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役之谜
早在被雅虎体育退役之前，姚明就曾多次表露出可能离开赛场的迹象。在和作者的一次私下交谈中，姚明露出少有的悲观。落幕之前，他曾挣扎地左右互搏。一场离别，变得如此扑朔迷离。
01 是及时雨？还是酸雨？
意气风发的时候，人或许并不认命。轻裘快马，又怎会衣锦夜行？
2007年3月，休斯敦的暖冬已经过去，穿短袖即可出门，风轻云淡，很是舒服。休斯敦是全美第四大城市，仅次于纽约、洛杉矶和芝加哥，但城市大而空落，并不精致。这里有很多石油大公司，有“世界能源之都”的名头，但可观的景点甚少，唯一出名的就是NASA
，是这座城市的最大一张名片，在市区最北边，开车去比较远，也不好玩，当然航天迷和太空迷除外。不过，休斯敦的天气好，四季如春，冬天光阴极短，其他时间气候宜人。来这里居住，带一两件厚衣服即可，绝大部分时间着短袖即可，身心都可以比较放松。
姚明的心情很好。
因为右膝胫骨骨裂伤停70天的姚明，终于脱下黑色护具，在客场和骑士的比赛中复出，他在前两场刚回来的比赛中算不上出色，更谈不上惊艳，但“动静很大”——在克利夫兰和波士顿，他两次受伤，先是篮下重重摔倒，后是右手中指受伤，把火箭吓得够戗，但幸运的是，都是虚惊一场。姚明很放松，在更衣室里和围在身边的记者们谈笑风生，嘻嘻哈哈。很久没见，无论姚明和媒体都有很多话要说要问，更衣室里最醒目的也是姚明衣橱这边，一大堆人，浩浩荡荡的“姚之队”，想不注意到都难。火箭其他人都是见怪不怪，做着各自手头上的事情，并不理会。
姚明一派轻松。
有记者问：火箭现在输球，你在这个时候复出，感觉自己是及时雨吗？
姚明笑了：及时雨？我可不是宋江，也不是及时雨，就前两场比赛来说，我打得不太好，倒不像是及时雨，更像是酸雨。
那时候，姚明不“认命”。命运对于姚明来说，或许只是个空泛的词语。私下问他，他半开玩笑地说：“我可是无神论者，不信这个。”2006—2007赛季的前一个多月，整个NBA都在讨论姚明的表现：他会拿下自己职业生涯的第1个MVP，冲到NBA的巅峰，彻底颠覆人们对这个中国大个子发展极限的判断吗？
那个赛季，转播NBA的TNT电视台经常播放一个宣传片：火箭训练师大卫·马哈把皮球传给助理教练汤姆·希柏杜，后者把皮球喂给姚明，最后小巨人投篮。周而复始。最终，电视屏幕上打出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一句名言褒扬姚明，“优秀不是一种行为，而是一种习惯。”
那个时候，中国的CBA正在季后赛阶段，姚明没事就在网上看比赛，画面比较卡，但他比较有耐心，经常等待缓冲看比赛。一场比赛看下来，考验更多的是一个人的耐心，如果不是特别关注，压根就不会像这样耐着性子。更衣室里，有事没事，姚明就会和中国记者聊CBA，他说要向八一队致敬，向科比学习。那个时候，八一在总决赛里3比1领先广东，拿到赛点。科比·布莱恩特连续4场砍下50+，不断谱写得分神话。心骛八极，宇宙洪荒，说着说着，就扯到了中国篮球运动员的性格上面。“我感觉中国球员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打到二十五六岁，还打不出来的话，然后就过于认命，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了。这样想，也就没什么动力打球了，结果，就那样了。”姚明感叹。闲谈不假，但表情认真。
这是有感而发。
一年前的日本男篮世锦赛，中国男篮主帅、来自立陶宛的名帅卡斯劳斯卡斯·尤纳斯直言中国更多球员需要走出去，去海外锻炼。中国篮球不仅需要在NBA势头正旺的姚明，有希望冲击NBA的易建联，也需要王治郅、刘炜这样的球员去欧洲打球，在更好的篮球平台锻炼，然后回来反哺国家队。老尤的这番话，说到了姚明的心窝里。姚明说中国球员在面对世界强队的时候，最缺乏信心和勇气，而这些都和他们缺乏海外比赛经验有关，“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中国球员到海外打球，NBA也好，欧洲也好，只要是高水平的联赛都可以。而且，我感觉中国球员早就应该出去了。大家都在说2008年奥运会要取得好成绩，而我们要想实现这个目标，就必须要一些在高水平联赛打球的中国球员，光有我一个并不够。”中国球员走出去的少，顶级球员所在的俱乐部不放，他们自身的实力与高水平联赛相比尚有差距，很难入别人的法眼，等等，这些都是因素，但姚明认为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很多球员在到了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其实很年轻，但“显老”，打不出名堂之后就会有些保守，缺乏往前冲、改变环境的勇气。姚明说：“这种性格阻碍了很多球员的发展。”
半是感慨，半是加勉。说到最后，姚明自言自语：“我现在也是这个年龄左右，所以我要抓紧时间，努力打出一些东西。我希望自己不要‘认命’。”
命运那个时候，好像就是在天上的风筝，一头在空中翱翔，另一头的线圈被姚明控制，收放自如。那个时候，姚明有信心，有底气。
02 查克·海耶斯的那一刹那
2011年3月28日，迈阿密，美航球馆。
当海风海浪呼喝不绝拍击着比斯利湾的时候，球馆内的姚明正在客队更衣室里摆弄着手里的iPad。
这个时节正是迈阿密一年一度的电声音乐节，主会场就在美航球馆北面的双世纪公园内，球馆外人潮如织，人山人海。这样类似国内赶集的场面在美国并不多见，但因为这个国际音乐节破例。球馆外，音乐轰隆不断刺激着耳膜，球馆内却异常安静。热火的更衣室宽大豪华，寂静无声，勒布朗·詹姆斯、德维恩·韦德等巨星都躲在里面房间不出来，只有个别替补在换衣服，显得房间更加空旷。这也是NBA的一个惯例。球员的更衣室会在赛前一个半小时开放，媒体可以进来采访，然后在赛前45分钟关闭，让球员和教练心无旁骛，集中注意力进行最后备战。NBA规定球员赛后必须接受采访，可赛前并没有这样的硬性规定，球员可说可不说。一般来说，大牌都不会在赛前说话，也不会在更衣室里长时间露面。这是习惯，也是身份的体现。另一头的更衣室还不到主队的三分之一大，呈狭长的条形状，火箭球员坐在里面，满满当当，面前的衣橱小得可怜。
问姚明：这里的衣橱怎么会这么小啊？
姚明努嘴说：“嗨，还行吧，客队都这样，基本上都差不多。”
姚明坐在自己的衣橱面前显得有些滑稽，他身材太大，衣橱更像是一个放衣服的小格子，和以往在火箭更衣室里那样宽大的衣橱，反差鲜明。这其实也是NBA的文化，球馆内主队更衣室宽大舒适，客队更衣室通常狭小逼仄，一支球队的二十几号人就在里面穿梭，都是超出常人的大个子，可想而知有多么别扭和不舒服。倘若湖人这样的超人气球队来迈阿密打比赛，采访的媒体人员多，赛后的客队更衣室更是如同“下饺子”，接踵摩肩，热汽蒸腾，各种味道鲜活而出，香水味、腋臭、臭袜子味道等等，五味俱存。
但对不起，对待客队就是这样，也是NBA内部不成文的规则之一。老一点的球迷都知道当年波士顿花园球馆对待客队频出“盘外招”，地板凹凸不平，不开空调等等，无所不用。这样的“花招”在现代NBA基本绝迹，也为规则不容，但让主队舒服、客队不舒服的“原则”，多多少少都有，更衣室空间大小可谓是最大例证。
白色的iPad搁在姚明硕大的手掌里，仿佛是袖珍的iTouch。那个时候，iPad2刚出来不久非常热销，很多NBA球员都买了，爱不释手地尝鲜。问他怎么不买最新的iPad2，姚明轻轻摇着头：“这个就行了，很好用，我不喜欢赶潮流，我也不是这样的人。”姚明不时询问着更衣室里的上网密码，宽大的右手略微有些笨拙地在屏幕上点击，折腾了半天才上网。
来迈阿密，姚明不是为了打球。早在2010年12月，他就被宣布赛季报销，后来又动了左脚固定的手术，等到腿脚利索脱离拐杖后，他3月下旬出现在丰田中心，为队友加油助威。来迈阿密，是继续做超大号的啦啦队长，也是为下一场火箭打76人去费城的时候，姚明顺道去定制一双保护自己左脚的特质鞋子。
姚明一边拿着iPad浏览网页，一边和我说话，偶尔我的音量高了，他还提醒说：“小声点，他们都在准备，还要打比赛呢，不要影响他们。”问他还是否有可能复出，如果是会在什么时候，姚明慢吞吞地说：“现在没有具体的时间表。”多少有些敷衍，倒是在被问起队友海耶斯最近大出风头，拿了三双，阿德尔曼多次表示海耶斯应该进联盟最佳防守阵容的时候，姚明抬起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呵呵……这个联盟，总是有一些球员被低估，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不是每个球员天生就是天才，不是每个球员一生下来就被追着捧着，不像我们今天面对的三个人……有些人奋斗了一辈子，奋斗了很长时间，为的就是短暂的一刹那。呵呵，我不是说海耶斯是一刹那。有的人为了成功，就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但是得到的成功却是非常短。要做到这一点，要多么大的毅力，多么大的坚持，多么大的热爱。”说到最后一句话，姚明几乎是一字一顿，很用力地让字蹦出来。
追问姚明：海耶斯自己也感慨他是没有经历选秀的球员，经常拿10天的短合同，在NBA发展联盟也打过，打拼得不容易……姚明的语速依然很慢，“但是，你知道吗？这些没有被选秀的球员，拿过10天的合同，然后被买断，去发展联盟打球。这些，等到他成功的时刻，都是作为成功喜悦的催化剂、添加剂，使他成功的时刻得到了更多的喜悦，更多的感慨。就是这样……”
03 一次少有人知的悲观
几天前，在丰田中心亮相的时候，姚明对于是否复出的问题还遮遮掩掩。被问起恢复是否一切良好的问题时，姚明的态度不咸不淡，“是这样，一切都挺正常的。”但似乎也在埋下伏笔，“现在还不能过于乐观，万一到时候又有问题了呢……现在还是平常心，尽力去做自己的事情，到时能不能复出再看。”但在迈阿密，跟队的中国记者就我一个，环境随意，姚明似乎更愿意敞开心扉。谈起自己的伤病，姚明语气沉重，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才缓缓说道：“唉，现在怎么说呢……怎么都乐观不起来，因为每一次手术都说很成功，每一次检查都说很好，医生说没问题了，可以打了。可是每一次打球，又来了。可能，这就是命吧。每次都说好了，好了，你们也都说没问题了，然后，又是不行了。唉……”
采访过姚明很多年，还是第1次听到他如此悲观凄凉地说话。心事拿云的那个姚明，似乎在多舛的职业命运面前低下高扬的头颅，满腹惆怅。似乎飞机舷窗外的层叠云团，目力所及，但遥不可及。
聊得很深入的时候，直接问他：“估计你心里都差不多有决定了，是退还是不退？现在，外面不少人说你要退了。”姚明看着我，甚至是盯着我，“这样说吧，我要选择自己的死法，不让别的东西来决定我，而是我自己来决定。我退还是不退，你自己就猜吧。”我接着问：“那就是退了啊。”姚明笑着说，“那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对吧？”笑得多少有些凄楚，有些不踏实。
已经成为休斯敦招牌之一的姚明，退役，损失方自然不只是中国
话至阑珊处，姚明退意昭然：“我觉得吧，中国篮球还是不要再指望我了，希望应该放在下一个能进NBA的球员身上。”我说，“可是目前两三年内，中国球员很难有进入NBA的。这也是中国篮球圈的一个共识，现在并没有特别好的年轻球员。”姚明回答说：“没有是没有，但是希望还是在年轻球员的身上，我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了哈……”姚明说他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管理上面，管理是一门很大的学问，需要好好学习。他很愿意谈CBA，提及CBA的一些裁判现象，姚明直陈他们上海男篮绝对不会做裁判工作，搞所谓的“潜规则”，“这是我们一个很大的原则，我们肯定不会破坏它，因为我们想长期地搞好一个俱乐部，而不是一时。尽管CBA和这边的NBA差距很大，还有很多不规范的地方，但我还是想要一个好的管理和制度，这样才更有保障。也许，现在看不出多少好处，甚至还会吃亏，但时间长了，我觉得还是大有好处的。我既然做了这个俱乐部，就要把它做好做正规。”
