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交接护航任务

仗舰走天涯 作者:曾涛 著


 

交接护航任务

一大早,还在睡梦中,就听见广播“停靠漂泊舰部署”。迷迷糊糊中,我明白了,这是要停靠微山湖舰。微山湖舰,中国海军第十九批护航编队的综合补给舰,一同的还有临沂舰和潍坊舰。

中国海军第十九、二十批护航编队终于会合了!就在今天,就在亚丁湾海域!

第十九批护航编队自2014年12月初出航以来,在海上已经漂荡了四五个月了。我挣扎着起来,主要是想看看在海上漂荡四五个月的海军官兵是个什么样子。

前几日第二十批编队第二次靠帮补给的时候,我亲眼见到一个少校红着眼睛对着两个战士咆哮:“你们要把我逼成什么样?!老子不干了行不行?!老子不干了!”我最怕再碰到这样的场景,这要让我如何猜想他们过去的四五个月的岁月。

放缆、停车……靠帮一切都顺顺利利。第十九批护航编队的指挥所人员在微山湖舰上列队,看着第二十批护航编队的指挥舰济南舰一点点靠近,然后挥动着手臂,向我们这边打着招呼。他们穿着海军独有的全身洁白的军装,戴着一顶洁白的大檐帽,帽子和衬衫之间黝黑的脸庞显得更黑,露出的牙齿和军装一样洁白。

任务交接仪式

军舰之间的舷梯终于搭好,两边在烈日下列队许久的指挥所人员终于把手握在了一起,身体拥抱在了一起。久违的战友终于见面,即使一个北海舰队、一个东海舰队,依然亲切如故,都是因为亚丁湾。

浩浩荡荡的人群涌入微山湖舰的会议室。2支护航编队的人员落座,正襟危坐,2位指挥员姜国平、王建勋身后悬挂着“海军547、152编队护航任务交接仪式”的条幅。在这样的场合里,大家抹平了脸上一分钟前的笑容,顿感严肃。

会议室里在开会,气氛凝重;会议室外,一片欢乐。我刚踏上微山湖舰,一个穿着救生衣刚把舷梯搭好的战士就问我:“你们152舰上有小卖部吗?”“有!”我还没回答完,他就跑了。不到一会儿,他已经把救生衣脱了,带着好几个战友冲济南舰奔去。后来的情况我不大了解,我只听济南舰的军需向我们哭诉:“十九批这群家伙就是一群土匪呀,把我们小卖部都给搬空了,什么椰汁可乐、锅巴薯片,都是一箱箱地搬啊!我这不卖还不行,最后是求他们,才留下点点库存。”舷梯上,不一会儿就有几个战士,咧着嘴笑着,从济南舰往微山湖舰成箱成箱地搬零食。

再见了,第十九批的兄弟!

会议室内,交接仪式正在进行。第十九批编队向第二十批编队介绍了他们四五个月来的护航情况。出航以来,他们总共完成了35批次护航任务,护送了109艘中外船舶。今天参加交接并并靠在一起的舰船只有3艘,微山湖舰、济南舰、临沂舰,2支编队余下的舰船已在亚丁湾海域执行护航任务了。其实,在今天一早,2支编队6艘舰船就已经共同执行了一次护航任务,舰载直升机起飞航拍。画面里,一艘艘军舰伴随在商船四周,劈波斩浪,在深蓝海域犁出一道道白色航迹,场面十分壮观。

除了护航任务,第十九批护航编队让世人印象更深刻的,肯定是此次赴也门执行撤侨任务。2个月前,也门国内局势动荡,在也门的外国公民人身安全受到极大威胁。第十九批护航编队遵照党中央、国务院和中央军委命令,先后5次赴也门,安全顺利地撤离了16国897名中外公民。

身居国内,呼吸着高纯度雾霾,忍受着高物价的人们对生活总有这样那样的抱怨,他们爱祖国,但更期待更加美好的生活。身在也门,吹着阿拉伯海飘来的海风的中国公民,虽不知雾霾为何物,收入也几倍于国内的华夏儿女,他们此刻期待的,只是平平安安、平平淡淡的生活。弗洛伊德说,人最基础的需求是生命对于安全的需求,这是最根本的需求。通俗点来讲,就是要活命。动荡的社会局势,处处弥漫硝烟的地区,谁都不愿意待下去,设身处地地想想,就在这个时候,祖国派出的战舰就停靠在港口,印着“八一”军徽的战机在头顶盘旋警戒,大家拖着行李,不用三步并两步,大可大大方方从从容容登舰,离开这战乱之地,这是何等幸福之事!这是何等荣耀之事!每每看到此情此景,我都忍不住热泪盈眶。非矫情非做作,是出于人性最基础的需求。

2支编队交接完后,第二十批护航编队就将独立执行护航任务了。我是第一次来到亚丁湾、索马里海域,没有执行过护航任务,更没见识过传说中的海盗长什么样子。古人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想必索马里的海盗们在这么长的岁月里也应见识,至少道听途说过中国海军威武雄壮的英姿了。此刻,我内心却有个想法,仅存的海盗们,请开出你们马力最强大的快艇,亮出你们火力最猛的武器,拿出你们最大的勇气和斗志,来会会我们吧!中国海军第二十批护航编队在亚丁湾、索马里海域恭候你们!

