方式也耐人寻味,即便是谈论到禅茶一味,也似乎别有风味。但见喝茶者众,而思考者少矣。这如同作家李劼人笔下的茶铺,更像是日常交流的场所,与思想无关。不过,在学者看来,这种思想可能是细微的变化,在激进派看来,是一种沉沦。不管怎样,喝茶无法达到应有的境界,是现实观察的结果。

由茶深入到生活的肌理,再转到哲学的高度,由此完成的是对茶的礼赞,也是对现实生活的关照方式了。

2015年2月23日

情要用水调

喝茶,当然要的是情调。除了茶好本身之外,水也是关键因素之一。跟各色各样的人喝茶,水的差异,也偶尔有所见。在我,所谓喝茶,不过是一份情趣而已。周重林在《茶叶秘密》里说,陆羽曾排出的宜茶之水:

江州庐山康王谷谷帘水第一;常州无锡县惠山石泉第二;蕲州兰溪石下水第三;硖州扇子硖蛤蟆口水第四;苏州虎丘寺石泉第五;江州庐山招贤寺下石桥潭水第六;扬州扬子江中冷水第七;洪州西山瀑布水第八;唐州桐柏县淮水源第九;庐州龙池山岭水第十;丹阳县观音寺水第十一;润州丹阳县观音寺井水第十二;汉江金州上流中冷水第十三;归州玉虚洞春溪水第十四;商州武关西洛水第十五;苏州吴淞江水第十六;如州天台西南峰瀑布水第十七;郴州圆泉第十八;严州桐庐江严陵滩水第十九;雪水第二十。

现代人接触的食材、饮料多矣,却在味觉上多少有些迟钝,以至于茶之好坏,水之好坏,都无法一一细分出来。

这不免让人想起明人田艺衡在《煮茶小品》中曾说,茶的品质有好有坏,“若不得其水,且煮之不得其宜,虽好也不好”。而明人许次纾在《茶疏》中也说,“精茗蕴香,借水而发,无水不可与论茶也”。清人张大复甚至把水品放在茶品之上:“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试十分之茶,茶只八分耳。”

茶之掌故也多样,而茶与水的关系,真是变化多端。岂又是简单的道理就能论述清楚得了。

坐在街头的茶铺里喝茶,老板端上来一杯玻璃杯泡的青山绿水,让其换个盖碗茶来,他倒奇怪你不懂喝茶,偏跟其他人喝的不一样。

茶老板当然不等于茶人,有些道理是说不清楚的。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些释然。不管是素手试茶,还是泡茶,一叶关情。只是我们喝茶也好,观茶也罢,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情趣放在茶身上,更多的是关注俗世的纷纷扰扰罢了。

2013年6月7日

把盏话茶

陈赋兄做下午茶书系的时候,邀约了不少作者助阵,我也写了一册《杯酒慰风尘》,凑凑热闹。说起来,这都是很风雅的事。那套书里,有不少作者是老朋友,相当于一场朋友的欢聚,有好几册书里都提到了茶,唯有厦门大学的郑启五先生的《把盏话茶》是专门写茶的书。

对于茶的感想,我想起前几天在毓秀苑,跟朋友一起闲聊,她说,除了淘书看书之外,你还喜欢干啥?我很坦然地答道,喜欢玩。这玩的境界太高,我只能是仰望的吧。说起淘书、美食,我都有一些兴致,但与喝茶,更像是乱劈柴。什么样的茶,只要是茶,我都可以喝那么一下,以此来推论,我似乎是个博爱主义者。其实是对茶的精通并不在行,不过,这心得倒还是有一些。而读《把盏话茶》,感叹于茶人的多种多样,但于我,似乎都不太一样。

郑启五所分享的是喝茶人生的清苦甘鲜;以老茶客品饮天下的广阔辽远,探索茶养生幽幽的旷世隐秘。长寿基因尚待科学论证,但云南那株古茶树2700岁依然郁郁葱葱,世上茶植株无论是乔木还是灌木,抑或半乔木,都是它的苍翠的子民。尽管品饮几位爱茶人长命百岁的琼浆玉液远不能洞悉茶与生态的微妙,尽管动物和植物基因的对接还仅仅只是迤逦的科幻,但谛听天籁声声,茶神奇的“祛病、提神、养身、添寿”的四部曲,正一步步被生命科学的主旋所弹拨。凡此种种,似乎都有可记述的地方。

这喝茶的好处,似乎是难以穷尽,就在于茶之丰厚吧。郑启五写茶,也是在写一种生活。但那茶似乎被更多的外在的东西所包围,比如茶之会议、茶之场所的关注,让茶变得活色生香的同时,我却觉得茶之体验该回归于内心,可事实上,我们虽然在喝茶,在聊茶,在谈茶,却未必懂得它的妙处,正如一种私享,无法拿出来晾晒,跟众人分享。那一种隐秘的经验,唯有相似者才能多少有些感悟。

说来,这都算不上是经验之谈。须知每个人在茶中浸润的时日不同,也就有喜好上的差异,至于风格,那就更多样。话虽如此,喝茶,还是能喝出些许境界,只是我们平时热闹惯了,喝茶的性情倒是少了。这样说,可能会让人觉得很过分。但茶里的乾坤,真不是一句话就能道尽的。

对茶人的生活,我是没做什么研究,虽也遇到喜欢喝茶的人不在少数,但说起茶人,似乎还远了些。不过,像郑启五那样,每天都浸润茶的世界里的,也还是大有人在。我想起前几天,跟徐晓亮、吴鸿在大石西路边上的有茗堂里喝茶的情景。刚过大半年,茶楼已转手了,但茶的滋味却依然在,这都是拜茶之所赐吧。

在成都这个城市,好像不喝茶不成活的。所以在读《把盏话茶》时,就不免浮想联翩,许多茶事涌上来。且在那盖碗茶中把岁月拉长,美好的大词,并非是茶之特色,而最细腻的变化才能显现出茶的魅力。在这一层上,《把盏话茶》更像是对生活的梳理:“闽南茶友大都将绿茶拒之门外,我原本亦然。地域之见认为绿茶性味太冷,伤胃。此见甚至波及乌龙茶系列中性味接近绿茶的溪茶。那年我到安徽的屯溪开会,会场免费提供绿茶名品‘屯绿’新茶。我大喝三天,日日精神亢奋,发言时尤显斗志昂扬,胃则安然无恙,绿茶带给我全新的享受,从此人生又多了一项乐趣。”

茶之乐趣,岂不正是茶人所向往的世界吗?

2013年7月1日

一茶一江山

这几年,周重林着力挖掘茶文化,以及其相应的价值,从《茶叶战争》探讨茶对世人的生活影响。如今回头来看,《茶叶江山》(周重林、李乐骏著)对此有所突破。不仅仅是普洱茶对生活有重要性,其他茶类亦然。茶之于生活,到底该赋予怎样的涵义,应该是有更为清晰的认识。

《茶叶江山》以普洱茶为切入口,涉及茶的起源、发展、争端,以及由此延伸出来的茶马古道。在我阅读茶书的经验当中,总觉得是,在茶的世界里,或许需要注入更恰当的理念,才能给予客观解读。目前的茶书多着重现象、现状的书写,思考力不足。《茶叶江山》对此多有拓展,并将茶叶问题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探讨。

茶叶也细分为技术派、实践派和文化派,他们所探讨的路径虽然有差异,却同样是在弘扬茶文化,只是视角不同罢了。周重林与李乐骏则分属于不同的流派,能够共同探讨,可能就不会有不识茶面目的境地。

此册《茶叶江山》是一本有关茶叶的过去、当下与未来的书,但又不仅仅是讲茶叶,里面有我们的味道、情感、历史,牵扯到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的很多事情。从这些历史梳理中,大致能够让我们看到由茶重构我们的生活种种可能性。这或如作者所言:我们希望推荐给你的也不仅是一本书、一饼茶,更希望你借此能培养出对茶的兴趣甚至热爱,最终养成一种涵养人生的生活方式。

许倬云先生说,茶乃国饮,与酒和咖啡,三足鼎立。日常生活中,茶与米、油、盐并列。这本书所表彰的茶事,堪称陆羽知己。周重林在《一杯茶的力量》里说,在汉地,茶中有江山、有情怀;在藏地,茶中有礼仪、有信仰。从红土高原到青藏高原,茶叶所构筑的万里江山,其最初的故事,也不过始于眼前这小小一杯茶。问题在于,你感知到一杯茶的力量了吗?