不知道聊了多长时间，火箭媒体主管尼尔森·刘易斯冲着我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更衣室对媒体的关门时间已到，我点了点头，走出客队更衣室。我说：“多谢了啊，姚明。”姚明说：“不用，你要是没事，也去费城吧，那里很不错，可以去转转。”
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姚明的专访，有两个问题至今印象深刻，我问他：“大家都觉得你对待现在的伤病，抱着平常心，是不是想起了一句古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姚明的回答是：“我经常说的不是这句话，我说的是：既来之，则安之。”在姚明职业生涯的最后几个赛季，他最爱说的的确是“既来之，则安之”，有事没事都说。另一个问题是：慈善晚宴的时候，你还说如果未来复出，那么就留在休斯敦，这是否有一个前提，就是说如果火箭开出一个合适的报价，那么你也就不想动了。姚明说：“现在说一切都还太早，恢复得了，恢复不了，都还不一定。现在说这个，意思不大。什么是报价合适？这要看你恢复到什么水平，一步一步来吧，这个时候你如果要价，要什么都是漫天要价。因为你现在打不了球，走路都走不了。哈哈，人家要这样的一个人干嘛？”这个专访很快发了，其中的标题之一就是“现在没资格和火箭要价”，有些耸动，观者如潮，但在那个炎热的迈阿密夜晚，我想姚明的心多少有些凉。
那时，姚明嘴上说再尝试一把，但内心差不多退意已决，并未想过和火箭要价。都要不打了，退隐江湖，田园心境，怎么可能坐地起价，再谈商贾之事呢？前面的姚明一些内心想法，当时并没有为供职的网站撰写，因为当时纯属私下聊天，姚明也没有正式宣布退役，不便动笔。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姚明心意已决，几无余地。那个时候，曾经不认命的姚明已经“投降”，摇起白旗，向命运低头。或者，更合适地说，是顺应命运的安排，随波逐浪，任潮起潮落。五月份回国，和同事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当时就表示要做好姚明退役专题的准备，一旦他开口宣布，就可以顺势力推。
……
不到四个月后，姚明在自己的家乡上海正式宣布退役，挥手作别，场面盛极一时。有人说姚明现场洒下热泪，但其实只是酷暑季节，发布会现场虽然有冷气，但是姚明着正装出席，身处巨大的镁光灯之下，不堪炙烤，热得出汗。“我那只是出汗，所以去擦擦，根本不是抹眼泪，呵呵。”姚明说，那天和姚明一直在一起的央视评论员于嘉也透露说，姚明自始至终没有落泪，情绪控制得很好。
姚明没哭，并非没有动情，而是他很早就清楚这一天的到来，内心的翻江倒海，上下扑腾，已经是太早之前的事情，奔流无数，终归泄洪，泰然处之。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流泪的情绪已经被悄然排解，发散无形。他不再想和命运较劲，只想顺应命运对自己的自然安排，“既来之，则安之”。
他不是没有和上天安排的命运抗争过，他不屈地争斗过很多次，但是他倦了、累了、屈服了……这似乎就是上帝安排的命运，佛家说的浮云。佛说：香飘的每一刹那都是确定的，但是每下一个刹那都是不确定的。一期一会，冥冥中自有定数。一切是浮云。
04 提前结束的中国德比
就在迈阿密的那次谈话中，姚明有句话很无厘头：“你说，我这次受伤不会和你买车有关系吧？”我反问：这能有什么关系？姚明无语……倒不是姚明一个人这样说，一些同行也这样和我打趣过：看看你刚一买车，姚明就伤了！
买车？对，或许这就是姚明的“迷信”。不过，先按此不表，稍晚一点再说买车的事情，先说姚明上赛季最初的比赛。
2010—2011赛季，我去休斯敦驻站采访，继续干老本行，但我不是在赛季刚开始时候去的，因为签证等原因，直至2010年12月中旬才到。姚明受伤的那场比赛，客场打奇才，我还在国内，在电视上看的比赛。姚明在这个赛季过得并不容易，他在2009年脚踝受伤，动了大手术，此前一个赛季一直在养伤，一场比赛没打，然后渐渐恢复，不断坚持和守望，终于等到了复出这一天。
炼狱回来，物是人非。尽管球迷和火箭对于姚明的耐心已经达到极限边缘，但还有最后一丝的指望。为了保护他，里克·阿德尔曼教练和火箭制订了特殊的“24分钟保护令”，一场比赛上场时间不能超过24分钟，最初阶段不连续打背靠背两场比赛。姚明也在一点点地“摸着石头过河”，小心试探，迈着碎步，战战兢兢。火箭赛季揭幕战客场面对湖人，姚明11投4中，小试牛刀，砍下9分，同时还抓了11个篮板，其中有4个进攻篮板，只差1分就拿到两双。在出战的第2场比赛，火箭客场挑战掘金，他很早就找到手感，10投6中，罚球2罚2中，在不到两节的时间就轻松拿到14分。这样的表现让关心他的人欣喜，也让姚明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了放，但也只是“稍微”。那时，姚明不踏实，心有余悸，很容易想起“风吹草动”、“夜长梦多”这些词语。这也是伤病太多，反复无常，留下的心理阴影。
很自然地，等到火箭11月10日，客场打奇才，迎来“中国德比”的时候，姚明被寄予厚望。休斯敦的媒体都看好姚明和火箭，乐观声音居多，像火箭官方电台610在他们的前瞻中很是自信：“在过去的11场比赛中，火箭10次击败奇才，大占优势。在上一场比赛，火箭打得非常好，只要他们小心一点，他们有着很大胜算。这场比赛在中国，会有很多人看，因为这是姚明和对方的易建联两名中国球员本赛季第1次碰面。整个中国都在关注这个，姚明前两场打得不错，他看上去已经为比赛做好了准备，尽管他和易建联不是一个位置，但是大家都在盯着他们的发挥。奇才的内线不太好，姚明应该会很容易对付他们。”
去美国首都华盛顿之前，火箭在主场练了最后一次球，姚明心情大好，接受采访的时候多次笑开了花，他说火箭需要抓住这次连续客场之旅的机会，希望从对奇才开始就打好连续3个客场。姚明对自己的恢复也很满意，他幸福地憧憬：如果恢复一切顺利的话，那么明年一月就能够打背靠背的比赛，“至于24分钟的限令，能否改变，我就不知道了。”
那边在华盛顿特区，易建联也想表示一下地主之谊，他和姚明约定在华盛顿的中国城吃饭。有记者询问阿联是否请姚明去他家做客，阿联笑了，“还是算了吧，我那可是小庙……”
可“中国德比”不是小庙，是大舞台，大场面。也许这场“中国德比”或许像姚明和易建联第一次相遇那样，双双冲高，演绎出又一段佳话，也许会平淡收尾，毕竟易建联在奇才的地位并不稳固，但关注度肯定是超高，尤其是来自国内的特别关注。可或许谁也没有想到，姚明会在这场比赛中受伤，更难预料的是，这居然成为姚明在NBA职业生涯的绝唱。
“一将功成一骨枯。”阿联很出彩，替补出战，上场不到30分钟，12投6中，拿到13分7个篮板4次盖帽。对于一名替补大个子球员，这已经是很能拿得出手的表现，又是“中国德比”，国内全国直播，阿联有这样的发挥很有面子。可就在第一节比赛中，姚明篮下冲撞一个简单的倒地后，长时间不起，队医琼斯赶紧冲过去……
当琼斯陪伴着姚明走进通道，准备接受进一步检查的时候，我发现姚明的表情绝望而哀伤，我在微博上写道：“姚明受伤退场，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姚明的表情是，面若死灰……”
这是多年采访姚明后一个很熟悉的表情，一个比以往绝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表情：面若死灰，哀伤之极……
就这么一场“中国德比”，就此毁掉中国在NBA最大的标杆性人物。遥想2007年，同样是11月10日，姚明和易建联的“国家德比”之战，可谓是中国球员真正意义上的“内战”。观者如云，关注爆棚，姚明和易建联也都出手不凡，他们将“中国力量”演绎到极致。未曾想，4年后，又一场内战导致最大的悲剧，“中国力量”全线崩溃——姚明此后退役，易建联这一年也霉运连连，沦为边缘球员，为NBA生存发愁。
现实生活中，为柴米油盐等生计所困，很难有余暇去多想什么，更不会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但这样的结局时候很难让人不多生发一些断想：姚明是个大个子，他从中国来，他最后一场比赛打的是“中国德比”，然后，他结束了职业生涯，回到了中国，当上了老板，从此过起另一种生活……
姚明伤了，很可能职业生涯就此结束。这就是我当时的感觉，其他驻站采访的资深同行们大都感觉，姚明实在再无力承受另一次受伤。后来，在接受采访时，有记者问我为什么当时这么快就有这种感觉，我回答说：“两个原因。一个是直觉，平常在一起的同行总是说姚明不能再有下一次了；第二，姚明的表情，姚明的表情细微之处是可以看出来的，我当时写的是面如死灰，整个的绝望完全写在脸上。”
当时是“万幸”，医生初步诊断只是左脚踝轻度扭伤，预计将缺席一至两周左右。1周之后，姚明没有复出，火箭为了保险起见，决定让姚明再休息两周左右，他们不想着急，弄巧成拙。姚明也没急，按照自己的节奏恢复，不能参加球队合练，就自己练投篮。有人说复出往后推了，你着不着急？姚明看得开，“我心态还是挺积极的，本来以为结果会更糟。”姚明觉得只要是之前动过大手术的部位没受伤就没事，“之前是一个很成功的手术，康复也很顺利，现在要对付的是另一个伤病。”姚明脑子里想得还是比赛，球队开会看录像，他都在，心里也在琢磨如何吸取赛季前几场犯下的错误。有个中国女记者询问姚明有没有可能提前复出，坐在场边椅子上的姚明望了望那个姑娘，笑着说，“有希望提前退役倒是真的……”
谁都知道这是句玩笑话。平时采访，姚明就喜欢和媒体说笑话逗闷子，和老美记者说话如此，和中国记者交流彻底没有语言障碍，更是张嘴就来。可谁知道，一语成谶！不知道，姚明想不想为这句话，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05 二手车魔咒
回到买车的事情上。那是2010年12月17日，我刚到休斯敦3天，那天上午，朋友陪我去买车，很快就挑了一辆白色的三菱，日本车。没办法，休斯敦是全美第4大城市，城市很大，高速公路林立，公共交通并不发达，没有车在这里是寸步难行。我们居住的糖城，理论上是另一个城市，属于大休斯敦地区，开车去火箭所在的丰田中心要半个小时左右，没车压根就没法采访。不只是在这里，在全美绝大部分地方都是这样，美国就是一个靠高速公路串联起来的国家，车就如同人的腿，没车就是没腿，哪里都去不了。这在美国文化中有着很深的印记。像NBA讲究个人对位，更看重恩怨情仇的球队对抗，他们喜欢用的一个词“Rivalry”，专说的这个。他们的一些对抗，就以高速公路来渲染煽情。2006年NBA季后赛，火箭首轮打小牛，姚明NBA打的第2次季后赛，就被认为是“州际45号”之战，因为串联休斯敦和达拉斯的就是这条45号高速，两地隔着近300公里，开车也就3个小时左右。再譬如21世纪初热闹的加州内战“国王vs湖人”，也被全美的媒体津津乐道地称为“州际5号”之战。
所以，姚明刚一来到美国，第一件事情不仅仅是踏上球场，适应迥然不同的篮球风格，还有就是学车，和当时的翻译科林学习驾驶。在上海，姚明不需要开车，交通等一切都有人安排好，但是在美国在休斯敦却不行，他必须学车。学完后考完驾照就买车，自己开。姚明的车技一般，倒车比较差，方向感更差，差不多就是一个路盲。最初在休斯敦开车迷了很多次路，只能频频打电话向朋友“求救”，他开车只能走熟路，稍微生一点就不行，很快就会迷路。有朋友打趣说，“姚明真是个路盲，比如说他去球馆和回家，都是走固定路线，稍微变动一下就不行，就迷了路。”但没办法，姚明还是得开车，能开就行，要求不高。
说到买车，别有意味。写东西喜欢用“造化弄人”这个词，但直到那一天，我比任何时候都体会这个“造化弄人”的意味。
2011年12月，我到美国后第一念头就是赶紧买辆车，这是为了平时采访的交通之用。如果要采访1个赛季，租车太贵，不如买车划算。我是个急性子，说买就买，去一家朋友推荐的车行，看个大概差不多就定了。买完车，就兴冲冲地开回去，刚进门不到5分钟，就听到一位同行惊呼：姚明又骨裂了！赛季报销了！火箭官方发来邮件，宣布了这个噩耗。我记得我当时撰写的稿件标题就是“晴天霹雳”。这宣告姚明整个赛季的结束，最终也导致了他职业生涯的终结。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是当地时间12月16日，风和日丽，天气非常好，但是传来的消息却再糟糕不过——火箭宣布通过最新的MRI检查，姚明此前受伤的左脚踝中部有压力性骨裂。骨裂此前没有显示，而是在姚明目前的康复过程中最新呈现出来，骨裂和姚明此前跗骨、舟状骨的受伤有关。火箭还表示姚明复出目前没有时间表，球队目前对此不发表任何评论，进一步的治疗消息将在稍后公布。只不过，这一次姚明比较镇定，不再像之前几次受伤后那样痛心疾首，悲到肺腑。姚明窝在家里，但没有将头“埋在沙子里”，以前给他写书的ESPN记者里克·布彻给他打电话，姚明不仅开口说话，而且调侃了起来：“我又没有死，现在我正喝着啤酒，啃着炸鸡呢，你以为怎么了，是一个葬礼？”这句话，后来上了美国《体育画报》评出的最佳引语之一。