2015年4月23日 亚丁湾海域

忠孝难两全

潮湿闷热的亚丁湾海面,响起一声嘹亮的汽笛声。汽笛声之后,以纵队与第二十批护航编队并排行驶的第十九批护航编队,调整航向,朝着远方驶去,留下3道弧形航迹。

第十九批护航编队完成了他们的使命,执行完了所有护航任务,与前来接力执行任务的第二十批护航编队分航!此刻暂无别离情,唯有敬佩意。我举起右手,向越来越远的军舰敬了一个军礼。

抬手的瞬间,食指创可贴下的伤口隐隐作痛。昨晚被啤酒瓶盖划出的一道雪白口子,让我刚到亚丁湾几天就享受到了切肤之痛。

我一整天心情低落,心中笼罩的乌云始终散不去。倒不是因为我的右手食指,而是想到了另一个体会切肤之痛的人。

这个人我不是特别熟悉,在济南舰上共同生活不到一个月,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都是因为找他索要工作资料。他最常用的语言就是抿嘴一笑。这几日,他话少了,脸上的浅笑也变得勉强生硬了。

早上和同事们讨论稿件发布情况的时候,才得知他近日沉默的原因——父亲因病去世。

我向来对生离没有免疫力,每次离家都满是伤感;对于死别,我更是不知如何去面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试着去体会他的感受,却只能感觉到另一种切肤之痛,远超我右手食指的伤口。

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上头还有2个姐姐。都说养儿能防老,可他从军20年,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不要提在老人身边照顾了。

听到噩耗的时候,他正在开会。每天他都会和妻子通电话,问问家中的情况,他本想告诉妻子现在不方便说话,可听到电话那头的哭声,他就明白了一切。

他想起了2年前,同样是在茫茫大海,同样是这条济南舰,不同的是,那时的舰艇上海事卫星电话数量不多,他不能天天给家中通话。他也相信,远在江苏阜宁的那个温馨港湾,一切都会顺顺利利。当他忙碌完手中的工作,拨通妻子的电话时,得知的竟是母亲3天前已经离世的消息。

2年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放映。他执行完任务,飞回家中,见母亲最后一面,悲痛欲绝,恨自己不能尽孝,恨自己远走了他乡。送走了母亲,他收拾好心情,又投入了紧张的部队工作。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时常打开抽屉,拿出送母亲时那枚黑袖章,仔细端详着那个“孝”字。这个“孝”字,像一把匕首,深深扎进他的心。

昨日今时,何等相似。会议结束,他躲进房间,却不敢打开抽屉,更不敢直视那个“孝”字。

他记起了3月28日,得知要执行第二十批护航任务的他,抽空回了一趟老家,看望肝癌晚期的老父亲。他一边给父亲洗脚,一边强颜欢笑和父亲聊着天。听到儿子要远赴亚丁湾执行护航任务,70多岁的老父亲满是骄傲。“爸,你可得照顾好自己,等10个月后我回来给你讲讲我们打击海盗的故事。”

10个月,这个数字犹如那个“孝”字,像另一把匕首刺进他的心。在家里待了不到14个小时的他离开家门前,背着父亲,眼含热泪剪下了一绺自己的头发。在他们老家,有这样的习俗,老人去世后,骨灰盒内要装着儿子的头发。

4月3日的舟山某军港,济南舰在码头亲人们的挥手告别中起锚远航。他站在甲板上,望着送别的人群,想起了家中卧病在床的老父亲,双眼泛起泪花。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离开家时,那一剪刀下去,剪断的不仅是头发,还有与父亲此生的情缘。他四处寻医,得到的结果都是一致的——父亲活不过3个月。这一剪,是永别啊!切肤之痛,不止于切肤。

我无法想象拿起剪刀的他是如何作想。我知道他无奈,我知道他痛苦,但我却不知道他的勇气从何而来。

他的勇气,应该是源自国产新型主力战舰济南舰的魅力;他的勇气,应该是源自对亚丁湾海域海盗们的征服欲;他的勇气,应该是源自济南舰上几百双期盼的眼睛……

不管勇气从何而来,他起航了,他来到了亚丁湾;不管勇气是否还在,他已离开了家,父亲已离开了他。

他,是济南舰首任政委,王飞!

敬礼!

2015年4月25日 亚丁湾

后来,我把这件事写成了一篇通讯,现为大家奉上:

儿在亚丁湾

亚丁湾4月的海风闷热潮湿,吹糙了水兵的脸庞,打湿了水兵的心。

正在执行护航任务的第二十批护航编队劈波斩浪,护送一艘艘中外船舶往返在阿拉伯海。

济南舰报房里,他按通信员的通知,正给支队政治部值班室回电话。2声嘟声之后,传来的竟是妻子的哭声:“父亲走了。”

他默默挂了电话,一言不发,走出了报房。

夜晚的甲板有些凉,他的海魂衫随着海风飘荡。“扑通”一声,他双膝跪地,朝着家的方向磕了3个响头:“父亲,愿您在天上安好,来世再给您当儿子!”

