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

潜志赋^①

潜大道以游志，希往昔之遐烈。矫贞亮以作矢，当苑囿乎艺窟^②。驱仁义以为禽，必信中而后发^③。退隐身以灭迹，进出世而取容。且摧刚而和谋，接处肃以静恭。亮知荣而守辱，匪天路以焉通^④。

①从《类聚·人部·隐逸》校。

②“乎艺窟”，郭作“之呈艺”。

③“信中”，郭作“忠信”。

④此句郭作“匪徇天以为通”。

闲居赋^①

何吾人之介特，去朋匹而无俦^②。出靡时以娱志，入无乐以销忧。何岁月之若骛，复民生之无常。感阳春之发节，聊轻驾而远翔^③[1]。登高丘以延企，时薄暮而起予^④。仰归云以载奔，过兰蕙之长圃^⑤。冀芬芳之可服，结春蘅以延伫^⑥。入虚廓之闲馆^⑦，步生风之广庑^⑧。践密迩之修除，即蔽景之玄宇。翡鸟翔于南枝^⑨，玄鹤鸣于北野。青鱼跃于东沼，白鸟戏于西渚。遂乃背通谷，对绿波，藉文茵^⑩，翳春华。

丹毂更驰，羽骑相过。

①从《类聚·居处部·宅舍》校。王楙《野客丛书》：“曹植、潘岳、庾阐皆有《闲居赋》，其后沈约赋《郊居》，谢灵运赋《山居》。以居止为赋，自曹植始。今人但知潘岳有《闲居赋》，而不知潘岳之先已尝有此赋。”

②“匹”，郭作“正”。

③“而”，郭作“之”。

④“予”，郭误“雨”。《类聚》作“予”，是。按：“予”读如“与”。《诗》“或敢侮予”，韵“雨”、“土”、“户”；“将伯助予”，韵“雨”、“辅”；“女转弃予”，韵“雨”；“胡宁忍予”，《四月》韵“夏”、“暑”，《云汉》韵“沮”^[2]、“所”、“顾”、“助”；“颠倒思予”，韵“顾”，上去为韵。颜师古《匡谬正俗》曰：当读如“与”，不当读如“余”。《诗》“予”悉音“与”。案：此赋“起予”，韵“圃”、“伫”、“庑”、“宇”、“野”、“渚”，正合《诗》音，可为江氏《古韵标准》增一旁证。

⑤“过”，郭误“遇”。

⑥“蘅”，各本作“衡”。

⑦“廓”，郭作“廊”。

⑧“广”，郭作“高”。

⑨“翡鸟”，各本作“翡翠”。《说文》：“翡，赤羽雀也。出郁林。”《玉篇》：“翡，似翠而赤。”《文选·鹪鹩赋》“孔雀翡翠”注：“《汉书音义》：应劭曰：‘雄曰翡，雌曰翠。’《异物志》曰：‘翡赤色，大于翠。’颜监曰：‘鸟各别异，非雌雄异名也。’”是知“翡”、“翠”不必连文。《类聚》作“翡鸟”，是也。

⑩“茵”，郭误“菌”。

愬寒风而开襟^①。

①《文选》潘岳《西征赋》注、沈休文《游沈道士馆》诗注。按：“愬”与“溯”通。

愿同衾于寒女^①。

①《文选》郭泰机《答傅咸》诗注。

慰子赋^①

彼凡人之相亲，小离别而怀恋。况中殇之爱子，乃千秋而不见。入空室而独倚，对孤帏而切叹^②。痛人亡而物在，心何忍而复观。日晼晚而既没，月代照而舒光。仰列星以至晨，衣沾露而含霜。惟逝者之日远，怆伤心而绝肠。

①集中有《金瓠哀辞》云：“虽未能言，固已授色知心矣。”《行女哀辞》云：“生于季秋，而终于首夏。”此篇云：“中殇。”《仪礼》：十五至十二为“中殇”，必非金瓠、行女也。集中《封二子为公谢恩章》云：“诏书封臣息男苗为高阳乡公，志为穆乡公。”后志嗣爵，苗竟无闻，岂“中殇”者即苗耶？本传但云：“以小子志保家之主也，欲立之。”而不载苗名，是史阙也。从《类聚·人部·哀伤》校。

②“孤”，《类聚》作“床”，据汪本。

叙愁赋并序^①

时家二女弟，故汉皇帝聘以为贵人^②。家母见二弟愁思，故令予作赋。曰^③：

嗟妾身之微薄，信未达乎义方。遭母氏之圣善，奉恩化之弥长。迄盛年而始立，修女职于衣裳。承师保之明训，诵《六列》之篇章^④。观图象之遗形^⑤，窃庶几乎皇英^⑥。委微躯于帝室，充末列于椒房。荷印绂之令服，非陋才之所望。对床帐而太息，慕二亲以增伤^⑦。扬罗袖而掩涕，起出户而彷徨。顾堂宇之旧处，悲一别之异乡。