后来，问过姚明当时的心境，姚明说早有准备，天塌下来，他个最高，扛着：“我当时呢，就是想乐观一些。这个伤有反复，原来就有准备，因为去年做这个大手术的时候，医生对我说这个伤恢复起来有些难，会有反复。”
只是苦了我和一些原本打算在此长期驻站的同行们。3天前，我来到美国再一次见到姚明的时候，姚明还是精神状态很好，有说有笑，和中国记者们插科打诨，和以前并无二致。看到我后，他有些发愣：“张老师，来了，也不说一声啊。你看看准备的圣诞贺卡，没有为你准备一份啊，抱歉，实在抱歉。”我也有一点想法：姚明不打了，网站会不会不让我继续驻站，而是换去其他城市，或者干脆打道回府。如果那样，刚买的车怎么办？好不好卖是一回事，会不会赔大发了？
后来，姚明碰到我，多次拿我的二手车开涮：“嗨，你也买得太早了吧？就不能等两天？”“如果你知道我赛季都不能打了，还会买车吗？”“你这车，之后准备怎么办啊？”说这话的时候，姚明对外还没有公开退役打算，但从“马后炮”来看，姚明这样说，显然是退意早定，不好挑明而已。
姚明说得最绝的一句话是：“你说，你刚买车，我就彻底挂了，我这次受伤不会和你买车有关系吧？”我苦笑着反问：“这有什么关系呢？”——内心最为彷徨和无助的时候，姚明似乎比谁都信命，比谁都要迷信。
信命的姚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调。
以前，姚明碰到重大伤病，火箭都会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通报病情，姚明也会出席介绍情况，透露自己的想法。但这次宣布赛季报销后，出来的只是医生，姚明始终没有站出来说话。一直到10天后，火箭主场打奇才，易建联过来，姚明来丰田中心看球，才第1次公开亮相。之前，姚明和阿联说好，他到休斯敦打球的时候，一起聊聊。
姚明来到球馆，让很多人兴奋，但他却一脸平静，走近更衣室后，把身上的西装一脱，扔在衣橱那里，然后走进里面的房间。尽管姚明和一些记者打招呼，但还是坚决不接受采访。记者们守候在他衣橱那里多时，他仍然不出来。多事之秋，姚明不愿多谈，他甚至和媒体玩起了“捉迷藏”，他和易建联赛前没有聚在一块聊天，中场休息也没有，却是在下半场，大伙都在看球的时候，两个人在更衣室里话起了家常。当时，阿联因为膝伤休息，不打比赛，一场赛季前注定会被热捧的“中国德比”就这样成为两名中国伤兵的茶话会。赛后，阿联在客队更衣室的外面被中国媒体团团围住，姚明溜得比兔子还快，早早躲开媒体。
以往，姚明的手术都会事先知会，让媒体早有准备，但这一次，2011年1月，姚明却是在悄无声息之间完成手术，手术很突然，和之前预计的几种时间版本都不一样。消息出来后，同行们都感觉错愕：这么快就做手术了啊？这么低调啊？记得当时同行们还在讨论要不去医院去“逮”一下，但是考虑到姚明需要休息，医院保密措施也会做得很到位，就放弃了这个打算。而且，美国很重视个人隐私，如果兴师动众地去医院采访，对于姚明和其他病人都是一种很大干扰。甚至，连姚明身边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他要这么快动手术。“开始，我以为他会晚一点动手术，没想到提前做了。我是直到那一天的早上，才接到他的电话，说要手术了，就是感觉非常突然。”火箭中文电台主持人、也是姚明密友的姚安迪说。
这是一次小手术，只是骨裂的左脚踝那里进行固定，很普通的手术。姚明没有大张旗鼓，和这个有关，也和他的心态有关系，他的每一次手术都很顺利，恢复都很好，但最终都是“虎头蛇尾”，这让他信心日渐不足，越来越低调。
2010—2011赛季的最后时刻，他职业生涯的绝唱时间，姚明不想说话。通常而论，姚明那时既然私下决定退役，应该在理论上还是职业生涯最后的岁月发表一下感言，“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留待人们评说。但是姚明没有，他不想说话，他在上赛季最后倒数第2次出现在丰田中心的时候，刻意回避媒体，来到更衣室后就窝在里面的房间里，不出来，直到媒体开放时间截止，他才出来。那个时候，记者已经进不去更衣室了。当地时间4月11日晚，火箭主场迎战小牛，这是本赛季的最后一个主场。赛前，姚明出现在更衣室，他本来依然不准备接受采访，但是在安迪的反复劝说下，姚明终于同意在赛季告别的时候说点东西。
“我当时觉得姚明不想说话，可是不说实在说不过去。上一场，那么多媒体就在等着他开口，他不想说，可这一场是赛季主场的最后一场，他应该说些什么。这是他的责任，因为这有可能是他的最后一个赛季。无论从哪个方面说，他都应该接受采访。”安迪解释说。
可真开了口，姚明多少有些言不由衷，或真或假。“要说我这个赛季的心路历程，总的就是既来之则安之，没法改变它，就要去适应，去控制自己可以控制的东西。”先养伤，再去想是否复出，“我未来就是先把伤养好，再看后面怎么样。你的未来都是建立自己的能力基础之上，这主要看你恢复到什么程度，到那个时候再说。”如果姚明未来恢复很好，很多球队都给他开出报价，那么在同样的条件下，他会优先选择火箭吗？姚明打起了“太极”：
“呵呵，不能谈假设，正如我说的，先看脚伤恢复情况。当然，别人也不是不看你脚伤，我代表不了其他队，你也代表不了。
很多东西，在建立太多的假设之上是无法推论的。
火箭是我打NBA至今唯一效力的球队，这么多年下来，我和火箭、球迷都建立了很自然的默契和感情。在这里，我觉得很舒服。”
……
不能全怪姚明，他要为自己的商业利益着想，提前曝光退役或许会伤害赞助商的利益，进而也损害到自己的利益。可最终，纸还是包不住火，他要退役的消息还是被没有任何顾忌的美国媒体曝光，这让姚明和姚之队彻底处于被动，最终来了个不尴不尬的“被退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这是很多圈内人士的感慨。
丰田中心的最后一次采访结束，姚明问及各位记者的回国时间和打算。大家都希望姚明来年在火箭复出，姚明含糊应对：“再说，再看吧。”姚明问我怎么处理正开着的二手车，是否要卖掉，我打趣说：“不卖了，先扔在这里，下个赛季再过来开，等着你复出了。”
姚明笑了，轻轻摇着头。想说点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06 震人心魄的伤病报告
早在2010年12月，姚明就初步决定退役，三四个月后决心愈坚，但大半年后才在上海正式公之于众。说出于商业需要也罢，说等待伤病恢复出现奇迹也好，总之，姚明在最后退役前的几个月里内心比较矛盾，摇摆不定。
当地时间2010年12月16日，姚明上午去医院接受MRI的检查，这也是例行的复查。姚明并没有预感有大事发生，他觉得既然是新伤，和以前的老伤没有关系，问题就不是特别严重。但是等到检查结果出来，医生一脸凝重说话的时候，姚明“咯噔”一下，心跳瞬间加速，马上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又是左脚，又是应力性骨折，这就意味着姚明又是老伤复发，此前的努力化为乌有！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一听说骨裂之后，看了片子就知道肯定要再经历一次手术，所以我就受不了了。”姚明说。
受不了的姚明决定退役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想得比较开，比较坦然。运动员职业生涯本身就很短，这是吃青春饭的行当，迟早要退役，或早或晚。这些话，他的父母很早就和他说过，他也早就想过，反复思量。噩耗传来，姚明有准备。
前面提到的以前给他写书的ESPN记者里克·布彻给他打电话，姚明调侃了起来。检查结果出来的第2天，他就给国内的朋友打电话，说这次真是不想打了，要退了。电话里，朋友很难过，声音低沉，半天说不出话来。都说姚明要退了，退了，这一次又说退了，不是“狼来了”，是真要退了。姚明电话里提高了声音：“嘿，哥们，你这是怎么了，我都没有这么难过呢？”朋友唏嘘不已，连叹可惜，姚明却安慰起对方来：“不要难过了，应该为我高兴才对。如果说生活就是一本书，现在就该翻掉过去的一页了，开始迎来新的一页……”
那个时候，姚明想到了退役，但还在做最后的努力。接下来的时间，他飞遍全美，反复看了许多相关领域的名医，征求了很多意见。最后，一摞厚厚的医学报告放在他的面前，姚明变得彷徨不定。
姚明很犹豫，思量再三，最大的抉择是：是就此静养好骨裂，宣布退役，还是继续接受手术，再去复出做最后一搏？最终，一个医生报告里的一段话里打动了姚明：“他说如果你不接受这个手术，恐怕你到50岁的时候也走不了路，所以当时我认为好吧，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用去选择了，我们可以作最坏的打算，就是最多这个手术做完不成功，还是打不了球，至少做完以后，50岁还可以走路。”姚明想，他得要为女儿着想，半年前，他的女儿姚沁蕾在休斯敦出生，姚明成为父亲。从此，他做决定的时候就会多考虑一个人，而且是无比重要的一个人。
在中国，在美国，人们都能在各种场所感受到姚明对于孩子的关心与喜爱
“人不同阶段，就会有不同考虑，姚明得为女儿和家庭考虑。他已经30岁了，或许他可以打到33岁、34岁，但是他会想到女儿，想到叶莉。这个时候，他的人生观肯定不会和以前一样了。所以，我倒不是觉得姚明认命了，而是事实摆在那里，他得认真为自己的人生考虑了。他和我说过，最终这个决定就是为了孩子，他可不想以后变成残废，连女儿都抱不动。”一位姚明的密友这样说。
1个月之后，姚明做了手术，很成功，也很难不成功，因为就是一个简单的固定手术。恢复不错，每一次复查都显示恢复良好，进展顺利。按照姚明以前的性格，多半会再尝试一把冲击复出，可是这一次情况并不一样——几乎所有的医生都表示姚明这一次恢复时间注定漫长，需要1年半的时间，算上报销的2010—2011赛季，姚明差不多需要两个赛季才能彻底恢复，重新回到球场上。其间，在漫长的恢复过程中还充满变数，一个闪失就可能前功尽弃。球场上的变数也有，早在2010—2011赛季，几乎所有的NBA内部人士都一致认为赛季结束后就将是漫长的停摆，不仅未来的新赛季危险，而且可能接连两个赛季都悬。
“内忧外患，虎狼环视”，姚明感觉再赌一把复出的成本实在太大，还是决定算了，不去赌了，也不想赌了。那个赛季，还有很多休斯敦的媒体认为姚明还会复出，而且不会选择火箭。“想想，如果他复出后，他选择湖人，拿着五六百万左右的年薪，最终获得一个总冠军。哇，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结局！看看，罗恩·阿泰斯特就去了洛杉矶，拿到了总冠军，而姚明在休斯敦注定不会拿到总冠军。所以，我觉得他未来能够复出，而且会选择一支能够争夺冠军的球队，不会留在休斯敦。”火箭宣布姚明赛季报销的消息后，一位休斯敦的资深记者这样对我说。
金钱，最终在姚明选择退役的因素里并不重要，他已经赚了足够多的钱，拥有了安全系数极高的财务自由，完全不用担心下半辈子的生活。但金钱，也不是无足轻重的因素。尤其是在美国，金钱几乎意味着一切，是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最大标志，也是美国梦的最大物化体现。
07 顶级球星的面子问题
NBA更是如此，水平越高，挣得越多，最好的巨星拿顶薪。NBA球员在这个联盟打球，目的说白了就是一个：金钱！这是最大的元目标，也是唯一，其他所说的实现篮球理想等因素不是没有，也有很多，但那都是亚目标。NBA之所以成为世界上最好的联赛，水平最高和薪水最高是两大因素，而且互为关联，彼此因果。进入NBA了，周围的人最大的羡慕只会是“这个小子发财了，人生彻底改变了！”所谓NBA梦，最简单地说，就是如此：一夜暴富，年少多金，锦衣日行，星月之辉。
