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PART 1 你要坚强地留在岁月的岸上

愿你不遗余力,终有未来可期 作者:孙衍 著


PART 1 你要坚强地留在岁月的岸上

做一个不合时宜的人

某日,读蔡澜先生的一篇文章,题为《做一个不合时宜的人》,他说做一个不合时宜的人,是很过瘾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旁人不会了解。

先是恍然,继而惊呼,我怕就是先生笔下那个不合时宜的人吧?只是从前的不合时宜,总是带来太多烦恼,而如今,倒是渐渐抛却了诸多无来由的矫饰,真的不在乎合不合时宜这件事了。

从小我就不太合群,小伙伴们在玩纸飞机的时候,我在想什么时候能够飞上天空;老师刚讲完课文下课,我就跑到办公室质问他是不是讲错了;同学们躲在树林里抽烟的时候,我想着会不会发生火灾;进入职场后,也总是不理解为什么要学会先做人后做事的道理。

不合时宜的人,总是被当作另类,甚至被称为孤僻、不合群。毕竟,不合时宜的人总是要吃些亏的,特别是年纪渐长以后,会发现当初的一些执拗的确在后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就连当年退学的韩寒,也出来告诫年轻人不要向他学习。

有时候也很佩服那些合时宜的人,他们早早知道要什么,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做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并为此付出百分百的努力。相反,那些不合时宜的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和坚持付出太多的艰辛和努力,甚至要放弃最初的梦想,回归到所谓的主流社群中去,哪怕已垂垂老矣,哪怕已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有一部美国西部爱情电影叫《不合时宜的人》,是克拉克·盖博和玛丽莲·梦露主演的,据说是盖博的遗作,当然也是梦露的最后一部电影。用影评人的话说这是一部充满了死亡气息的电影,这部电影还未全部完成,两位红极一时的男女主演便相继离世。

电影讲述的就是一群不合时宜的人,他们放荡不羁,婚姻失败,职业遇到瓶颈,在生活的泥沼里苦苦挣扎。电影里有一场几个男人捕捉野马的戏,他们使出浑身解数,疯狂地想抓住那匹不羁的野马,其实真正想抓住的是失控自己。

结局很悲伤,他们的努力都以回归家庭、回归“正常”社会而告一段落。他们终究不想伤害任何人,那就只能是伤害自己。

电影里有一段台词:“是什么消除了你的光彩?”“是生活。”

生活真的会消磨人的光彩吗?这无可厚非。每一个坚持自我的人,都要多多少少付出一些代价。

有时候会想,为什么有人喝酒像喝水,有人开口就能长篇大论,为什么有人可以察言观色,一路顺风顺水,有人不露声色,拈花一笑。

只是,你也明白,你无法成为这样的人,也许他们很快成了主流,成了话语权的掌握者,但你也会渐渐明白,做自己会有另一种快乐。时间久了,你会发现,合时宜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合时宜的人各有各的不同。

我有一个在北京的朋友马克,早年是玩音乐的,在学校里就玩过摇滚,组过乐队。大学毕业后他进了国企,发现那种生活能一眼看到自己五十岁的样子,就不顾家人的反对跑到三里屯开了家酒吧。开酒吧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结识各色各样五湖四海汇聚到北京的音乐人,也就是在那里,马克认为自己必须是要走上音乐这条不归路了。

后来,他组了唱片公司,专门引进西方的摇滚唱片,也会适时打造国内的新人,有人劝他,这年头已经不是玩摇滚的最佳时机了,别往里砸冤枉钱。果然,很快他就亏得倾家荡产,连早些年开酒吧赚钱买的房子也抵押了出去。

经此一役,我们以为他因为穷困潦倒,要发奋图强,回头是岸了。没想到今年再见到他,他还在玩音乐,只不过玩得风生水起,人也精神头十足。原来,他将房子卖掉以后,坚持深耕,并找到了合适的投资人,很快新项目启动,越做越顺利。就像他说的,谁说玩摇滚就没出路了?在这片土地上,不能没有音乐,不能没有摇滚。

无独有偶,在南京我也有这样一个喜欢音乐的朋友。他以前是电台的DJ,在广播行业最不景气、需要靠夜间卖药节目为生时,毅然离开了最爱的主播工作,在体育馆旁边开了一家音乐酒吧。起初生意并不是很好,因为他喜欢老歌和摇滚,显然这两种音乐都有些不合时宜。