他抬起头,夜空中的繁星在泪眼中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泪眼中,他看到一幕幕画面正在放映。

他看到了23年前江苏阜宁罗桥镇武装部的门口,一个青涩少年胸戴大红花,在喧天锣鼓中登上了接新兵的汽车。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用力地朝他挥手。他认出来了,那个少年是他自己,那个中年男子是他的父亲,一脸的骄傲。画面中没有他的母亲,因为她怕控制不住情感,没敢来送儿子。

来到部队的他勤奋好学,当兵第三年参加士兵考学进入了海军工程学院。1999年毕业后,他来到了位于舟山的驱逐舰某支队。他拼命工作,干过主机分队长,当过组织干事,业绩突出,深得官兵好评,收获的军功章和证书不在少数。

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一直是家中的希望和栋梁。他在部队的每一次成长和进步,都让家人欣喜不已。荣誉冲淡不了思乡情,他更加想念家中的父母亲。都说养儿能防老,可自打他穿上军装,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不要谈在父母身边照顾了。

2个姐姐相继出嫁后,家中就只剩下父母两人了。他每回家看望父母一次,就发现他们越老了一点。他曾试图把父母接到自己身边,可他们却不适应舟山的生活:“回老家有你2个姐姐照顾我们,你就在单位安心工作吧。”

2012年初,他调济南舰任职,奉命赴厂家接收这艘国产新型主力战舰。新的战舰,新的起点,他的工作没日没夜。

泪眼中,接舰的那段画面一晃而过,停留在了2013年10月13日。

同样是茫茫大海,他正随舰执行试航任务;同样是济南舰,但那时舰上还无卫星电话机,与外界联系非常不便。执行完任务,军舰靠港。他却听到了一个噩耗——母亲在3天前已经去世。

他火速赶回家中,跪在母亲的遗体前,放声痛哭。那个每次离别都不敢送儿子出门的母亲,真的离开了他。透过泪光,他瞥见了呆呆坐在一旁的父亲,头发雪白,眼神空洞。

送走了母亲,他收拾好心情,又投入了紧张的接舰工作。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时常打开抽屉,拿出送母亲时那枚黑袖章,仔细端详着那个“孝”字。这个“孝”字,像一把匕首,深深扎进他的心。

泪眼中,放映的画面又定格在了2015年3月28日晚上。他蹲在父亲前面,为父亲洗脚。只要回家,他都会为父母洗脚,这样能减轻他内心的一丝愧疚。他告诉父亲,自己要去亚丁湾护航了,73岁的父亲双眼放起了光,脸上充满了23年前在人群中挥手送他当兵时一样的骄傲。“爸,等我10个月回来后,给您讲我们在亚丁湾打击海盗的故事,您照顾好自己啊……”父亲微笑着答应儿子,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肝癌晚期这个事实。

10个月,这个数字犹如绣在黑袖章上的那个“孝”字,像另一把匕首刺进他的心。第二天上午,在家里待了不到14个小时的他离开家门前,背着父亲,眼含热泪剪下了一绺自己的头发。“父亲,我走了。”说完这句话,他迈出家门,已经没有勇气回头。

泪眼中,画面放映到了中国海军第二十批护航编队出发的那天。4月3日的舟山某军港,济南舰等3艘战舰在码头亲人们的挥手告别中解缆远航。他站在甲板上,望着送别的人群,双眼又泛起泪花。

他想起了家中卧病在床的老父亲,想起了留在家中的那绺头发。在他们老家罗桥,有这样的习俗,老人去世后,骨灰盒内要装着儿子的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一剪刀下去,剪掉的不仅是头发,还有这辈子做儿子的福分。年初父亲确诊做了手术后,主治医生就告诉他,留给老人的时间不多了。这一剪,是永别啊!

泪眼中,画面不停歇,济南舰驶过台湾海峡,穿过南海,在新马海峡和马六甲留下航迹,来到了亚丁湾。在最短的时间内,济南舰出色完成了组建接装、试验试航和各项实操考核,被锻造成一柄寒光凛凛的海上利剑,创造了入列时间最短即执行护航的纪录。

泪水淌下,画面愈加清晰,他看到了自己那张黝黑的脸庞。他清楚地认得,他是济南舰首任政委,王飞。他也清楚地知道,他是父母养育了42年的儿子,王飞。

来自祖国渔船的问候

下午四点半左右,我刚走到前甲板准备跑步,就发现左舷围栏站满了人。往海面望去,被我们编队护送的渔船就距离我们不到2海里,再定睛一看,插着红旗的渔船护栏上挂着红色横幅。