茶与生活,以及延伸到国家高度,在周重林看来,倘若少了茶,可能就少了纷争,但世界也就少了几分味道。这也是他孜孜以求在茶里探索的缘由。

确实,从一杯茶中看出这种种景象,是很多人难以达到的。我曾在成都、昆明跟周重林饮茶数次,也听过他论茶若干次,到底与茶一道愚钝,所以时常难以领悟到茶的境界。

从茶中体验人世情怀,看似简单的事,却亦需要感悟,在这一点上,对芸芸众生来说,能够从一杯茶中喝出快乐,有所获得,似乎就已足够。可照周重林的理论来看,对茶,实在是说能理解,甚至称得上知己的人,实属少数。

记得我初接触他时,他任《普洱》杂志主编,其后是在云南大学茶马古道研究所工作,然后就再次出来,担任茶叶复兴项目的负责人,推动茶文化的演进。不知道的朋友谓之“折腾”,而安于现状。周重林似乎长期以来,似很难在某一个领域停留得更多,也不妨称之为野心很大。在每一个工作上,就相当于一级修炼。今天,他四处奔走,为茶叶鼓与呼,实则是在他的心目中有一个江山在,如果我们看不到这一点,可能就无法“认识”周重林了。

李乐骏先生是喜爱诗歌、美酒、旅行、收藏及一切精致事物的当代茶人,致力于连接生活美学的过去与未来。大体从这简单的介绍中能够感知他对茶的情感是真挚的。他与周重林合写的《茶叶江山》也就更增添了几许人文情怀和风采,这也是此书的亮点,识者不能不查。

2015年2月16日

茶之原乡

以前玩论坛和博客时,随时都能够看到安溪铁观音的广告,简直是无孔不入,尽管对此广告方法不赞同,也颇无可奈何,而且喝铁观音的次数不是特别多。记得第一次喝铁观音,可能跟茶太浓厚有关,那天晚上居然失眠了。这样的经历,对一个茶客来说,可不是美妙的事。谢文哲的《茶之原乡:铁观音风土考察》刚买来时,并没有赶紧打开阅读,这正如同喝茶,需要机缘才能够了解。

将安溪定义为“茶之原乡”,谢文哲认为主要基于以下几种原因:一是安溪是中国的茶叶良种宝库,有优良茶树品种近70个,其中国家级优良茶树品种六个;二是安溪产茶历史悠久,至明代成化年间发明了中国乌龙茶这一“半发酵”制作工艺,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三是清代中期发现、培育了安溪铁观音这一高味醇、独具韵味的传奇茶种,是中国十大名茶之一,铁观音的兴盛改变了安溪乃至中国茶叶经济的格局;四是在现代,安溪茶叶远销海外,安溪茶农发明的茶叶无性繁殖技术传播至全球各地茶区,这项技术至今仍然是茶业界最先进的茶叶繁殖技术;五是安溪民间流传久远的功夫茶品饮式法,经过发展已经引发了国人品味休闲生活方式的变革;六是随着安溪人的移民,安溪茶种、制作工艺传播到台湾等地,安溪茶叶远销台港澳、东南亚、欧洲,受安溪茶文化影响的人越来越多,安溪正以其绵延不绝的茶道传统和经济创造力,为中国茶业走向现代化提供一个真实生动的“范本”。

安溪铁观音作为一种“范本”,这几年的营销趋势和发展势头,不管我们给予怎样的评价,都难以抹掉其成绩。但就人文研究来说,许多茶类也是具有研究价值,但缺乏学者持续深入的思考。以川茶为例,如竹叶青、蒙顶甘露、碧潭飘雪,无不是具有良好的基础,可在研究领域呢,有多少可以为人称道的著作出现?这不妨理解为学人对茶类的研究,与当下急功近利的学术研究氛围有关,毕竟做茶的研究,需要多种学科介入,才能够更清晰地呈现出茶的本质和面貌。

在这一点上,谢文哲提出铁观音的种种设想,这不稀奇。要紧的是,他追寻问题的持续能力,让许多问题看似无解的时候,忽然迎刃而解。这样的实证精神是探寻茶的历史应有的态度。

谢文哲还提出了一种观点:饮茶一旦仪式化,品茗者便有“人生之庄严感”。“对茶叶,对自然应当怀抱一种感激、感恩的情感,就像我往欧洲考察,在《西行迷思》中所要传递的观念:对于土地,我们应该像欧洲葡萄酒农一样,于内心深植一种文化和宗教般的情感。带有这样的情感,或许才能理解茶的精神。对土地的敬重,在今天稀少而弥足珍贵,但却在现实生活中,可能被当作笑谈。”

学者王铭铭在序言里引用人类学大师列维·斯特劳斯的话,“自然物种之所以得到了选择,并不是因为它们‘好吃’,而是因为它们‘对思考有好处’”。(《图腾制度》)铁观音之所以得到人们的选择,并不只是因为它“好喝”,而且还因为它让我们感知各种观念和关系及其在“以经验为基础的思辨”中的体现。这倒也可以提升我们对茶的价值认知。

当我们在谈论铁观音时,其实是在关注一棵植物的传奇。《茶之原乡》作为安溪的风土志,它给我们提供的是对茶的思考,也是“借助于名茶铁观音而超越于它,进入一个由自然与人文共同构成的世界,从中体味山川、历史、人生的交汇”。

2015年2月17日

闲闲堂茶话

跟曹鹏先生早就在微博上相识,偶然在网上见到一册《闲闲堂茶话》(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版),买了下来,就顺便在微博上晒一下。曹先生稍后寄来了《闲闲堂茶话》(化学工业出版社版)签名本,且是毛边本。这样的交集,真是如茶话所说的极淡。

去年的三月间,湖南新化的天之野请文化人去寻茶。于是,就约了深圳许石林、南京薛冰、厦门郑启五等先生一道前往,曹先生也在受邀之列,于是有机缘几天里一起喝茶、聊茶,快意非常。

尽管有毛边本的《闲闲堂闲话》,不舍得一一裁开阅读,还是看平装本的好。他在书的新版弁言里说:这本小书是我偶然拾得的“副产品”,动笔写时并没有想到要出书,结果是水到渠成,印了好几次。书的简介亦说,这是一册“茶文化的散文、随笔与评论以及题画茶诗,书中插图也全部出自同一作者的手笔,图文并茂,笔调轻松闲适,风格独特隽永,兼有茶学、文学、画学的专业品位,是一本有纯文化、雅致的闲书,对茶叶、茶馆行业还是一本金针度人的生意经。”

茶话我还是觉得随意地闲谈就好,不必正襟危坐,高头讲章,那样就失去了茶的趣味。此册书分为“功夫茶话”“名茶品饮札记”“茶文化散论”等诸多章节。关于功夫茶,可以探讨的地方蛮多,读曹先生的文章不涩,轻松愉快中就能学到茶里智慧。茶趣、茶市、茶价、茶资、茶钱、茶俗、茶癖、茶瘾、茶疗、茶礼、茶人……娓娓道来,别有一番意思在。