一度,他有些心灰意冷,他知道凭自己的个性,已经不可能再回到热爱的DJ行业了,但这条路要不要走下去,像有团迷雾罩在了他的面前。

渐渐地,他发现来酒吧消费的主要还是年轻人,他们既喜欢怀旧,也喜欢摇滚,在选曲上要注重年轻人的互动性。很快,生意好了起来。我们问他怎么会越做越好,他说,可能是因为自己真实,喜欢和年轻人打成一片,年轻人喜欢的,正好也是自己喜欢的,他甚至在这些年轻人身上找回了自己的青春与活力。

予人玫瑰,手留余香。当一个真实的人遇到一群同样真实的人,会发现自己的灵魂并不孤独。

电影《无问西东》里有一句话:“什么是真实?是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满溢出来的不懊悔也不羞耻的平和喜悦。”

不合时宜没什么不好,起码真实,可以无愧我心,更不给人添麻烦。

真实,应该就是不管什么所谓的情商高低,愿意把自己暴露于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喜怒哀乐。平和,应该就是不管什么所谓的利弊得失,在经历了一切酸甜苦辣之后,内心如湖水般平静。喜悦,应该就是不管什么所谓的世俗观念,明晰自己内心的得到与收获,随心随性体会生命的本能。

现实是什么样的不重要,拥有一颗真实的心超越现实才重要。

就像每一个小小的我,总是希望通过自己小小的努力,让这个大大的社会朝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发展。爱我所爱,行我所行,听从我心,无问西东。

像我这样极富幻想的浪漫主义的不合时宜的人,应该也是这个眼花缭乱的社会中的一丝点缀吧。

人到了一定年纪,在某些方面似乎已经定型了,没法彻底改变,或者说想修复的部分已经在慢慢地结疤,而无法修复的部分却成了身上的闪光点。有句话说得好,我不想变得更好了,我只想自然地活着。

张爱玲在《倾城之恋》里有一句经典的话:我们最怕的不是身处的环境怎样,遇见的人多么可耻,而是久而久之,我们已经无法与他们界定开了。

妄想所有的人都理解你,那你得多平凡啊。所以,从今天起,勇敢地做一个不合时宜的人,不畏将来,不念过去,不在乎他人口舌,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不做懦夫,也不做所谓的英雄

忙碌非常的初春,还是挤出时间和老友相聚,依旧是不变的火锅宴。对于我这种不喜烟酒又笨嘴拙舌的人来说,对此我倒是欣欣然,毕竟火锅可以起到调节气氛的作用。

坐定后,波说你们喝酒吧,我就不喝了。问其缘由,他说原先的湿疹还没好透,这会儿又犯了痛风。

波曾是我书里第一个出场的主人公,那时候他的湿疹刚刚在一位病友的帮助下有所好转,我们都为他高兴。毕竟波和我们一样,来自平民家庭,靠自己的努力一点点成为一家媒体公司的中层管理者,一度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火锅沸腾中,各人疲惫的脸色也有了好转。而我也一直装作开心的样子,几次想从口中说出一位好友刚刚去世的消息,都忍住了。

大家都这么辛苦,实在不想雪上加霜。

我想说的这位朋友,笔名叫冷海,就在昨天,他在微信和QQ空间留下绝笔信,与大家作最后的告别。在这之前,他没有为自己的轻生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甚至就在前几天,我们还有过比较长时间的交流。

那天,他突然找到我,并不是问自己的新书什么时候上市,我们有过长达八年的合作,早已默契到不用再问任何一个细节。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我,说自己手上还有一部书稿,是最后一部,让我帮他看看是否可以出版。

他的语气让我有些奇怪,紧接着他说自己得了癌症,如今已经晚期了。我说你开什么玩笑,书稿发过来,我们好好商量怎么做就好了。他说是真的,感谢我这些年对他的帮助,如果自己不能撑到最后一部书稿出版,会由家人代办相关手续。

我劝慰他,现在医疗水平这么高,不会有事的,一定要乐观。他说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会好好配合治疗。我匆匆将新的合同备好,并提醒他不要接触太多电子设备,我会随时留言给他,有空就看一下,要好好休息。

