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序鹏：志则洁，行则廉
采访时间：2007年10月31日下午
采访地点：冯序鹏老师家中
记者：李丹，黄德生
采访对象及简介：
冯序鹏，1925年8月生于湖南。1948年参加革命，1950年入共青团，1952年参加共产党，大学文化。1930～1941年小学、私塾；1941～1946年私塾、中学，小学教师；1948～1949年，游击队，私塾；1949年7月～1951年任正副区长，在县干训班、湘北建设学院学习，湘阴东乡土改组秘书，县农会秘书；1951～1953年湘潭专署监察员；1953～1954年中央政法干校（公安大学）毕业，教员；1954～1960年，在北大法律系辅导教员，系秘书，党支部、团总支副书记；1961～1989年，任北大总务秘书、副处长，校节能办、校清产核资办副主任，北大“四清”工作组秘书，北京市水平衡测试领导小组副组长；1991年至今，《中国高校后勤研究》杂志社常务副主编。
记者采访手记：
对于国家大事和群体的关注，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冯老的生活。冯老爱写诗，最近他还专门写了一首诗，献给刚刚胜利闭幕的十七大。当年受教于汉语泰斗王力教授的来往信件，一直都还被冯老如珍宝般保留着。他说，正是因为当时王老的谦逊和热心的呵护，他才能保持着对于文学和诗歌的热情。
对于年轻人，冯老说，学习上要执著、细致，不懂的一定要追根究底，学透彻了才罢休；做人要宽容、乐观，要看到自己的短处，又要看到他人的长处，否则人生的天平很可能经不住风雨的打击而过早衰败。
志则洁，行则廉，这就是冯老的人生准则。
记者：冯老师，您好！请问您是在哪一年参加革命工作的？
冯序鹏：1948年，当时我参加了游击队，就在我的家乡湖南。
记者：您参加革命前就是在家乡湖南求学吧！
冯序鹏：对，1946年，我在湘阴青江中学和汨罗中学读书。所谓汨罗中学，其实就是屈原的庙。屈原的思想为人，对我们汨罗的人影响很深。在最近的汨罗中学的同学聚会上，我写了一首诗：“同饮汨罗水，共怀屈子情”。尤其是我在汨罗中学毕业，就更能体会到屈原的人格魅力了。在我朋友复旦大学张校长写的一篇文章上，我给他改的标题就是“志则洁，行则廉”。这句话引自《史记·屈原列传》，充分表现了屈原的精神。
记者：您当时所处的历史环境是怎样的？
冯序鹏：我是深受历史环境熏陶的。当时在国民党的统治下，国内形势很混乱。我们家很穷，我父亲在十分困难的情况之下，送我去读书。念书时很刻苦，但是不能住校，别人住到屈原庙里面，而由于我没有钱，住不起，所以只能自己搭个棚子。我1946年中学毕业，任小学教师，教私塾，1948年参加革命，1949年7月参加干训班。革命生涯里，我曾先后担任副区长、区长、县农会秘书（长）、湘阴县东乡土改组秘书、湘潭专署监察员。1953年我作为第一批保送到当时的中央政法干部学校（现在是公安大学）学习，毕业后，留校当教员。因院校调整，我来到了北大法律系。
记者：您在北大是教学工作居多，还是行政工作居多呢？
冯序鹏：我主要负责党务和行政工作。在教务方面，我只当过辅导教员（相当于助教）。当时，我只想做学问，不想搞政治。因此，我来到了北大。可没料到，一到北大我就惹上麻烦了。
记者：为什么说惹上麻烦呢？
冯序鹏：当时在北大的教职人员中，一种是外来干部，一种是土生土长的，一种是北大元老。但这三种我都不沾边。我是华国锋同志在专署掌权时保送来北京学习的，我为什么不去沾沾边呢？为什么他离开中央工作之后我才去拜问呢？我就是这个性格，不希望给领导添麻烦。正因如此，我很不得志，任何一个运动都脱不了干系。1959年党内反右倾，我被推了出来，说我跟着彭德怀走，反对三面红旗。自此以后，党籍丢了（很快甄别），降了两级。我的日子很不好过，因挨斗而离开了法律系。
记者：那您当时还在北大工作吗？
冯序鹏：在。调到后勤劳动，任政治指导员，原本被开除的党籍很快甄别就恢复了。当时党籍被开除，我认为是欲加之罪。我相信党，相信群众。但我有一点得强调，人家说我从下反动反到顶，当时对校系领导提了意见，但我从来不反党，不反毛泽东，我也从来没反过毛泽东。
记者：我觉得您挺乐观的。
冯序鹏：我认为到现在我还是很乐观的。商店、南口农场、鲤鱼洲劳动、“四清”、“文化大革命”、“五七干校”都少不了我。当时我还有点台湾关系，我爱人的大伯父是国民党台南检察长，但我不认识他，也从来没有联系过，可是也增加了我的麻烦。
记者：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是什么精神能让您坚持下来了？
冯序鹏：我相信党，也相信自己绝不会反党。我觉得我的一生中，前十多年是顺畅的，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从乡里到区里、县里、专区，再到北京。我是按县团级调北京学习的，到现在还是正处级。但是，我还是保持乐观。
记者：请问您在学习和做人方面有何心得呢？
冯序鹏：在学习方面，我是从《易经》得到启发的。学习必须要钻研到底，若有看不准、有“疑”的东西，不懂就得求懂，追根到底才能有所“悟”；学习也不能人云亦云，要有自己的想法，努力深造，才能达到“通”、“神”的境界。