①从《类聚·人部·愁》校。

②“故”字，撰录所加，当作赋时，不得云“故”也。

③《魏书·武帝纪》：“建安十八年，天子聘公三女为贵人，少者待年于国。二十年春正月，天子立公中女为皇后。”《陈留王奂纪》：“景元元年夏六月己未，故汉献帝夫人节薨，帝临于华林园，使使持节追谥夫人为献穆皇后。及葬，车服制度皆如汉家故事。”《后汉书》：“献穆皇后讳节，魏公曹操之中女也。建安十八年，操进三女宪、节、华为夫人，聘以束帛玄纁五万匹，小者待年于国。十九年，并拜为贵人。及伏皇后被弑，明年，节为皇后。魏受禅，遣使求玺绶，后怒不与。如此数辈，后乃呼使者入，亲数让之，以玺抵轩下，因涕泣横流曰：‘天不祚尔！’左右莫能仰视。后在位七年。魏氏既立，以后为山阳公夫人。自后四十一年，魏景元元年薨，合葬禅陵，车服礼仪皆依汉制。”《御览·皇亲部》引《续汉书》：“孝献曹皇后，丞相魏王操女也，名宪。建安十八年，上纳操二女于后宫，皆以为贵人。明年，伏皇后薨，宪为皇后。二十五年，献帝禅位于魏，宪拜山阳公夫人。”按：陈寿、范蔚宗皆云节为皇后，司马彪云宪为皇后，未知孰是。司马彪《续汉书》：“曹腾父节，字元伟。”侯康案：“《后汉书·皇后传》云：‘献穆曹皇后讳节，魏公操之中女也。’《魏书·三少帝纪》云：‘景元元年六月，故汉献帝夫人节薨。’若腾父名节，操不应复以名其女。陈少章谓《艺文类聚》引《续汉书》，曹腾父名萌，与裴注异，恐当以裴为正。又考《御览》一百三十七引《续汉书》云：‘孝献皇后名宪。’是不与腾父同名。但《后汉书》又以宪为操长女，节次女。诸说差互，未知孰是。”绪曾按：曹节字汉丰，南阳新野人；曹腾字季兴，沛国谯人，俱见《后汉书》。腾父萌，以《类聚》所引《续汉书》为是。腾父即或与南阳字汉丰者同名，操必无复以“节”名女之事，知作“萌”是也。

④《吕氏春秋》：“汤命伊尹作《大護》^[3]，歌《晨露》，修《九招》、《六列》，以见其善。”高诱注：“《大護》、《晨露》、《九招》、《六列》，皆乐名也。”《晨露》、《九招》、《六列》之乐，盖《大護》之乐别曲名也。据此，《六列》殆犹周之《关雎》，乃汤时《房中乐》也。

⑤《锦绣万花谷续集》：“刘向《七略别录》曰：‘臣向与黄门侍郎歆所校《列女传》，种类相从为七篇，以著祸福荣辱之效，是非得失之分，画之于屏风。’”

⑥“皇英”，郭作“英皇”。按：《汉书》班婕妤赋云：“美皇英之女虞兮。”《列女传》：“娥皇为后，女英为妃。”皆先“皇”后“英”之证，作“英皇”非也。“英”，于良切。《诗》“颜如舜英”，韵“行”、“翔”、“将”；“美如英”，韵“方”、“桑”、“行”。

⑦“增”，郭本误“憎”。

【丁评】“故汉”二字史笔；又《赠丁仪王粲》诗“皇佐扬天惠”，指太祖。“皇佐”二字，凛然臣子之分，皆诗史也。《魏志·苏则传》称，子建为汉帝发丧悲哭，深为其兄所猜。是其不忘故汉，有隐痛焉。使陈思得嗣建统，岂有篡汉之事哉！

愁思赋^①

四节更王兮秋气悲^②，遥思惝恍兮若有遗^③。原野萧条兮烟无依^④，云高气静兮露凝衣^⑤。野草变色兮茎叶稀^[4]，鸣蜩抱木兮雁南飞^⑥。西风凄悷朝夕臻^⑦，扇箑屏弃絺绤捐^⑧。归室解裳兮步庭前，月光照怀兮星依天。居一世兮芳景迁，松乔难慕兮谁能仙？长短命也兮独何愆^⑨！