我赶紧奔跑回办公房间,拿出相机。用长焦镜头望去,一艘艘渔船看得特别清楚。渔船整体呈暗蓝色,吃水部分被漆成了红色,渔船上面白色小屋应该就是驾驶室;舰首的桅杆上,五星红旗迎风招展,驾驶室上方和船尾,则分别插着2面三角形红旗,上面写着“一帆风顺”。我仔细数了数,总共有8艘渔船,渔船的编号分别为“盛海1”到“盛海9”,其中没有编号4,可能渔民认为这个数字不吉利。

这些渔船并不大,一艘排水量估计就100吨。我们的军舰以10节左右的速度在渔船编队的右侧行驶,不到10分钟,他们就被甩在了后面。

在甲板上拍照的战友越来越多,围观的人也不少。有相机的战友,拍好照片,然后在相机上放大,念着一条条横幅的内容。没有相机的战友,就拼命地朝渔船挥手。在我们的军舰超越渔船的过程中,我狂按快门,根本没顾得及看横幅内容,等到超越他们之后,我才仔细翻阅照片。

“盛海1号”上面,横幅写的是“向中国海军第20批护航舰队致敬!”;“盛海2号”的横幅则是“大连盛海船队向护航舰队全体官兵致敬!”;“盛海7号”的横幅是“捍卫中国海外公民安全您们辛苦了!!”稍远一些的“盛海5号”,挂的是“祖国亲人向亚丁湾护航舰队全体官兵致敬!!!”“盛海6号”的是“向中国海军第二十批护航舰队致敬”,“盛海9号”的是“为国家利益护航为世界和平护航向你们致敬!!!”横幅上的字,歪歪扭扭,上下左右几乎没有对齐的,很像是刚刚用白色油漆刷上去的;“盛海7号”的横幅稍有不同,字是用墨笔写在白纸上,然后再贴于红布之上,远远望去,像一张张小时候上学时用过的修改错字的贴纸。

渔民们打出横幅向我们问好

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他们把我们编队叫成‘舰队’了,一下子给我们升级了。”没有人太在意这个事情,大家都继续朝渔船挥手。

超越渔船之后,我们的军舰开始左转。这时候我已经从前甲板爬到了驾驶室上方。高处看去,渔船左右各4艘,呈并列纵队朝我们驶来,越来越近,颇有气势。天空云彩很浓,像一瓣瓣豆腐脑,海面在顺光的照射下,碧蓝碧蓝;我们的特战队员手持钢枪在来回巡逻,身姿挺拔;渔船编队在大海之上、天空之下稳当地缓缓地前行,留下8条航迹。在囊括天与地的广角镜头里,这简直就是一幅美丽的画!

我们的军舰从渔船编队前方驶过,绕到了他们的左侧,再向右转,和他们并排航行。我们放慢速度,让他们渐渐追上我们。一条条渔船在我们右侧超越。渔船编队左侧的船只好像更兴奋些,几个渔民站在横幅后面,拼命地向我们招手。“他们在挥手,在挥手!”值了望更的小伙子在望远镜后面大喊着。我们也赶紧挥舞着右手。对面渔船上的渔民看到我们的回应,把手挥得更用力了。“嘿!”渔船编队那里传来了一声喊声,喊声在呼呼的海风中,音量并不大,但依然穿透力十足。

镜头里,一个穿浅蓝色上衣和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子合力扯着一面国旗,奋力地往上举。旁边,几个渔民拿着手机或照相机在拍我们的军舰。看编号,是“盛海5号”,再看横幅,是“祖国亲人向亚丁湾护航舰队全体官兵致敬!!!”这条横幅很是眼熟,与我在他们的右侧看到的内容好像一样。我翻出之前的照片一对比,连写得像“旁”字的“亲”字和末尾那3个感叹号,都是一模一样。原来,看到我们的军舰绕到他们的左侧了,他们竟然在不到半小时内把横幅从右侧解了,再系在了左侧栏杆。如此之“折腾”,就是为了让我们能一直看到这条横幅,看到他们对我们的敬意!

看到对面渔船上依然扯着国旗的2个人,我忽然感慨良多。

在国内时,大家生活得安稳幸福,祖国的概念似乎很模糊。可当出门在外,却发现,离开了祖国,心里竟然会没了底。这些已经起航了1个多月的渔民们,为了生计,穿越万里海域,奔赴几内亚湾。茫茫大海,孤独寂寞或许可以忍耐,但随时可能面临的海盗威胁,却令他们胆寒恐惧。在亚丁湾这片波谲云诡、危机四伏的海域,有中国海军编队与他们一路同行,为他们保驾护航,他们的激动之情可想而知。看到威武雄壮的军舰,他们就看到了可靠与安稳,看到了勇闯大洋的中国海军,他们就感受到了祖国的强大。此刻,一定有一种“我是中国人”的骄傲与幸福荡漾在我们对面的渔民心中。此刻,有一种“我是保卫祖国人民的解放军”的责任和担当升腾在我心间。

