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红色土地上的贫困

大国扶贫:来自巴中市扶贫一线的报告 作者:贺享雍 著


二、红色土地上的贫困

这山看见那山高,那山顶上插梭镖,

参加红军闹革命,梭镖拿去换大炮。

这山看见那山低,那山顶上插红旗,

红旗插在川陕边,红色风暴红千里。

通江苦、南江难,再好好不过三三年。

三三年,乾坤转,巴山来了徐向前。

高高山上好个球,又出野猪又出猴。

要得夫妻同床睡,除非苞谷收上楼。

——巴中民歌

红色风暴红千里

哦,我还忘了介绍,巴中这块土地,还是一块红色的土地、英雄的土地、革命的土地,《巴中市志》是这样记载这块红色的土地的:

巴中是革命老区,遗址众多。1932年12月-1935年3月,红四方面军告别鄂豫皖,越秦岭、翻巴山,从通江两河口入川,建立了苏维埃政权,旋即把苏维埃大旗插到通江、南江、巴中(平昌),创建了被毛泽东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第二个大区域”——川陕革命根据地。徐向前、李先念、王树声、廖承志、许世友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及446位共和国将军在巴中留下了光辉的战斗足迹,留下了著名的“智勇坚定,排难创新,团结奋斗,不胜不休”的红军精神。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旧址纪念馆、川陕革命根据地红军烈士陵园、川陕革命根据地博物馆、川陕苏区将帅碑林和红军石刻标语群等革命旧(遗)址分布全市各地。

6月14日上午,即在到达空山乡的前两天,我到通江县沙溪镇采访镇党委李天志书记,而著名的川陕革命根据地红军烈士陵园,就坐落在该镇的王坪村。通江县扶贫移民局办公室主任、工会主席刘斌先生陪着我,先参观了这座全国最大、建得最早的红军陵园。那天,老天爷像是知道我们的心情,一出门就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到达目的地后,雨越下越大,“噼噼啪啪”地拍打着雨伞。烟雨迷蒙中,我们来到了面积达10000平方米的“铁血丹心”广场,广场上屹立着一座由成都军区援建的名为“铁血丹心”的巨大石刻雕塑,栩栩如生地表现了红军当年投身革命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英勇壮举和120万巴中人民箪食壶浆援红军、满腔热血洒战场、积极投身革命事业的献身精神。据史料载:1932年冬至1935年春,红军在川陕革命根据地内,先后发动了数十次战役,歼敌10余万人,取得了川陕苏区战史上最辉煌的胜利。而当年120万巴中人民中,每10人就有1人参加红军,每30人就有1人牺牲。这真是一段血与火的历史呀!望着雕塑,我似乎又听见了当年那金戈铁马、风暴雷霆之声,眼前又重现了一幅“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的壮怀激烈的画面。

从铁血丹心广场出发,沿着千秋大道拾级而上,尽头是气势雄伟壮观的烈士陵园牌坊。牌坊高12.5米,宽25米,6柱5门,由纯真草白玉雕琢而成,重达800余吨,是如此的肃穆和庄严。进入牌坊大门,就是占地面积35亩的陵园核心区,园内建有英勇烈士纪念碑、红军烈士集墓区、无名烈士纪念园、英烈纪念墙、总医院旧址群、“赤化全川”石刻标语等,光烈士陵墓就有40座,里面长眠着25048名红军烈士。我站在一座一座的墓园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压抑和悲伤。除了不紧不慢的雨声,我们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似乎害怕打扰了烈士的长眠一样。

参观完毕,从纪念馆里走出来,雨势稍歇,我忽然看见离纪念馆不远,一排排青瓦白墙、具有浓郁川东北民居风格的建筑群掩映在绿树丛中。陪同我的刘斌先生告诉我,那就是王坪的“巴山新村”,这才给我沉重与压抑的心情带来一丝轻松和愉快。

我把对李天志书记的访谈就安排在了纪念馆一间小办公室内,我们靠墙而坐。这位19岁就参加工作、马上就要进入不惑之年的镇党委书记,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但他不是一个十分健谈的书记(在这次采访中,我遇到了很多在实际工作中做出成绩,而不善于说“排比句”的基层干部)。当他说起当年那段历史时,和我一样,语气也是十分沉重的。他告诉我,在那段如火如荼的峥嵘岁月里,巴山儿女参加红军的脱产地方武装的,就有12万人,而其中有4万人,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即使是红军撤离川陕革命根据地时,也有8万巴山儿女参加了红军队伍,到陕北与中央红军胜利会师,从而壮大了革命力量,为新中国的建立做出了伟大和不朽的贡献。

