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华清恩幸古无伦

西安东30公里处，有一名山曰骊山，在陕西临潼城南。骊山系秦岭山脉的一个支峰，东西长5公里，南北宽3公里，最高峰海拔1256米。山势矫健，松柏葱郁，由远望之，宛似一匹苍黑色骏马。古称黑马为“骊”，故名骊山。山左右皆峻岭，如云霞绣堆，又称“绣岭”。以石翁谷为界，分东绣岭和西绣岭，两峰耸峙，斜向渭滨，每当夕阳西下，辉映山峦，染红轻烟之时，金黄之霞分外妖娆，称为“骊山晚照”，被誉为古关中八景之一。骊山近在京畿，苍翠秀雅，又有源源不竭的温泉水，周、秦、汉、唐以来都在这里建有行宫别馆。公元前八世纪周幽王建骊山宫，与宠妃褒姒住在此处，周围筑有烽火台，著名的“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就发生在骊山。山上名胜除烽火台外，还有老君殿、老母殿、人祖庙、石翁寺、兵谏亭等胜地。沿山一带，有周幽王陵和褒姒墓，有战国时的名医扁鹊墓和赵国宰相蔺相如墓、坑儒谷等。

骊山北麓有温泉。古人认为温泉可驱除灾邪恶疫，所以秦始皇在骊山用石头砌起了温泉池，称“骊山汤”。汉武帝时扩为离宫。北魏时曾在此立“温泉颂碑”，古称“玻璃碑”，隋文帝时重建。唐太宗贞观十八年(644)，诏令左屯卫大将军姜行本、将作少匠阎立德在骊山主持建造了“汤泉宫”，咸亨二年(671)改名“温泉宫”。风流天子唐玄宗将它扩建为以温泉为中心的“陪都”，天宝六载(747)改名为华清宫。因宫殿建在温泉地，又称华清池。华清宫在当时规模气势颇大，遍山松柏花木，亭台殿阁从山脚一直排到山顶。宫殿朝北，正门叫津阳门，南有飞霜殿、九龙殿、玉女殿、宜春亭、四圣殿、长生殿、集灵台、朝元阁、老君殿、斗鸡殿、羯鼓殿等。唐玄宗每年旧历十月偕同杨贵妃来此越冬，第二年二月或四月才返回长安。安史之乱起，华清宫遭叛军洗劫，不少宫殿被毁。后在唐末动乱中，华清宫所有宫殿楼亭都遭破坏。华清宫因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而负盛名，大诗人白居易将他们的故事写成《长恨歌》，这段缠绵哀怨的爱情故事遂因而广为流传。

在骊山，历代文人墨客留下了不少优美动人的篇章。正如宋人朱光庭在《华清》一诗中所云：“骊山秀色古今同，尽入诗人感慨中。”从中唐起，诗人们笔下的华清宫多为荒凉灰冷的色调，因为华清宫是玄宗荒淫骄奢以致国家祸乱的历史见证，而唐玄宗时代又是唐朝繁盛的顶峰，经过安史之乱后，国势便一蹶不振，故中晚唐诗人常常借吟咏华清宫来抒写盛衰之感。且看张继的这首《华清宫》：

天宝承平奈乐何，华清宫殿郁嵯峨。

朝元阁峻临秦岭，羯鼓楼高俯渭河。

玉树长飘云外曲，霓裳闲舞月中歌。

只今惟有温泉水，呜咽声中感慨多。

诗前三联描绘华清宫当初之盛况：天宝年间天下升平，君王一味寻欢作乐，将那华清宫修建得巍峨壮丽；朝元阁峻伟直接秦岭，羯鼓楼高可俯视渭水；一首《玉树后庭花》如仙乐一般直飘云端，一曲《霓裳羽衣舞》恰似月中嫦娥奔舞。最后一联笔锋一转，写凄凉的眼前景象：霓裳舞曲被安禄山之乱惊破，华清宫一片荒凉，只有那温泉之水还在汩汩流淌，呜咽声中似有无穷的感慨。诗全是写景，写景中蕴含了诗人深深的盛衰之感。

晚唐诗人崔橹有《华清宫三首》，感慨遥深。其一曰：

草遮回磴绝鸣鸾，云树深深碧殿寒。

明月自来还自去，更无人倚玉阑干。

短短四句，就将华清宫的荒凉寂寞和盘托出。你看，上山的石阶早已被荒草遮掩，再听不到御辇鸾铃的响声；山上的碧树已深深掩映于云天之间，清冷中透出缕缕寒气，昔日繁华无比的华清宫则是人迹罕至一片阒寂；只有多情明月，依旧出没其间，可也无人玩赏了。“更无人倚玉阑干”使人联想到当初唐玄宗和杨贵妃七月七日夜半“愿世世为夫妇”的盟誓，和“同凭阑干立”的往日情景，更反衬出今朝华清宫之凄清寂寞。诗或实或虚，以华清宫的兴衰变迁，展现出安史乱后唐王朝的颓败情势，词浅而意深。

不少诗人写华清宫，更多的是讽刺李杨二人。晚唐大诗人李商隐有两首《华清宫》诗，均是谴责杨贵妃在政治上所起的破坏作用。其一曰：

华清恩幸古无伦，犹恐娥眉不胜人。

未免被他褒女笑，只教天子暂蒙尘。

诗说杨贵妃在华清宫中被玄宗宠爱备至，这在古代可谓无与伦比，但恐怕她的美丽还不能算最突出的，终难免为西周的褒姒所讥笑。因为褒姒一笑即灭西周，而玄宗幸蜀不久便又归长安，只是暂时“蒙尘”，这不正说明贵妃之倾城倾国之貌犹在褒姒之下吗？诗人对杨贵妃的嘲讽挖苦之意溢于言表。李商隐在第二首诗中是这样谴责杨贵妃的：

朝元阁迥羽衣新，首按昭阳第一人。

当日不来高处舞，可能天下有胡尘？

说在朝元高阁上，《霓裳羽衣舞》曲正在奏起，首先按音乐节奏翩翩舞起的，是比得上汉成帝的宠妃赵飞燕的宫中第一人杨贵妃。想当初，如果杨氏不到骊山高处来舞蹈，怎会有胡骑在唐皇的天下扬起战尘？

与李商隐的这两首过于直白的《华清宫》相比，杜牧的《过华清宫绝句》三首则显得更为“婉而多讽”。绝句其三流传最广：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杜牧的这首绝句可谓精妙绝伦，脍炙人口。最后两句看似自然轻松，但其中却包含着深刻的历史教训，点明了导致国家动乱的原因。通过送荔枝这一典型事件，鞭挞了唐玄宗与杨贵妃骄奢淫逸的生活，有着以微见著的艺术效果，独具匠心。

五代时华清宫改为灵泉观，成了道士居住的一所道观。现在的华清宫，乃是清乾隆以后在华清宫旧址上重建的。华清池解放后又多次大规模修建。今天的华清池，桃红柳绿，树荫蔽天；浴室宏伟，殿宇轩昂；楼阁起伏，亭台壮观；湖水荡漾，景色宜人。“贵妃池”和“九龙汤”尤为吸引游人。贵妃池是杨玉环在华清宫内的专用浴池，俗称“妃子汤”。池内用白玉雕成芙蓉，又称“芙蓉汤”。白居易《长恨歌》中有描写贵妃出浴的情景：“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池侧原有晾发亭，传说是杨贵妃浴后晾发之处。唐末战乱中池亭均毁于战火。宋代又有修葺使用，明清重建华清池，规模较小，但贵妃池一直居于建筑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