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救虎命 增虎气

信仰的力量 作者:赵郁秀 著


蔡妈妈和孩子们

延安的夏天是美丽的,春季的风沙停歇了,黄土高原变绿了。“红格澄澄太阳,蓝格淡淡天,绿格莹莹山上开遍山丹丹。乌格青青宝塔,清格朗朗水,岸畔畔歌声传啰三边。”在这美丽的季节,每当夕阳西下,特别是周六傍晚,歌声、琴声、欢笑声,即使传不了“三边”,也会在延河两岸久久荡漾,悠悠回转。这时,在这些游戏、散步的人群里,常常有一位文雅、端庄的中年妇女和一位壮壮实实的男同志带着一群蹦蹦跳跳的娃娃,或涉延河水,或爬宝塔山,或在枣园、杨家岭散步、闲谈。他们便是已被同志们尊称为“大姐”的蔡畅和中央组织部副部长李富春及他们抚育的儿女们。

蔡大姐和李富春同志只有一个在法国出生的女儿,因为奔波革命,戎马倥偬,一直未带在身边。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后,流落在白区铁蹄下的烈士遗孤们辗转来到了延安,蔡大姐以深厚的革命情谊、火热的慈母之心陆续收养了他们。最先来到的有她哥哥蔡和森(同毛泽东共创新民学会,曾担任过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和中共党内领导职务,1931年被反动派将四肢钉在墙上,用刺刀戳死)的孩子,有鲁迅先生在《铲共大观》中提到的头颅被挂在长沙司门口示众的“共魁”郭亮的儿子,还有共青团早期领导人张太雷的儿子,父母都为烈士的“游击队之子”……

1947年,蔡妈妈同她关爱的革命后代。右起:项苏云、蔡畅、罗镇涛(罗炳辉之女)、叶楚梅(叶剑英之女)

1938年,蔡大姐去苏联学习、治病,顺便把他们带到列宁的故乡,送进莫斯科郊外共产国际办的国际儿童院。从苏联回来后,她又张开母亲的胸怀,拥抱了一个又一个怀揣父亲遗诗、手捧母亲书信长途跋涉风尘仆仆来到延安的孤儿。看,那总是走在前边,带着一身虎气的高个男娃,是烈士刘伯坚的长子刘虎生;那像春燕一样活泼伶俐的女娃,是新四军政委项英的女儿项苏云;那蹦蹦跳跳的小不点儿是苏云的弟弟;那个被苏云姐弟喊作兰哥哥、被虎生叫着兰弟弟,显得斯斯文文的男娃叫李鹏,他是参加南昌起义的第二十五师政治部主任李硕勋烈士的儿子、上海工人武装起义中壮烈牺牲的我党早期领导人赵世炎的外甥……

这些孩子年纪不大,可却都有一段不凡也可说是奇特的经历。

救虎命 增虎气

刘虎生的爸爸刘伯坚,四川人,同乡友赵世炎、聂荣臻、邓小平等先后赴法勤工俭学,曾任中共旅欧支部书记,后又到莫斯科东方大学和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1930年回国,到苏区任中央军委秘书长。1935年长征开始,他同陈毅、陈丕显等同志被留在苏区坚持艰苦的游击战。一次为掩护突围部队,身负重伤被俘。在狱中,他拒绝一切劝降,经历严刑拷打之后,仍镇定赋诗、著文,写下一封封给爱妻和兄嫂的遗嘱:“最重要的,诸儿要继续我的志向。”而他“一死以殉主义”,希望死后能葬在突围部队到达的梅岭,因为“在梅关站得高、望得远,使我死后也能看得到革命的烈火到处燃烧”。他在移狱赴刑时,昂首畅诵绝命诗:

带镣长街行,蹒跚复蹒跚,

市人争瞩目,我心无愧怍。

带镣长街行,镣声何铿锵,

市人皆惊讶,我心自安详。

带镣长街行,志气愈轩昂,

拼作阶下囚,工农齐解放。

1935年,刘伯坚就义的同一天,其夫人王叔振也牺牲了。他们的三个儿子成了孤儿。西安事变后,周恩来同志到达西安,精心访问、周密安排,将该上小学的虎生辗转送到了延安。蔡妈妈最先来看望他,因为他爸爸刘伯坚是她的入党介绍人。她看到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名字又叫虎生,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亲切地说:“这伢子,真像你爸爸,一身虎气,真是个虎伢子哩!”

