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将星郭子仪出世

大唐节度使 作者:华渭 著


第三章 将星郭子仪出世

(一)

得到圣旨的武皇后像是长了利爪的野猫,肆无忌惮,一方面命令信任的狄仁杰彻查此事,搜集证据。另一方面,积极培植自己的党羽,丰其羽翼。接到宫中消息的上官仪,这下可慌了,自己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今日的局面,已来不及与麟德殿里的王伏胜商量对策,便匆匆忙忙召唤下人:“田大人如今在府中吗?”下人回道:“田大人一直未曾离开,就在隔壁等候大人传唤。”上官仪倍感欣慰,一脸喜色,挥动大手:“快有请!”转眼间,田舍来到上官仪的宾房,道:“丞相大人,小的来了。”

上官仪恳切道:“不用多礼了,如今是非常时期,还好你没溜走,不像一些府中小人,一听到风声,立马开溜,算了,不提他们了,事情你想必有所耳闻了。”田舍看着上官仪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光彩,心里很是难受,就像这个人患了绝症似的,只在等待一天天离去,只在等待死亡的来临,而自己身为郎中却无能为力。回道:“难道京城中的传言是真的?”

“不错,是真的,而且我已在宫中确认了此事,但是令老夫头疼的是,为什么会这么快?前几天,宫中还传来好消息,说是皇上已经下定决心了,这次皇后非倒不可,可是噩耗紧接着就来,令人唏嘘。”上官仪愤慨不已,田舍分析道:“这也不难理解,武皇后为人狡诈狠毒,诡计多端,当今圣上虽非庸君,然却优柔寡断,难成大事,所以废后的想法只是一时脑子发热,属下猜想,定是皇上在决断的时候受到了阻挠,因此放弃,令我们的计划泡汤。”

上官仪眼珠上下打转:“这个阻挠者定是武皇后,她那吹耳边风的能力天下第一,如今看来,我们大势已去,再多挣扎无用,然而我死不要紧,自从武后专权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与之生死决斗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事与愿违,如此短的时间里,我却败给了这个女人,不要丞相之位也罢,身首异处也好,反正老夫做了别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田舍肃然起敬,此刻对上官仪的仰止又多了一峰,安慰道:“大人是好样的,汝之气魄如太宗之魏征,定会令后人敬仰,为今之计是要想出一个伤亡最小的法子,不能被满门抄斩,否则日后连一个拜祭的人都没有。”

上官仪叹道:“是呀,这正是老夫所最担忧的,也是找你来的理由,经此看来,要想举家逃跑,只怕是不可能,府中上下近百口人皆死于屠刀之下,我心有不甘,他们都是因为我而受连累,尤其是你,一身才学,屈居于弊府,跟随着老夫多年,未受皇上重用,老夫有点对不住你。”

田舍感动得热泪盈眶:“上官大人不要再说了,您品学兼优,心系大唐社稷,朝中如此者无几,我能跟随在您身边办事,是幸福的,岂敢奢求什么,士为知己者而死,大人有什么事就吩咐吧,我田舍就是拼了命也要办成。”

上官仪拍拍他的肩膀:“好,老夫果然没看错人,你也知道,老夫有一心爱之孙女,名曰婉儿,此女聪慧过人,不可多得,还有老夫的妻子,平日里没怎么跟我过过好日子,如今这天降之灾,她是万万不能出事的,还有你的儿子田寄只有二三岁,不应该卷入这场屠戮,你星夜带着他们离开吧。”田舍难过万分:“那您呢?大人,您跟我们一起逃吧,只要我们渡过渭河,就有了生机,从此以后隐姓埋名,过上与世无争的日子,岂不是更好?”

上官仪听后笑了:“人生自古谁无死,死又有何惧,老夫死得其所,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黎民,只恨废后终止,不能够为皇室扫清障碍,保我大唐江山万世基业,你不用多说了,赶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此刻,他的妻子与孙女闯入了房间,原来她们躲在门外都听到了,他的妻子早已哭了道:“老爷,一起走吧,我们离不开您!”上官婉儿还小,但是深深地盯着上官仪,好似有话要说。

管家亦进来了:“老爷,禁军已经出宫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上官仪推开泪流满面的妻子,大声呵斥:“快走!不要管我!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他抱起了生平最疼爱的孙女婉儿,亲吻了额头,婉儿竟然落泪了,清澈又温暖的眼泪滴在了上官仪的脸上,他笑了……又转过头来看着田舍:“她们祖孙就拜托你了!”田舍什么也没有说,跪下重重磕了响头,背着儿子,拉着上官仪之妻离开了。