同时,李书记还向我谈起红军入川时,在两河口召开会议,提出了“智勇坚定,排难创新,团结奋斗,不胜不休”的16字红军精神。说到这里时,书记眉头上扬,语气铿锵,眼里闪出一种坚定的光芒。然而,当他说起当前沙溪镇脱贫攻坚的现状时,那种坚定的目光又慢慢有些忧郁和沉重起来,又把我带入了一种新的压抑的情绪中。不过这是后话,我后面将要说到。

让我们还是回到空山的故事中吧。那天黄昏,我在观景台欣赏完空山天盆的美丽画卷后,下山来,郭治平书记又带我去参观空山坝战役纪念园。这是通江县继王坪烈士陵园后,又一大型的川陕苏区的纪念园,是专门为了纪念“空山大捷”而建——1933年3月至6月,蒋介石委任军阀田颂尧为“剿匪”督办,纠集38个团,近6万人马,对刚刚建立的川陕苏区进行“三路围攻”。面对强大的敌人,红四方面军采取“收紧阵地、诱敌深入、积极防御”的战略方针,6月上旬,红10师、红11师、红12师和红72师,在空山坝一带,集中力量,采取断敌后路、分割包围的战术,将敌人诱入空山坝予以聚歼。经过3天的激战,歼敌7个团、5000余人,溃敌6个团,取得了粉碎敌人“三路围攻”的决定性胜利,史称“空山大捷”。“空山大捷”不仅捍卫和巩固了川陕苏区,而且成了红军战史上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被党史和军史专家誉为红四方面军的“转折之战”、川陕苏区的“奠基之战”。2015年上半年,通江县委、县政府在空山天盆的中坝村,修缮建成了这座纪念园。园区核心区域面积虽然比不上王坪烈士陵园,只有5.17万平方米,但时任国家主席李先念亲笔为纪念园题写了“空山坝战役遗址”的园名。我们下山时天已经黑了,只能在灯光照耀下,沿着纪念园的纪念大道、纪念广场、空山战役纪念馆、李先念主席铜像和骨灰撒放区,静静地走了一圈。而夜晚的纪念园,比白天更显得肃穆、安静和庄严,然而我的内心却分明有一种潮汐般的情绪在涌动。我不由得在心里大声朗诵起了岳武穆的《满江红》词: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是的,忆往昔,空山鼙鼓震川陕,红色风暴红千里。看今朝,这块红色的土地又发生了些什么呢?

山美水美人难“美”

那天黄昏,尽管我置身在大自然一幅美丽的画卷中,但我仍有些压抑和忧虑。因为一个多小时前,我才采访了空山乡青龙村第一书记刘泽训,是他的讲述,让我的心情一时难以轻松和愉悦起来。

刘泽训,男,1975年2月生,农民。岳父是空山综合林场一个老职工,2005年以后,国家规定国有林场不但不得再以砍伐森林为主,反而还要以栽代伐。为了生存,林场只好开展多种经营,在林间的土地上种植大黄、天麻等药材。刘泽训的岳父过去曾经种植过大黄,就承包了这一块,人手不够,便把自己的“乘龙快婿”找去协助他。刘泽训是一个勤劳肯干的人,正因为这一点,才被岳父招为“东床”,加上人又年轻,肯学,没过几年,竟被林场领导相中,把他聘为林场工人,先是临时工,后来转为正式工。尽管此时的林场虽然仍挂着“国”字头的招牌,但给的钱却很少很少,大部分钱要靠自己去挣。刘泽训和岳父种植的大黄、天麻,给林场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效益。在那个地方苦干了几年,上级领导慧眼识珠,先让他当了林场技术员,后又把他提拔到副场长兼副书记的领导岗位上。2015年脱贫攻坚一开始,组织上一声令下,便把他派到了空山乡青龙村做第一书记。

谈起第一次到村上看到的景象,他是这样告诉我的:叫我去做第一书记,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但组织安排,我只得去。我上任第一站就走到最偏远的6社(虽然人民公社早已解体,但人民公社时的一些称呼和语言仍留在许多村民和基层干部口中,把“村民小组”仍称作“社”便是一例,下同)。虽然在空山待了这么多年,青龙村和我们林场也是挨着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到青龙村去过。这天我才知道这个村实际上就是一个大峡谷,里面包含了7个社。第一天去看了过后,如果用一个字来说,那就是:穷!用两个字来说,那就是:真穷!