为渔船保驾护航

对面的渔民里,有的人敞着上衣,露出圆鼓鼓的肚子,有的人穿着短裤,拖着一双凉鞋;有的人一看年龄就挺大,皮肤黝黑,也有的人皮肤还存留着些许白皙,一看就是大小伙子。随舰的一位海事局工作人员告诉我,现在渔民越来越少了,这行不好干,有时候一出海,就是一两年,生活补给、捕鱼销售全在海上,几乎全程不靠岸。一年干下来,无灾无难、收成好的时候人均能有十来万的收入。我不禁唏嘘,他们冒着大风大浪远渡重洋,离开祖国和亲人,牺牲安稳与平静,最终能得到的也只是讨个生活。

可今天,就是这些讨生活的朴实渔民们,用他们歪歪扭扭的字,写就了一条条致敬和问候的横幅。这是我见过的质量最差的横幅,也是我见过的感情最真挚的横幅。

祝渔民兄弟们一路顺风!

2015年5月12日 亚丁湾

转战千岛湖舰

这几天真是忙。自从24日利用编队三舰并靠的时机,从济南舰搬到千岛湖舰以来,生活节奏变得快了许多。

我们几个记者来千岛湖舰,是按照编队安排,过来采访挖掘新闻的。千岛湖舰是一艘已入列十六七年的万吨级综合补给舰,执行了5批护航任务,参加过马航MH-370客机搜救,参与的演习演练不计其数,获得的荣誉更是不胜枚举。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千岛湖舰就是一座新闻富矿。

登上千岛湖舰,我背着行李包,往安排的住所走去。从舰艉到舰艏驾驶室,有一百余米。站在千岛湖舰,往左舷看去,平日里觉得巨大无比的济南舰,此刻竟显得有些小巧,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道小。

与导弹驱逐舰前中后段都布满武器装备不同,千岛湖舰的表面到处都是一些用于补给的龙门架、绳索、管道和操作台。我边走边看,一路抬着头,一条条粗细不同的黑色管道悬挂在高耸的龙门架上,真是壮观。

月光下的千岛湖舰(二次曝光)

我和央广的记者朱梁文轩被安排到了驾驶室下层的双人宿舍。一走进宿舍,我简直被震惊了。用震惊这个词,毫不夸张,且听我道来:刚一打开门,一束光亮照射了进来,竟然有窗户!住了一个多月的全封闭舱室,现在能住上有窗户的房间,心中特别激动。我赶紧把拉上的一半窗帘拉开,宽阔的海面就呈现在窗里,往外看去,海面在下方10米左右,阳光随着海浪闪烁着,照进窗户。这才是真正的无敌海景房!再看宿舍内,除了上下铺之外,还有一张小沙发;2张写字桌,其中1张下面还摆放着1个小冰箱,打开冰箱,里面摆放了饮料、蜂蜜和一些小糕点;写字桌上,除了烧水壶,连新的插线板都摆好了。

深深感受到了千岛湖舰官兵的热情,我甚至有点儿受宠若惊。朱梁打开冰箱的那一瞬间,兴奋得大叫起来:“涛涛,快看,有冰镇可乐!”我非常理解一个胖子对碳酸饮料的热爱,更理解他受到宠爱时的开心和不淡定。

可能是换了一个环境,有新鲜感,心情也会更好一些。晚餐的时候,看着自助菜盘里的肉末白菜,我觉得它都更新鲜一些。今天在厨房门口,我这个猜测得到了证实——一筐筐从冷库里抬出来的小白菜,还绿油油的,泛着亮光,用指甲一掐,脆的菜秆对折断了。一艘有着十多年海上补给经验的老舰艇,在食物贮存方面肯定有它的一套。

上舰吃的第一顿,就让我大呼过瘾。有糖醋鱼、酱猪蹄、卤鸭掌、肉末白菜、木耳炒西芹,水果是西瓜。俗话说,俘获了一个人的胃,就抓住了一个人的心。千岛湖舰,一点一点在我的心中加分。

减肥健身是战友们之间一个长谈不衰的话题。我不刻意减肥,但志在吃与运动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通俗的说法就是“折腾”。千岛湖舰不仅能让大家吃得好,还给大家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运动场地和环境。

从舰艏到飞行甲板,绕着外侧,一圈下来有300多米,比400米跑道短不了多少。下午,我就绕着跑了10圈。可能真的是很久没有跑过大圈,不大适应了,到最后2圈的时候,体力还有点儿跟不上。不过想到在海上能跑大圈的机会难得,便拼命地撑了下来。

中段甲板,2个操控台中间,有一片约3米×5米的空地。官兵们在一边摆上了一个可移动篮球架,打起了“三对三”篮球对抗赛。场上6人在激烈地争抢,一个个铆足了劲儿抢篮板和突破,一会儿又“唰”的一下一个急停跳投。场下四五人在等待上场,不停地喝着彩,遇到球飞得较远的时候,跳起来把球给捡回来。