姚明2010—2011赛季的薪水是1768万美元，这是第2份合同的最后一年。倘若姚明选择尝试复出，即便他看上去恢复了健康，火箭内部的共识也是绝对不会再用很高的价钱签下姚明。他们或许会给姚明两三百万的年薪，甚至是一两百万，只给一两年的合同，做一个风险并不大的“怡情小赌”，如果姚明倒下了，基本没花多大的代价，姚明若还一直能够打球，就赚大了。可是对于姚明来说，根本不会接受这样的合同，年薪太低，太掉身价。
2010—2011赛季，NBA的平均年薪为515万美元，居全美四大职业体育联盟之首。在NBA，最低的年薪也接近50万，老将底薪超过100万。让昔日的巨星姚明去接受一份只有联盟平均薪水一半的合同，心理这一关就很难过得去。事实上，很多NBA老将尤其是巨星，一旦在职业暮年过气了，或者因为伤病状态大打折扣，即便能打也不会选择坚持，多半退役了事。“花天酒地”惯了，再让他“吃窝头喝稀饭”，打死也不愿意，除非是生存出了问题。给他个一两百万的合同，丢不起这个人，不如退役算了，也算是体面告别。英语中有个词叫做“Decent”，意思就是“体面的”，美国各行各业都用，也是影响美国文化很深的一个词语，体面的生活，体面的职业，体面的薪水，体面的地位，等等，无所不用，深入到每个人的思想意识之中。NBA甚至讲一名球员的投篮，都会这样说：“他有着很体面的投篮技术。”
体面，这一点，很实在。不是没有特例，为了总冠军而不惜大降身价，只为追寻心中梦想的，的确有。卡尔·马龙2003年加盟湖人，拿的是150万的底薪，就是为了追逐一枚总冠军戒指。马龙得分列NBA历史第2位，NBA历史上最好的大前锋之一，拥有着很高的历史地位，但就是不幸遇上迈克尔·乔丹，职业生涯一生无冠，一大遗憾，很不体面。所以，在职业生涯的尾巴时间，马龙也想抱抱大腿，跟着奥尼尔、科比混个冠军。那一年，加里·佩顿也有着同样的想法，于是，“邮差”和“手套”不谋而合地走到一起，共襄盛举。可惜轰动一时的四巨头并没有带来总冠军，他们在2004年总决赛大倒热灶，不敌蓝领球队活塞，让老混混们的想法彻底落了空。这个赛季结束之后，眼看职业生涯夺冠无望，马龙马上宣布退役。冠军没拿到，反而“惹得一身腥”，被科比大骂勾引他老婆，“邮差”晚节不保。
除此之外，往日贵为巨星，最后基本都是不吃“嗟来之食”，选择体面退役，急流勇退。凡是还在打的暮年球星，拿着和其身份很不相称的薪水，基本都是经济状况出了问题。即便嘴上说为了总冠军云云，也是场面话，背地里捏着厚厚的账单皱眉，叹气：没办法，还是打吧，能挣几个算几个。这是为稻粱谋，生存计，这是在最资本主义的美利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个不为人注意的数字是NBA球员退役后5年，宣布破产的达到60％。这个数字，姚明听后很吃惊，最初很纳闷，但时间一长，在联盟待久了，也就明白了。NBA球员挣得很多，就是最低的47万多年薪，也是远超美国中产阶级，在这个联盟稍微打几年，都能赚笔快钱，也是大钱，只要稍加经营，对付退役后的生活都是小Case。但有的NBA球员缺乏理财观念，挥金如土，肆意挥霍。买豪宅名车，养女人，花钱超级大手大脚，多少钱都经不起这样折腾。姚明最初来到火箭尊为老大的史蒂夫·弗朗西斯，姚明亲眼看着“弗老大”在夜总会里向舞女挥洒钞票，目瞪口呆。弗朗西斯后来远赴中国打球，结果又被北京中途裁掉，就是因为没钱花了，长期玩乐也把身体败掉了。想当年，弗朗西斯可是拿NBA顶薪合同的巨星，每年至少赚1200万美元以上，绝对不差钱，但玩到最后，就真的是差钱了。再譬如，昔日的全明星前锋安东尼·沃克2010年宣布破产，后来去海外打球，也被波多黎各联赛的球队裁掉。沃克的身体和状态其实很早就不行了，但后期还腆着脸在NBA打球，以前的巨星落到在训练营里试训的地步，“丢人现眼”。但也忍了，因为别的紧都好，他却是手头紧，实在没钱花了。即便如此，还是在2008年被灰熊裁掉，没法在NBA混了。
言归正传，姚明不差钱，而且算得上理财有方，所以不会再为一两百万、两三百万冒险冲击复出，划不来。他想有个体面的退役，在自己拿过顶薪后“急流勇退”。事实上，他在休斯敦的最后一个赛季，火箭从来没有找过姚明，劝说姚明留下，表示未来会给姚明一个什么样的合同云云，姚明也从来没有找过火箭，询问未来打球的各种可能性。双方洞若观火，心知肚明，不用夜观天象，就知大势。姚明的老乡上海人，对此有一个很到位的形容——不捣糨糊，要拎得清！
08 落幕前的左右互搏
姚明决定退了，但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他经常对身边的朋友说：“嗨，我又有点想打了……你说，如果我这次好了，再打打会如何？”
过一阵，就是：“算了，还是不打了。放弃了！”
下一次，自己说起来都不好意思了：“你别说，又想试试了。呵呵，不说了哈。”
2011年2月中旬，火箭主场打小牛，在小牛任总裁助理、前上海男篮主帅李秋平跟过来看比赛，姚明请李秋平吃饭，李秋平问及他未来的打算，姚明说：“还是先恢复看看，如果好的话就尝试复出。”李秋平说：“我当时感觉他的情绪还是蛮乐观，还想再打球。”
姚明有些矛盾，更为纠结。打了半辈子的球，靠这个吃饭，大红大紫，名满天下。身边天天围满了记者，到处都是摄像机和镁光灯，自己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快速传播，被世人所知。时间一长，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任何人都会享受这种“名流文化”，或许嘴上并不这么承认，心里并不这么认为，但是逐渐流入到血液，进入到骨髓，时刻流淌，不可自拔。
姚明最后一次手术后不到两个月，也就是当地时间3月10日晚，火箭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在丰田中心举行。拄着双拐的姚明携妻子叶莉亮相，穿着黑色礼服的姚明刚一出现，就引起极大轰动，他走进通道，大批记者立即如潮水一般快速涌过来拍照摄像。稍晚一点的时间，他在通道旁边的贵宾休息室里接受采访，几乎所有的记者一拥而入，争着抢着采访姚明。采访结束，姚明在旁边的沙发上休息，很多熟人过来和他寒暄，甚至不少人请叶莉签名留念。我问姚明：“今天回到丰田中心，看到那么多记者，看到那么多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姚明笑了：“呵呵，灯光很刺眼，有很长时间没看到这个了，感觉有些不适应。”
说这话的时候，姚明眯缝着眼睛，笑眯眯地望着记者们饥渴的眼神。姚明两个多月没说话，他现在的只言片语对记者们来说都很重要。坐在吧台边上的姚明自己也有些兴奋，记者来了一拨又一拨，英文说完了换中文，说了好长时间，来者不拒。最后，福克斯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那位记者很不好意思：抱歉，来晚了，我知道你说过了，但能不能再说两句？姚明没有拒绝，又笑意吟吟地开讲……
此情此景，身处其中，你不会认为姚明是不适应了，而是在美美地重温久违的感觉。这场面，不啻于在禁烟环境憋了许久的“老烟枪”，突然可以抽烟了，开始痛快地吞云吐雾。
关于“名流文化”，英国学者克里斯·罗杰克有过这样的描述：“随着上帝的远去和教堂的衰败，人们寻求得救的圣典道具被破坏了。名人和奇观填补了空虚，进而造就了娱乐崇拜，娱乐崇拜掩饰了文化瓦解。商品文化无法造就完整的文化，同样，名流文化也无法产生卓越的价值。”这或许是从哲学意义上的消解和贬低，但在世俗的社会中，“名流文化”大行其道，浸淫在其中的名人也乐于被追随和崇拜，尽管他们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纸面上那么好，那么伟大。
但这就是现实，更不要说荷尔蒙气息更为浓厚、肾上腺更充足的职业体育。尽管乔丹私下里声称他远不如以前那样对自己在公众中的形象有兴趣，但他两次退役两次复出，不仅宣示他对篮球无可阻遏的爱和冲动，而且更表明一旦深陷“名流文化”，长期占据名利场，那么镁光灯会是难以抵制的诱惑，会把他重新召唤回来。乔丹密友、前NBA巨星查尔斯·巴克利就很直接地说过，乔丹再次复出就是因为他过惯了从前的“名流生活”，他想重温，欲望就像瘾君子般地难以遏制，抓心挠肺。即便如火箭评论员、在福克斯西南台说球的迈特·布拉德，以前在火箭打球只是角色球员，但他也承认，一旦你习惯了NBA那样被高度聚焦的生活模式，退役后很难适应：“你会怀念那种感觉，不是一般的感觉，而是非常强烈……”
所以，姚明内心的纠结很容易理解。他想回到球场上，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无数球迷欢呼的英雄。那种极速奔跑，肉搏对抗，命中关键球的快感，全场的山呼海啸，甚至是场边的灯光、气息、气场，等等，都让人迷恋和沉醉……
但是，梦醒了，看到自己的左脚踝，那里有二十几颗钢钉，伤病的魔鬼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推散，姚明还是叹口气……
退吧，终究会有这一天的。这个时刻的到来，姚明已经考虑很久了，职业生涯后期的每一次重大伤病，姚明都想过退役，尤其是2009年的那一次。那个时候，医生说姚明还能打，姚明听了医生的。但这一次，医生说最好别打，即便打，也要休息一年半——太多的夜长梦多，太多的“黄花菜都凉了”。急流勇退，至少从健康的角度来说，是人身的“真金白银”，人生的“落袋为安”。
家里人的意见也很统一，无论他的父母还是妻子叶莉，都坚决主张姚明退役，不要再遭罪了。姚明不是不可以冲击复出，但时间过于漫长，而且即便回到球场上，一旦再触发伤病，就有可能危及他未来的正常生活。“我可不想岁数大了，连自己的女儿都抱不起来，连正常的生活都过不了。”这是姚明的心声。他也经常和身边朋友提及，父母伤病就是最大警示。姚明父母都是运动员，职业生涯伤病累累，现在岁数大了，不是这个疼就是那个病，很遭罪。他不想赴父母的“后尘”。
到了三四月份，姚明彻底下定决心退役，不作他想。火箭2010—2011赛季没结束的时候，姚明还坚持着训练，开始是力量训练，后来能够慢跑，逐步增加训练量。姚明的训练，一周能够保持三四次。姚明嘴上顺着说，他还要继续尝试冲击复出，所以身体不能够闲着，再说，这也是他多年做运动员的习惯，惯性使然。但自从4月份回国后，姚明基本不练了，身体很快发福。身边的朋友说，如果姚明决意再试一下复出，就肯定不会疏于训练，练得不多，只能说明他不想再打球了。
回国后，碰到很熟悉的朋友，姚明也都或明或暗地提及自己要退了。他的好友刘炜说：“他后来举行退役发布会，我们当然为他遗憾，但是从我的角度来说，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两三个月前，我就知道他要退了，他和我说了。”
以前，姚明回故乡上海，都是租车，但这一次，姚明回来后和妻子叶莉频频看车，很快挑中了一辆奥迪Q7。夏天，他始终没有闲着，姚明活动频繁，管理上海队，出席特奥会，慰问他捐建的希望小学，参加电视达人秀节目，等等。其他活动都和姚明的形象相符，但是他参加达人秀这样的娱乐节目，却让人大吃一惊，也和他一贯的形象不符合。
虽然说这个娱乐节目，姚明妻子叶莉和他的丈母娘都喜欢看，姚明有空也陪着看，但是姚明以前最不喜欢参加娱乐节目，接到这样的邀请一概拒绝，而且从姚之队的商业策略来看，走娱乐路线和他以往的形象定位并不吻合。姚明一反常态地参加娱乐节目，只能说明姚明既然决定退役，不如让自己的形象变得全面多元，也是他深度试水社会的尝试。
年关将近，国内的商务印书馆有一个“汉语盘点2011”的活动，“控”、“伤不起”、“债”、“欧债危机”等4个字词最终分列“2011年度中国网络推介字词”国内字、国内词、国际字、国际词第一。姚明这一年就是不折不扣的“伤不起”，被伤病逼退，如果再做延伸的话，姚明其实和“控”、“债”这两个流行词语也有关系，姚明退役就是因为“伤病控”，从2002年开始的NBA、国家队双线作战，让他体能最终衰竭，力有不逮，最终不堪身体“债务”的催逼，倒了下去。
可是，这一年，当“伤不起”更多从戏谑调侃的口吻中说出的时候，姚明的“伤不起”却充满着悲剧的意味，无比沉重。伤不起，还是伤得起？也是姚明在2011年思考最多的一个命题。当他开始思考，上帝一定没有发笑，有的只是无尽的叹息和惋惜。
时间就像是一把杀猪刀，带有血淋淋的残酷，但时间也是一面照妖镜，真假一看便知。