上官仪吩咐道:“把府中所有大门打开,谁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卫军来了,不可挣扎。”随后自己慢悠悠关上了门,静静地坐在了书桌前。从后门离开的田舍,带着一众人疯狂地跑,见兵就躲,逢官就藏,庆幸的是,经过了乔装打扮,终于混到了城门口。士兵显然增加了,看来朝廷已经下旨了,如何躲过此劫难是他们最为紧迫的事情。如若此次被捕,那么谁也活不了,如若过了此城门,仿佛从奈何桥又回来了,命悬一线。

上官仪之妻紧紧拽着他的衣服:“田大人,怎么办?我们这次没法逃了,只有死路一条了!”田舍灵机一动,顺便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看着她道:“夫人,我们别无他法,只有蒙混过关了,相信苍天会保佑我们,把这些涂抹在脸上,一会儿见了他们不要出声,不要说话,只是装傻。”他又看了一眼夜空,但愿老天爷保佑。低着头走了过去,守在城门口的士兵看见了他们,大声嚷道:“停下!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晚才出城?”

又有两个士兵围了上来,田舍殷切道:“呦,军大爷,小人今天下午带着这贱内来城中看病,由于看病人多,耽搁了时间,所以这么晚才出城。”一个士兵盯着夫人道:“她为什么包裹得如此严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另一个士兵盯着两个小孩笑道:“这两个孩子是谁家的?莫不是偷的吧?”田舍亦赔笑道:“军爷可真会开玩笑,这两个孩子是小人的。”那个士兵又笑了:“就你这怂样,还能生出这么水灵的孩子?”

上官婉儿听后,用眼睛瞪着他,此士兵生气道:“呦呵,你还敢瞪着我,看我不挖了你的眼睛!”侍卫长见状,怒道:“跟孩子叫什么劲!”士兵才收起了僵硬的面容。田舍看到这些侍卫迟迟不肯放行,便得知他们的用意。遂从衣袖口摸出了五两银子,悄悄道:“您看呀,军爷,这点是孝敬你们的,为了保卫京城,弟兄们平日里多辛苦呀,这些银两,就当是给弟兄们买酒喝。”

侍卫长马上接过银子,掂量在手中,田舍恳求:“各位军爷,行行好,贱内之病不可久留,否则……”另一个士兵问道:“否则怎样?”田舍看着她道:“你们看她面黄肌瘦,满身水痘,大夫说她是染了麻风病,没有几天活头了,你们看……”侍卫长装起了银子速道:“你怎么不早说?赶快走!”田舍欣喜万分,连连感谢。就在他们前脚刚离开,后面有一卫队瞬间赶至,为首的骑着大黑马,一勒缰绳,问道:“此间有无一男一女带着两个孩子过去?”

侍卫长一听,大吃一惊,自言自语:“莫非是刚才那一家?”骑马副将很是生气,一通牛鞭打在此人身上,怒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追?”众人持械追赶,喊声震天。城东郊是一片树林与土山,田舍带着她们沿着人行道快步走过,忽地听到后面喊声连天,灯火齐通,仿佛照亮了整个森林,让他们无所遁形。夫人亦看见了,惊慌失措道:“他们追上来了,我们怎么办?”田舍沉着道:“夫人莫怕,有我在,不要出声,小心引得他们前来,前面不远处就是渭河,小的早已在那备了船只,我们只需要跑到河边就能脱离危险了。”

后面不下数百人,排起了火龙,骑马副将再次喊道:“加快步伐,不可放过乱臣贼子,娘娘吩咐了,不管死活,只要抓住,重重有赏!”士兵们欢呼雀跃,挥舞着手中的火把,任刀剑穿破平静的树叶。不一会儿,前方士卒好似看见了前行的人影,大喊起来:“快看!我发现了他们,他们在那!”骑马副将拿起火把,前方探视,果真有人,这下不会错了,非常惊喜道:“给我追……就是他们,抓住有赏!”

官兵们距离田舍他们越来越近,漫天吼声早已传到了他们四人耳中,这次更加可怕了,他们已经可以看见人了,田舍心中不免发怵,仍然保持镇静:“不用担心,渭河就在前面不远处,我们千万不可停歇,加快速度,一定可以躲过追杀!”距离渭河越来越近了,仿佛灾难越来越远了。

追着追着,他们在不到百米处相遇了,田舍大声喊道:“不要向后看,前面就是河岸,船儿就在前方。”骑马副将这次看得分明,喊道:“拿弓箭来。”手下递上了弓箭,只见他在马上搭弓射箭,箭声“嗖”的一声,划破了平静的渭河,扬起了满地的尘土,田舍背部中箭,前脚失足,随即倒下,鲜血顺着箭口流了出来。夫人看见了,痛心不已,哭道:“田大人……田大人,你没事吧?”