“名茶品饮札记”是喝茶的闲记,却能看出喝茶的性情。这诚如曹先生在开篇所言:“平素在江湖行走,每到一地,必访泉问茶。”这些札记,是对各种名茶,包括花露饮品,逐一详细介绍产地、质量、历史、冲饮要求及风味特色,每篇三四百字左右,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如说黄山毛峰,“登过黄山的,饮此恍若再睹天下奇绝,未曾到黄山,亦可从茶香中揣摩出如诗似画的景色”。如说太平猴魁,“宜用景瓷茶具或玻璃杯以90摄氏度开水冲泡,可观赏芽叶在杯中徐徐舒展,赏心悦目”。这茶倒是在合肥喝过,是不是有如此感觉,记忆已不大清晰,想来在茶楼里所喝的太平猴魁,未必就是真正的太平猴魁罢。

普洱茶在2006年前后走红,我也曾在2007年初帮朋友做过一份《中国普洱茶报》,因缘际会,去思茅,见证了其改名为普洱市的过程。那次记得还跟市长沈培平有一面之缘。那次也见证了不少做普洱茶报道的媒体朋友,后来联络就少多了。不过,倒是周围有好几位朋友爱喝普洱茶,我也跟着喝了起来,所得未必就多。读曹先生的普洱茶市场风云解析,仿佛又回到了旧时普洱茶时光。

网上有人评价《闲闲堂茶话》:享受闲适,是喝茶品茗的真谛所在。曹鹏君对于“闲”,还有更深一层的领悟。书中有一幅《江山风月》图,画上题跋:“江山风月闲者便是主人”。此句源自苏东坡,画家取其意作成画,这是一个智者对“闲”的悟得。曹先生说:“堂号闲闲,实则忙忙,正因忙忙,是以爱闲,人以闲为失,我以闲为得。”看来,我也修炼得不够,才达不到这样的境界吧。

这份“闲”是这个时代所稀缺的,就连我们平时坐下来喝一杯茶,似乎也难以安安静静地喝茶了。这样说,能有一份闲情,却也是难得的事。

2015年2月17日

王笛论茶馆

最初读王笛的《街头文化:成都公共空间、下层民众与地方政治(1870—1930)》时,颇为作者的观察力所惊讶。他所观察到成都街头文化,大概是许多成都人都十分熟悉的场景,却没有人以此种方式来看待。于是,成都生活就显得更为立体化了。等到《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1900—1950》(下称《茶馆》)出来,可以说是对成都茶馆的学术研究,上升到了新台阶。

不过,关于成都茶馆的研究,是不是从公共空间到公共政治的一个过程,在今天看来,或许并没有明显的区别。

在信息传递不发达的年代,茶馆的功能大致而言就像今天网络上的微博、微信,其所传递的信息量之大,是毋庸置疑的。在一些电影中,在茶馆里收集情报也是时常遇见的场景。但茶馆赋予成都人生活的又是什么?

在成都,虽然茶馆具备了茶竹两者(使用竹椅,很多茶馆即坐落在竹林中),但通常是顾客盈门。

人们去那里不仅是喝茶,也追求济济一堂、熙熙攘攘的那种公共生活之氛围,这或许反映了在日常生活中一般大众与精英文人的不同品味和情调。(王笛语)

在成都茶馆文化的探讨上,可能我们更关注的是其公共性对于日常生活的影响。喝茶犹如家常便饭,朋友聚会时常在茶馆里进行,这种方式让生活场景与公共环境融合在一起,其所带来的场域是与生活细节相关的。或许我们由此可洞察成都人对茶馆生活的依赖性。

成都人爱坐茶馆的因由可能多种多样,但最根本的一点是,它满足了日常生活的需求(旧时),也还能提供形形色色的资讯,这里也许就可遇见新的机遇。这犹如生意场上,最容易能够和谈的是在轻松的氛围中进行,而不是在紧张的环境中进行。这才是人们所需要茶馆的因由吧。

《茶馆》分为十一章,涵盖了成都茶馆的种种状况,从城市、茶馆与日常文化到悠闲与休闲,从娱乐——戏园与观众到茶馆与经济,等等,无不显示出作者对茶馆生活的熟稔,浸润在茶馆之中,又能出入茶馆之外,以此微观来反观茶馆的众生相,也就多了另外的涵义。

王笛在书中说,茶馆中还使用大家都理解的“行话”。例如,在一个茶馆开张的前一晚,要举行仪式,称“洗茶碗”,或叫“亮堂”,当晚提供免费茶给客人,他们大多是老板的亲戚朋友或地方的头面人物。这个仪式不仅是为了开张大吉,也是为了争取地方权势人物的保护。茶馆一天的生意也有闲忙之分,忙时称“打涌堂”,闲时称“吊堂”。穷人买不起茶,可以买白开水,茶馆允许顾客自己带茶叶到茶馆,只需要付开水钱便可,称“免底”,或叫“玻璃”。附近居民到茶馆买的开水和热水,称“出堂水”。

如今这样的“行话”早已不见。这是因今天的成都人对茶馆生活固然有依赖,但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比如坐茶馆变成了纯粹的喝茶,与旧时需在茶馆解决生活所需相区别开来。

王笛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历史的碎片让人温馨又迷茫。”这解说也不妨看作是对茶馆的意见吧。

2015年2月24日

陈锦的茶铺

关于成都的茶铺,可以言说的地方极多,虽然如此,却还是没有更多全面阐释成都茶铺的学说。摄影家陈锦的力作《茶铺》被圈内誉为“西南茶饮民俗文化研究经典”。在这部作品中记录了大量的四川茶铺生活的细节,其中,以成都的最为独特,不过,这种老茶铺已被现代茶馆所替代。

陈锦认为,四川茶铺的茶具是“三件头”,即茶碗,茶盖、茶船,俗称盖碗茶。茶船即茶托子,托起茶碗,其性能取一个稳字;从茶碗与茶盖的缝隙中将茶水吸入口中,其性能取一个闲字,而这一连串动作所展示的悠闲与得意,就只有川人最能玩味了。

现在谈茶论道的人多矣。陈锦说,四川茶铺的饮茶程式,既遵循了中国传统茶文化的“茶道”精神,又执着地表现出四川特定的民风民俗和四川人固有的习性所好。因此,要了解四川茶铺的“茶道”,既要将它放在中国传统茶文化这个大背景上来考察,还要将它放在四川地域文化这一特定背景上来分析。他又说,领略过四川茶铺的茶道,也仅仅是皮毛,它真正的面目,还体现在形形色色的茶客和同茶铺有关人的所作所为之中。

成都茶铺的改造,高楼大厦增多,老街巷日趋减少,因之,通常意义上的茶铺也就不可避免地趋少。在《感怀成都》的书里,陈锦提到新开街的一家“兰园茶社”:

堂子原本不大,但能够从仅仅二十余平方米的铺面房,延伸至百多平方米的街沿,足可摆上近二十张茶桌,容纳上百人喝茶。来这里喝茶的,平时一群玩鸟的老茶客,他们早起带着鸟儿去河畔、公园等清幽场所溜达晨练,至午时回家吃饭,然后小睡一会儿,约下午两点再提着鸟笼子相聚于“兰园”。

茶铺,多指露天喝茶的场所,如人民公园、锦江边,乃至于后子门的白果林、北书院街、送仙桥、十一街等地方还存在着一些露天茶铺。早几年去的黄瓦街因城市改造,已不太适合喝茶了。倒是在周边的如元通、新场等古镇上,还有如许喝茶的所在。至于茶的种类,无非是花茶、素茶之类的本地所出产的茶叶,也还有普洱、铁观音等可供选择,但不管怎样,喝茶的地儿已发生了如许变化。

陈锦拍摄各种茶铺的时间长达二十多年,从《茶铺》里的一幅幅老照片里,依稀让人看到茶铺的旧影,茶客喝茶的场景,在今天看来,温情而动人。巩志明说,《茶铺》的图片整体基调很悠闲、优雅,经得住咀嚼。这也不妨理解为成都茶铺的特色。