最初决定退役的时候，姚明心情还是颇为沮丧和失意，他说自己马上就要“过气”了，人走茶凉，谁也不会再去关注一个退役球员。或失落或鼓励，他说中国篮球别再指望他，要培养出新一代的年轻球员去接班。他辛酸，觉得就要被历史淘汰，退出聚光灯中心。可观照现实，姚明其实“伤得起”。退役后，姚明彻底投身到上海男篮的管理工作之中，虽然他还是不喜欢姚老板或者姚总的称呼。他没有离开篮球，甚至是中国男篮，国家队在江城的亚锦赛夺冠，姚明就在球馆里担任央视的解说嘉宾，遥相呼应。他也进了早就对他有意的上海交通大学，背起书包做了读书郎，尽管他翘课很多，难以接受正常的大学教育。关于姚明形形色色的新闻依然是热点，不仅仅是体育版面，他做慈善卖红酒出席各种秀场等都上了社会新闻。退役后，姚明的生活多姿多彩，他完全没有被逐渐遗忘，而且更丰富更有张力，和他最初设想的“人走茶凉”并不一样。
伤不起，是伤病。伤得起，是人生。
说到底，姚明退役后不失精彩，还是未雨绸缪。“因为他很早就想到了退役，想得很深远。他很早就为今天做好了准备，无论是当上海男篮的老板还是上学。他并不像球员，因为伤病离开球场上后，一下变得茫然失措，他是很有准备。现在，他的事情很多，足够他忙的。”对姚明性格知根知底的安迪说。
09 来自乔丹接班人的忠告
2011年3月，凤凰城，火箭客场对太阳。
上一次来凤凰城，还是2009年全明星在这里举行的时候，姚明还是NBA主打的球星。飞机落定，走进菲尼克斯空港机场，路经取行李的区域那里，有两幅海报赫然挂在天花板上面，两个海报的图片完全一样，都是七位球星的头像，他们分别是德怀特·霍华德、勒布朗·詹姆斯、姚明、阿玛尔·斯塔德迈尔、科比·布莱恩特、凯文·加内特和德怀恩·韦德。其中，姚明和斯塔德迈尔一左一右处于最中间的位置，异常醒目。斯塔德迈尔处于最中间的位置，并不奇怪，他是东道主太阳的球星，而姚明能够和他并列，足可见这座城市对姚明的看重。其时，我和一些当地球迷聊天，提起姚明，基本都是两个印象：一是姚明太高了；二是姚明打成这样不容易，已经是NBA的顶级中锋，而且公众形象非常好，把他作为全明星的主打球星宣传一点都不过分。
2009年2月，姚明连续第七次入选全明星先发，那时虽然谈不上如日中天，但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3个多月之后，姚明率领火箭冲进季后赛第2轮，一举击碎困扰他们整整12年止步季后赛首轮的宿命。就在精致的菲尼克斯市区，姚明被联盟和东道主力捧。美航中心球馆西侧对面，耸入云天的美国银行摩天大楼正面，悬挂着T-Mobile制作的一幅巨星海报广告，姚明、德怀恩·韦德和德怀特·霍华德3位球星高居其中。由于这座大楼是菲尼克斯最高的建筑物之一，只要在市区东边，基本都能看到这3个人面朝大家微笑——身着白色休闲西装的姚明在浅笑。离球馆不远处的一家豪华酒店，橱窗上也挂着姚明的海报。至于太阳的球馆外部，当然是主推史蒂夫·纳什、阿玛尔·斯塔德迈尔和沙奎尔·奥尼尔的宣传，市区里也是这样，可除此之外，姚明差不多是被宣传力度最大的球星。
可仅仅两年之后，就“物是人非”，曾经被火箭力捧的控卫阿隆·布鲁克斯被转到菲尼克斯，就在此前的赛季，阿隆布鲁克斯还获得NBA年度进步最快奖，火箭管理层一度动起树立“黑豆”为后场核心的念头。但火箭在发现洛里表现更踏实稳定，身体和心理素质更有潜力之后，还是决定放弃布鲁克斯，让“黑豆”好不郁闷。而姚明更惨，窝在家里养伤，他的赛季已经被宣布报废，退役之心已定。我来报道这个客场比赛，一方面是为了跟踪转会的布鲁克斯，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采访太阳前锋格兰特·希尔。
资格老一点的球迷都明白希尔当年有多热。1994年，当这个来自杜克的谦逊年轻人被活塞以第3位选中之后，在NBA制造了极大的轰动，他和迈克尔·乔丹的名字经常联系在一起——当乔丹1993年宣布第1次退役的时候，他被一致认为是下一个乔丹，来拯救NBA。他的优雅个性和充满魅力的比赛使他赢得了每一个人的好感。但在他职业生涯逼近巅峰的时候，却被伤病击倒，而且是一次次地被击倒，“乔丹接班人”的光环逐渐散去。2006年，因为多次伤病多次手术，脚踝更是动过重置结构的大手术，整个NBA都在盛传希尔要退役，但最终，他还是回来了，就此成为NBA的“常青树”，一直到2011—2012赛季，39岁的希尔在这个联盟整整待了18年，而且还能保持NBA一线球员的表现，堪称一大奇迹。
休斯敦的球迷都期待这样的奇迹在姚明身上重演，他和昔日的希尔一样，多灾多难，职业生涯命运多舛，被问题不断的脚踝一再悬吊拷问。当姚明再次倒下的时候，整个休斯敦再次念叨着格兰特·希尔的名字：希尔就是姚明的榜样，如果说姚明职业生涯的通道已经变成漆黑的隧道，那么希尔可能就是悬挂在那里的一盏明灯。
它或许能够指引姚明走出黑暗。
所以，来菲尼克斯盯比赛肯定要采访希尔，事实上，希尔也一直在关注姚明的伤情和职业命运，或许不是出于亲人之间的那种脉脉温情，但“同病相怜”，他真心想帮助姚明。就在太阳的更衣室里，尽管围在希尔身边的记者来了一拨又一拨，接受了很长时间的采访，等到我完成其他采访任务，到他那里的时候，希尔已经穿着停当，正准备离去。我不愿意放弃这么好的采访机会：“格兰特，能再多说几分钟吗？我是采访火箭的记者，来自中国，想问一下关于姚明伤病的问题。”已经抬脚要走的希尔，站住了：“关于姚明伤病的问题？OK，问吧！”
采访中，希尔对我说，姚明未来复出还大有机会，他最好不要选择放弃。他还说，如果有需要，姚明随时可以给他打电话，他一定会有求必应，倾囊相授自己的养伤体会。
格兰特·希尔跳得很高，他在空中与别的球员争抢篮板。他的速度之快，弹跳之高，让人感觉就像是从炮膛中飞出来的炮弹一样。
雄鹿的球员追逐着希尔，而他早已跑到球场的另一端，正在和蒂姆·托马斯“单打”，托马斯被希尔逼得节节后退。那一刻，雄鹿208厘米的大个子托马斯竭力集中注意力，希尔要出手了，托马斯跳起准备封盖。只是这一次，希尔跳得更高，他把皮球从左手换到右手，然后出手，球的弧度非常高，垂直掉入篮网里。
这个入球棒极了，希尔一连串的动作美丽极了。2002年12月23日，魔术主场打雄鹿，希尔18投11中，砍下27分，还有7个篮板7次助攻2次抢断。
那一刻，仿佛一切又回到了1995年，当时希尔还站在篮球之巅，天空才是他的极限。这个夜晚，希尔在跳跃，而不是在一瘸一拐地走路，他在飞翔，而不是在痛苦地呻吟。仿佛，他又恢复了以前那个格兰特·希尔的本色，那个时候，几乎每个球迷都喜欢希尔，他能用他的优雅、魅力和活力“杀掉”对手。“我知道自己最初几年留下了很多美好的东西，想起这些我感觉很温暖。现在，我要竭力达到当年的那种境界。”希尔回忆道。
但残酷的现实是，在职业生涯前6年的风光之后，他的命运在瞬间转了180度，从天堂快速坠入地狱，最闪光的岁月一去不复返。2000年8月，希尔离开汽车城底特律，带着一腔热望赶赴美丽的奥兰多。当时，这是NBA最为轰动的事件，因为他将和特雷西·麦克格雷迪一起战斗，而他们被认为是NBA最有活力的梦幻组合，魔术也被认为自1995年闯进总决赛以来再次逼近总冠军。
可命运着实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在奥兰多的前两年，希尔很少打球，用他在球场上的超能力征服球迷，他更多的时候是拄着拐杖，给人留下伤病之躯的形象。要命的左脚踝，让他前后一共经受3次手术，脚踝里面放进了很多“硬件”来固定他的骨骼。2000—2001赛季，他只打了4场比赛，随后的一个赛季多了点，但也只是14场而已。
那是希尔最为痛苦和失意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似乎抛弃了他的队友们，也觉得他的队友们抛弃了他。他长时间地远离球队，甚至不能坐在场边观看比赛。这种感觉痛苦极了。他一度无法接受，因为在来奥兰多之前，在他可能打的最多的378场比赛中，希尔打了361场比赛，他经常为自己的铁人身板自夸，他常常夸耀说早在他在维吉尼亚州上高中的时候，他就几乎一场不落地参加了全部的比赛。
希尔被很多人认为是乔丹接班人，并非虚妄，他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模板——他比后卫的身材要大，比前锋的速度要快，比中锋的弹跳力更好。他在运球中启动的第一步就像当年迈克尔·泰森的上直拳，有着足够的打击力，它通常使对手们被重重击倒。希尔的第1步几乎能晃开所有的对手，对手要么不再够得着他，要么被晃得趔趄失去平衡。几年之后，当他历经无数艰辛成功复出之后，仍然能够突破防守者，但是他当年致命的“第一步绝招”越来越被很少地看见。
太多的人为希尔扼腕惋惜，太多的人为此一声叹息。“我一直很讨厌说某位球员是非常特别的，但以前的格兰特的确是特别的。”现任掘金主教练乔治·卡尔曾说，“你现在应该去拍拍他的背，赞许他，因为他能够从这么多的困难中走出，非常了不起。通过我们的观察，我们认为他仍旧是一位非常好的球员，但是，几年前他是特别的。”
活塞总裁乔·杜马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希尔曾经有多么出色，他知道以前的希尔有多么特别，希尔在他身边一起打了5年球，然后杜马斯才华丽转身，退役后“上了楼”，开始在活塞管理层工作，变成了希尔的老板。“我不知道他当时是否有最快速的第一步启动，但是只要他想到达哪个位置，我还从来没有看到有人能够阻止住他。”杜马斯伤感地回忆说，“当格兰特和我还在底特律一起打球的时候，我认为他是NBA最好的五位球员之一。每一年，只要格兰特打球，我就会本能地认为他是联盟MVP的候选人之一。”
特雷西·麦格雷迪——中国球迷熟知的麦格雷迪、希尔在奥兰多的战友，知道希尔有多么特别。职业生涯的早期，麦格雷迪还在多伦多猛龙的时候，和希尔在一起打过球，当然，他是希尔的对手，他来防守希尔。那个时候，麦格雷迪潜力很大，是让人敬畏的球员之一，他的垂直弹跳力有42英寸（约107厘米）的高度。但是，他经常被希尔的“快速猫步”所困扰。
“他的第1步实在是太有爆发力了，事实上，你永远都不会提前知道他要干什么。”麦格雷迪至今还为当年希尔惊人的启动赞叹，“我曾经非常害怕防守这个家伙，因为他的第1步天下无敌。一旦他进入篮下，就会在你的头顶灌篮。你不可能拦住他，当你什么事情还没有搞懂的时候，他就在你的头顶灌篮了。”
希尔后来没有取得人们期待中的那种成功，但这丝毫无法掩饰希尔是NBA的成功者，甚至比昔日作为巨星更特别的“成功”，他在被几乎判了“死刑”之后成功复出，保持常青表现。
上面提到的希尔对雄鹿那场比赛，发生在2002—2003赛季，那个赛季希尔只打了29场又挂了，并且他的伤病还在反复，2003—2004赛季打了67场，但接下来的一个赛季再次倒下，只打了21场比赛，不过那是他的最后一次受难。希尔惊人的意志力或许感动了上帝，从此再无大的伤病。2006—2007赛季，这是他在魔术的最后一个赛季，打了65场球，其次的一个赛季是70场，这之后他每个赛季都至少要打80场常规赛，2008—2009赛季甚至是“全勤”。也是从2006—2007赛季开始，他的数据虽然与昔日辉煌时期无法攀比，但依然保持得分11+、篮板4+的扎实表现。
最难熬的时候，他喜欢阅读。他读那种“自我帮助”性质的书籍，而且专门挑其中鼓舞性的章节阅读。他读高尔夫方面的书籍，不是全看，而是看如何集中自己注意力的部分。他看到特德·威廉姆斯如何成为一名棒球绝顶高手，然后因为参军终止了他的职业高峰期，后来威廉姆斯回来，仍然努力成为了最棒的击球手。
他阅读朗斯·阿姆斯特朗是如何击败癌症，如何再次成为环法自行车冠军的神奇。他阅读加里森·赫斯特是如何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从差一点失去他的腿到重返圣弗朗西斯科拿下职业棒球联盟“职业碗”冠军的故事。
如今的NBA球迷很聪明，也许他欣赏你的球技，但是不会把你当楷模看待，傻到膜拜一切相信一切，但希尔某种程度上可以被认为是楷模式的人选。他聪敏、优雅、风趣，他阅读书籍，这在今天的NBA中确实很罕见。他喜欢音乐，到客场比赛经常带着一大套音乐设备，有时候会自己作曲。他还收集非洲和土著美国人的艺术。毫无疑问，他是球员中的思想者。
希尔在他两年远离NBA赛场的时候，读得最多的一本书是《丑陋地赢得比赛》，作者是网球运动员布拉德·吉尔伯特。这本书给希尔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布拉德并不是一个伟大的运动员，于是他必须花心思在如何成功这方面。他有时候跟不上贝克尔这些伟大运动员的速度，于是他就必须打得聪明一点。有时候，他虽然打得很不好看，但是最后取得了胜利。”这本书给了希尔的一个最大启发是“我下面也要学习如何去丑陋地赢得比赛。”