这些年,他相继出版了不少作品,很大一部分都是由我代理的。他写军事小说,最初发表在网络,后来得以出版成书,接着又从事剧本创作。前几年他还在泉州,突然在网上找我,问我借钱,当时我手头也紧,他很客气地说没关系。后来,他说自己到了长沙,签了一家影视公司,专职写剧本,收入比以前高也稳定。再后来,买房、结婚,他都会很家常地告诉我。我打心底里为他高兴,虽说写剧本压力也挺大,但不管怎样,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然而,就在昨天,我给他留言,问他合同能不能收到。他说在医院接受治疗,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合同会有人帮他收。说完这些,他的QQ空间里就跳出了那封诀别信,我以为他只是在为最后的日子做一个总结。谁知到了晚上,便从他身边的好友那里得知,他跳河自尽了。

原来,这些年来,他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顺水顺风,而是一路走得都非常艰辛。他在各个城市奔波,最终在长沙安定下来,租房,写剧本,买房,生病,卖房,治病,走投无路,最终走到自决的地步。

听到这个消息,我浑身发冷,眼泪强忍着不敢流出来。他身边的好友在公众号上称他为猛士、硬汉,而我却想说,去他的猛士、硬汉,兄弟,下辈子做个平凡的人,哪怕过得差一点,也不要拿命去拼。

每天的每天,我们都要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要坚强,要奋斗。特别是年过三十之后,似乎每一天都像上了发条,不能有一丝松懈,因为别人都在拼,自己没有理由落下。

这几年,陆续听到有人说起,身边的朋友、旧日的同窗病逝了、猝死了。大家都正值青壮年,从来都不会去想身体健康与否这件事,总认为自己还年轻,什么都能撑得住,此时不撑更待何时。只有当病魔袭来时,才会以宿命论的方式告慰自己,认为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要知道,凡事都有因果,当你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当你吃着并不规律的一日三餐,你烦躁、焦虑、茶饭不思,你都会觉得是自己做得还不够,一定还可以更努力一些。事实上,这个时候,病魔就已经找上门了。

奉劝那些看多了成功学的人,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幸运地成为金字塔顶层的人。我们大多数人,因为出身、教育、机缘等,并不能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我们终究还是要落入凡尘,还是要按部就班地过寻常的日子。

过寻常日子有什么不好呢?只要在可以努力的地方,我们努力过了,就不算是懦夫。我们也不一定非要成为英雄、成为勇士,因为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很多时候,很多的东西不值得用生命去交换。

心气高的人怎么过好这一生

记得有一阵子特别流行一句话:听过许多道理,仍然过不好这一生。

这话很具普适性,很多人表示被这句话击中了。毕竟我们从小到大,都在听各种道理,在家里听父母的,在学校听老师的,到了工作单位听领导和职场前辈的。这些道理伴随着我们成长,也伴随着我们衰老,但是否有用倒是因人而异。

我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你呀,就是心气儿太高。言下之意,你心气高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本事,难怪你混得不好。中国人讲究个大环境思维,只要人群一扎堆,少不了议论谁长谁短,一个“混”字就是中国人成功学的总结。

事实上,好坏与否,与他人有何关系呢?但人活一张嘴,人言可畏,太多人因为左右的非议而沦陷了。

心气高还有一种说法是自尊心太强。从小到大,我曾无数次被长辈师友批评自尊心太强,可能那时候还不太流行心气高这个词。

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因为内向自闭不爱说话,经常受到大人的奚落,又因为身材瘦弱,容易遭到同龄人的欺辱。那时候大人们并不懂,孩子也有自尊心,也需要鼓励才能健康成长。他们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男孩子需要打击、需要磨炼才能成才。

有一次去外公家拜年,大人们照例拿我开玩笑,说你要是跪下来给我磕个头就给你五十元压岁钱,那时候五十元对我来说是很大一笔钱了。但我没有,我倔强地转身离开。我听到后面大人们哄堂大笑的声音,还有议论说这孩子就是这样,自尊心太强了,这样会吃亏的,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尊心在这种情况下会像翅膀,越长越硬,硬得可以撞破窗户玻璃,从这间屋子飞出去。

上学的时候,我的作文一直被作为典范,一度还被语文老师表扬思想已经达到三十岁年纪的深度。那时候不懂什么叫沾沾自喜,也不懂什么叫骄傲,但内心里却是多多少少有点窃喜的,这种窃喜是长久以来压抑的结果,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但终于出了口气的快感。

其中有个语文老师一直对我欣赏有加,还在黑板报上亲手抄写了我的作文。但有一次语文课上,我在课堂上直接指出老师对一篇古文里的某个词语解释有误。老师没有理会我,说教材上就是这么解释的,应该不会错。

下课后,我跑到老师的办公室与他理论,告诉他这个词的解释是从前的误读,现在已经纠正过来了,我们也要与时俱进改过来才是。语文老师十分果断地拒绝了我,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这样教的,怎么会错呢?

