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辑 打捞乡愁

走向风景的距离 作者:寇宝刚


过年

进了腊月,天一天比一天冷,人一天比一天慌。冷也心里热,慌里慌张急过年。再慌,日子还是一天挨着一天过。整天围住火盆,屋里狼烟洞地,熏得眼直流泪,眯着眼看女人们捻线绳儿,听男人们袖起手闲聊。也会发愣,看屋檐下的溜冰滴滴融化,忽一声公鸡啼鸣,快晌午了。大雪封门,封不住“腊八、祭灶、年歇来到”的喜悦气氛。

过年差不多是为了一个嘴。一趟趟地赶集,时时都能听见杀猪的嚎叫。家家忙到半夜。有的蒸,有的炸,有的煎,有的煮,有的熬,满灶火里冒着腾腾热气。平日里不干家务的男人们也下手了,又洗又剁。过年不光是能吃肉、吃大蒸馍,狠狠地解馋,那些天里大人们脾气都好,干了坏事,也不挨吵。过年的那些天里鞭炮声淹没了大人们的愁绪,赏给几个好脸,真比吃糖都甜。小孩们最善于揣测大人们图吉利的心思,利用机会耍一番性子,足够一年的惬意。而小孩的笑脸和吉祥气氛是最为融洽的,穿着新衣服充起了大官,满屋生亮,赢得一片喝彩和夸奖。

乡间的小道上走满了串亲戚的人,鞋上都踏溅了雪泥,步履依然轻快。相识的老远就打招呼,喜洋洋地热心,不相识的经一阵攀谈,竟连起了襟。弄不清辈分瓜葛的小孩们,睁大眼认着这冒出的远房,只觉得那模样丑得很耐看,喊一声很拗口的称呼,就在岔道上分手了。每回串亲戚回来,都能挣到几张毛票,崭新的票子,能割动豆腐,这“豆腐票”要等到好久才舍得花一张,还心疼半天。

终年不大出门的大闺女小媳妇们也挤着看舞狮子、划旱船、踩高跷,笑声朗朗,丽影欢欢。砍一截萝卜头,挖出个窝,放入大油,找片写春联剩下的红纸糊上,用麻秆一挑,明晃晃的灯笼照亮了半个村子。

过年是一场最能尽兴而又玩不倦的游戏。直到二月二赶过庙会,吃完了裂着大口子长满了绿毛白毛的蒸馍和有了怪味的最后一块肉,这年算是过到了尽头。重新穿起那身缀了花补丁的衣裳,开始看大人的脸色行事了。心想还有过年的时候。

在少不更事又初涉人事的时候,害怕过年,总觉那是累赘和负担。特别是在一些人家看见“天增岁月人增寿”的联语时,心境有些沉重。那老寿星的笑实在有点夸张和勉强。

渐渐地又喜欢过年了,这是生活的一个仪式,它能叫你想起点什么,也能叫你记住点什么。其实,年更像是一个梦,装满了对来年每一个日子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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