希尔一次次复出，尽管很多时候感觉不好，状态生锈，苦苦挣扎，但他在咬牙坚持，为的就是去“丑陋地”赢得比赛。希尔最终没有成为乔丹，永远都没有，但是在球员屡次遭受重大伤病，依然能够成功复出，成为“常青树”的另类史册上，希尔肯定是NBA的第一人。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就是又一个飞人，是NBA的一个范本，值得所有遭遇伤病打击的球员的学习和效仿，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希尔这样的励志故事，人人都爱听，人人也都希望成为希尔那样的人。
感同身受的姚明更不例外，我曾经将希尔的话转述给姚明听，姚明点头：“你写的报道，我早就看到了。”希尔的话让巨人感慨万千：“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也知道他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他有那么多伤病，动过好几次手术，却打了这么多年，到现在状态仍然很好，实在是太让人佩服了。”
不妨看看我当时对希尔的专访：
问：每一个人在说起姚明伤病的时候，都提到你是姚明的榜样。那么，你对姚明的伤情有多了解？
希尔：我不能说我对他的伤情不了解，我经历过，知道那是怎么过来的。一个挫折接着一个挫折……我认为姚明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打持久战，要抱着长期的打算。3年之后，姚明肯定很沮丧……但是我有过一个赛季没有打球，也有一个半赛季没有打球，我才逐渐恢复健康。我同样在球队没有为我做出康复计划的前提下，靠自己打赢了这场战争。有时候，你就得靠自己，那是你的身体，那是你的职业生涯。
感谢上帝，我最终痊愈了，回到球场了，但是也花了太多的时间才恢复健康。你恢复健康，回到球场上，就要逐渐设立小的目标，每天都要定计划，一天天地去做，一周周地，一月月地，这样日积月累，你每天都会取得胜利。我知道姚想比赛，我不是太清楚他伤病的细节，我只是觉得他的心理，他的情感必须保持强大，逐渐寻找正确的答案，保持耐心。
问：从你的经验来看，你觉得姚明未来复出的可能性有多大？
希尔：我觉得可能性非常大。当我处于他那样的处境时，没人相信我能够回来。我的最后一次脚踝手术是2003年，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脚踝的问题了。姚明要保持积极的态度，不要逼自己太紧，我知道他不能打球，很想复出打球。我觉得吧，他应该和外界多联系，当我有问题的时候，我和橄榄球的还有其他体育项目的运动员联系，他们也有脚踝的麻烦。所以，姚明不能自己憋着，如果他给我打电话，我会鼓励他的。
问：那么，从你的伤病经验来看，当你有很多伤病的时候，那个时候有多难，是什么让你没有放弃，选择了坚持？我记得那是2000年，差不多6年的时候，你都有伤病的麻烦。
希尔：当你不能够打球，总是很困难，局面很艰难。从你的心理角度说，最困难的部分是情感，因为你不能打球。我当时意识到的事情是当你职业生涯到了尾声，当我逐渐变老，回首我职业生涯的时候，我可不想有任何遗憾，我希望自己竭尽了所能。自己能做什么事情，就要全力去做。我没有放弃，而是继续打篮球，成为好的球员，享受乐趣，我很好的回忆就是没有放弃。
对于希尔的话，姚明有着切肤的深刻体会。
2005年6月，姚明生平第1次被推上手术台，接受左脚踝的骨刺去除手术。第1次挨刀，难免害怕，更可怕的是，他手术前看了一张X光片。
“我第1次动脚手术的时候，看过希尔左脚的片子。我当时看了，惊呆了，那里左一根钢钉右一根钢钉，前一根后一根，我当时就想，‘这还是人的脚吗？这样的脚还能打球吗？他到底是怎么样做到这一切的？’但大家都看了，他不仅在打了，而且打了很长时间。并且，他打得很好。”
作为“病友”，而且病灶主要是脚踝的“病友”，姚明比谁都清楚希尔有多么不容易：“外面的人可能知道希尔为了复出很努力地康复，但我知道，他做到这一切究竟有多么不容易。这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按理说，他为什么那么拼命复出呢，他不缺钱，他之前赚了足够多的钱。他就是为了打球，他就在坚持，然后为了这个目标矢志不渝，坚持不懈地努力。现在，他的坚持看到了回报，他不仅在球场上打出很好的状态，还让人看到这个人究竟有着多么大的人格魅力。”
台面上，姚明说希尔就是他最好的榜样：“我如今的左脚就像希尔当年一样，里面密布着钢钉。我当然希望像希尔那样，我会努力，能不能成功，我不好说，就看结果了。”
但私下里，姚明早已选择了放弃。希尔是命运的强者，姚明最终选择了“认命”，可能是性格使然，更或许是状况不一。希尔2003年接受过脚踝的大手术后复出，尽管还接连被伤病所困，但都不再是脚踝部位，而姚明却不一样，左脚踝在2009年接受手术，缺席1年后复出，出问题又是同样的左脚，这让姚明变得恐惧和绝望，害怕再次复出后的又一次受伤会危及他下半辈子的正常生活。
姚明尊重格兰特·希尔，感佩他的勇气和坚持，他曾经一次次像希尔那样选择坚持，像希尔一样勇敢，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身边的朋友都感慨姚明的坚持，安迪说他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方面，他的坚持很了不起，一般都人都看得到他英雄的一面，却看不到背后的辛苦。你能够想象他的脚里有二十几根钢钉，还有钢片吗？这需要很大的意志力，当然，你说我给你一千多万美金，却去做一些复健的工作，不是很过分。
可是你换一个角度来看，你每一天都去做同样的事情，抱着很大的希望，经过很多努力，回到球场上。可是，再次受伤又让你要重复之前同样的过程，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需要强大的意志力。这就好像是给你一千万去跑马拉松比赛，但就是知道一千万在前面，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跑完的。所以，我觉得这是姚明一个非常不容易的地方。”
可再强大的意志力，也会有崩溃的那一刻。最终，脚踝的又一次伤病成为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巨人高大的身躯。姚明摇着头说：我不想再过那样伤病后的恢复生活了，你不知道那有多难，我也不想以后成为残废，连抱孩子都不行。再说了，正常人谁想成为残疾啊？
人生在世，俯仰之间，命运无处不在，选择随时都有。但重大的选择就那么几次，一向争强好胜的姚明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10 一场被事先张扬的退役
所有相关的体育媒体人都不会忘记北京时间2011年7月9日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很多人从睡梦中被电话吵醒，然后急匆匆地赶往单位，紧急赶做姚明退役的新闻。几十分钟之前，雅虎体育记者阿德里安·沃纳洛夫斯基发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姚明已经向NBA和火箭提交退役申请，职业生涯结束。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一个来自大洋彼岸下午的爆炸性消息，挑动整个中国的媒体界神经……
这原本是一段清闲的时间，NBA陷入漫长停摆，自由球员和很多球队“眉目传情”、然后决定归宿的喧闹已经无从说起，大家正好可以休息休息，放松一下。但孰料经常爆料的沃纳洛夫斯基又放了一颗“卫星”，让很多人瞬间进入陀螺高速运转的工作状态，恨这位美国同行恨得牙根痒痒：谁让你这个时候这么多事！你去年提前宣布詹姆斯的“决定”固然厉害，但是姚明要退役，在圈内根本不是一个秘密，你何必道听途说，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其实，姚明并没有向NBA和火箭提交所谓的退役申请，美国这位同行所谓的传真申请并不属实，沃纳洛夫斯基的消息源其实来自火箭管理层的某位人士。姚明此前就已经告诉火箭老板亚历山大和诸多高层，表示自己决定退役，让火箭另有打算。姚明很实在，因为火箭6月底就要选秀，姚明下个赛季会不会尝试复出，对于火箭未来的方向有着很大的影响，为了不耽误俱乐部的重建工作，姚明如实相告。当然，他和火箭说了，希望火箭在这件事情上选择保密，他打算最早8月份才会宣布正式退役。火箭自然点头答应，可是没想到“纸里包不住火”，火箭内部还是有人把这个消息给漏了出去。
说起来，这也是美国媒体的能耐。他们有着彻底的言论自由和发表自由，这样的大背景是他们的天然优势，也让他们有着强大的影响力和地位，号称是立法、行政、司法之外的“第四力量”。美国历史上有名的“水门事件”，就是《华盛顿邮报》深入跟进，报道了这一惊天阴谋，逼迫当时的美国总统尼克松下台。记者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从绰号“深喉”的秘密线人处收到内幕消息，让阴谋大白于天下，两人也因此成为报界传奇，让美国媒体在社会上的地位更加显赫。
所以，美国记者从火箭内部这里挖到姚明退役的猛料，并不算出奇，尽管火箭总经理莫雷一向以嘴巴紧自诩。从NBA方面来说，这是一次典型的泄密事件，沃纳洛夫斯基写出这条超级新闻，消息源肯定是他在NBA和火箭的线人。对姚明方面来说，他们在消息走漏之后陷于极大被动，不得不紧急进行危机公关，对于姚明的商业利益肯定不利。最大的赢家自然是沃纳洛夫斯基和雅虎体育，此次行动捕获“巨鲸”再次提升了他们在业界的地位。
“明谢”退役发布会媒体证
雅虎体育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中美两国都引起“地震”，进而引发全球媒体的高度聚焦和强烈共振。9日上午，姚之队负责人章明基接受媒体采访，否认姚明提交退役申请和决定退役，稍后他们会给出进一步声明。可是，这则消息已经引起世界媒体的“轰炸”，火力过于强大，这让姚明方面无法招架，很快给出紧急声明：姚明将于7月20日在上海举行新闻发布会，谈他未来的个人事业规划。
姚明在“明谢”退役发布会上讲话
那个时候，姚明方面已经决定召开一场宣布退役的发布会，给外界一个正式的交代，尽管他们在短时间内措手不及，但还是很快做出反应，迅速行动起来。姚明后来透露，他们得知消息后非常被动，赶紧召开了一次会议，最终决定与其否认、隐瞒，还不如借此机会昭告天下，从此图个清静。而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姚明是准备在8月初或者8月中旬再宣布退役，他们已经想好了系列的退役宣传计划，会有条不紊地进行，可是人算从来不如天算，计划从来都不如变化快。
这场发布会引起了外界无尽的猜测，普遍的看法是发布会名义上是谈姚明个人发展规则，其实就是正式宣布退役。但是鉴于章明基此前口气强硬地澄清雅虎体育的消息，所以也有人认为届时的发布会会留有余地，甚至出现姚明否认退役的惊人场面。如果姚明宣布没有退役，从美国赶来出席的火箭总经理莫雷再表示他们不排除未来签下巨人的可能性，那岂不是天下大乱！
甚至，姚之队都将悬念保留到最后，一直到发布会前夕，整个姚之队从上到下在被问及姚明退役一事，都众口一词地含糊起来，不愿意剧透：“到现在为止，都不能说这是姚明退役的发布会。我们没有说过这个话。”在被问及是否愿意证实火箭总经理达瑞尔·莫雷要来沪参加发布会，章明基很快地回答说：“目前，我不会证实任何消息。”一家网站发了姚明将于7月20日下午两点，在上海浦东嘉里酒店三层举行发布会的消息，但很快接到姚之队工作人员的电话：能不能把这条稿子涉及时间和地点的内容删掉，因为一旦被很多人看到，会引起大批球迷围观，届时现场秩序很难控制。
从新闻传播学的角度说，姚之队这样做无可厚非，他们要尽最大可能保留这场发布会的悬念，充分吊起外界胃口，起到最好的传播效果。这样做，姚之队足够职业，也足够有策略。
一直到发布会当天，还有很多人询问我：今天，发布会会宣布姚明退役吗？我的回答很肯定：肯定要退了，否则这么大的场面，姚明改口说不退，那么如何向世人交代？等到记者们来到发布会现场，领到的采访证上写着“明谢”，就彻底明白姚明的良苦用心——“明谢”就是“鸣谢”，姚明自然要感谢大家这些年来对他的支持，而“谢”同样有谢幕的意思。在巨大的上海厅，舞台上方的“明谢”字样醒目硕大。