看上去是一件小事,但从此以后,语文老师对我的态度一落千丈,当然在那个年纪并不太懂为什么老师突然像变了个人,只是更多地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后来听舅舅说有一次这个老师在路上碰见他,说我心气太高了,特别容易骄傲,让他多提醒提醒我。

舅舅当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毕竟更小的时候,他也是让我下跪求压岁钱的人之一。他自然也知道我是不会理会这些谆谆教诲的。直到毕业后,舅舅偶尔跟我提起,说你还是要注意一下的,毕竟他们是老师。

当兵后,因为表现不错,经常得到首长们的嘉奖,也经常被选中参加各种集体活动,自然也会得到更多的荣誉。有一年队里新来了一位排长,同样的年轻气盛,可能他觉得自己需要表现一下,便觉得我的存在太碍眼了,经常有意无意地在众人面前贬损我。有一次,我实在忍受不了不公平的对待,没能压制住自己的脾气,结果自然是受到处分。

这样的事情经历得多了,便有些认命的意思了,觉得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直到现在,我仍然能听到相似的劝告,大致是智者常低头,庸人才自扰。低头是一种智慧,雪松懂得低头,能够造就一片山坡的翠绿;海鸥懂得低头,可以忍受狂风暴雨的冲击。学会低头,懂得屈伸自如,生活会给我们意想不到的惊喜。

更有甚者,以情商高低来深度解读这种“不可理喻”的行为,但经历愈多,愈发觉得自己无法听从这些劝导,内心的坚持反而更加坚定了。

要不是自尊心强,得有多少不堪入目的黑历史啊,估计连自己都会唾弃自己吧;如若不是心气高,又怎么能撑到今天依然坚持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们都是平凡的人,恋爱失败,事业受挫,时光消磨,人际关系岌岌可危,若没有一点心气儿的话,怎么撑得下去?心气儿是藏在骨头里的茧,就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好歹能站得直直的,傲气不减半分。

这些年,锻炼身体,让自己不会像同龄人那样提前衰老;写书出书,让自己不至于提笔忘字;看展览看演出,让自己和年轻人一样拥有一颗跳动的心;做主持做嘉宾,积极地抵抗自卑带来的虚妄,从容面对所有值得欣赏的面孔。

这些都是心气儿给我带来的益处,没有人会比你更懂自己,也没有人会替你去完善自己。心气不是傲慢,也不是疏离,心气儿是心底的一口气,脊骨上的一根筋,是我们走在红尘里却卓尔不群的不二法门。

做个寡言但心有一片海的人

23岁那年,我就感觉自己老了。这种感觉让我猝不及防,人生充满危机感。

那年,我还在部队,瘦得像哈尔滨西大直街行道树上熬了一个冬天绽出的嫩芽。那些嫩芽很“狡猾”,每天夜里铆着劲儿长着,第二天一早就长出了一大截。但我似乎停止了生长,我每天缩着脖子趴在办公桌上眼巴巴看着那些嫩芽一点点变大、变绿,直到变成一根粗壮茂密的枝干。

夏天的时候,枝繁叶茂,绿荫垂地,我休了一次探亲假。吃完饭闲聊时,我妈毫无征兆地来了一句:已经有人上门提亲来了。

提亲?我对这个字眼感到既陌生又羞辱。

我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有人上门提亲?

我妈不以为然,仍然不疾不徐地说:“是真的,有人在路上碰见你爸,问你有没有谈恋爱,人家家里有个女儿,待字闺中,只要你点头应允,这事就成了。”

然后我妈边择着菜边笑,“算了,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语气里七分无奈,三分胁迫。

到了30岁的时候,我妈择菜时说了同样的话,“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语气里三分无奈,七分胁迫。

就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老了,或者说将要老了。这种危机感时刻伴随着我,从23岁到33岁,一直到即将到来的43岁。

光阴似箭呐。

可我仍然活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我仍然没主见,懒得发表见解,后知后觉;仍然不喜欢参与群体游戏,不擅长辩论,更不想说话。

我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这真的太糟糕了。很小的时候,我们的教育都是这样的:你看那谁谁谁口才多好,多吃得开;嘴大吃四方,嘴小窝里藏。