在陈锦看来,成都人只要有茶铺子坐,一切都是无所谓的!这个“无所谓”,无疑道出了四川人的某些性格特质,也提示出了四川茶铺的文化特质——四川茶铺的的确确就是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场所。

2015年2月15日

竹枝词里的茶香

最近,读到诗人杨镇瑜的一首诗,其中写道:“茶味淡时禅味老,有风有月未为贫。弹指百年人何易,好花每逐岁华新。”颇可反映时下都市人的心态。

竹枝词是由古代巴蜀间的民歌演变过来的,“志土风而详习尚”,以吟咏风土为主要特色,与地域文化结下了不解之缘。《成都竹枝词》里记录了大量与成都相关的地方文化风物,其中写喝茶的不在少数。

茶馆中小贩非常多,文化名人刘师亮在《成都竹枝词》描述:“喊茶客尚未停声,食物围来一大群。最是讨厌声不断,纸烟瓜子落花生。”不管成都的茶馆名称如何变迁,但“最是讨厌声不断,纸烟瓜子落花生”,今天也是时常遇到的事。

1923年,刘师亮在《青羊宫花市》里写道:“当路茶园有‘绿天’‘鹤鸣’‘永聚’紧相连。问他每碗茶多价?都照君平卖卜钱。”由此可见成都茶园里的风景。所谓“君平卖卜钱”,即说的是严君平算卦之事。茶价一律一百文。

每年的八月成都又是另一番景象,冯家吉在《锦城竹枝词百咏》说:“茶半温时酒半酣,家人夜饮作清谈。儿童月饼才分得,又插香球舞气柑。”作者对此作注曰:“成俗中秋夜,儿童以神香满插气柑而舞,名曰流星香球。”又有成都的施茶事:“夏日炎炎可畏天,鼻端出火口生烟。茶香一服清凉散,甘露无殊小费钱。”茶园有时又指代戏园:“梨园全部隶茶园,戏目天天列市垣。卖座价钱分几等,女宾到处最销魂。”

成都竹枝词一贯杂咏新鲜风物,有赞此景的诗曰:“社交男女要公开,才把平权博得来。若问社交何处所,‘维新’茶馆大家挨。”又,“女宾茶社向南开,设有梳妆玉镜台,问道先生何处去,‘双龙池’里吃茶来”。双龙池系花市上的女宾茶社。另外,还有诗云:“公园啜茗任勾留,男女双方讲自由。”可见晚清至民国成都这一段历史的社会风貌。

吴好山的一首竹枝词里说:“亲朋蓦地遇街前,邀入茶房礼貌虔。道我去来真个去,翻教作客两开钱。”这种风俗至今在成都也颇为流行。为何成都人遇见朋友,愿意在茶馆而不是家里,大抵是早些年成都人日常生活过得节俭,居住逼仄,在家里聚会说不准会遇见尴尬事,而在茶馆里喝茶、吃饭等等,只需很少的开支就能办理得很好。因此去茶馆坐坐,成为一种积习沿袭了下来。

蜀中著名书法家、诗人赵熙在《下里词送杨使君之蜀》里亦有与茶相关的描述:“青羊一带野人家,稚女茅檐学煮茶。笼竹绿于诸葛庙,海棠红绝放翁花。”此时成都很小,过了琴台路基本上就是城外。青羊宫所在的位置也是在城外,小女孩儿在自家茅檐下学着煮茶,想来亦是贫寒人家的生活。由后面两句可知当时的成都自然景观,古朴而不乏温情,让人想起唐宋时期的诗句。

方于彬是简阳人,方旭称其诗“庄雅清新”。在《江楼竹枝词》有喝茶的记录:“假山层叠竹阴斜,联袂游人此啜茶。纳尽晚亮凭曲槛,流杯池上看荷花。”这样的茶铺场景,在成都市区已很少见,想来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1937年,黄炎培随川康考察团入蜀,在《蜀游百绝句》里写过成都喝茶的场景:“小小商招趣有加,味腴菜馆涴秋茶。临时生活维护处,不醉无归小酒家。”诗中的“味腴”“涴秋”等俱是过去成都有名的餐馆、茶馆的名称。

在竹枝词里品味成都的茶香,些许的细节让人感到亲切,当穿越历史时空,我们再看这些老成都旧景,能感觉到茶馆里的沧桑,却依然是一代代地传递着茶馆精神。

2015年2月13日

《成都通览》里的茶

《成都通览》有专章记录《成都之茶》,其中有载,“盐茶道署每年由部颁发川省各厅、州、县茶边土腹引一十三万三百四十五张,共征课银一万六千二百九十三两一钱九分五厘,税银五万五千五百三十七两一钱六分五厘。”此外,“川省产茶州县系彭县(今彭州)、什邡、灌县(今都江堰)、汶川、新繁、崇庆(今崇州)、南江、通江、广元、江油、青神、铜梁、盐源、绵竹、平武、安县、大邑、洪雅、峨眉、雅安、名山、合江、珙县、南充等六十厅、州、县。”可以说,四川的茶叶生产几乎遍地。

四川是产茶大省,每年的收益也是不少:“西路、成华等十八州县,每年额领边引一万八千八百九十四张,每张配大小包,茶运由茂州石榴关、汶川索桥关挂验,至松潘理番厅售卖。南路邛、雅、天、名、荥五州县额领边引七万三千三百四十张,每张配茶五包,共重一百斤,由天全禁门关、荥经小山关、泸定桥巡检验放,至打箭炉发卖,由茶关委员征收银两,每年按四季解道上纳,行新疆各屯腹引一千张,由茶商秦公益亨按四季鲜缴息银,后领印花,拨填腹引,课税由懋功达泉关验收。华阳东山一带多野生茶者作名老鸦茶,即对节树也。现在成华设有官茶总店,在还会寺街。”

随后,傅崇矩记录了成都市场上常见的茶:

春茶 云南之普洱茶也。本地亦有伪造者,亦有将茶铺用过之茶叶晒干另造,面加好茶数片者;叙府之伪造者亦多。有圆饼、方饼两种,圆饼者川中畅销。成团者名女儿茶,近来贩到成都者亦多。

香片 一名龙井,南货客出售。

红白茶 每斤二十余文,粗茶,家用亦多。

苦丁茶 雅州来,苦味。

茶砖 雅州来。

苦田茶 灌县来,甚少,妙品也。

毛茶 分数等。

这其中的“苦田茶”,今天已很少人听说过吧。《成都通览》里还附有刘华丰茶号改良茶叶价目表一份:乌龙上品每斤四元,中档的每斤三元二,龙井上品每斤三元二,中档每斤两元四,香片高档的每斤两元,中档的每斤一元六。

现在时常引用的四川茶馆史料,在《成都通览》里也有相应的记载:成都之茶铺,多名为茶社。成都共计四百五十四家。晚清时节,成都的茶馆也发生变化,图前之斗雀、评理等事已禁止,唯有评书、扬琴可以听听。此外,“瓮锅之名瓮子,水多系井水,俗名圆河水,可以随意买回,一文一罐或一文一竹筒,可做洗脸之用,热度不到不能食也”。

1908年劝业场(今商业场)开业后,新开有“特别茶铺”数家,其中的宜春楼、第一楼、怀园均好,这几家茶铺的特点是“茶香、水好、座雅、楼高”,茅茶每碗四文,春茶、白毫六文,香片三十二文。