夫人搀扶起田舍。田舍笑道:“没事,死不了!看,那边是船儿!我们到了!”他们四人已经来到了河边,小船儿在水中好似睡着了一般,动也不动,走近一看,原来是条小船,只容得下两人。田舍把孩子抱给夫人:“夫人,你们快上船儿吧,追兵马上就到,不能再耽搁了!”

夫人迟迟不肯:“要上我们一起上,要死一起死!我们不能丢下你们俩。”田舍着急万分,看看后面不远处的灯火,速道:“您不用管我们,我们已经有出路了,丞相大人交给的任务我已完成,接下来就看你们俩的命运了!”他解开绳索,小船飘向北岸。看着一点点离去的她们二人,田舍像是卸下了万斤重担,轻松的心情只有他自己可以体会。血还在流,路还需要继续奔跑。

田舍再次背起自己的孩子道:“寄儿,虽然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爹也绝不能让你白白送死,你放心,虽然你还小,什么都不懂,但是爹还是希望你将来能够寄托着爹的梦想,效忠君主,保卫正统。”随即转变方向,改为东线,继续逃跑。

身体已然疲惫,血液流失不少,连孩子脚上的白衣都已染红,不知跑了多少米,不知哪来的力气,摔倒、又爬起、爬起、再摔倒……就这样,反反复复。身后的士兵仍然穷追不舍,副将早已从马上下来了,率领众人追赶,四十米……三十米……十五米……五米……眼看就快要追上了,谁知,苍天竟然开了玩笑,前方没有了出路,后面的士兵停了下来,放松了不少,原来是看他们无处可逃了,胜券在握了。田舍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跑到了绝崖边,可怜了孩子,从此一命呜呼。

再看看身后的豺狼虎豹,个个瞪着眼睛似要把他们吞没,他已心灰意冷,不想再跑了,就让一切在这结束吧。二话没说,纵身跳下深渊,淹没在云团中。骑马副将见状,哈哈大笑:“跑呀,怎么不跑了?你不是挺能跑的吗?比我的马儿都快,现在怎么不跑了?死有余辜!走!撤军,回去跟我领赏!”众人喜气洋洋。

至此,长达数月的废后风波到此结束,武皇后在这场风波中不仅没有被扳倒,反而势力更广,职权更大,取得了等同于李治的地位,二人日后经常双双出入于含元殿,时人尊为二圣。之后又经历了与李治封禅泰山,充当亚献,给百官赐爵加阶,使百官对她感恩戴德。

乾封二年,李治因久病不愈,命太子李弘监国,上元元年,李治称天皇,武皇后称天后名为避先帝、先后之称,实欲自尊。在此期间,她上表建议了许多益事。上元二年,李治患的风眩症更厉害了,便与大臣们商议,准备让武皇后摄政。之后经历了李弘、李贤、李显接连执政,同年十二月,李治驾崩,临终遗言:太子李显于柩前即位,军国大事有不能裁决者,由天后决定,四天以后,李显即位,是为唐中宗,尊武皇后为皇太后。

光宅元年二月,李显打算任命韦皇后之父韦玄贞为侍中,宰相裴炎力谏,李显生气说:“朕即使把天下都给韦玄贞,又有何不可?还在乎一个侍中?”武皇后以此为借口,将李显废除为庐陵王,并迁于房州。立第四子豫王李旦为帝,是为唐睿宗,武皇后临朝称制,自专朝政。载初二年七月,发明等撰《大云经》四卷,说武皇后是弥勒佛化身下凡,应作为天下主人,武皇后下令颁行天下,命长安、洛阳两京诸州各置大云寺一所,藏《大云经》,命僧人讲解,并将佛教的地位提升在道教之上。

(二)

九月侍御史傅游艺率关中百姓九百人上表,请改国号为周,赐皇帝姓武。于是百官及帝室宗戚、百姓、四夷酋长、沙门、道士共六万余人,亦上表请改国号。武皇后奏所请,改唐为周,改元天授,但仍以李旦为皇嗣,赐姓武氏。立武氏七庙于神都,尊周文王曰:始祖文皇帝。立武承嗣为魏王,武三思为梁王,其余武氏多人为王及长公主。