飞行甲板是千岛湖最大的空地了,有五六百平方米。靠近舰艉的一侧,官兵们做俯卧撑、仰卧起坐,做累了,便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聊着天,也不管甲板被太阳晒得滚烫,任汗水流淌。靠近机舱的一块小空地,几个战士在踢球。七八个人围着一圈,把球传来传去,中间一人在左冲右跑,试图抢下被踢来踢去的足球——这玩的是“遛猴”的游戏。七八个人中,踢得还不错的也就一两个人,他们能很稳当地停好球,也能用脚弓准确地把球推向队友,但不管技术如何,大家都非常认真,不停地跳跃着身体,做好随时接球的准备。

海上足球赛

其中有一个女兵。她技术也是一般,但在抢球时非常积极,迈开大步子,追随着球的走向,球一换方向,她就一个急停,又奔向另一边。小姑娘的齐耳短发随着她的跑动一跳一跃,不停拍打着她红扑扑的脸;她的小腿纤细而又有劲,亚丁湾下午四五点钟的太阳照射过来,在她小麦色的小腿上留下一条细长的光亮。这光亮时而奔跑,时而急停,时而开怀大笑,时而叉腰佯怒,吸引了不少战友的眼球。

同是足球爱好者的舰长涂金虎向我介绍,这个姑娘是操舵班班长陈晶,平日喜欢跟大家一起踢球锻炼。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手臂和小腿都晒黑了。

除了有小型篮球场、足球场,千岛湖舰在甲板下面一层还摆着2张乒乓球桌;室外不宜活动时,官兵们还可以到舱内一个周长120米左右的平台跑步活动。

每天的体能训练时间,我们便会凑在一起踢球,虽然没有绿茵场,但依然能尽情挥汗。

来到千岛湖舰还不到半天时间,我就喜欢上了它。舰政委崔亚东不停说着“欢迎来千岛湖舰做客!”其实我很想告诉他,要不是编队只安排 6天的采访时间,我巴不得剩下的几个月都能住在这条舰上,享受“千岛湖大酒店”的美食,在他们宽阔的场地上跑步、踢球。

心情更好了,精神更足了。明天开始,好好采访写稿子!

2015年5月25日 千岛湖舰

初登“远春湖”号

上午9时20分,在西南风5级、浪高2到3米的亚丁湾东部海域,我和 4名特战队员一起搭乘小艇,从千岛湖舰出发,前往中国籍油轮“远春湖”号。

第二次搭乘小艇,海浪比上一次大多了,小艇更加颠簸,不仅前后随着浪花翘来翘去,而且左右也摇晃得厉害,有时甚至舷边就几乎与海面齐平了。我的心情有点儿紧张,也有点儿兴奋,倒不是因为今天浪更大的缘故,而是因为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要去给“远春湖”号随船护卫,保护他们平安顺利渡过亚丁湾海域。

约半小时后,我们到达了“远春湖”号的右舷,一段一段的吃水线上,21米的数字正在海平面上下挣扎。抬头一看,蓝色的船体上方,船员们正在放软梯。“再往下放一点。”小艇前方的战士朝上面的人喊道。软梯又往下放了一截,两根粗壮的绳子中间,横着一块块木板。待会儿我就是要借助这玩意儿爬上去?看到在空中飘来荡去的软梯,心里有点儿打鼓。“等下爬的时候,一定要抓紧绳子,身体要贴着梯子,一定不能往后仰。”刚才那个战士边扶着我边交代。我使劲地点了点头,心中有了信心:“虽然我不算身手矫健,但天天锻炼,这个梯子还是没啥问题的。”

第一个爬的是一个特战队员,看起来也挺费力,不像想象中的“噌噌噌”几下就上去了。背着30多斤重的装具,确实不轻松,更不舒服的是,他们胸前还挂着一把步枪,爬起来的时候在两腿之间晃来晃去。

第二个便轮到我了。我背的书包也不轻,里面有睡袋、电脑、相机和另外1个镜头等,加起来有将近20斤。我踩在小艇前端,趁着一波海浪刚刚把小艇顶起来的那一瞬,伸手抓住了绳子,左脚迈向了软梯最下层的木板。等我双脚全部踩在木板上时,软梯就以我的双手为折断点,下面一截往船体方向靠去了。这下真是悬在空中了!第一次爬软梯,不敢大意,我亦步亦趋,左脚先往上一步,右脚再跟着靠过去,也不敢一步一级。爬了一分来钟,终于到了甲板层。等在上方的船员伸出手,把我拉了上去,可算是上来了!