稍后,成都的茶和茶铺发生的变化都不是特别大,这也说明成都人泡茶馆的习惯也是由来已久的。

2015年2月20日

《成都通览》里的茶食

傅崇矩的《成都通览》里记录了晚清时节的成都生活的种种,由此可以看到成都人的生活变迁史。这其中不可不提的是饮食和茶文化,茶文化当中少不得茶与茶食。所谓茶食,从广义说来,是包括茶在内的糕饼点心之类的统称,在《大金国志·婚姻》就载有:“婿纳币,皆先期拜门,亲属偕行,以酒馔往……次进蜜糕,人各一盘,曰茶食。”

《成都通览》有一篇《成都之茶食名目及价值》记录了成都茶馆里所供应的茶食,并特别说明:

特制之素点心为清芳斋,在上全堂对门。

茶食铺即点心铺也。省城以总府街淡香斋为第一,余稍次之,城外及乡市便饭尘羹矣。现经新订价值,每斤点心加钱八文。

现今有改良者加用外国派式,或加焦纸匣,与在前之专售木匣者不同。

装两斤之蛋糕木匣只能装三十个,买点心者不可不知,以免人欺。

随后就列举了成都茶食的价目,从这里也可领略到成都泡茶馆的侧面,并非是面前放两杯茶,谈天说地。而这其中的一些茶食在今天已消失不见了。

淡香斋是茶食中的名店,产品众多,其中的点心价目如下:

桂圆月饼八头三百二十八 山楂月饼八头三百二十八 托炉饼八头二百四十八 火腿饼八头二百四十八 葡萄饼八头二百四十八 杏仁饼二百四十八 杏仁干粮二百四十八 葱油荔枝十六头一百六十八 罗汉棋子三十二头一百六十八 西洋饼三十二头一百六十八 冬菜饼八头一百六十八 蜜杂食一封一百六十八 蛋杂食一封一百六十八 乌梅糕一封一百六十八 黑皮糖一封一百六十八 硬皮桃八头一百六 枣泥方八头一百六 枣泥魁十六头一百六 七星饼十六头一百六 洒琪玛二十头一百四十八 鲜花饼十六头一百四十八 桂花卷八头一百四十八 枣泥饼八头一百四十八 蛋黄酥八头一百四十八 水晶饼八头一百四十八 果榄月饼八头一百四十八 枣泥菊花八头一百四十八 枣泥佛手八头一百四十八 玫瑰棋子一封一百四十八 枣泥潮糕十六头一百四十八 水晶潮糕十六头一百四十八 合州桃片二封一百四 太史饼八头一百三十二 提糖饼八头一百三十二 干菜饼八头一百二十八 玉露霜三十二头一百二十八 芝麻酥三十二头一百二十八 到口酥二十头一百二十八 金钱酥二十头一百二十八 红皮金瓜八头一百二十八 绿豆潮糕十六头一百二十八 鸡蛋糕十六头一百一十二 南卷酥十六头一百一十二 燕窝酥十六头一百一十二 甜缸炉十六头一百一十二 咸缸炉十六头一百一十二 桂花锅魁十六头一百一十二 风云酥二十头一百一十二 薄荷糕二十四头一百一十二 玉带糕二封一百一十二 大薄脆二封一百一十二 洗沙月饼八头九十六 椒盐月饼八头九十六 玫瑰月饼八头九十六 冰糖月饼八头九十六 芙蓉糕九十六 甜、咸黄酥十六头九十六 洗沙糕十六头九十六 绿豆糕二十四头九十六 大云片二封九十六 砂仁糕一封九十六 干沙麻饼十头九十 椒盐麻饼十头九十 玫瑰麻饼十头八十 小云片四封八十 白米酥十六头八十 双麻酥十六头八十 核桃酥二十头八十 各色果子一封八十

成都的茶园与戏园常常有交叉,甚至在茶馆里所进行的娱乐活动少不得川剧、清音、扬琴等等的演出。书中列举了戏园内之点心糖食品。有一份是中国点心价目表:

清汤海参面一百 清汤虾仁面一百 清汤攒丝面四十 蛋清炸酱面四十 火腿包子抄手汤四十 虾仁包子抄手汤四十 口蘑包子抄手汤四十 扬州饺子抄手汤四十 夹沙鸡蛋糕、杏仁茶四十 一品玫瑰饼、杏仁茶四十 一品萝卜饼、抄手汤四十 八宝瓤梨、杏仁茶四十

戏园同时也供应西餐点心,其价目表为:

千层蛋糕每份三角 卷筒蛋糕三角 莲蓬蛋糕一角 松仁酥饼一角 牛奶酥饼一角 葡萄酥饼一角 柳叶酥饼一角 酥闽丝牌一角 樱桃酥饼一角 杏仁酥饼一角

此外,戏园还根据季节的不同,临时供应点心,其价目:

桃仁冰糖奶卷 鸡油枣泥粽 桃仁燕窝卷 桃仁棋饼 桃仁猪油汤圆 芝麻猪油汤圆 冰糖桃仁饼 白糖红苕饼 冰糖杏酪 玫瑰八宝饭 冰糖水晶糕 白糖绿豆团 冰糖山药饼 冰糖芝麻饼 冰糖瓤鲜藕 冰糖藕丝糕 冰糖莲子羹 冰糖鲜花饼 冰糖西瓜糕 玫瑰附油包子 玫瑰猪油年糕 冰糖桃羹(以上每份钱四十文)

成都因气候温润,出产各种水果。其中的鲜果就是水果的总称,其品种和价目如下:

鲜洋荔枝一角 白糖鲜枇杷一角 冰糖乌梅糕一角 糖炒红果一角 山楂蜜糕一角 鲜雪梨一角 鲜枇杷一角 鲜桃子一角 鲜花红一角 冰糖花红酱五分 冰糖杏酱五分 冰糖梅酱五分 冰糖花生糕四十 白糖花生糖四十 白糖核桃糖四十 梅干南腿汤四十 水晶桂圆汤四十 南虾樱桃汤圆四十 烘青豆四十 炒松子三十 冰糖梨糕三十 京都冰糖乌梅汤三十

在人人都泡得起的茶馆,喝茶,点一两份茶食,大抵可以消磨半天时光,成都人的悠闲就是这样一代代遗传下来的。

2015年2月14日

陆游的茶诗

诗人陆游在四川生活了近十年,时值其创作旺盛期,故其作于巴蜀的作品甚多,当数以千计,而与成都相关的诗有两百余首。此外,陆游是美食家,也爱品茶,且是唯一一位做过茶盐官的大文豪。

其诗歌与茶相关的不在少数。如《冬夜与溥庵主说川食戏作》:

唐安薏米白如玉,汉嘉栮脯美胜肉。

大巢初生蚕正浴,小巢渐老麦米熟。

龙鹤作羹香出釜,木鱼瀹菹子盈腹。

未论索饼与饡饭,掫爱红糟并缹粥。

东来坐阅七寒暑,未尝举箸忘吾蜀。

何时一饱与子同,更煎土茗浮甘菊。

此诗作于淳熙十一年(1184年),当时陆游六十岁,正奉祠居于山阴。这是四川饮食生活的回味之作。熊经浴说,此诗中的“唐安”,古称蜀州,唐天宝元年(742年)改州为郡,蜀州改称唐安郡,唐至德二年(757年),又复称蜀州,今属四川省崇州市境。陆游曾贬为蜀州通判,故对唐安薏米深有研究。又,“汉嘉”,指东汉顺帝阳嘉二年(133年)在四川西部设置的汉嘉郡。治所在今四川省芦山县境。“栮脯”,即干木耳。干木耳在古代被视为珍贵蔬菜,因其味道鲜美与鸡肉相近,故被称为“木鸡”,盛产四川、福建等地。“更煎土茗浮甘菊”即所谓的菊花茶,用菊花放入茶中,可减少土茶的苦味。在著名的《浣花女》中:

江头女儿双髻丫,常随阿母供桑麻。

当户夜织声咿哑,地炉豆秸煎土茶。

长成嫁与东西家,柴门相对不上车。

青裙竹笥何所嗟,插髻烨烨牵牛花。

城中妖姝脸如霞,争嫁官人慕高华。

青骊一出天之涯,年年伤春抱琵琶。

这首题七言古诗写于淳熙四年(1177年)。这以前,陆游曾在成都城西外的笮桥寓居,跟当地的农民有较多的接触。在这首诗里,诗人以生动的笔触,记下了他对农村生活的亲切感受。“浣花女”就是浣花溪边的姑娘。浣花溪在成都西门外,离陆游寓居的笮桥不远。“地炉豆秸煎土茶”,翻译成现代汉语:豆秸正在地炉中燃烧,煎在炉上的家制土茶散发出了一阵阵清香。

另有一首《饭昭觉寺抵暮乃归》里说:

身堕黄尘每慨然,携儿萧散亦前缘。

聊凭方外巾盂净,一洗人间匕箸膻。

静院春风传浴鼓,画廊晚雨湿茶烟。

潜光寮里明窗下,借我消摇过十年。

这首茶诗作于淳熙三年二月,时任成都府路安抚司参议官兼四川制置使司参议官,作为范成大幕府的幕僚,本以为范基于对他的了解会助他实现恢复计划,却慢慢发现范并无意于恢复,于是他再次坠入失望的深渊。

陆游在《九日试雾中僧所赠茶》中写道:

少逢重九事豪华,南陌雕鞍拥钿车。

今日蜀州生白发,瓦炉独试雾中茶。

诗中的“雾中”,即大邑的雾中山(又称雾山),出产佳茗,山僧以之赠陆游,陆游以诗记之,可谓两情依依。又有《初春怀成都》:

我昔薄游西适秦,归到锦州逢早春。

五门收灯药市近,小桃妖妍狂杀人。

霓裳法曲华清谱,燕妒身轻莺学语。

歌舞更休转盼间,但见宫衣换金缕。

世上悲欢岂易知,不堪风景似当时。

病来几与麴生绝,禅榻茶烟双鬓丝。

在《病中久止酒有怀成都海棠之盛》里,陆游继续表达了类似的情感,这说明他早已把成都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了。他说:

碧鸡坊里海棠时,弥月兼旬醉不知。

马上难寻前梦境,樽前谁记旧歌辞?

目穷落日横千嶂,肠断春风把一枝。

说与故人应不信,茶烟禅榻鬓成丝。

当然,在陆游的诗歌里,写到成都生活的地方还很多,单从茶这一方面来梳理就可以让我们看到一个老茶客的形象,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2015年2月15日

读《巴蜀茶文学史》

前几天,逛书店看见一册刘昌明的《巴蜀茶文学史》,就毫不犹豫地写下来。都说巴蜀是茶叶的故乡,做如此论断,显然需要更多的科学依据,比如茶文化的研究和论述,特别是出现在文学中的形象,更为值得关注。这也是我买下这册书的原因。

刘昌明在《引论》里说:“我们研究、整理的巴蜀茶文学史的内容,一是指巴蜀人对茶文学的贡献和成果,二是指在巴蜀地区活动过的巴蜀以外的人对茶文学的贡献和成果,三是指所有涉蜀作品的非巴蜀之人、非游蜀之人对巴蜀茶文学的贡献和成果。既包括直接咏茶、咏茶活动的文学作品,也包括文学作品中涉茶的茶文学作品。”

依照这个观点看,恐怕不少茶文学作品,都可以划进来了。但不少茶文学作品却与巴蜀无关。却是不可不提的缺漏。地球上最早的茶树植物已有七八千年的历史,但茶的发现和利用只有四五千年。这是源于对茶的认知过程显然要晚于茶树的生长过程所致。

巴蜀茶文学,从书后附录的巴蜀茶文学家名录也可以看出来,对茶的颂歌是不绝的,从司马相如到张载,再到苏东坡、陆游、魏了翁。值得一说的是,两宋时期是巴蜀茶文学最为丰厚和着墨之处,其后的明清作品,乃至于民国,都不乏值得大写的茶人茶事。但茶文学除了对茶的吟咏之外,却较少对茶人的关注,不能不说是茶文学的缺失了。

这一部《巴蜀茶文学史》不是巴蜀的茶文化史,只是局限于巴蜀的茶文学史,就把茶文化史的范围有所缩小。其实,不管我们对茶文学作何研究,倘若对巴蜀的茶文化做系统的观察,或许就不难得出客观的结论出来。

仅仅看《民国时期的巴蜀茶文学》一章,就不难看出作者的疏漏不在少数,如张恨水写的《茶肆卧饮之趣》《槐荫呓语:沱茶好》等文章对在重庆的喝茶生活多有记述,亦应是巴蜀茶文学的一部分。他如何满子写有十九篇饮茶文章,收在《五杂侃》书里,当然也涉及巴蜀茶文学,这只是外地作家来成都写茶的一部分,当属于作者所说的“在巴蜀地区活动过的巴蜀以外的人对茶文学的贡献和成果”,至于作家们的散篇零章就更多了,本土作家也有对茶文学的贡献,尚未提及的就有艾芜和马识途两位。

说起来,浸润在茶生活里太久,巴蜀作家不管到哪里,多多少少都会留有茶的影子,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有意思的是,作者提到林语堂曾到四川讲学,作过很多茶诗、茶文。但在书里却并没有举出相应的文字出来。至于《巴蜀茶文学史》仅仅关注到民国时期,对当下的茶文学却缺少关注,也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不过,因是著史,却少了点历史分析,以及对茶生活的更多关注,也就使整本书无法放开来写,致使书中存在这样那样的缺漏,这大概跟作者不是专门研究茶文学有关吧。

尽管这本书读来并不如想象的那般完美,至少是填补了四川茶文化研究的一块空白。希望有识者能够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写出更符合巴蜀文学的著作来。

2015年2月16日

《四川制茶史》小记

虽然平时里也在这样那样的地方喝茶,但对于茶的问题,大概很多人也搞不清楚。“只要有茶喝就好。”可能是一种普遍的心态吧。如果说四川是茶叶的发源地,其理由是什么?这个问题也费思考,毕竟从文献里看,有实物考证却又可以佐证茶叶的生产问题。诸如此类的问题,似乎也困扰着喝茶的心情。偶尔从这里那里看到一点关于茶叶制作的信息,却不解渴。读到阚能才的《四川制茶史》,真有些如获至宝之感。

清代顾炎武《日知录》:“自秦人取蜀之后,始有茗饮之事。”成为古蜀国最早饮茶的依据。而茶树种植和茶叶制造起源于西蜀的说法,阚能才从王褒《僮约》和吴理真蒙山种植茶树的传说加以确认,不过,这其中有一个疑问,如果民间传说不能够和历史文献相印证,即是一个孤证的话,结论就难免打折扣。接着,作者认为古巴蜀是最早的制茶中心,这可从毛文锡的《茶谱》得以确认。那么,唐宋时期的茶文化可谓是集大成者了。

有意思的是,作者提出的一个观点是,高原牧区对茶叶的需求,推动了四川茶叶的不断发展。唐代设置的茶马互市或许可以看作是推动茶叶发展的最佳途径。这有一个明显的案例是茶马古道的存在。茶叶制造技术是从四川传播到全国其他茶区。在四川形成的绿茶、黑茶、黄茶制造工艺的基础上,东南茶区发展了红茶、青茶的制造技术;白茶是在古代晒茶的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来的,最终形成了我国的六大茶类的制造技术。这可谓是发展脉络清晰了。

有时在论述某一类茶的发展史时,可能会因强调茶树种植、茶叶制作的独特性,而忽略掉了茶叶制作传播的途径。很显然,喝茶是日常生活的需求之一,如同今天的大多数消费品一样,因消费者众多,才成为流行饮品的。

