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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寅初,独立思考的风骨

倾听思想的花开:王雪瑛散文集 作者:王雪瑛


马寅初,独立思考的风骨

午后,燕南园依然是蓝天下的安静,喜鹊依然是兴冲冲的向导,它们兴致不减依然向我喳喳诉说,它们知道我还不会离开,因为燕南园的往事很多很多。我来到了63号,这里的主人曾经是著名经济学家、教育学家、人口学家马寅初。

1907年,25岁的马寅初被保送至美国留学。历经10年的刻苦攻读,他先后获得耶鲁大学经济学硕士和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1915年,马寅初回国任北洋政府财政部职员兼中国银行总司券。1916年,马寅初任国立北京大学经济学系教授兼系主任。

在战乱动荡的旧中国,马寅初不仅是享有盛誉的经济学家,还是一位英勇不屈的民主战士。抗日战争爆发后,在民族存亡的危急关头,他挺身而出,写文章,作演讲,反对官僚资本主义和通货膨胀,反对出卖民族利益和独裁统治,将矛头直指“四大家族”。马寅初无私无畏的爱国行为,遭到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报复与迫害,他被囚禁于集中营数年,在社会舆论压力和共产党的营救下,最后成功出狱。1948年底,马寅初借道香港,转赴北京,参加新中国的筹建。

新中国成立时,马寅初为祖国的新生欢欣鼓舞,他积极投身于新中国的筹划和建设之中。1949年8月,他出任浙江大学校长,1952年5月,他担任北京大学校长。1954年9月被选为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

在新中国建设日新月异的发展时期,他以一个学者的专长,以主人翁的态度进言献策。1953年,中国进行了历史上第一次人口普查,普查的结果引起了马寅初的关注,他经过三年的调查研究发现,中国人口的增长率是每年增长22‰,显然过快过高,他开始深入研究人口问题,撰写了《新人口论》。1957年6月马寅初将《新人口论》作为一项提案,提交一届人大四次会议,全文发表于7月5日《人民日报》,文章从十个方面论述了控制人口的重要性与迫切性,以及如何控制人口等问题。他认为“必须有计划生育和控制人口”。在那个“人多力量大”的年代,这一论断无疑是平地惊雷,此后,马寅初的《新人口论》遭到了全面批判,他被打成右派。

康生曾经煽动指使深入批判马寅初,于是批判文章频频见报,批判会连续不断,语言越来越粗暴,“帽子”越扣越大。大字报布满了北大校园,连马寅初的住宅燕南园36号也贴满了大字报。

那时在燕南园的静夜里,屋前的槐树仿佛能听到他澎湃起伏的心潮,他奔流不息的思绪。他曾经在燕南园63号接受过记者的采访,他表示:“我虽年近八十,明知寡不敌众,自当单身匹马,出来应战,直至战死为止,决不向专以力压服不以理说服的那种批判者们投降。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过去的批判文章都是‘破’的性质,没有一篇是‘立’的性质;徒破而不立,不能成大事……据某报的意见,我的学术思想是资产阶级的,那么应该写几篇富有无产阶级学术思想的文章来示一个范,使我们也可经常学习。”

在当年猛烈批判的态势中,文化专制的氛围下,马寅初面对记者敢于畅所欲言,表现了一个知识分子独立思考的精神风骨,铁骨铮铮的形象呼之欲出。

在燕南园深夜的幽静中,在孤独而艰难的思考中,马寅初仿佛又看见了蔡元培先生办公室的灯光,又听见他熟悉的声音……他是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洗礼的知识分子,作为1949年之后的首任北大校长,马寅初在《北大之精神》一文中写道:“所谓北大主义者,即牺牲主义也。服务于国家社会,不顾一己之私利,勇往直前,以达其至高之鹄的。”在马寅初的选择中,有益于国家是高于一切的准则。他不仅以文章阐释他的北大主义,还以自己的行动践行着他的北大主义。

正面的推理,逆向的推理,通宵达旦地思考,他经过反复的思考,决定不改变自己的观点。只要自己的思想和建言是对民族的发展有益的,即使面对全国范围的批判,他也要坚持自己的意见。1960年1月《新建设》发表了马寅初的《重申我的请求》,他在文章中写道,“过去二百多位先生所发表的意见多是大同小异,新鲜的东西太少,不够我学习”。表明了他直言的勇气,对真理的坚守。

马寅初的倔强和耿介是出了名的,他曾经说过:“言人之所言,那很容易,言人之所欲言,就不太容易,言人之所不敢言,就更难。我就言人之所欲言,言人之所不敢言。”

1979年,97岁的马寅初得以平反,1982年3月,“计划生育”被定为我国基本国策。5月10日,马寅初在北京医院辞世,百岁高龄的他,走完了一个世纪风起云涌的人生历程。

从1957年到1979年,漫长的20年,这是他一生中艰难而又曲折的20年,也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20年。多少个风雪严寒的冬日里,他在思考中等待春风的温暖,多少个酷暑闷热的夏天,他在研究中等待秋风的清新。马寅初教授毕生从事经济学的教学与研究工作,为国民经济综合平衡、稳定物价、控制人口等重大问题献计献策,为国家经济建设和经济科学、人口科学学科建设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有当代“中国人口学第一人”之誉。

他的塑像还在燕南园的故居前,留在北大的校园里,而他坚持真理的形象已经留存在民族与时代的记忆中。离开故居,走在燕南园,我的思绪飘浮游弋在春花和春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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