而你,金口难开。

这种话听得多了,慢慢从刺耳变得习惯,任何话听习惯了就变成了真理。事实上,这的确是真理,会说话,就跟会做事一样重要,没人会喜欢一个表达不清楚、言不由衷、欲辩忘言的人。

但我就这么活到了现在,像一个在路上丢失了真理的人,连回首都感到羞耻。

怎么办呢?改变不了就改善吧,我不是没尝试过,是能多说三句话,但难掩一脸尴尬啊。

我记得有很多次,去尝试做一个冲锋陷阵的人,但都因无法坚持太久卸甲而归。

刚入伍的时候,连队选拔普通话好的人做领唱,虽然我并没有像其他战友那样主动争取,但还是入选了,直到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每天,我都吃大把大把的咽喉片,就为了第二天可以表现好一点。直到现在,我都怀疑那个站在台上领唱的人不是我,因为那不真实。

从学校到部队,几乎都因为“华丽的外表、认真的假象”而被选中参加各类知识竞赛,无一例外铩羽而归。因为太过紧张,无法清晰表达,甚至都耻于开口,更别说抢答环节了。

很多次,被邀请去做各种活动的嘉宾,做嘉宾总要发言的,哪怕寥寥几句,可每每临上台又都打起了退堂鼓,百般退缩求饶,硬是把一场热闹的活动搞得异常生分。

同样,在各个场合的饭局上,我总是谨小慎微地不发一言,怕一说多就露怯。眼看着别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热闹异常,自己坐在那里就像一尊冰冷的摆件。

我也尝试去过一些夜生活,想和热闹的人群打成一片,但几乎都做不到。还没到晚上十点,人们的兴奋点还刚刚被燃起,我就不合时宜地提出要先回去休息了。

后来,干脆就“宅”着,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心由自己天地宽。心想索性就这样吧。后来都开始有人劝我放弃改变了,说这才是你啊,改了就不是你了。你听听,语重心长得比破罐子破摔还要像警世恒言。

谁不知道这是安慰,谁不懂无可救药的滋味?

年长后,就学会了自省,学会了反思,学会了把自己放在一个个圈子里做比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像学了很多半吊子的兴趣爱好,让人觉得无所不能且沾沾自喜,明明学艺不精又听得进说你们水瓶座就是这样的啊。水瓶座是怎样的呢?是你喜欢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吧,是当下所谓的“佛系”,说随缘的人都是带着无可奈何的语气的。

这多自欺欺人啊,这种精神胜利法能掩盖一时的尴尬,却显然没法说服自己。

原生家庭的桎梏,养成的心气和性格,学业的断断续续,都形成了成年后自己的格局,这些东西在骨子里扎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任刀劈斧凿也无济于事。

我这样想的时候,就猛然发现自己开始成熟了,这种醒觉让我感到惊喜,就像犯了一世糊涂,终于明白这世上没有糊涂药,但还是要走下去。

不能做个世间的精品,就做个自己人生长河里某个阶段的精品吧。不会巧妙地说话、不喜欢说话和不擅长说话,都似乎不重要了,谁不是醒时做梦,梦里却不愿醒来。

我的前一本书中写过一句话:做一个寡言但心中有一片海的人。很多人喜欢这句话,仅次于书名,我并不以为意,直到最近为了新书名想破头,我又想到了这句话。

时间不会替你安排任何东西,你说的话,走的路,和的局,识的人,才成就了现在的你。不辜负每一份热情,不讨好任何的冷漠。

无畏山河,不惧变老。

就算被庸常打败,也别轻易向生活摊牌

下班回家的时候,我总是喜欢穿过一些巷子,或者可以穿行的老小区。

一来可以抄近道,二来这些小巷子和小路都相对安静,远离市声的喧嚣,仿佛置身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我就是在一个小区的角落里看到那几个糙老爷们儿的。

当时,他们有的赤膊,有的穿着短裤,有的留着长发戴着发箍,有的则是光着头。就是这样一群有些奇怪的半百老爷们儿,也就是我们现在时兴说的大叔,他们是如此与众不同。

着短裤的大叔在做蛙跳,从一头跳向另一头,再折回来,这样来来回回地跳着,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戴发箍的大叔在做伸展运动,这有点像瑜伽,他一只手抻着一条腿,另一只手从后面将另一条腿拉扯着,眼睛微闭,气定神闲;赤膊的大叔在拨弄着手中的录音机,这种录音机有点像广场舞大妈用的那种,极其简陋却声线清亮;只有那个光头大叔在配合着录音机里的曲子引吭高歌,竟然是帕瓦罗蒂的《我的太阳》。光头大叔穿着一袭紧身衣,下身穿着有点像20世纪80年代的喇叭裤,声音洪亮,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我当时被他们的举动吸引住了,一直站在那里看他们表演了很久才离开。