长寿元年九月,武皇后派王孝杰与阿史那忠节率军出征西北。十月二十五日,王孝杰大破吐善,收复龟兹、疏勒、于阗、碎叶安西四镇,设安西都护府于龟兹。在群臣一直反对的情况下,武皇后依然加派安西四镇成兵三万。这一措施使安西四镇从此安定,直到玄宗时再无反复。

长寿二年,正月初三,武皇后杀皇嗣李旦的妃子刘氏、德妃窦氏。初七,将皇孙李成器降等封为寿春郡王,恒王李成义降为衡阳郡王,楚王李隆基降为临淄郡王。

武后神功元年十二月,位于长安东府的华州郑县绥州刺史郭敬之家中,近期可是热闹非凡,妻子向氏已经怀胎十月,临近分娩,全府上下无不欢欣,郭敬之这几日也是难得的清闲,陪伴在夫人左右。

是日,天空蔚蓝,太阳高远,一缕阳光照射在郭府大院,宛如金波一样荡漾在地上,这在北国的冬季可是少有,华州地区的百姓穿着厚厚的衣服,在自家院里享受着来自苍天的恩赐,只要每日清晨看到生机勃勃的阳光,他们的一天劳作就不会觉得累,什么怨言都暂时抛在脑后了,这便是大自然的魔力,是人们坚守下去的理由。

走到静悄悄的渭水边,两岸杂草干枯,不现芦苇,连平日里倦飞的朱鹮都已不见,霎时沉寂许多。不过也好,这一片难得的安静不是任何人都能见到的。河面已开始结冰,虽然从河床表面看不到水流,却依然可以听到涓涓的水流声,其实冰块并不瓷实,这种景象只怕西部地区少有,就似即将破茧而出的彩蝶,让人充满了幻想、充满了期待、充满了狂喜。

华州区内最为显眼的便是西岳华山,以其奇险天下第一著称于世,令古往来者不断向往。华山高约2160米,共有五峰,东峰朝阳峰、西峰莲花峰、南峰落雁峰、北峰云台峰和中峰玉女峰,其中长空栈道、百尺峡、鹞子翻身以及南天门是文人墨客,游侠道士最喜欢去的地方,山下还有赫赫有名的西岳庙,每年的十二月上旬便有盛大的庙会,今年亦不例外,只是比往年规模小了些许,不过,还是阻止不了华州百姓的前往。

此次盛会一年一度,大家目的各不相同,有的人喜欢凑热闹,有的人是来卖东西,众多的人是来到西岳庙为家人祈求平安、祝福生子的。身在华州的郭敬之门户虽然很大,佣人数十,但郭老爷仍是十分虔诚,年年按时赶往西岳庙,从未断过,除非战事急迫,不在家乡。今日,郭敬之起了个大早,伸了下懒腰,洗漱之后,独自在院中打了一套军拳,感觉浑身气爽。

郭敬之径直回到自己房间,看见妻子已经起来了,立刻跑了过去,担忧道:“哎呀,你怎么一个人就这样起来了,要注意身子,产婆说你这几日就快生了,可不能有丝毫闪失,要不然,我会伤心的。”说完便笑了,向氏亦笑了:“看你说的,哪有那么可怕,我又不是泥捏的,没有那么脆弱,过去在外行军打仗都不曾见你如此担忧。”

郭敬之靠得更近了,左手搂住向氏的腰,右手摊开手掌,来回地抚摸跟前的未出生的孩子:“小子,你要听话,这几天你就要降临了,你可是我们府中上下的宝贝,更是你爹我和你娘的心肝宝贝,你娘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是多么艰辛呀,你可知道,你爹我在外面驰骋沙场,心里想的还是你呀,你说你有多么重要,呵呵……”向氏笑道:“好了,老爷,你怎么突然间像是个孩子,我以前可从未见你如此过。”郭敬之深情地看着她:“因为此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了。”

向氏接着说道:“唉,老爷,这几日西岳庙会的时间就要到了,你是怎么打算的?”郭敬之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茶几旁,亲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向氏:“来喝杯茶,暖暖身子,我是这么想的,今年我们的孩子即将出世,所以我打算去西岳庙为咱家的孩子祈福,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出生,快快乐乐成长。”

向氏道:“老爷的心意如此虔诚,我们母子二人必定会平安,咱们家一定会幸福,那你打算何时动身?”郭敬之道:“事不宜迟,明日我便动身前往,也不是很远,所以夫人不必牵挂。”向氏道:“让小徐跟着你吧,也能照顾你。”郭敬之点头默许。