①曾慥《类说》：“《纪异记》：邺西愁死冈者，本陈思王不为文帝所容，于此悲吟，号‘愁思冈’，讹为‘愁死’。”从《类聚·人部·愁》校。《书钞·岁时部·秋》、《御览·时序部·秋》作“曹植《秋思赋》”。

②“秋”，郭误“愁”。

③“惝”，各本作“倘”^[5]。王荆公《与吕望之至八功德水》诗李璧注引曹植《愁思赋》：“遥思惝恍兮若有遗。”《御览》同。

④《御览》无此句。

⑤“衣”，郭作“玑”。“兮”字，《御览》无，《类聚》有。

⑥《书钞》“云高”句、“鸣蜩”句作《秋思赋》。

⑦“悷”，郎计切。

⑧据《御览》补。

⑨“短”，郭作“寿”。

九愁赋^①

嗟离思之难忘，心惨毒而含哀。践南畿之末境，超引领之徘徊。眷浮云以太息^②，顾攀登而无阶^③。匪徇荣而愉乐，信旧都之可怀。恨时王之谬听，受奸枉之虚辞。扬天威以临下，忽放臣而不疑。登高陵而反顾，心怀愁而荒悴。念先宠之既隆，哀后施之不遂。虽危亡之不豫，亮无远之君心^④。刈桂兰而秣马，舍余车于西林^⑤。愿接翼于归鸿，羌高飞而莫攀^⑥。因流景而寄言，向一绝而不还^⑦。伤时俗之趋险，独惆怅而长愁^⑧。感龙鸾而匿迹，如吾身之不留。窜江介之旷野，独渺渺而泛舟^⑨。思孤客之可悲，愍予身之翩翔^⑩。岂天监之孔明，将时运之无常。谓内思而自策，算乃昔之愆殃。以忠言而见黜，信无负于时王。俗参差而不齐，岂毁誉之可同？竞昏瞀以营私，害予身之奉公。共朋党而妒贤，俾予济乎长江。嗟大化之移易，悲性命之攸遭。愁慊慊而继怀，怛惨惨而情悗。旷年载而不回，长去君乎悠远。御飞龙之蜿蜒，扬翠霓之华旌。绝九霄而高骛，飘弭节于天庭。披轻云而下观，览九土之殊形。顾南郢之邦壤，咸芜秽而倚倾。骖盘桓而让路，仰御骧以悲鸣。纾予袂而收涕，仆夫感以失声。履先王之正路，岂淫径之可遵。

知犯君之招咎，耻干媚而求亲。顾旋复之无軏，长自弃于遐滨。与麋鹿而为群，宿林薮之葳蓁。野萧条而极望，旷千里而无人。民生期于必死，何自苦以终身？宁作清水之污泥，不为浊路之飞尘。践蹊径之危阻，登岧峣之高岑。见失群之离兽，觌偏栖之孤禽。怀愤激以切痛，若回刃之在心。愁戚戚其无为，游绿林而逍遥。临白水以悲啸，猨惊听而失条。亮无怨而弃逐，乃余行之所招。

①此篇拟《楚辞》，与《九叹》、《九思》等同，盖假灵均以寄慨。《汉艺文志》云“屈原赋”，思王亦称赋也。“野萧条以极望”六句与《九咏》相同，本是一文，而传写异名耳。唐人类书所载诸赋多删截，此篇文字较多，亦非完本。从《类聚·人部·愁》校。

②“眷”，郭误“卷”，张炎作“睠”。

③“顾”，《类聚》作“愿”，据注本。

④郭作“亮无远君之心”。

⑤“舍”，郭误“含”。

⑥“羌”，郭作“嗟”。

⑦“向”，郭作“响”。案：“向”与“响”通。《易·系辞》：“其受命也如向。”《前汉书·贾山传》：“天下向应。”

⑧“惆怅”，各本作“怅望”。

⑨“泛”，郭作“沉”。

⑩“愍”，郭作“改”。

“怛”，郭作“惟”。“悗”，张炎作“晚”，注：“一作‘怛惨惨而情悗’。”《类聚》作“挽”，当是“悗”字之误。《玉篇》：“悗，惑也。”

张炎注云：“‘年’，一作‘十’。”