我问:“穷到什么样子,你能形容一下吗?”

他想了一想,然后才对我说:“当时我看到一个村民,后来我才知道他叫黄启文,蓬头垢面,头发上扑了很多灰。山里的老百姓都是用鼎锅吊起来煮饭,头发上扑了很多灰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好像有几个月没有理发,长得吓人,就像女人的头发一样,灰头土面的,脸上很脏,鼻子眼睛都分不清。身上的衣服也很破烂,弄条树藤把腰杆缠了两圈,完全像是一个野人!”

我又问他:“你看见他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挖地!”刘泽训这次接得很快,而且指了指自己的裤腿,“裤脚坏了,也这样把吊起的布条扯过来打个结。就是这个样子,完全像个野人……”他又重复了一下“野人”这个词:“野人看见人还有反应,他看见我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完全像是麻木了的样子。我问他一句,他半天才回答一句,没有一点精气神!就是这个样子,再加上两边大山的衬托,给我的感觉十分凄凉。当时我心里就想,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是的,青龙村离空山天盆并不远,但已经出了那个盆沿以外,便构成了近在咫尺,却是两重天地。访谈完了以后,我让刘泽训把我带到空山小场镇外面,把青龙村指给我看。映入我眼帘的,果然是莽莽苍苍的大山,山上森林蓊郁,一片青葱翠绿。单从那一片触目的绿来看,我就知道用“山美、水美”几个字来形容那儿的风景,一定不为过。可是,如此山清水秀的地方,人却怎么是那个样子?

我以为刘泽训说的,只是极个别的现象,这样偶然的事,在生活中也是经常发生的。于是我便又问他:“你看见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他听了这话,竟然不假思索地说:“我用了一周多时间,把全村走完了,看见的情况大致差不多。特别是那些留守儿童,我给你说,贺老师,真的,我看了都心疼,穿得很破烂,身上也很脏。”

在此以前,我已经走了平昌和南江两个县,不但采访了不少第一书记和村两委干部、乡(镇)党委书记和乡(镇)长,而且深入到贫困户家中,去了解了他们具体的生活状况,但像青龙村这样贫穷,人的精神面貌如此萎靡,还是第一次听说。

刘泽训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马上对我说:“贺老师要是能亲自去看看这些老百姓原来生存的地方,你就不会感到奇怪了。我给你说,那些地方全是坡地,最大的平地有几个平方米大,根本不能用牛来耕,只能拿锄头挖。而且锄头还是那种尖嘴锄,因为地中间夹了很多石头。挖出来的地只能种马铃薯或种点苞谷,除了这两种作物外什么都不能种。所以那山里的人常年只能吃马铃薯和苞谷,如果想吃大米,就得‘吭哧吭哧’地把马铃薯背出山来和人换点大米吃。就是这样子的!再说吃水,整个村没有一口像样的水井,都是这儿看到有一股浸水了,便马上挖个坑,然后就拿那个背水桶来背,背一回水就要一个多小时,很远的地方,都是羊肠小道,爬坡上坎。就是这样,也常常不能保证能经常喝到水,遇到天旱,水凼凼里再浑的水也要舀回去。水比金子还贵!我每看一家,不但心酸、难过,而且心情会沉重一分!”

我明白了,原来上帝并不公平,山清的地方并不能保证水秀!山美、水美的地方,也并不能保证人一定更美,“山美水美人更美”的话,只是人们的一个良好祝愿。难怪党中央在这次脱贫攻坚战中,要把那些自然条件恶劣、不宜于人类生存地方的贫困户,列为易地扶贫搬迁的重点。

这种深度贫穷的状况,并非只发生在空山坝这个喀斯特地貌的地方,在我的采访中,在巴山这片红色的土地上,在每个县、每个乡、每个村几乎都能碰到。

谭真理,男,1962年8月生,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南江县广播电视台总编室主任、主任记者,他也是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四川省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巴中市电视艺术家协会理事。2015年8月,南江县广播电视台把他选派到南江县杨坝镇田垭村任第一书记。作为一个有几十年从业经历的新闻工作者,他也算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物。然而当他第一天到自己村上去看了回来之后,他受到的震惊超出了他的想象,并由此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是这样告诉我的:

2015年8月17日县委组织部出的文件,8月19日我就去报到,报到回来之后就感到压力非常重。为什么?老百姓贫穷的程度还是让我没有想到。老百姓的生活近似于原始社会那种,住的全是那种木架子的穿斗房,堂穿壁漏,有的楼下喂猪、喂牛,楼上住人。没有产业,就靠传统的生产方式,而且没有水稻,就是种点玉米、洋芋和小菜。还有几户人住在万丈深渊的悬崖边上,你看到就会非常揪心!从村委会办公室到山上的3、4社,要走五六个小时,才能爬上去,而且这个山上只住了几户人,能出去的年轻人都出去了,只剩下老人在家……