第二天,再次经过这里,他们还在那里,只不过那个调录音机的大叔没来;第三天,依然如此。他们就像小区里的一道风景线,虽然藏在角落里不起眼,却能瞬间抓住路人的视线。

记不得是前年还是大前年,差不多也是蔷薇将开未开之时,我路过一家破旧的理发店。理发店在一个斜坡上,距离这家理发店不远处还有一家装修一新的理发店。新理发店顾客盈门,这家破旧理发店门可罗雀。

我妈经常去那家新装修的理发店做头发,回来告诉我说那家旧理发店不是手艺不好,是因为里面太旧了,多少年了也没有更新一下设备,而且老板和老板娘也不太爱说话,客人自然就少了。

我妈的话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一对不爱招徕顾客的理发店主人,是怎样支撑这么多年的呢?所以,每次路过时,我便总是有意无意地朝里面窥探。

直到有一次,我看见空荡荡的理发店里支起了一副画架,是很专业的那种,上面铺着一张白纸。

向来对画画感兴趣的我走出去几十米远,又折了回来想看个究竟。

果然,穿着白大褂的男老板出现了,他的头发很长,显然是很少理,脸上也有些没清理掉的胡茬。他手上拿着一支画笔,正在画纸上勾勒。

我就站在店门不远处的一棵石榴树下,看着他一点点着墨点绛,很快,一幅花开富贵牡丹图就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我被这一幕惊呆了,迟迟不能移动脚步。

后来,只要经过这家理发店,我都会多逗留一会儿,看看老板又画了什么。有时候是一只大公鸡,有时候是一匹骏马,有时候又是一株掩在翠竹里的梅花。

老板画画的时候总是旁若无人,有客人经过时,他甚至都没有转过头来招呼。

我家附近有一小片平房区,大多是以前老百姓自己盖的平房,经过几次拆迁,已经所剩无几。

剩下的几幢后来被加盖成了二层楼房,细细长长的,隔成大大小小的房间,廉价租给那些外来务工者。

其中有一幢房子的老板是个奇瘦无比的中年汉子,每天骑着一辆改装的小型摩托车,风驰电掣。

我一直以为这个老板是个不学无术的人,至少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凭着祖上传下来的这点家产过着天天混吃等死的日子。

他的形象也的确容易让人这样联想,瘦削的脸庞,深陷的眼窝,干瘪的身材,一看就是没有健康的生活习惯。

直到有一个炎夏的傍晚,我吃完饭出门散步,走到他家附近时,听到一阵悦耳的吉他声。驻足细听,竟然是宋冬野的《董小姐》,一阵吉他前奏过后,歌声也随之飘扬起来。

在那样的夏日夜晚,听到那样的歌声,让本来有些烦躁的心情瞬间宁静。

我拐过一道矮墙,看到前面的空地上放着一张小马扎凳,小凳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廉租房老板。

他一边弹着吉他,一边轻声哼着歌儿,十分惬意。

回来后,我一直在想,他们真的是一种别有意思的存在呢。

和那些闲暇时大吃大喝、K歌泡吧的人相比,和那些放着扰民音响大喇叭的广场舞者相比,他们活得是那样优雅自在,又不影响到他人,甚至给他人带来美的享受。

是什么,让他们在这个浑浊的世界里,找到一方宁静的天地,悦己娱人,甘之如饴。

若不是他们在年轻的时候,心里住进了一个文艺青年,怕是早被污浊的环境吞噬。

若不是他们时时用心中的文艺情怀去对抗,也早沦落在市侩小民的平凡日子里,不复往日的光彩。

遇见这些人,或许是一种机缘,更多的是一种幸运。他们像寂寞的山谷里,孤独盛放的水仙,就算无人欣赏,也傲然挺立。他们又像一面镜子,可以照进现实,照到十年后乃至更久之后的自己,就算世界再变,内心里的那点坚守,无论如何也要呵护着,像跌倒时也要扶正的礼帽,永远端正,永远清邈,永远隽永清雅。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向来和美食无缘,但生活又总少不了美食。美食是人际交往必不可少的手段之一。

认识Jason缘于他是个美食家,而他恰恰又是一个厌食症患者。你能想象这两个身份组合在一起是个什么奇妙的情况吗?