《四川制茶史》的第九章,探讨了茶叶饮用方式的发展演化。这不妨从茶具来看,古代茶具包括了制茶工具和饮茶的器具,“由于古代的饼茶饮用之前需要经过炙烤、碾磨、罗筛,因此,炙烤、碾磨、筛分的工具也称为茶具。”至明代之后,茶叶的饮用采用冲泡之法,不再炙烤碾磨。茶叶的制作工具和饮茶的器具才有所区分。

唐宋之前的饮茶方式或许能够给我们提供更为客观的证据。陆羽在《茶经》里记载,其方式包括炙茶、碾磨、罗筛、煮水、煎茶等,其后就是分酌品饮了。值得关注的是,唐代喝茶最为重视的是煎茶的水质。这与今天的喝茶方式是大不相同的。

宋代的点茶对饮茶方式的影响可谓是一座里程碑,现代冲泡饮茶的方式就是在点茶法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虽然两宋时期战乱不断,却有了国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不少城市如扬州、杭州、成都等城市的生活状态、饮食文化都发生了质的飞跃。因此在喝茶方式上也就有了创新的可能。到了明代,饮茶的主要程序与今天十分接近:水质、煮水、洗茶、点茶、分盏等确定,如果不区分历史时期,也有可能被认为是当下的饮茶方式吧。

《四川制茶史》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茶叶制作的演进史,从中可以看到茶叶是如何一步步成为国饮的可能。随着制茶技术的发展,茶树种植也就讲究因地制宜,从而丰富了茶叶种类,这也带给了我们无限的饮茶可能性。从这一点看,这部书虽是一部区域制茶史,却揭示了茶叶制作的众多可能性。

2015年2月17日

寻茶路上遇《武夷茶话》

对不同类型的茶类书,多少都有兴趣翻一翻,也并非是想在博大精深的茶文化里有一番作为,或者说只是对茶的掌故有兴趣而已。

2014年3月,方八另兄组织茶友许石林、曹鹏、薛冰、郑启五等去新化寻茶。茶是寒红。我们一行人抵达新化,吃过午饭,先去逛矮子旧书店,每个人都各有斩获。我也买了一摞,晚上回到房间,翻阅淘的书,其中有一册是《武夷茶话》,打开扉页,才发现是作者林治的签名本。书上没有题上款,落款写道,2008年11月8日敬赠。寻茶,遇到茶书,这真是意外之喜。

这本书是某次茶会上的签名本,还是赠给某茶叶协会的呢。最后又是怎样流落到新化的,详情不得而知了。书是由世界图书出版公司西安公司于2007年12月出版的。从西安到新化,再到成都,真是一段茶书旅行的佳话。

书后附有介绍说,此书系六如茶文化之三,属于中国茶话之一。余者包括《亮剑普洱》《神州问茶》《红茶夜话》《绿茶趣谈》《读壶养壶》。对于茶的话题,可不是一两册书就可以写尽的。

《武夷茶话》作者林治,有中国茶痴之称。其对茶的认知可谓浸润日久(从小就爱喝茶),1969年到福建武夷山茶乡插队,从此与茶结缘,1994年读《金刚经》,悟透人生“如梦如幻如露如电如泡影”,决心“惜花惜月惜情惜缘惜人生”,因此从南平地区财政局领导岗位上辞职从文。先后写出过两册《武夷茶话》,我得到的这册是第二种。此册包括茶史篇、茶性篇、茶趣篇、茶艺篇、名人篇、茶话篇和市场篇,几乎与武夷山的茶相关的种种都有介绍,但稍微感觉浅显了些。不过,这也许跟喝茶的经历和文字表达相关,也未可知。

武夷山36峰,气候与茶极为契合,这里所出产的茶有红茶和乌龙茶,也被誉为“中国茶树品种大观园”,仅仅武夷岩茶就有千余种名丛,其中以中国茶王“大红袍”最负盛名。新版《武夷茶话》距离第一版相隔十年,林治在序言里说,这十年里我不知又品味了多少武夷茶,也不知又感怀过多少次武夷山的月圆月缺,花开花落。十年里我总是努力着,试图把武夷茶融入自己的生命之水,然后为读者奉上一盏充满心香的佳茗。读读《武夷茶话》这样的茶书,正可了解茶里世界。

在我,看茶书,犹如跟几位朋友一起喝闲茶摆龙门阵,无须正襟危坐,随意地闲聊就好。一旦将其程式化,可能就丢掉了喝茶的趣味。

不过,若是一个人看茶书,倘若没有一杯茶陪伴左右,那就十分痛苦了。好在喝茶与茶书能一起进行,才多少有点意思。由此生发出来的故事,又是另一段茶话。这或如诗人的闲散:在时光的角落里,打量世界的精彩。

2015年3月9日

从来佳茗似佳人

前几天,我在博客上晒户外喝茶的照片,一位网友说:“成都的茶馆好安逸。我们这里没有这种茶馆——若是整天去孵茶馆会被家人骂不务正业吧。我们浙江人的打拼与你们的享受生活,真的很难说得清谁对谁错。”这可真是少见多怪,喝茶原本是平常的事,岂有那么夸张地可上升到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来。

茶之于生活,普通却又适意。每天饮茶,却未必发现其中的奥秘。因此读茶文,就不仅仅在于知茶味,更在于通过茶提醒生活的些许深意。暮春时节,去了阴冷,度过了冬天,坐在春天里,阳光灿烂,恰好读青年作家于左的《佳茗似佳人》,说是一种享受,也是恰如其分。

苏东坡爱茶成瘾,《佳茗似佳人》即是从他的“从来佳茗似佳人”而来。苏东坡的豁达,在命运中逆袭,每每读他的诗书,都觉得实在是古人风雅得多。在这册《佳茗似佳人》可看出古人对茶的态度:陆羽看茶之煮,张大复的煎茶以及陆树声的茶寮记……无不各具风情,虽然并没有从这日常饮茶中上升到茶道的高度,却也深得茶中三昧。

于左将茶分为茶事、茶品、水品、茶器、茶所等内容,全面地看待古人饮茶之法,虽是闲雅小品,且只有几百字的短文,读来却如沐春风。这种感受大概是今天难以体会的精神之所。即便是遇到所谓的茶人,谈茶论茶,也常常是因袭旧说,难以有新的发现,但就是一个“旧”字,能够继承的也少矣。明李日华有茶日记一则:“二十七日,惠山载水人回,得新泉二十余瓮。前五日,昭庆云山老僧寄余火前新芽一瓶,至是开试,色香味俱绝。”短短几十字,写了与茶相关的水、茶,又能体味出茶中“色香味”,真是难得的小品。

至于各地的茶适宜于哪种水,以及茶器,也有颇多讲究。如张大复说洞山茶:“王祖玉贻一时大彬壶,平平耳,而四维上下,虚空色色,可人意。”又如赵佶论水:“水以清轻甘洁为美,轻甘乃水之自然,独为难得。”如今的围桌而坐,一人斟茶,数人饮茶似难以有古之风味。不过,这也跟时事变迁相关,山河污染,哪里还能像古人那般寻找难得之水。实则是不同时代的人,喝茶趣味固然有差异,但对茶的感情也是有着变迁的,但饮茶之风气不变,茶里大千世界也就易窥视得到。

饮茶之讲究,在今天似难见踪迹,且不说日常所用的茶器,就是平时喝茶的人也恐怕难以将茶上升到更高的境界。这正如于左在书中所感叹的:“二三趣客容易凑齐,清风明月可以等到,新泉活火、疏梅在侧、瓦屋纸窗的环境可以制造。只是当我们端起茶杯时,总会感觉到一点缺憾,总会感到有所遗失。”这种缺憾是由于饮茶的便捷,而思索缺失所带来的。这也如同物质丰富的同时,带给我们的快乐并没有太多增加的缘故。