夜空中的北斗星依旧照耀,今晚的光遮住了身边的星星,明日一定是个好天气。

“老爷,车马都备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这是郭府邢管家的声音,郭敬之与妻子告别后,坐上马车,小徐扬鞭东去。一路上,尘土飞扬,落叶扫地,路上的行人断断续续,马儿放蹄劲驰,高山依次排后,郭敬之仿佛又回到了战场上。

忽然,小徐好像看见前方有动静,不知是人还是物,特地放慢了速度,一步一步地接近,瞬间,只见小徐缰绳一勒,骏马长鸣,郭敬之感到奇怪,欲掀帘一窥。小徐怕老爷担心,便停稳车马,大声说道:“老爷莫惊,前方似有障碍,待小人前去查看。”随即从车上下来,小心翼翼地前往,郭敬之此刻也从车厢内下来了。

小徐走进一看,原来是一大活人,可是模样不辨,血迹斑斑,此人浑身上下皆负伤。小徐大吃一惊,在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有如此惨事?他片刻没有停歇,转身走向马车。郭敬之率先开口问道:“前方怎么回事?”小徐回答:“老爷,前方发现了一受伤汉子。”

郭敬之震惊:“啊,快带我前去!”二人走近细看,只见此人蜷缩着身子,背面而向,不得其容,怀中仿佛抱有东西。郭敬之探出了左手,伸达其人颈部,早已没有脉搏,浑身渐凉,郭敬之叹道:“唉,此人已死,我们若是来早点,或许……”“老爷,有哭声。”

小徐慌张起来,郭敬之赶紧跨过对面,解开他的双手,这才发现是一孩童,二三岁的样子,奇怪的是,这个孩童刚才为什么不哭,偏偏等到郭敬之判断其父已死才出声痛哭?郭敬之看到孩童,略感欣慰:“还好,天不绝人,此壮汉的遗孤算是留了下来,他死也瞑目了。”小徐惊讶道:“难道老爷是打算收留此孩童?”

郭敬之看着他:“为何不呢?你看此处只有我们路过,恰巧遇见了他们父子,如果我们不照顾他,他一定会被冻死的,我们身为富贵人家,当常怀济世之心,况且我们遇到他,是苍天赐予的缘分,又有什么理由抛弃他呢?”小徐听后,敬佩不已:“老爷说的是,是小人目光短浅,正好小公子就要降临了,他们两个日后还能成为好伙伴,小公子的童年就会有人陪伴玩耍了,那该多幸福呀!”

郭敬之捋捋胡子,笑道:“说的是呀,孩子的成长不仅需要父母的呵护,更需要欢乐的同伴,这样才会健康成长,将来成为一个国家栋梁。”小徐笑道:“嗯嗯,对对对,老爷不愧是读书人,懂的就是多,孩子既然抱回,那此人如何处置?”

郭敬之叹曰:“唉,也不知道他们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把他就地掩埋吧,留作记号,以便孩子日后拜祭。”

小徐按照老爷的吩咐,欲搬正此人,却意外的在他的身子下面发现了一片残缺的血书。立即惊道:“老爷,快看,是血书!”郭敬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接过血书:“吾乃先帝当朝宰相上官仪幕僚田舍,因废后事件逃离长安,士兵追杀,携子寄跌落悬崖,逃离至此,望有缘人抚养吾儿,百拜涕零。”郭敬之看后,甚是战栗,原来他们二人就是之前的废后风波遗存者,据可靠消息,当时上官府中逃跑的有四人,那其余二人就是上官仪的妻子与孙女了,如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世事无常呀!

显而易见的是他们如今依然是朝廷通缉的罪犯,自己不经意间染上了风波,不过,他们当年的义举是为天下人称赞的,此孩乃为忠良之后,自己不但要保护好他,还要培养他成才,这是郭敬之的真实想法。小徐看到老爷久久不说话,问道:“老爷,这血书上写的是什么?”郭敬之飞快收起血书:“啊,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们赶快上路吧。”

向氏在家中殷切盼望郭敬之能早点回来,身边丫鬟小红道:“夫人,您都站了半个时辰了,我扶您回房休息吧。”向氏道:“没事,我不累,我只希望老爷能尽早赶回。”小红道:“老爷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外面风大,您可千万别受了风寒,走我们回去吧。”向氏刚一回房间,门外的马蹄声响起,全府中人都知道是郭老爷回来了,果然郭敬之从华山回来了。

众人皆欢喜,小红放下手中的活,立刻跑到向氏房间通报喜讯:“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向氏喜出望外,郭敬之却带着孩童进了府,下人们都感到奇怪,郭敬之看到大家脸上的疑惑表情,不禁笑了。径直走到自己房间,还没进屋便大声嚷嚷:“夫人、夫人,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向氏看见跨过门槛的郭敬之,感动得快要流泪,郭敬之把手中孩童传给小红,深情望着向氏,双手拉着双手:“夫人,你近来可好?”