我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也有可能是Jason善于言谈,总是能化解我不合时宜的尴尬。

Jason十九岁就去了以色列。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懂,学了烹饪,很多同学都被分配到日本和英国去做大厨,而他去了以色列。

当时他什么也没有想,觉得只要是出国就是好的,到哪里不一样见世面呢?

Jason到了以色列才知道,这是个战乱中的国家,随时都面临被轰炸的危险。

这种惊险刺激的生活让他心怀感恩,觉得活着就好。

很快,Jason在以色列做得顺风顺水,很快拿到一千美金的月薪,这在当时可是天价薪酬。

回到国内,Jason一直没有离开餐饮行业,先是在老家开饭店,生意好的时候每天晚上数钱数到手软。

但也有不尽如人意的时候,Jason是乐观的人,他觉得自己只能做这个,坚持这条道,是不会错的。

2014年,Jason把餐厅开到了南京,择店址时,他没有选择主城,主城里太多餐饮精英了。他在江宁将军山的山脚下找了一块创意园的位置,开创起了无界美食的新天地。

认识Jason后,我隔三差五就会唤好友们去那里聚会。他自创了龙虾宴,各种摆盘的龙虾,让人大开眼界。

更让人开眼界的是他的食器收藏。这还是源于他在中东的“留学”生涯,让他早早见识到了其他国家的人对美食的点滴见解,特别是聪明的犹太人传达给他的智慧。

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好,也越来越忙,Jason行走世界的脚步却没有停下。他每年都要花几个月时间飞往世界各地。

除了体验那些地方的民俗风情,他也会注意收集各式各样的食器。每去一个地方,二手跳蚤市场都是他的必去之处,他经常和当地的人打成一片,询问那些奇怪的食器来自哪里,但常常因为语言不通而最终作罢。

Jason并不觉得沟通有什么困难,他总是手持着摄像机,记录自己的每一次旅行。回来剪辑成一个个小短片,短片里是他在跳蚤市场的每一次交易。而那些食器,据说有的来自皇室,有的来自民间,无一例外,这些食器都带有神秘的图案,背后总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Jason相信这些食器会给自己带来好运,他将它们从世界各地背回南京,放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还在老家买了一幢房子,专门放置这些从全球各地背回来的食器。

他偏爱的食器大多是铜制和银制的,在他眼里,这些金属食器是古人喜欢的,古人的智慧总是令今人吃惊,他们享用的食器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机关,如果不仔细看,不仔细想,往往会误会它们的功能。

Jason给我们展示铜壶、银匙,还有挂在墙上的锅铲和汤勺。这些器皿,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着光芒,每个进到他办公室的人,都像进了一座博物馆。

上个月,他又去了缅甸,我们在朋友圈看到他拍摄的当地的风俗民情,羡慕不已。

后来才知道,他是跟餐饮业的好友们做了一个慈善组织,去给缅甸生活困难的人们烹饪美食。

做饭之前,Jason和大多数游客一样,对那里充满了好奇,哪怕那里荒蛮原始,连条像样的公路也没有,在Jason看来那也是一种美,而这种美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正日益减少并弥足珍贵。

到了做饭的时候,Jason才发现当地的缅甸人竟然连双鞋子都没有,都是赤足行走,衣服也是破旧不堪。可想而知,他们的生活过得定是捉襟见肘。

Jason给他们做完饭,和他们一起吃,看着当地人淳朴的目光,他感受到无比的欢乐,这是他这么多年游历发达国家时无法感受到的。这些人离我们是如此之近,却依然过着原始的生活。

Jason说,你无法不被他们触动,这是被上帝遗弃的人群,他们无从改变自己的命运,却又在那片土地上安静地繁衍生息。

Jason是真爱美食的,美食让他懂得怎样热爱生活,懂得不管付出再多的时间和精力,也要做出人们意想不到的珍馐。

那天,我们聊到深夜,谁也不提离去。我们也慨叹生活曾让我们灰头土脸、狼狈不堪,Jason也总会提到最初在以色列的日子,每天如履薄冰。

时光不负盛情,Jason总是会说一句话: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相信所有的相遇,都是有备而来,也相信所有的机遇,皆是有备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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