11 火箭总经理的末班车
在谈及这场举世瞩目的新闻发布会时，姚明私下说：还是尽量低调，不想搞太大的动静，不要太高调……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由于事关一个时代人物的告别，姚明自己想低调都很难。仅仅在数天之内，要求采访的媒体就超过100家，不仅中国各大媒体悉数报名，美联社、法新社、路透社国外三大通讯社也都在列，央视给予5个小时马拉松直播的“超规格待遇”，美国CNN等世界级电视台现场报道，还有央视、上海电视台、NBATV现场直播发布会。最终统计，当天采访发布会的媒体超过150家，记者人数在400名左右。
还从来没有一名运动员退役，能够有这么大的排场，吸引这么大的关注。甚至，也从来没有一位非政治人物能够让央视进行那样的直播，被《新闻联播》浓墨重彩地报道。
高朋满座。
中国篮协来了主管国家队的副主任胡加时，火箭特意派出总经理莫雷出席，NBA中国区CEO舒德伟过来捧场，姚明的亲朋好友组成声势浩大的“亲友团”。此前，姚明遍邀自己的昔日教练和队友、发小、好友出席发布会，想让他们陪自己度过这个难忘的历史性时刻。姚明在休斯敦的最好朋友、火箭中文电台主持人姚安迪也千里迢迢地赶来，安迪说自己最初有些犹豫，因为他还有在银行的工作，请假很麻烦，但最后考虑到这是姚明职业生涯的告别仪式，他还是决定克服一切困难，过来看一看。
安迪出现在现场的时候，很多人过来打招呼，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以前驻站休斯敦采访的记者，差不多有十个之多。没有来全，但在姚明新秀赛季就去休斯敦采访的也大有人在，拍照的时候，先是大家一起照了一张，然后又有记者自发地合影。“来，我们在休斯敦第1批的记者照一张……现在，该第2期了……哈哈，这有点像黄埔军校，都几期几期了……”很多驻休斯敦采访的记者都在感慨，“姚明现在退役了，再也不会去休斯敦采访了。那是一段谁都忘不了的岁月……一转眼，时间过得真快啊，姚明都退役了。”
火箭总经理莫雷是最被关注的嘉宾之一，他一来到现场就被拉到央视的镜头面前接受采访。发布会结束，他再度接受央视的采访，然后是上海电视台的采访。这还没完，下一轮又是来自全国各地媒体的群访。姚明退役，莫雷惋惜，“没有了姚明，是对我们俱乐部的一大打击，我们都很难过。”
莫雷能来发布会，让人大吃一惊，因为NBA正在停摆状态，如果不是联盟特批，莫雷不可以参加姚明的新闻发布会。莫雷此次来得很“惊险”，他是在最后时刻才赶上“末班车”。雅虎体育7月9日曝出姚明退役的消息后，姚之队紧急决定7月20日召开新闻发布会，决定在这个时间宣布退役。姚之队也邀请火箭，希望对方有一位高级代表参加此次重要的发布会，火箭很重视，立刻向联盟打申请特批。但迟迟没有等到回音，一直到当地时间16日，火箭才收到申请被批准的通知，莫雷立刻订了18日去上海的飞机。如果申请再晚一点批准，莫雷很可能就无缘姚明退役发布会。
显然，联盟特批火箭参加姚明发布会，可以看得出NBA对姚明的厚爱，而对于火箭来说，尽管他们早已得知姚明要退役，但他们还想攀姚明大树。莫雷此次行色匆匆，很辛苦。他19日傍晚来到上海，仅仅在上海逗留两个晚上。21日一早，他就搭飞机回美国。这次急行军式的旅行，莫雷自然很累，可是他说，“我虽然很累，但今天是大时刻，能够被姚明邀请，是我的巨大荣耀，我异常兴奋。”
莫雷2007年接替原先的总经理道森，成为火箭新一任掌门人，他年轻有为，雄心勃勃。他原指望靠着姚明和麦格雷迪作为球队核心，有一番作为，成就自己的事业，但时运不济，姚麦频繁受伤，这一组合成为镜中花、水中月、莫雷很遗憾姚明那么早退役：“是的，我有些吃惊。我知道他还想打很多年，还想取得很多目标，他在CBA拿过冠军，在NBA他也想拿一个。我原来以为他还会继续追求自己的篮球事业，可是他的身体并不配合。现在，我很高兴，他做出这个决定，尽管他不打篮球了，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他还可以做很多伟大的事情。”在莫雷看来，姚明肯定能够入选名人堂，“尽管这件事情是由别人来定，但对于我来说，他取得了很多，配得上这份荣誉。”对于姚明在休斯敦火箭队史上的地位，莫雷大赞，“在我看来，他是火箭队史上最有名的球员，这座城市会非常怀念他。”他希望姚明能够永久成为火箭一部分，“他是火箭大家庭的一部分，我希望他一直是这样。”
姚明退役后，很多媒体都在调查一个问题：后姚明时代，你还会关注NBA，关注火箭吗？至少对于火箭来说，他们还是很重视中国市场，莫雷不辞辛劳参加姚明退役发布会，而且言必称火箭必须要保留“姚明文化”，“勤奋，谦卑，幽默，聚焦胜利和团队，全力争夺总冠军。这就是我们需要的姚明文化。”
说到做到。
2011—2012赛季，就在火箭媒体室的对面墙上，贴了一张巨大的海报，哈基姆·奥拉朱旺、迪肯贝·穆托姆博和姚明身影赫然其中，上书：传统会继承下去！
12 那一刻，有没有泪？
姚明站到台前，身后就写着“明谢”，他没有多少铺垫，就直奔主题，“半年多以来，和许多关心我的朋友一样，我也是在漫长的期待当中度过的。这段时间里，内心十分纠结，反复思考。为此，今天我要宣布一个个人决定：作为篮球运动员，我将结束自己的运动生涯，正式退役。”
这意味着姚明的篮球职业生涯彻底结束，而且是“全退”，不仅终结在NBA的职业生命，而且再也不会征战国家队或者CBA。尽管在稍后的记者提问环节，还有媒体询问是否“全退”的问题，但是姚明已经表示他不可能再回来打正式的比赛了。有媒体所谓的“余地”，只不过是姚明表示他未来肯定不会离开篮球，肯定会从事与篮球有关的活动，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的“篮球生涯”并没有结束。
1999年1月，飞人乔丹在第2次退役发布会上，情不自已，洒下英雄泪，他说自己有着“99.9％”的可能性不会重返NBA。十余年之后，在遥远的东方，姚明召开了一场规模足以超越乔丹的发布会，但他没有流泪。有媒体捕捉到的姚明用纸巾拭泪的镜头，其实是现场太热，姚明擦汗，“没有流泪，是因为我对退役已经有着充足的思想准备。”
5天后，中国篮协在北京又为姚明举办退役仪式，这是篮协历史上的第1次，姚明被授予“中国男篮终身荣誉队员”。依旧是高朋满座，依旧是荣光无限。
一代巨星，就这样风光谢幕。这是一个让人遗憾的结局，因为姚明今年只有31岁，原本是运动生涯的巅峰时期，但是被伤病所困，无从摆脱，最终选择退役。但也不失为一种解脱，姚明现在退役可以避免后半生残疾的巨大风险，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正如姚明自己所说，他不打篮球了，但是还会做和篮球相关的其他事情，他的“篮球生涯”依然在持续。
千言万语，最后其实就是一句话：希望姚明未来的路走好，开辟出另一片新天地。那天，一些记者采访我，这也是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13 “姚钱树”有多大？
姚明退役会给多少人带来影响？或者更直白一点：姚明养活了多少人？
讨论姚明养活了多少人，不妨借用“硬球”这个概念，追探姚明登陆NBA九年来，在最直接的经济方面带来的强烈效应，强力拉动NBA在华迅猛发展，四面开花。或者说，用“硬实力”这个词亦可。软实力方面，姚明的影响力已经超出体育范畴，延展到社会层面——他是中国最被世界公认的国际级体育巨星，美国人知之最多的中国人，他在一定程度改变了世界对中国人的认知，是中国在全球最好的名片之一……不一而足。
如果说经济是硬道理，姚明在NBA打得是篮球，那么就来看看巨人制造的“硬球”影响力。
1999年，王治郅在NBA选秀第2轮第7位被达拉斯小牛选中，成为NBA中国第一人。2000年，好事多磨，他终于登陆NBA，轰动一时，时任美国总统的克林顿形容为“这是美国从中国进口的最大宗商品”。克林顿的这句话后来无数次被安到姚明的头上，多少有些以讹传讹的意味，但更多是因为王治郅在NBA生涯多舛，姚明制造出远甚大郅的动静，让巨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美国从中国进口的最大宗商品。2009年，中国战略经济对话，又一位美国总统奥巴马提及姚明，他援引姚明说过的一句话：“不管你是老队员还是新队员，我们都要互相适应”，形容中美经济需要不断沟通和交流，甚或必要时刻，彼此学会妥协和让步。
两位美国总统先后提及中国NBA球员，让姚明在若隐若现之间，成为一位经济人物，一位左右着NBA篮球甚至延及中国篮球经济的巨人。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当之无愧，扛鼎人物。
2010年NBA中国赛，在北京和广州两地举行，总裁大卫·斯特恩全程跟随。这是NBA在华的第5次中国赛，每一次斯特恩都会如约而至，中军帐内坐镇，参加每一个重要的活动，哪怕他年近花甲。昼夜颠倒的中美时差让这位精力充沛的老人也有些疲惫不堪，在公开亮相的时候显得有些憔悴。在北京的时候，他在接受部分媒体采访的时候，偶尔还会疲倦地打哈欠。
因为中国已经成为NBA美国之外的第2大市场，潜力还大有可挖，斯特恩事必躬亲。
2009年中国赛，曾经有记者在新闻发布会上询问NBA每年从中国卷走5000万美元收益的传闻是否属实。斯特恩微微一笑，对这个数字不予置评，但是他同时透露，NBA在华的收入相当可观。
2010年中国赛广州站，斯特恩和国内某一家大型门户网站宣布合作，后者成为NBA中国官方互联网合作伙伴，得到NBA比赛视频现场直播的权益。这笔为期3年的合同，具体金额究竟是多少是NBA和该网站恪守的商业机密，引起众多猜测，有说是3年3000万美元，还有人认为是3年9000万美元的天价合同，但无论如何都创下历史新高。几年下来，就网络合作伙伴来说，已经先后有4家网站和NBA合作，付出的代价不断攀升，直至这次某门户网站企及最高点。
在华收入可观？
每年卷走5000万美元？
上述提到的某门户网站为拿到NBA的视频权益，一年付出的价码就在千万美元级。此前，匹克、方正、安踏、青啤等国内巨头企业就与NBA结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联想、海尔、蒙牛、海航、安利等企业也与NBA有不同层面的合作。仅仅从近20家国内企业和NBA的合作关系来看，NBA在中国的收益绝对不菲。有人曾经评估，NBA现在在中国的年收入不低于7000万美元，并不是一个空穴来风的数字。
NBA在任何场合都毫不讳言，中国是他们最重要的海外市场，也是潜力最为可观增长最有希望的市场福祉所在。
在过去两年，NBA本土裁员9％，NBA中国的员工却在不断增长，NBA网站有30％的流量来自于中国。NBA相信，他们未来在华的收入激增的可能性还很大。
给NBA一个支点，就能够撬开巨大的中国市场。
第1个支点，毫无疑问是迈克尔·乔丹，是他从NBA在1990年代中期几乎是免费赠送给CCTV播放录像开始，到1997、1998年总决赛，公牛两年在总决赛血拼爵士，这个童话般的联盟在最快时间里得到爆发式推广，口口相传的球迷群体雪球般越滚越大，逐渐成为铁杆拥趸，NBA在中国市场开辟出一块不菲的市场份额，没有它，NBA日后也不会顺风顺水地在中国“开疆辟土”。
第2个支点，王治郅2000年赴美打NBA是助推，但真正立下支点扎下根基的，却是姚明。正因为姚明被选为2002年状元，在休斯敦逐渐打出一片天地，不断成长为联盟巨星，NBA前所未有地让中国球迷觉得那么近，那么亲切。也正因为NBA在中国有这样一位绝佳的代言人，他们开始不断进攻中国市场，摧枯拉朽，NBA中国赛、在北京和上海设立办事处、NBA电视转播在中国国家和地方电视台遍地开花、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与NBA结成合作关系，等等，都变得水到渠成，瓜熟蒂落。2010年1月，由众多国际巨头公司控股的NBA中国全新创立，迪斯尼、中国银行、联想控股、李嘉诚基金会、中国招商银行等俱现身其中，被外界估值为高达23亿美元之巨。NBA在中国铺的摊子越来越大，其雄心日渐勃勃。
这一切均非姚明一人可为，但是他作为代言人的力量实在无穷。也只有姚明这样一位身高和影响力均达巨人级别的球员，才能制造这样轰动性的“硬球效应”。