通江县烟溪乡罗张窝村第一书记文琼,是个80后女青年,她给我讲起自己小时候的故事,禁不住潸然泪下。她告诉我,小时候他们家里很穷,为了保哥哥读书,她初中只读了一学期就辍学了。父亲在外面下矿,文琼怕他知道自己辍学了伤心,就没敢说,后来父亲听老乡说她没读书了,托人带了100块钱回来,要她复学。可100块钱,乡上的学校读不起,表哥在新场乡(现在叫新场镇)中心小学教书,恰好也教初中一年级,于是她就到表哥班上去读书,这样就可以欠一下学费。那时候寄宿读书,都是需要从自家拿米、拿菜,她在学校的米、菜都是新场乡的亲戚承担,一承担就是三年。初中毕业,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到通江县最好的中学——通江县实验中学“火箭”班。但在实验中学的“火箭”班仍只读了一个学期,又没法读了,因为实验中学每学期的学费就要900多元,每个月还要将近200元的生活费,家里实在供不起。便只好由“米箩篼”往“糠箩篼”里跳,从县实验中学的“火箭班”转到一所普通的区中学——永安中学。因为到永安中学读书,不但学费可以省许多,而且可以自带粮食到学校蒸饭,又可以省很多生活费。而且在县实验中学读书,每周上学要坐公共汽车,而在永安中学读,几十里路靠两条腿就可以走到。高考时,因为交不起几百块的考试费用,准备放弃考试,早一点出去挣钱来减轻家里的负担。还是她的班主任帮她交了报名费,得以考上西昌学院国土资源管理专业。第一年,入学时交了7000多块钱,算是把第一年的学费、住宿费等缴清了,以后就一直欠着,一直欠到大学毕业。中途出现一件事,那时父亲每个月给她200块钱的生活费,一个月从邮局给她打一次钱。父亲要从文家河到永安街上来才有邮局,往返的车费要十几块钱,又从给她的200块中扣;打这笔钱又要扣几块钱的手续费,实际上文琼每月领到的生活费就没有200块钱,最多也就能够取100块,因为零钱得留着养存折本本。她每个周末在学校里面勤工俭学,可以一天挣20块钱,这样把生活维持起走。人都有自尊心,那时觉得自己太穷,班上的同学都开始用手机了,女孩子都穿得十分漂亮,显得非常自信,文琼感觉非常自卑,感觉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加上老师又经常催着要学费,心里很不是滋味。大一读完,她待在家里一个多月没到学校去,因为她不想再读了。他们班主任是个好人,见她一个多月没去学校,就给文琼打电话,说:“文琼,你一个多月不到校,按学校规定,两周不到校就可以注销你的学籍,但我觉得你很不容易,学籍我还给你保留着,看你怎么选择?”说完又说,“希望你能学会对自己、对家庭负责!”听了这话,文琼很感动,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然后又到学校去了。去了后,学费照样欠起,每个月只靠90块钱的奖学金维持,暑期、周末在学校里搞点勤工俭学、做个兼职挣一点钱。在那几年的时间里,文琼很多时间都在考虑吃了这顿,下顿吃什么的问题。就这样把大学读毕业了。毕业后,正好国家选拔大学生村官,她看到家乡烟溪乡有名额,想也没想就直接选择了烟溪乡的白雪垭村,当了4年大学生村官。

这是一个不肯向命运屈服的顽强的姑娘,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通江县环境卫生管理所的公务员,2015年7月被选派到通江县烟溪乡罗张窝村担任第一书记。2017年4月被中共四川省委、省政府表彰为“优秀第一书记”。就是这个姑娘,知道我那天不但要采访她,还要到她村上去看看,显得非常激动。一大早,她便赶到烟溪乡政府等我们。从乡政府到罗张窝村,要经过一条河,河上没有桥,只在河底石盘上,有一条用石头、石板铺出的类似“跳蹬子”的石路,平时不涨水的时候,摩托车和越野车能像跳舞一样趔趔趄趄地开过去。可是这天晚上下了雨,我们的车开到河边,河水已经淹过石路很高,我们只好和对面停着的几辆摩托车隔河相望,没有办法。小文露出了失望的情绪,不断地说着:“怎么可能呢?我刚才还来看了的,能够过河!”

