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夏之爽

旧食记 作者:杨荫凯 著


鲜嫩的烀苞米

东北人把玉米叫苞米,把煮玉米叫“烀苞米”。之所以叫“烀”,是因为东北农村每家灶房都有一口大铁锅,无论菜也好,饭也罢,都出于此处,大铁锅里放水煮东西就叫“烀”,如烀茄子、烀地瓜、烀土豆,等等,这是东北最常见的一种烹饪方式。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超市里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到。即便在冬天,也可以随时买到真空包装的冷冻老玉米或是大棚里生长出来的新鲜甜玉米。这是过去无法想象的,儿时鲜嫩的烀苞米仅是夏初十分短暂的一种时令美食。因为好吃这一口儿,所以总时不时地从超市买上几穗苞米,回家用锅煮熟后慢慢品味,虽然味道也还不错,但与童年记忆里的那缕清香对比,总觉得差了点儿事儿!

童年的每个春天,父母都要在院子里种满各种蔬菜,那是全家人一年中饭桌上吃食的重要来源。在菜园的四边,父母均匀地刨上两排鱼鳞坑,每个坑里浇上水后撒下两颗苞米种子,上面覆盖上一层土后适当踩实。每当此刻,我们这些孩子都很主动地帮父母干活,因为种下的不只是简单的几颗种子,那是我们对香甜玉米的殷切期盼!

没几天,坑里面便长出两棵青翠的苞米苗,娇嫩而略显单薄,在春光中微微战栗。我们每天精心地给它们浇水、松土,盼望着它们能够快快地长大。慢慢地,在和煦的春风中,苞米苗如竹笋般抽节拔高。在我们的关注下,苞米秆有一尺高了,有半人高了,有一人高了,有房顶高了,菜园因为有这些绿色哨兵的围绕显得更可爱、安宁而美丽。随着苞米秆的长大,其中间部位的叶窝中会长出一到两个细小的棒子,绿色发丝般的苞米须子晶莹剔透地绽放在棒子顶部。终于,在慢慢地煎熬与等待中,七月初前后,苞米须子变灰了,苞米棒子变肥大了。某一天,母亲用指尖掐过苞米粒确认可以烀煮后,便掰下十几个苞米棒子为我们烀上一锅。

烀苞米时不能把包裹苞米棒子的叶子全撕掉,最好是留下最里面的两层叶子,因为这样煮出的苞米味道才更浓郁!将苞米棒子码放到大铁锅里,锅里不用放太多水,只要稍稍盖过苞米棒子即可。如果水太多,煮出的味道偏水汽,苞米粒便不好吃了。随着灶里秸秆的缓缓燃烧,一缕缕甜甜的清香从锅盖缝中钻出,闻一下令人神清气爽、垂涎欲滴而又望眼欲穿。开锅不久,苞米就可以出锅了。打开锅盖,待浓浓的雾气散尽,可以看见在青黄色汁水中裹着苞米棒子的叶子已变成白色,里面的苞米粒透露出迷人的金黄或银白!母亲用一根竹筷子从苞米的一头插进去,留一半筷子送到我们手中。这一刻实际上我们早就等不及了,忍着热烫上去就啃。苞米粒鲜嫩饱满,甜美多汁,一股清香瞬间溢满唇齿,那是整个春天的味道,也是整个春天的期待!一穗往往是不够吃的,要连续吃上三四穗才过瘾!于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吃上几个烀苞米,直到苞米浆固化不能用来煮食为止!

烀苞米的吃法原始,生态、简单、粗放,符合东北人的性格特点!如今之所以找不回过去吃烀苞米的味道,不仅是因为我们的嘴变“刁”了,也可能是因为缺少了那一个春天的期待!

(本文写于2013年3月3日,陪女儿上美术课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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