“霓”，郭作“电”。

“倾”，各本误“顿”。

“让路”，郭作“思服”。

“纾”，郭作“行”，张溥误“纡”，今从《类聚》。“收”，郭作“长”。

“干”，郭作“于”。

“軏”，《类聚》作“轨”。

六句与《九咏》篇同。“污”，郭作“沉”。

“径”，各本作“隧”。

“若”，郭误“苦”；“刃”误“忍”。按：“若回刃”者，犹陆云所云“肝怀如割”是也。

“而”，郭作“以”。

【丁评】楚骚之遗，风人之旨。〇托体楚骚，而同姓见疏，其志同，其怨亦同也。文辞凄咽深婉，何减灵均。〇正则之旨，如见其心。

娱宾赋^①

感夏日之炎景兮，游曲观之清凉^②。遂衎宾而高会兮^③，丹帏晔以四张。办中厨之丰膳兮，作齐郑之妍倡。文人骋其妙说兮，飞轻翰而成章。谈在昔之清风兮^④，总贤圣之纪纲。欣公子之高义兮，德芬芳其若兰。扬仁恩于白屋兮，逾周公之弃餐。听仁风而忘忧兮^⑤，美酒清而肴甘^⑥。

①此邺中西园娱宾之作。“公子”指子桓也。从《初学记·礼部·飨宴》校。

②二句据《初学记·帝戚部·王》“曲观”注补。

③《初学记》无“兮”字。

④《初学记》无“兮”字。

⑤“而”，郭作“以”。

⑥“甘”，郭误“干”。

愍志赋并序^①

或人有好邻人之女者，时无良媒^②，礼不成焉。彼女遂行适人。有言之于余者，余心感焉，乃作赋曰：

妾秽宗之陋女，蒙日月之馀晖。委薄躯于贵戚，奉公子之裳衣^③。窃托音于往昔，乞来者之不从^④。思同游而无路，情壅隔而靡通。哀莫哀于永绝，悲莫悲于生离。岂良时之难俟，痛予质之日亏。登高楼以临下，望所欢之攸居。去君子之清宇，归小人之蓬庐。欲轻飞以从之，迫礼防之我拘^⑤。

①从《类聚·人部·别》校。

②“媒”，徐作“谋”。

③四句据《书钞·礼仪部·婚姻》补。

④“乞”，郭作“迄”；“者”作“春”。

⑤“拘”，郭误“居”。

归思赋^①

背故乡而迁徂，将遥憩乎北滨^②。经平常之旧居，感荒坏而莫振。城邑寂以空虚，草木秽而荆榛。嗟乔木之无阴，处原野其何为？信乐土之足慕，忽并日而载驰^③。

①子桓《临涡赋序》云：“建安十八年至谯，余兄弟从上拜坟。”此赋云“故乡”，亦指谯也。从《类聚·人部·别》校。

②言去谯郡而北归也。“北”，郭误“他”。

③“而”，郭作“之”。

静思赋^①

夫何美女之娴妖^②，红颜晔而流光。卓特出而无匹，呈才好其莫当。性通畅以聪惠^[6]，行孊密而妍详。荫高岑以翳日，临绿水之清流。秋风起于中林，离鸟鸣而相求。愁惨惨兮增伤悲^③，予安能乎淹流^④？

①从《类聚·人部·美妇人》校。

②“娴妖”，郭作“烂妖”。

③“兮”，郭作“以”。

④“流”，各本作“留”。案：“流”与“留”通。《诗》“流离之子”，《尔雅注》作“留离”。“乎”，郭作“以”^[7]。

慰情赋序

黄初八年正月雨，而北风飘寒，园果堕冰，枝干摧折^①。

①《书钞》原本《岁时部·寒》。严可均云：“‘八年’，当是‘六年’。”

宴乐赋

乌鸟起舞，凤皇吹笙^①[8]。

①《书钞·乐部·笙》。

神龟歌舞异俗^[9]，猨戏索上寻橦^①。

①《书钞·乐部·倡优》^[10]。

感时赋

惟淫雨之永降，旷三旬而未晞^①[11]。

①《文选》鲍明远《苦热行》注。

悲命赋

哀魂灵之飞扬^①。

①《文选》江文通《别赋》注。

思归赋

何层云之沉结兮，悼太阳之潜匿。雨淋涔而累注兮，心愤悁以凄毒^①。

①吴棫《韵补·五质》“毒，痛也”引曹植《思归赋》。

[1] “聊”，原误作“联”，据《艺文类聚》及各本曹集改。

[2] “沮”，原误作“阻”，据《诗经》改。

[3] “護”，原误作“濩”，据《吕氏春秋》改。

[4] “草”，原误作“莫”，据《艺文类聚》及各本曹集改。

[5] “各本”上，原衍“徐”，据文意删。

[6] “惠”，原误作“慧”，据《艺文类聚》及各本曹集改。

[7] “‘乎’，郭作‘以’”，原误作“‘以’，郭作‘乎’”，据郭云鹏本曹集改。

[8] “凤”，原误作“风”，据《北堂书钞》改。

[9] “俗”，原误作“容”，据《北堂书钞》改。

[10] “部”，原误作“郭”，据《北堂书钞》改。

[11] “晞”，原误作“归”，据《文选》李善注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