“从来名士能评水,自古高僧爱斗茶。”又有冒襄说茶器:“茶壶以小为贵,每一客一壶,任独斟饮,方得茶趣。”这般诗意里的景象,早已不存。整日坐茶馆,也恐怕难以遇到能评水的名士,也难以有茶品的意兴。如此一想,时下的茶风虽盛,却难以有更有意思的茶趣可供谈资。佳茗固然似佳人,倘若缺失了品茶的兴致和环境,也就难以享受到茶里世界吧。

读古人饮茶小品,懒懒的下午,也就有了些许意思。

2015年3月23日

茶汤茶点的掌故

厦门是令人神往的地方。在厦门逛书店做文化沙龙喝茶是怎样的盛况,我没有亲临过,却不断地从朋友提供的信息中感受到那浓浓的情分。

读到郑启五先生的书,似乎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但最初我读郑先生的书,是因北京的一位朋友组织了一套下午茶书系,里面有好多朋友如许石林、方八另、南宋等等的书,这其中就有郑先生的《把盏话茶》。作为一个老茶客,能够读一茶书,犹如围桌话茶,絮絮叨叨,天南海北,自由自在,自然很开心。我读这本书的印象大致如此。后来,我在一篇文章里说:“郑先生写茶,也是在写一种生活。但那茶似乎被更多的外在的东西所包围,比如茶之会议、茶之场所的关注,让茶变得活色生香的同时,我却觉得茶之体验该回归于内心,可事实上,我们虽然在喝茶,在聊茶,在谈茶,却未必懂得它的妙处,正如一种私享,无法拿出来晾晒,跟众人分享。那一种隐秘的经验,唯有相似者才能多少有些感悟。”

在《成都文殊院品茶》中,郑先生写道:“我入园随俗,仰靠在竹椅上,潇潇洒洒当一回成都人。虽与‘左邻右舍’脉脉不得语,却共享着这溢满茶香的晨光。”又:“文殊院品茶,品出了点新感觉。”这种茶思真是敏捷得不得了。

去年,著名美食家方八另组织到新化寻茶活动,邀请了不同城市的茶人一同前往,如南京薛冰、北京曹鹏、深圳许石林等先生都去了,于是就有机会见到了郑先生。他喝茶、谈茶,都与众不同,在一路寻茶的过程中,我觉得是些微小事,他却写出一篇篇文章出来。这不妨视为郑先生对茶细微关注体现在日常小事上吧。

寻茶的过程很愉快。那以后,我也经常关注郑先生的博客,看他在茶的世界里,或做讲座或品茶,不一而足。喝茶,在成都人的眼里,是稀松平常的事,所以鲜有更为直观的记录,像他这样不仅喝茶且勤于记录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不过,这也可理解为不同的喝茶观。

我读《茶汤茶点》,我特别欣赏郑先生在序言里的话:“茶食、茶点、茶配、过茶菜……万变不离其宗,就是中国人茶生活甜酸香酥的零部件,万变不离其宗,就是咸宜老少,悦人咀嚼,搅和茶饮,一如既往在大江南北的茶舞台上有滋有味地演绎着各自的配角。”

中国作为茶文化的发源地,尽管谈论的人不少,但似乎能够上升到高度的也不是特别多。有段时间,我读台湾茶人池宗宪的茶书,茶席、茶壶、茶杯,都能细致地观察出世态人情。这跟郑先生的品茶日记,可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正所谓:一泡老茶,让人喝出迥然不同的况味。

茶之乐趣,正是茶人所向往的世界。只是多数时候,“天下没有不适合您的茶,只是您一时还没有遇上!”从这个角度看郑先生的这杯茶,可真是内容丰富,花样众多,从点滴细节中可读出茶人的温情所在。如今风雅且爱好茶的人不在少数,但像郑先生这样将茶放置于生活之中来看,也还是不多的吧。说到底,茶是生活一部分。

泡上一杯茶,读郑先生的茶文。絮絮叨叨地说一通茶事,若作序言,读者诸君切莫见怪。

那就从郑先生的茶文开始茶之旅行吧。

2015年3月12日

茶与画的相遇

茶与艺术有着密切的关系,但那不是普通的茶艺所能涵盖的,而是茶与艺术的融合。在读叶梓先生的《茶痕:一杯茶的前世今生》时,忽然就明白了茶与艺术的关系或许更为多样化,单单是从绘画的角度来研究不同的茶风和茶俗,以及由此演绎的茶文化,也有了更多的趣味。

中国是饮茶最早的国家,留下的茶诗、茶文、茶赋可谓是数不胜数,在绘画方面,也有不少的记录。如阎立本的《萧翼赚兰亭图》、赵孟頫《斗茶图》、金农《玉川先生煎茶图》等等,都各有风姿。如“最早的茶画《萧翼赚兰亭图》的左下侧,有一茶床,就是陆羽在《茶经·四之器》里提及的具列,专门用以摆放茶具。具体的茶具,有茶碾、茶盏托及盖碗各一。自此以后,凡有茶画,则必有茶具”,且“几乎在所有以茶具为题的画作里,都配之以梅,或者菊”,可从饮茶的场景来看,在不同的时代,饮茶人的着装、姿态、环境也有差异,但就内容而言,是与当时的背景吻合的。因此,从这些细节着眼,或许就能读懂茶史的更多内容。

这些,是叶梓观察的独到之处,他将饮茶的种种场景与绘画结合起来,就构成了全新的解读。但他不是纯粹从历史或民俗的角度去观察,也并非着眼于学术研究,而是强调通过茶与画和古人的心气相通,如倪瓒的《安处斋图卷》里,“仅为水滨土坡,两间陋屋,一隐一现,旁植矮树数株,远山淡然,水波不兴,清雅的格调与疏林坡岸、浅水遥岑极为契合,清远萧疏,简朴安逸”。这真让人有几分发幽古之情。

茶之于日常生活,不只是闲情逸致,也还有更多的茶俗在其中,如文徵明有不少茶画,名气最大的莫过于《惠山茶会图》。这说明,早在明代,惠山就已进入文人的视野,常常三五相邀,在那里临山凭水,娱目养心。这虽是文人雅士于惠山一角竹炉煮茗茅亭小憩的片断,却与当下的茶风有所不同。试想,你坐在茶楼里,喧闹可能遮挡了自然山水的清音。现代社会的便捷所带来的和失去之间做比较的话,或许失去的更多一些了。

在当下的生活中,我们回头再看这些茶画,再回头读一读那些小品散章,都觉得古人的情趣和性情,是浪漫又奔放的,含蓄而又富有情味。所谓怀古就是怀念那一段逝去的美好时光。今天我们固然也在喝茶,哪怕是在长亭外、古道边,岂又能体验得出那情怀呢?对着《茶痕:一杯茶的前世今生》,我倒真觉得活在当下,看上去是丰富多彩的生活,却是太粗糙了,境界啦、哲学啦,都似乎是远去的事物,以至于在读画时,都会有些忧伤涌现出来。

以散文的笔调再现喝茶的场景,同时打通艺术的界限与隔阂,从不同的时代出发,不管是斗茶,还是煮茶,还是茶与琴的联合,都在传承着茶的精神:有无穷之味。这也正是《茶痕:一杯茶的前世今生》带给我们的启示。

叶梓先生在后记里说,“所谓人生,也就大抵如此了:一杯茶,几个朋友,读书、写字、闲逛,一晃,人生的暮年就来了”,这种感慨是读画的结果,也是茶与画相遇所产生的美好所致。当我们平静地喝一杯茶,不去思想万物,不去看那些茶中的艺术,可能就不会生发出这种感慨。但这却在提醒我们,应该珍惜的是我们的日常生活,它也有美好也有忧愁。只是我们少了关注,才对生活的浮夸多了些欣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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