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日光

卯月朔日^[1],参拜日光神山。从前，都是将这山写作“二荒山”^[2]的，是空海大师^[3]来这儿开山建寺^[4]的时候改成“日光山”^[5]的。或许他早就预见到千年之后的气象了吧。

现在这山果然是威光^[6]辉耀天下，恩泽遍及八荒，四民^[7]安居乐业，到处都是一片太平景象了。不过，对于这样的神山，我还心存着许多忌惮，所以也就不多写了。

巍巍二荒山

绿枝新叶映日光

苍翠更庄严^[8]

因歌枕而闻名天下的黑发山^[9]，耸立在云霭烟霞之中，山顶上洁白的积雪，依旧清晰可见。面对如此胜景，曾良吟咏道：

黑发早剃却

不期而遇黑发山

春夏换装时^[10]

曾良，姓河合，名惣五郎。在江户的深川时，他与我在那芭蕉叶下的草庵比邻而居，常帮我劈柴烧水，料理日常家务。这次，他肯随我一同前去观赏松岛、象潟^[11]的美景，让我十分高兴。为了慰藉羁旅之愁困，他在临上路之前，剃掉了自己的头发，换上了黑色的僧衣，连名字也从“惣五郎”改成颇具僧侣特色的“宗悟”了。正因为这样，他才咏出了“黑发山”的俳句。由此可见，其中的“换装”二字，并非单纯的季语^[12]，也包含着他不惜改变身份，执意远行的决心，铿锵有力，意味深长。

往山上走了二十多町^[13]后，见一挂瀑布从岩洞上方的山顶上飞流直下，总有百尺来高吧，最后落入千岩层叠的碧潭之中。如果藏身在岩洞之中，从背面观察瀑布，那就是所谓的“内观瀑布”了。

暂歇行旅脚

何妨静坐瀑布后

权作夏修行^[14]

[1]阴历四月一日，阳历五月十九日。

[2]传说此山的东北部每年都有两次风暴，因日语中“荒”有“狂乱”的意思，故称“二荒山”。

[3]空海（774—835），日本真言宗的创始人。谥号弘法大师。延历二十三年（804）来到中国唐朝，师从惠果学习密教秘法。延历二十五年（806）回日本。延历三十五年（816）在高野山创建金刚峰寺。热心于文化活动和社会事业，擅长书法，为“日本三笔”之一。著有《三教指归》《十住心论》《性灵集》和《文镜秘府论》等著作。

[4]其实最初在此开山建寺的并非空海，而是奈良·平安时代的高僧胜道上人（735—817）。但空海为了给胜道上人撰写碑文，确曾遍游此山，且《泷尾草创建立记》中有“夫泷尾者（中略）空海僧都建立也”的记载，以至于后人将此二人的事迹搞混了。

[5]传说空海大师来此山后，消除了每年两次的风暴灾害，将山名改成发音相同（日语音读时）的“日光山”。一说“二荒山”的日语训读发音与观音菩萨所居住的“普陀洛迦山”的读音相近，有将其比作观音净土之意。《泷尾草创建立记》中也有“（空海）到彼崛穴，辟除结界，改名‘日光’”的记载。

[6]作者上日光山时，祭奠江户幕府第一代将军德川家康的日光东照宫早已建成，所以这里所说的“威光”，其实就是指德川幕府的赫赫威势。故意写作“威光”，是为了与空海改定的“日光”相呼应。

[7]即“士农工商”这四种身份的人民。直到明治维新（1868）后，这种身份制度才被废除。

[8]俳句解读：初夏的阳光照耀在满山葱绿的树林上，嫩叶、绿叶，反射出不同层次的光辉，如同日光山庄严的“威光”一般，令人感叹不已。

[9]即日光山的主峰男体山。

[10]俳句解读：黑发早已剃掉了，没想到今天这样春夏之交换衣服的时节，偏偏又遇见了黑发山。想想实在好笑。

[11]与松岛齐名的歌枕。位于现在的日本秋田县象潟町，日本海海岸边。原本是个南北长4公里、东西宽2公里的潟湖，里面有99个岛屿。后在文化元年（1804）的大地震中因地盘隆起而消失。

[12]日本和歌、俳句中表明季节的词语。这些词语往往都是约定俗成的。而俳句尽管字数很少，却也一定要有季语。

[13]长度单位。当时的1町为60间，1间为6尺3寸。20多町为2公里左右。

[14]俳句解读：眼下正是僧人进行“夏修行”的季节，所以看到了如此瀑布后，我们也想钻进瀑布后面的山洞，静坐修行。

僧人在夏天里安居一处，专心于念经与写字，修行功德。这是从印度传来的习俗。

·日光

卯月朔日、御山に詣拝す。往昔、此御山を「二荒山」と書しを、空海大師開基の時、「日光」と改給ふ。千歳未来をさとり給ふにや、今此御光一天にかかやきて、恩沢八荒にあふれ、四民安堵の栖、穏なり。猶、憚多くて、筆をさし置ぬ。

あらたふと青葉若葉の日の光

黒髪山は霞かかりて雪いまだ白し。

剃捨て黒髪山に衣更 （曾良）

曽良は河合氏にして惣五郎と云へり。芭蕉の下葉に軒をならべて、予が薪水の労をたすく。このたび松しま·象潟の眺共にせん事を悦び、且は羇旅の難をいたはらんと、旅立暁、髪を剃て、墨染にさまをかえ、惣五を改て宗悟とす。仍て黒髪山の句有。「衣更」の二字力ありてきこゆ。

廿余丁、山を登つて滝有。岩洞の頂より飛流して百尺千岩の碧潭に落たり。岩窟に身をひそめ入て、滝の裏よりみれば、うらみの滝と申伝え侍る也。

暫時は滝に籠るや夏の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