我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安慰她说:“不要紧,小文!易涨易落山溪水,难道你没听说过吗?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抽时间来罗张窝村看看!”

打道回乡政府的路上,小文有可能是触景生情,忽然对我们说:“因为这河里涨水,罗张窝村还死了两个人……”

一听这话,我立即敏感地问:“淹死的?”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出于职业的习惯,我紧追不放。

停了一会儿,她才对我说:“这两个故事是我在走访农户的时候,村民们给我讲的。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对我说:‘妹子,你来做我们的第一书记,吃饭、穿衣什么的,都不要你考虑,你只把山上的路和河边的桥,给我们弄好就行了!你不知道,那桥不通,村里死了两个人呢!’我急忙问是怎么死的。他们才告诉我,第一个人是得了急性脑膜炎,要送到县医院去治,但抬到河边的时候,恰恰遇到涨水,过不了河,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在担架上。另外一个是女人生小孩,已经去了县医院等待分娩,但在县医院住了两天后没有发作。农村女人总是记挂着家里鸡呀鸭呀什么的,见没有发作,便想回去看一看,顺便拿点东西来。结果回家当天晚上老天下起了大雨,第二天过不了河,在家里生小孩难产就死了。”

说到这里,小文的心情显得很沉重,她眼望着车窗外的莽莽群山,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村民给我讲这两个故事,就是想我们给他们把路修通,把过河的问题解决了呀!”

我理解小文的心情。20世纪80年代就开始流传一句话:“要致富,先修路!”在我的采访中,几乎每个受访者都给我谈到了由于交通制约导致贫困的故事。

现在话题又回到沙溪镇党委书记李天志在王坪给我的讲述上。那天,这位一方“大员”是这样告诉我的:“贺老师,你不要看到王坪现在这个样子,就觉得脱贫攻坚怎么样了!王坪举的是全市之力,来建设了这个烈士陵园,助推了这个地方脱贫攻坚,才有今天这个样子的。这个村今年都能全部脱贫。可是走出王坪村,情况就不一样了!”接着,李书记又给我说了下面一番话:“全镇通过首轮识别是970多户贫困户、3000多人,通过不断地精准比对,现在是870户左右、2800多人的建档贫困人口。2800多的建档贫困人口不是很多,但是区域发展不平衡情况十分严重!我们现在是4个贫困村,但全镇至少还有3个处在贫困与非贫困临界状态的村。如果把这几个村加上,贫困发生率就不是只有百分之十几了,而是百分之二十多了!我给贺老师说这方面的情况,虽然王坪今天发展了,但是要让所有的人民群众都共同享受改革发展的成果,任务还十分艰巨。”

李书记的话,也许说出了奋战在脱贫攻坚第一线全体同志的心声。

关于空山天盆的来历,民间有这样一个传说:

数千年前,有一条孽龙在陕西境内兴风作浪,为害百姓。百姓怒气冲天,被上天察觉,玉帝便派遣二郎神下凡捕获。二郎神带上哮天犬到下界逮龙。但孽龙所行之处皆一片汪洋,二郎神捉拿不到,就将身上所带皮囊解下,喝声“变”!眼前即现一小船。二郎神手执赶山鞭,跃上小船,威风凛凛向孽龙追去。孽龙见势不妙,急忙借水遁逃。二郎神穷追不舍。孽龙钻山跨涧,翻越巴山,来到了现在通江县的空山坝。眼看已无处藏身,二郎神狠狠一鞭打去,狡猾的孽龙乘机躲到了二郎神的船下,任随二郎神左摆右摇,紧藏船下不出。二郎神气极,大吼一声,执鞭对船一阵急戳,最后一鞭猛刺,将孽龙制住,但船身有数十小孔已经漏水了,二郎神只得弃船牵着孽龙向灌县走去。走时,将帅旗、帅印忘在空山坝了。后来,水消船出,二郎神留下的脚印成了空山坝上现在的大小龙池;现在空山坝众多溶洞,是二郎神鞭所戳的孔;大洞乃二郎神最后猛力一鞭所插。空山坝下是空的,乃是当年孽龙钻空。今日之空山坝酷似船形,是由当年杨二郎之皮船变成的。船的北面有印盒寨,是二郎神当年自用之印,还有五面像旗子一样的山坡,乃二郎神当年的将军旗,现仍称之为将军五杆旗。

如果说,作乱的妖孽可以借天神的力量加以剿灭,那么,面对贫困这个世界性的幽灵,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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