这虎伢子到延安不久就病倒了,蔡妈妈送他到中央医院。吃药打针,仍高烧不退,蔡妈妈就用湿毛巾敷到他头上,坐在病床边不停地为他摸脉。护士几次过来催蔡妈妈回家休息,她说:“孩子不退烧,我回去也睡不着。”夜深了,在幽暗的灯光下,蔡妈妈定定注视着躺在她面前的这个可爱又可怜的烈士遗孤,那棱角分明、白皙的脸庞,多像他的父亲刘伯坚……

当年,以蔡家老少为主的湖南赴法勤工俭学大军登岸法兰西不足一年,便迎来了以刘伯坚、赵世炎等为首的另一批浩浩荡荡的四川大军,他们一见如故,不久,又加入了从德国转道而来的周恩来等。他们很快拧成一股绳,酝酿成立了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后改为旅欧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创办了《赤光》,邓小平刻蜡版,李富春搞发行,蔡和森、刘伯坚、赵世炎、周恩来等笔杆子常常在幽暗的灯光下埋头写稿,切磋、探讨。他们文笔犀利,见解精辟,蔡畅很敬佩他们。她打工下班后也常常跑到巴黎市意大利广场一咖啡馆楼上的小屋帮忙,并随时讨教。就在这里,在这些哥哥们的关爱下,她同李富春相爱并结为伴侣。也就在这里,在一个夜晚幽暗的灯光下,刘伯坚、赵世炎同她促膝相谈,要介绍她加入旅欧社会主义青年团。她觉得自己不满20岁,同这些哥哥们相比还有很大差距。

刘伯坚学着平时蔡和森喊她乳名一样呼了声“毛妹子”,并鼓励她说:“你虽年纪轻轻,可新民学会给你的一致评价是‘颇强固’呢。在湖南家乡,你就组织了‘周南女校留法勤工俭学会’,不仅带出了6名女同学,还把50岁的老母亲和嫂嫂向警予也带出来共同奔赴法国,被上海《时代》报刊评为‘中华女界的创举’呢。”

1922年夏夜,在法兰西一间小屋的灯光下、红旗前,她紧随两位入团介绍人举手宣誓……

可是,这带她举手宣誓的人,如同她崇敬、爱戴的哥嫂一样,竟用他们满腔的热血染红了永不褪色的红旗。今天,面对他们曾寄予期望“继承遗志”的下一代,能不守望他们快快健康成长吗?

蔡妈妈在病床前守望着虎生至黎明,可他仍不退烧,急得她没吃早饭,便请来了傅连暲院长和马海德医生。因为那时没有适当的医疗设备检测,二位医学专家凭经验诊断,虎生可能是得了血液方面的疾病,需要输血。蔡妈妈立马伸出自己右手臂,请医生快快抽血。医生微笑着摇头不动。蔡妈妈说:“他的父母为革命献出了全部热血,我为他们的孩子献一点点血还不可以吗?”大家一致摇头。护士急忙跑出去请来了蔡妈妈的警卫员,随后,警卫班战士列队赶到。虎生输进了战士们的鲜血后,慢慢退烧了,恢复了健康。他出院后,很注意锻炼身体,学着他爸爸当年的样子也自练拳术和武功。有时他还到学校厨房借两个水桶,到延河装满水,模仿爸爸当年的样子,两手各提一桶水,嘴巴还叼着一桶水,快速跑百步,他也要锻炼自己的意志。

学校老厨师曾笑着说:“虎伢子,蔡妈妈救了你虎命,你真增了虎气哩!”

最最幸福的12天

项苏云姐弟来延安时还不是烈士遗孤,但是他们比遗孤还孤。苏云1931年在上海出生时,爸爸项英早于半年前受周恩来派遣,由上海赶到苏区,担任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副主席。苏云不满2岁,妈妈也要从上海到苏区,便将她送到陶行知在上海英租界办的孤儿院。不久,陶行知的孤儿院被关闭,他又将苏云转送至苏北淮安新安小学。陶行知为还没有名字的她取名“苏云”,意为“在江苏天空飘来飘去的云”。1938年,江苏沦陷前,苏云被人领着东藏西躲、颠沛流离来到西安八路军办事处。到西安后,7岁的苏云才知道她姓项,爸爸叫项英,是新四军将领。到达延安后,她又知道自己还有个比自己小4岁的从未谋面的弟弟,是1935年妈妈随瞿秋白撤退途中被俘后在狱中生下的苦娃。他1岁多被送到延安,现在保育院。蔡妈妈对这一对都不知父母姓名和相貌的姐弟格外关照。苏云刚来时住的保育院小学在距延安30多里地的安寨,每周才能回来一次。蔡妈妈便让苏云到延安的抗小上学,她在自己窑洞安了张床,让苏云住。这样苏云既可同蔡妈妈朝夕相见,也可帮助蔡妈妈照顾小弟弟。这小弟弟是保育院里出名的淘气大王,还尿床,蔡妈妈经常给他洗晾被褥,喊他“海军大将”(新中国成立后,他真的当了海军),保育院阿姨称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李伯伯和蔡妈妈”。机灵的苏云又管弟弟又当乖女儿,成为蔡妈妈的小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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