火箭的“姚钱树”有多大？这是坊间最感兴趣、讨论最为热烈的话题之一。答案是绝对没有很多人想象得那么多，姚明给火箭额外带来的年收入可能也就在300万美元左右，至多不超过400万美元。
这肯定是火箭的高度商业机密，但是这笔账并非没法算。一支俱乐部的收益主要看门票、球馆广告、电视转播、球衣球鞋纪念品等销售、球馆饮食及其衍生消费等几块。姚明之于火箭，是能够带来一些华人球迷，但数量极其有限。来火箭主场丰田中心看球的球迷，基本全是本土球迷，华人球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尽管休斯敦当地有华人球迷社团，每逢春节等中国重要的传统节目，都会组织一定数量的球迷观战，火箭也会顺水推舟，不仅给予折扣，而且也会在球馆营造中国氛围，挂灯笼，邀请一些中国艺人表演舞狮、杂技等传统曲艺。可这是偶尔，整体观之，这部分球迷带来的收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姚明真正能够带来附加值的是球馆内一些来自中国企业的广告。这还要分两个层面，如果一些中国企业是NBA联盟的战略合作伙伴，那么他们的广告即便在丰田中心滚动展示，收益也归联盟，然后NBA按照在30支球队之间均分，摊到火箭的头上，这块蛋糕已经剩下不多了，远没有想象中大。另外一个层面，就是火箭单独和一些中国企业有协议，将广告牌放在他们可以自主开放和营收的位置和时段，这才是姚明给火箭带来的额外收入。
那么，算一下第2笔账。火箭在姚明打球后期的几个赛季，中国企业在丰田中心投放广告有六七家，而每一家通常的价格在30万美元左右，通算下来，一个赛季也就200万美元左右。广告价格不高，是因为来自中国企业的广告受限颇多，投放的时段要遵守NBA的相关规定，而且一旦碰到全国直播的比赛，就不可以滚动这些中国企业的广告，具体广告还要按照NBA的规定来做。NBA到了季后赛，是“另外一个赛季”，受关注程度远胜常规赛，可是NBA规定季后赛只能滚动显示来自NBA指定的广告，不能显示俱乐部自主开放的广告。
200万美元左右，这是火箭能够通过接单中国企业广告，吃到的最大一块蛋糕。其余来自中国的广告、电视转播等收入，虽然总额不小，但是要由30支球队瓜分，已经被稀释太多。火箭从这一块可能分到一百多万，至多200万左右美金。两下相加，姚明给火箭带来的“硬球经济”收益差不多是300到400万美元。这笔钱并不算多，考虑到姚明最后几年伤多打少，火箭都是付给巨人顶薪，火箭并没有赚多大的便宜，倘若他们能够用顶薪签下又一位特权球员，依然会有着很强的票房号召力和商业开发价值。
但这是精打细算的小算盘，还有一本更大的账本。NBA目前在美国本土四大职业体育联盟中，国际化开发最为成功，这方面的标杆球队就是火箭。这样一支最近十几年来大部分时间不温不火，至多打进季后赛第2轮的球队，能够在后来福布斯NBA球队市值排行榜中以4.7亿美元排名第六，很大程度上是姚明的拉动效应。因为火箭拥有一位世界级影响的大明星，自然会让俱乐部水涨船高。更不要说，火箭老板亚历山大在中国国内沾了姚明影响力的光，在一些企业进行战略投资，赚得盆满钵满。
姚明退役，亚历山大称这是对俱乐部历史性的打击。对于球队战力损失的影响倒是其次，最具分量的还是姚明倒下，火箭失去一位世界级体育巨星，那么火箭可能由以前的一线俱乐部跌到二三线俱乐部。说到底，俱乐部还是以球员为本，拥有一位历史性球星是最大资本和财富。
姚明给火箭直接带来的“硬球经济”收益虽然谈不上很多，但是“硬中有软”，“软中有硬”，两相结合，收益就大了去，无论纸面上还是纸面下。
只有真正从事篮球媒体报道的资深人士，才会明白姚明对于媒体有多么重要。
时至今日，篮球专业报纸就有《篮球先锋报》《篮球报》和《体育天地·MVP》三家，国内体育专业报《体坛周报》也辟有报道分量很重的《扣篮特刊》。而篮球专业杂志更甚，最红火的时期超过15本，每一两年就诞生一本新的篮球杂志，如果加上衍生的球鞋等更加细化的杂志，更是铺天盖地。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姚明登陆NBA，进一步掀起国内NBA热潮之后创办的，报道的重点内容也都是NBA和姚明，发行量也在姚明成名成腕之后节节升高。姚明打和不打，对于报纸和杂志的发行量影响虽然没有电视大，但也会受到比较大的冲击。
一个姚明养活了多少人啊，这是不少人的共识和感慨。
综观国内各门户网站，体育都是必设的核心频道，NBA几乎都是体育频道的“要塞之地”，在姚明NBA大火、国内足球备受丑闻冲击之后，NBA已经跃居体育的头牌地位，配备的编辑、记者、写手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来说，都是体育频道中最多最强。当然，NBA的流量也是高居体育首位，火箭更是高居不下，一场有姚明的火箭比赛取胜，通常体育当天Top10的新闻都会是关于姚明和火箭的新闻，Top20的新闻只会有三四条非火箭和NBA的新闻。2009—2010赛季，姚明经年不打，火箭的新闻和同时期相比，均掉落30％～50％，对各门户体育网站的流量冲击很大。
即便对于相对强势的电视媒体来说，情形也是如此，甚至更烈。姚明2009—2010赛季不打，央视收视率降至姚明登陆NBA后最低，只有0.3％左右，甚至低于晚间的CBA联赛收视率。地方台收视率暴跌到0.1％。而有姚明的比赛，每场直播都会有2000万到3000万球迷收看，每场比赛参与的短信投票平台有着几千页的大规模参与，而姚明不打，参与球迷会锐减90％。
遥想当年，易建联2007年被雄鹿选中，他和姚明的第1次“中国德比”，国内强势媒体几乎倾巢出动全程报道，转播比赛的央视统计显示，超过1亿中国球迷观看直播，让闻听消息的美国同行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美国同行或许还不知道，当央视转播火箭一场重磅比赛，哪怕是常规赛，收视率最多时候是NBA总决赛的8倍。他们或许更不明白，中国篮球人口有3亿，超过美国的人口，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冲着姚明和火箭才看球的。有姚明的赛季，中国电视台一个赛季突破10亿观众的天文般数字，绝对不是一个神话，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
在休斯敦，姚明表现红火的时候，有CCTV、北京电视台、上海电视台、CSPN等数家电视台驻扎。而2009—2010赛季姚明不打，只剩下CCTV, 2010—2011赛季开始，姚明情况不明朗的时候，同样只有央视一家在这里采访。姚明后来伤了，国内其他电视台来休斯敦的一家都没有。
透视姚明左右篮球媒体报道的现象背后，还有媒体被关注程度、商家投放广告等诸多连锁变动。有姚明在，相关投放广告数量和频率就多，收入就多，不在，就出现全面下滑的态势，这一点对于电视台来说尤甚。NBA现在是中国最受欢迎的体育直播赛事，姚明和火箭表现出色的时候，其间播放的广告价格要超过乒乓球、羽毛球等中国传统体育强项重大赛事期间的广告价码。
姚明这棵“姚钱树”，对于媒体的影响有多么巨大，可见姚明制造的“硬球效应”，是多么硬的一个道理。它虽然没有刚性到没有姚明，球迷就不看NBA的程度，但冲击波还是强烈到篮球媒体损失至少三成受众的严重程度。
火箭更衣室，说起姚明，很多人都是称赞有加，溢美之词不断。一方面，姚明确实勤力，他的努力让每一个队员看在眼里，敬佩在心里。另外一方面，很多人都沾了姚明很大的光，得了不小的实惠。因为姚明和火箭在国内就是“中国火箭队”，宣传效应不言自明，凡是在火箭崭露头角的，都会得到中国商家的青睐，然后收到一份丰厚的赞助合同。曾经或者正在火箭效力的路易斯·斯科拉、肖恩·巴蒂尔、查克·海耶斯、凯瑞·洛里、帕特里克·帕特森等都有来自中国不同运动品牌的合同，此前退役的穆大叔，被转会的兰德里，投奔湖人的阿泰斯特，也都“一荣俱荣”，成为中国商家的香饽饽。
不仅是火箭球员，现在几乎是NBA全联盟的所有球员都知道中国是一个神奇的国度，那里因为神奇的姚明效应变得：“人阔，钱多”而速来。跟随科比·布莱恩特一起去中国的ESPN电台主持人，在中国目睹“小飞侠”被顶礼膜拜，惊呆了：“啊，你难以想象科比在中国有多么受欢迎，他比在美国要受欢迎得多。他在那里就是一个神！”
对，就是姚明让NBA球星在休赛期频繁去中国就像到拉斯维加斯或者夏威夷度假一样轻易和享受，让中国成为NBA活动的海外最大集散地，他甚至让篮球无疆界、大篷车、NBA训练营等普通活动对于媒体来说也变得无比有吸引力。他改变了NBA球星基本由美国本土企业赞助和代言的传统商业模式，让更多NBA球星接过来自中国企业递去的橄榄枝。
当然，众多的中国商家除了一少部分“钱多人傻”，盲目跟风赞助之外，更多的是和NBA一起双赢。因为姚明曾经在火箭的绝对强势地位，中国因素在赛场内外被反复宣传和强化，中国的运动品牌和其他企业觉得有必要也有纽带，在NBA这个高端的体育平台上去展示自己宣传自己。一家国内运动品牌的老总就感慨地说，他们正是因为姚明在火箭打球，在休斯敦召开新闻发布会，才逐渐和NBA接上头，知道如何在NBA做广告。中国企业的品牌推广，开始在全球最为活跃的职业联赛抢滩，自此上了一个更高的平台。
谁也不能否认，姚明进入世界篮球最高殿堂，打得风生水起之后，最为受益的个体是他自己，他身家超数亿，名利双拥。但是，姚明在自己巨富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回馈，除了多次为国内多次天灾捐款，他还给国内运动员带来一种美丽的“经济活动”——做慈善，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篮球这样一个圆球，能够被姚明打造出如斯的“硬球”，堪称中国体育史的一个神话，前无古人，短时间内也注定后无来者。从这个角度说，姚明即便退役，也无憾。
2009年2月21日，丰田中心，本书作者张强专访火箭队总经理达雷尔·莫雷。
达雷尔·莫雷身高1.95米，最大爱好却是数字，获麻省理工学院MBA学位，在芝加哥自创体育信息咨询公司，专门为各种职业球队提供运营数据分析，几番折腾后，成为火箭总经理。在特雷西·麦格雷迪单方面宣布伤停时，他接受我的专访时表示，特雷西太情绪化；姚明则是唯一的“非卖品”。但在“MM”烟消云散之后，火箭在莫雷的“去情绪化”操作下从未涉足季后赛。
朱骏伟/姚明发小
姚明，祝贺你，你终于解脱了！真的！
弗兰·比林伯利/《休斯敦纪事报》记者
老实说，我觉得中国篮协浪费了姚明九、十年时间，他们过度使用了姚明。他们说姚明是第一个和外界联系广泛的人，事实上，他们没有说姚明是先锋，他们没有真正看到姚明让这项比赛成长。他们让姚明打国家队比赛，太多了，太糟了。
姚明
如果我因此不能够参加奥运会，将是我永生的遗憾。
肯尼斯·福斯特/休斯敦著名外科医生
这超过了他的身体极限。一方面，他的身材太大，另一方面，有些人的身材天生就无法承受某些冲击。姚明在NBA要打高强度的80多场比赛，还要打奥运会、国家队比赛等等，他的身体已经超极限了。最终，他的身体崩溃了。
※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是美国负责太空计划的政府机构。
※发展联盟：NBA的二级联盟，也是人才库。有很多球员从发展联盟进入NBA，并表现出色，比如查克·海耶斯，还有华裔球员林书豪。
※德比：原为赛马比赛用语，“德比大战”形容“来自英国德比郡赛马之间的比赛”。后被引申至体育比赛领域中，可以形容两支同城球队之间的比赛，也可以形容来自同一个国家运动员之间的比赛。
※Rivalry：原意是“竞争，对抗，对立；竞争行为，对抗行为”，在NBA则专指带有个人恩怨情仇的个人对抗，一般发生在巨星身上，小人物没人关注。
※应力性骨折：一种过度使用造成的骨骼应力性骨折损伤，当肌肉过度使用疲劳后，不能及时吸收反复碰撞所产生的震动，将应力传导至骨骼，可引起小的骨裂或骨折。
※顶薪：一名球员与自己母队或者另外一支球队所能签下的最大合同。
※硬球：Hard Ball，这个热词出处是2009年1月，克里斯·马修斯推出的著作《硬球——政治是这样玩的》。马修斯用“硬球”这个概念，指的是政客在权势角力中手段直接，强悍出击，做派强硬，这和软球（Soft Ball）追求的犬儒风格显然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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