“欢迎来到远春湖!”刚一上去,迎面而来的船员就露出满脸笑容,接过我的背包。我顾不上寒暄,把背包放地上,取出相机就趴在舷边拍着特战队员爬软梯的画面。拍照的时候,船员们告诉我,这个软梯有9米多长。

不到一会儿,4名特战队员全都上来了。迎接我们的是“远春湖”号的政委梁敏,他安排船员帮我们拿包,并给我们安排住宿房间。一开始要带我们去单间,但为了不给他们添太多麻烦,也为了工作方便,我们向船上要了一间六人间,这样大家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带我们熟悉下你们船上的情况吧。”随船护卫小组组长黄均华刚把行李放到安排的房间,就向政委说道。听介绍、登舷梯、进舱室,特战队员黄均华、龚勇、高兆华、邬晨涛全然不顾被海浪打湿的衣裳,就立即熟悉起了“远春湖”号的船体结构和防护措施,进入各安保部位进行查看,并与船上人员研究商定护卫方案。

“远春湖”号油轮真是大,甲板长330米,宽60多米,一圈下来,差不多有800米,在甲板的中段,还有一个小型的直升机停机坪。这艘30万吨的油轮是目前中国60多艘VLCC型油轮中装载量最大的,去年底才下水。

特战队员爬上“远春湖”号

油轮和军舰不一样,驾驶室并不在前方,而是在后方。我们穿过一道水密门,来到了驾驶室下方。刚一进门,一股汽油味就扑面而来。令我们吃惊的是,这艘油轮竟然安装了电梯。远春湖的大副向我们介绍,电梯总共分7层,分别是2、UP、A、B、C、D、E层。

我们首先乘坐电梯来到了E层。再往上走一层,也是油轮最高层——驾驶室。驾驶室里操作台、海图区、办公区等设置齐全,崭新整洁。站在驾驶室最前方,放眼望去,宽敞的甲板向前延伸,就像深蓝海域里的一片红色陆地。驾驶室的两翼,分别有座天桥,我沿着这条“空中走廊”往外走,高处的海风呼呼地吹过。我低头一看,海平面在下方三四十米处,不到1海里远的千岛湖舰显得娇小了些。也许是因为太高,油轮有点儿抖动,我站在天桥上,恐高症又发作了,每低头往下看一眼,脚就会感觉发软。

远春湖这个巨大而笨重的家伙,在伊拉克装载了28万多吨价值10多亿元人民币的原油,途经亚丁湾、红海前往荷兰的鹿特丹。因为它吃水深、干舷低,航速也慢,机动性比较差,非常容易成为海盗袭扰的对象。油轮上在甲板船舷四周装满了铁丝网,也备了一些铁棍斧头之类的“武器”,但还是感觉不大放心,便通过大连远洋运输公司向海军申请了护航。这不,4名特战队员就来到了油轮上。

特战队员在警戒巡视

在熟悉了情况后,已经是第3次执行随船护卫任务的黄均华作出了工作安排:在驾驶室设置24小时警戒哨,并负责左右两舷瞭望警戒,3小时一换岗,每小时向指挥所报告一次情况;若遇海盗袭扰,狙击手和小组长分别在驾驶室左右舷天桥就位,轻机枪手和步枪手分别在甲板左右舷就位……

“远春湖”号的船长何兆锋是一位有着20多年“海龄”的老海员,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但只要经过亚丁湾,心里就会发怵。“2010年,我们驾驶‘远盛湖’号经过亚丁湾时,因为船期紧任务急,并没有申请护航,一开始还很平安,可等快驶离亚丁湾时,躲避季风的海盗就出动了,好几条小艇尾随着我们,我们拼命加速才甩掉。”谈起那次经过,何兆锋还心有余悸。

“现在好了,有自己祖国的军舰和特战队员为我们护航,心里特别的踏实。”不管是船长水手,还是管轮机匠,船上的每一个人遇到特战队员时,都会报以敬佩和感激的微笑。这种友好和信任,深深地感染着我,出门在外,大家深刻地感受到了“中国人”这几个字的分量和情感。

等我们转了一圈,已经11点多了。大家返回宿舍,准备把床铺收拾下。大家一进宿舍就发现,沙发上用1个大铁盘装着一堆水果:苹果、香蕉、梨子、橙子,铁盘里,还残留着水,苹果和梨是洗过了的。我们又是一阵感动。

我们带了干粮,有饼干、泡面,还带了些牛奶,但要支撑两天半还是有点儿困难。于是我们决定,跟船员们一起吃,最后再交伙食费给他们。11点半是午饭时间。我们被领到了A层的餐厅。午餐已经打好,一个长碟子里装着鸡翅、醋黄瓜、西红柿鸡蛋、虾;再一看,碟子旁边放着2个大小不一的碗,小的那个碗,若要盛米饭,也能盛个一斤多。东北人,吃饭都这么豪爽!

12点开始,特战队员开始按既定方案在驾驶室及两翼警戒巡逻。身背30多斤装具的特战队员,在凉风习习的驾驶室和骄阳似火的室外不停穿梭,一阵冷一阵热,身上的衣服也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02情况一切正常!”每隔1小时,站岗的特战队员就向指挥所报告一次情况。对讲机里传出指挥所沙沙的应答声,“远春湖”号驾驶室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不时地往右后方望去——不到1海里处,千岛湖舰一直跟随着。