向氏温馨笑道:“我好,我好,老爷你呢?怎么样?一路上还顺利吧?”郭敬之开心不已:“好,不仅一路顺风,而且还有意外之喜。”向氏看着身边的孩童疑问道:“老爷有何喜事?”郭敬之抱起小红手中的孩童:“看,这就是我所谓的意外之喜。”向氏更加不解了:“你怎么把人家的孩子抱回来了?”郭敬之笑了:“哎,你有所不知……你们都退下吧。”

暗示下人离去,又环顾四周,亲手把门关上接着道:“这个孩子可不是一般的人呀,你知道他父亲的身份吗?他父亲是高宗时期,上官仪丞相的人,惹上风波,被人追杀,逃难至此,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生平敬佩豪杰忠烈,而这个孩子便是豪杰的遗婴,所以我把他带了回来,你记住了,他的身份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我们平日里对外人说是远方亲戚的儿子即可。”

向氏面无悦色:“老爷救人之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们的孩子也快出生了,如今你又弄来这么一个小孩,让我如何做?”郭敬之笑了:“夫人是怕我避重就轻,你想多了,是我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的父爱永远不会变,当然了你今后也不能太过偏爱自己的孩儿,我已经决定了,把寄儿这孩儿认作义子,让他们兄弟俩将来携手共进,为我大唐出力。”向氏道:“老爷的想法固然是好,可是……”“夫人,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我理解你的心情,这次就听我的吧,你安心养胎,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了。”向氏继续言道:“既然老爷坚持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这个孩子不能再姓田,一定要改为郭姓,以免养了十几年都是为他人所养!”

不知何时,清晨的喜鹊把人们的睡意惊醒,向氏还没有吃过早饭,就一直喊着肚子疼,郭敬之急坏了,忙手忙脚的,左边吩咐管家:“这样下去不行,看来夫人是要生了,你速速接产婆去!”右边叮嘱小红:“快吩咐厨房多烧热水。”

产婆住得比较近,很快便来了,郭敬之急切道:“你呀,今天的任务就是接生,我只要母子二人平安,完事之后,我重重有赏。”产婆迅速安排了事宜,便进入房间,旁边协助的还有小红。郭敬之一个人在门外焦急地等待,听着妻子的阵阵喊叫,自己的心脏都快揪成煤球了,来回走动,不时侧身观望,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下人们也是替夫人担忧,时间一点点的过,终于,在一阵痛彻之后,所有人都听到了婴儿震天的哭声。郭敬之立刻推开了门,疾步走到妻子跟前,看着满额头的汗珠的妻子。坐在了床边,看着妻子,提起了右手,用洁白的衣袖擦拭妻子额头的汗水,口中更不忘道:“辛苦你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母亲,夫人,我永远爱你!”向氏会心地笑了,在旁的产婆亦是乐呵呵:“老爷,快看看你家的公子,长得真是俊朗呀!”郭敬之看着如春笋般的婴儿,内心无比欢喜,在旁的众人皆在羡煞这一家人。

郭敬之接过婴儿抱给了向氏:“这就是你的儿子,快看看你的可爱的孩子!”向氏有气无力地坚强坐起,满脸灿烂,郭敬之乐道:“这孩子,怎么在你母亲面前还哭呢?”此话一出,婴儿竟然停止了哭泣,望着他母亲笑了。邢管家趁机道:“老爷,小公子至今未取名,您给他取个名字吧。”

郭敬之再次接过孩子,在房间小步移动,此婴面容清秀,仪表堂堂,遂脱口而出:“就叫他子仪吧。”向氏来回念叨:“子仪、子仪,郭子仪,哎,这个名字好!就叫他郭子仪。”

邢管家称赞道:“郭子仪,郭子仪,不仅响亮,而且彬彬有礼,是个好名字,今后我们的小公子就叫郭子仪了!”哈哈……众人听后,哄笑全堂,乐声传遍了整个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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