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关于喝酒、文身和穿刺

我的星期天和星期一之间少了一天 作者:卡特琳·鲍尔范德


关于喝酒、文身和穿刺

随着时光流逝,我开始和妈妈在某些问题上拥有了一样的观点。就在我的想法改变后,我遇见了本篇故事的主人公。

一次我正在酒吧喝酒,突然有位男士走过来,问我:“你有文身吗?”我说:“没有。”他似乎很惊讶,又问道:“真的没有吗,一个都没有?”

我本想这样回答他:“等等,我想想看。如果那也算是文身的话,我应该是有一个。我身上有个十五子棋文身。这个文身很有用,最起码我无聊的时候还可以玩玩它,尽管它在很显眼的地方,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注意到!有时候,我自己都会忘了我有个文身。当然,除了这个,应该是没有别的文身了。”

当然,我不会像上面那样回答,我只会淡淡地说一句:“没有,一个都没有。”而且还是以颇为骄傲的态度。如果我妈妈知道我用骄傲的态度回答了这个问题,估计她会表现出更骄傲的姿态,因为她一直很反对文身,而现在,我终于变得和她一样了。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好比一个征服者赢得了战争,而被征服者却心存感激,愉快地接受了胜利者的文化,就像是“二战”结束之后,德国人对美国文化的态度。

15年前,文身完全是遭人唾弃的!身上有文身的人会被异样的目光包围。但对16岁的小姑娘来说,如果自己有文身和耳洞,那将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

那时候,我的朋友卡拉很想在身上弄个文身,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图案。因为文身要跟随人们一辈子,所以我们必须想清楚再决定。她在公园里玩山地自行车时,不经意间看到了柏林电视塔。直到现在,她也无法忘怀自己看到电视塔时的激动心情,“一看到它我就知道,没错,就是它了!”

她把电视塔纹在了左腿上。塔身略宽,小巧精致,很有艺术气息。亚历山大广场被涂成了彩色:红色、绿色、黄色、蓝色交织点缀,塔上还有燕子飞过。现实生活中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画燕子,所以文身师只好参考小孩儿画笔下的燕子形象,把它们一只又一只地文在了卡拉的腿上。我必须实事求是地说,这位文身师的绘画水平完全赶不上画家莱昂纳多·达·芬奇。在过去,柏林电视塔毫无争议地被当作柏林的标志性建筑,但如今再看,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用柏林电视塔来表达对柏林的喜爱,就如同“八〇后”穿着一件有垫肩的衣服一样奇怪,虽然有垫肩的衣服在金·贝辛格那个时代很流行,但现在压根儿就不会有人想把它们穿在身上。但是,文身这个东西完全是个人的自由,旁人不能评价说:“哎哟,你脚上的文身真难看,快去把它洗掉!”所以,当我看到卡拉腿上的电视塔文身时,我只能小心翼翼地问:“现在还觉得这枚电视塔文身很漂亮吗?”或者换一种问法,“有没有觉得这个文身看起来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幼稚?”当然,你说这话的时候,也要掂量一下自己和朋友的熟络程度,你们的友谊能不能经受得住这类言语的冲击。2013年的时候,卡拉的品位变得略微正常了一点儿,她越来越看不惯自己的文身了:“我的天,这简直太难看了!”“我记着15年前看这文身还行啊,为什么现在看起来这么丑?尤其是……这些可笑的燕子!”

是的,她真是太后知后觉了。就算是作为她的好朋友,当她从我面前走过去的时候,我也忍不住像别人一样,笑话她那滑稽的文身。我不会告诉她文身真的很丑,当然,我也不会说自己内心多么渴望她能问问我对她的文身的看法,尽管我没有开口,可是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现在,我想要解释自己没有文身的原因容易得很,我可以说自己很早就知道没必要追赶文身的风潮,也可以说我16岁的时候就知道,过了几十年后电视塔文身会非常可笑。但事实上,我可不是先知。我不文身的理由极其简单——我不能文身,也可以说,我被禁止文身。16岁的时候,我回到家和我的父母说,自己周围的同学都有文身,只有我没有,他们会因此而笑话我的。但父母完全无法理解,和同学好好相处这件事儿怎么会和在屁股上文身有关系呢?所有的父母都会不厌其烦地对你说,我们现在阻止你文身是为你好,你将来会感激我们的。如果你准备去文身,立刻就会听到父母的念叨:“在你未满18岁以前,一切都要听我们的!”可是,这恰恰是我年轻的时候最讨厌听到的话了!每次听到这类话,我都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文身的事情,以后也不会为这件事感激父母。

我曾经还想和父母商量,希望他们能允许我打舌钉,因为打舌钉是件很时髦的事儿。去迪斯科跳舞的时候,那些有舌钉的女孩儿总能在合适的机会炫耀,她们向其他女孩儿展示自己的舌头,立时就会引起大家的惊呼,受到关注和追捧。而且,那些打着舌钉的女孩子特别受男孩子的青睐,因为舌钉会让情侣们在深吻的时候更为享受。打舌钉的女孩子之所以受欢迎,就是因为她们有舌钉,没有了舌钉,她们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所以我一定要打舌钉!不出我所料,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父母以后,得到的是他们不屑一顾的表情。“所有人都打舌钉的,妈妈!”我说,但妈妈冷静地问:“所有人是谁啊?你一个人就能代表所有人?”我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没有考虑过,如果所有人都想打舌钉,那会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我当然不能代表所有人!“求求你了,妈妈!”我不厌其烦地给妈妈解释舌钉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有舌钉,以及我为什么一定要打一个舌钉。听完了我的长篇大论,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这让我看到了希望。可是我等来的并不是许可,而是“然后呢?给你的肝上打个洞,或是在肾上穿个孔”,以及一个轻松又骄傲的笑容。

两杯啤酒下肚,我看到对面坐着的男士肩头文了一个汉字“勇”。他告诉我,这个文身是他在佛罗里达州旅游时,一个墨西哥人给他文的,当时可供选择的文身还有“酸甜鸭”,当然,肩膀上文一个“勇”字看起来正常一点儿(他本来想在另外一个肩膀上文上“Hel”字样,然后给他未来的儿子起个名字叫“Helmut(赫尔穆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正在喝第三杯酒)。他告诉我,他还想文一个骷髅头,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文一个,还断言说我一定会喜欢的。我回答说:“然后呢?给你的肝上打个洞,或是在肾上穿个孔?”说完这些,我轻松又骄傲地微微一笑,这是妈妈说过的话。你是好样的,我的妈妈!

  1. 十五子棋:又叫西洋双陆棋,一种在棋盘或桌子上走棋的游戏。
  2. 金·贝辛格:1953年出生的美国演员、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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