有特战队员的随船护卫和千岛湖舰的伴随护航,“远春湖”上每个人心里都踏踏实实的。亚丁湾,这片曾经让人胆寒发怵的海域,如今是如此之美丽,令人神往。

2015年6月2日 亚丁湾东部海域“远春湖”号油轮

为“远春湖”号保驾护航

半个小时,从“远春湖”号到千岛湖舰,我们顺利完成随船护卫任务返回了。顺着软梯爬到千岛湖舰甲板的那一瞬间,望着2日前送别我们的领导和战友,脑子里却不停地浮现着“远春湖”号那群穿着船员服的东北哥们儿,顿时有种时空错乱的穿越感。

抬头看远处,军舰左前方的“远春湖”号越来越远。我在心里默默为他们祝福,愿他们一路顺利,愿船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健康和幸福。2天多的相聚,虽然短暂,却让我印象深刻。这群操着浓厚东北口音的哥们儿,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有时候就是这样,在一个特定的时期和地点,大家萍水相逢,为了同一个目的聚在了一起。我们,为了“远春湖”号的安全顺利,登上了他们的船;他们,为了家人的期盼和自己的事业,经过亚丁湾这片海,把我们迎接上了自己的船。千百船只在茫茫海域擦身过,不留下一点痕迹,所有人在芸芸众生中都扮演着一个分子,在兜兜转转中遇到另一个分子,不停地告别另一个分子。

人最好不要有感情,这样,每个分子都是一个独立的分子,与别的分子无关的分子。如果我没有感情,我就可以潇洒地离开“远春湖”号。

我们一行人与“远春湖”号油轮船员的合影

来到“远春湖”号,特战队员们就开始了24小时的警戒巡逻,我也开始了我的采访。之所以选择和特战队员住在一个房间,是因为我觉得,深入他们肯定能发掘出更多的新闻线索。我愿意和他们住在一起,即使会有鼾声和磨牙声,即使会弥漫着汗臭味和脚臭味。这些声音和味道,叫基层,叫贴近。

晚上11点,肯定不是我的睡眠时间。我乘电梯来到了驾驶室。黄均华正在站岗,我便过去和他边聊边巡逻起来。

亚丁湾相比前几年,已经太平多了,多国护航编队常年在这片海域巡航,海盗们也不敢太嚣张。黄均华前2次执行的随船护卫任务中,也没出现过异常情况。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敢大意,不停地在驾驶室两侧的天桥来回巡视,和我交谈也从没正视过我,一直盯着海面。

交谈中,我知道了黄均华是广东中山人,知道他是2009年从国际关系学院毕业的。这个跟我同一年大学毕业的哥们儿看着比我干练多了,他有广东人的精瘦,更有特战队员的肌肉,尤其是讲话的时候,一口“粤普”显得兵味儿十足。交谈中,我知道这个特战分队的分队长有着基层管理中的很多烦心事,也忧着军队体制改革的很多事,还关心着国家军队在世界上的实力和地位。

硕大的满月下,海面泛着粼粼波光。红色的“远春湖”号甲板此刻披上了一层浅白色的薄纱。

“吱……”驾驶室右侧的门开了,“远春湖”号的政委走了过来。“下去吃点儿夜宵吧,厨房煮了面条。”黄均华拨浪鼓似的摇头,婉言谢绝了。梁敏政委是真的关心我们,不是装出来的客气,不管我们怎么拒绝他都坚持要我们下去,东北人就是这么耿直。黄均华急了,最后没办法,只能把话说绝了:“我们是绝不能离开岗位的,这是纪律,也是规定,一分钟都不行,不然得受处分的。”从部队教导员岗位转业的梁政委深知部队的规定和纪律,便只能作罢。

梁政委接着又来“缠”我,先是也让我去吃面条,再就是让我从特战队员的房间里搬出来,住到安排好了的单间里面去。我也是找了各种理由,才很不好意思地把他的好意给谢绝了。我是这么觉得,我只是过来采访的,既不能为他们站岗巡逻,也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宣传推广,能吃能住就很知足了,万万不可多给人家添麻烦。

3小时一班的岗一班一班地轮着,我已经记不太清4名特战队员每人轮了多少班岗了,我只记得对讲机里3个小时一叫的:“下一更,接岗。”印象最深的是昨日凌晨3点,我正在加班写稿,房间里一片寂静,我的电脑屏幕发出微光,时断时续的键盘敲击声小心翼翼地在房间响着,并不想扰他们的美梦。忽然,对讲机里发出微弱声响。3名睡梦中的特战队员“噌”地一下坐了起来,顺手抓起了枕边的枪。“请重复!”“下一更,接岗!”得知只是正常交接岗,2名非接岗人员这才安心地又睡下了。目睹这一切的我终于明白,他们睡觉为何没有鼾声,原来谁也不敢深睡,睡觉都保持着警觉啊!

6月3日,特战队员带着船员们进行了一场反海盗演练,负责安保工作的梁政委在甲板上手持对讲机,认真地指挥着。汗水浸透了他橘红色的衣服,但他部署任务的口号声依然响亮,让我依稀看到了他20年前当教导员时的样子。这位已经58岁的老前辈,眼神坚毅,腰身挺拔,虽然海风吹白了他的双鬓,吹糙了他的脸庞,但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柔弱。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