提到作诗，我受教于古典文学多一点点，但主要是学习王力老先生。他给我写的信，他给我改的诗，都是很亲切的。他曾说过，诗是教不会的，而且还给我写了三句话：第一，不要搞语录；第二，要有形象的思维；第三，要多读。像我这样做行政和党务工作的人，他能多次修改我的诗，给我写信，还允许我到他家去请教。而且当时我已经离开法律系了，到了后勤部门，他仍旧这么关心我。所以我一直很崇敬他，一直以这三点作为指导思想。
在做人方面，我曾经有两句话，“常观自己难全是，细看他人不尽非”。人家不见得都是不对的，自己也不见得全对，首先得看出自己的短处。这是我为人处世的指导思想。第一，如果你看不到自己的短处，你就会满足了。所以既要看到短处，又要看到长处，这样才会心理平衡；第二，做人还得有齐白石和梅兰芳精神，这种精神都是我一直很赞成的。有人想要齐白石出来做官，他却以刻印拒之，因为这是他的夙愿：刻个图章，无官清，这就是傲气。齐白石给日本鬼子画的“看你横行到几时”的螃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日本鬼子逼迫梅兰芳演戏，他便把胡子蓄起来了，以罢演表示抗议。做人就是要有这样的骨气，不能把自己看得一文不值。所以我现在认为，做人也好，学习也好，总得有点自己的精神。
记者：真是发人深省！请问冯老师您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呢？
冯序鹏：我现在是一个刊物的常务副主编。《中国高校后勤研究》这个刊物面向全国公开发行，它的编版、排译、审稿都主要由我来做，已办了快20年了。我是1991年到编辑部的，自己笔耕不辍，撰写文章100余篇、诗100多首，做编辑使我生活过得愉快。一个人没有自己的意识是不行的。正因为我在学齐白石的“痴，傲，谦”，所以谦虚是应该的。满招损，谦受益，“每向高端思善小”，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才能够向前看，往前走。人家到我家来，说冯老啊，你家太穷了。我说“穷”字啊，并不是不好，毛泽东同志都说穷则思变，你老是看着你自己了不起，你还想再变吗？这应该用历史的角度看问题。我家七姊妹没有一个吃商品粮的。在湘阴县土改组我是秘书，在湘潭专区我是监察员，在北大法律系我当过系秘书，还当过团总支、党支部副书记。
记者：您在北大工作那么多年，您如何理解北大精神呢？
冯序鹏：我觉得应该是民主，应该是科学。但是民主与科学结合起来，就不容易做到了。当年北大是强调民主的，这是优点。如果要谈北大总的精神，我觉得北大总的精神还是学术。人老实，这是有好处的。
而严格说来，我觉得我也是实实在在的，北大是育人的殿堂，作为一名教学者、服务者，就应该当好先生，“从来俊杰甘先少，自古英雄苦最多”。
记者：您怎么看待您的青年时代，是一个奋斗的历程，还是一个慢慢成长的历程？
冯序鹏：我觉得应该是一个奋斗的历程，我要不奋斗的话，就来不到北京了。谈不上什么精神，要学习的精神，就是实事求是。记忆犹新的那是1949年，我任职城南区民助，当年除夕，土匪煽动上万人抢粮，遍地灯笼火把。我是要求鸣枪示威的，而县领导却批评我无知，一枪也不能放。事后知晓，那些火把，是树上草包插的蜡烛。我确实无知，看到了这“无知”二字，是我后来处事做人之真谛。欲知灼识要躬亲。我一生中还注意到“认真勤奋”四个字，勤奋耕种，从1938年伊始，撰写了上千篇文章、诗词歌赋。2003年中国科学院后勤管理研究所荐评专职职称研究员，报评文章100多篇，获得全票通过。《研究》编辑刊出文章上万篇，都作了认真审排，自己规定，出了一个错别字罚10元、100元，多则1000元，提高了编辑水平，错别字控制达到国家规定的万分之零点五以下。我为什么奋斗呢？因为在我的思想领域里，我总会倾向于认真求是、倾向于科学、倾向于灼识要躬亲、倾向于呵护弱者，民生伟大，助人为乐。
附录：
祝福奥运
冯序鹏 题2008年3月31日
奥运圣火映长虹
奥运届临首做东
，迎来圣火映长虹。
洒扫庭除诚待客，喜看体粹振雄风。
有朋自远方来
友朋各自远方来，梦想成真金石开。
竞技愿为强体魄，刷新纪录共栽培。
健儿搏击史空前
健儿搏击史空前，卓尔不群担铁肩。
每向高端思善小，成功来自汗涟涟。
奥运超前会伐柯
友谊和谐应大歌，惟肖惟妙共吟哦。
从来俊杰身先卒，奥运超前会伐柯。
- 首做东：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次荣获在首都北京举办第29届奥运会的资格。
- 庭除：谓院子庭阰。刘兼诗：“月移花影过庭除”。李咸用《题陈将军别墅》：“不独春光堪醉客，庭除长见好花开”。
- 体粹：“标出体坛文化在线，最精华的，最美好的，粹而不杂的。”
- 友朋各自远方来。引自《论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 梦想成真。第29届奥运会：“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诚然“梦寐以求，愿望非常强烈。”
- 金石开。“一个人心诚志坚以推动万物。”汉·刘向《新序·杂事四》：“熊渠子见其诚心，而金石为之开，况人乎？”晋·葛洪《西京杂记》：“至诚则金石为开。”《初刻拍案惊奇》卷之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真心不寐。”
- 卓尔不群。“优秀卓越，跟一般人不一样，超出常人。”《汉书·景十三王传赞》：“夫唯大雅，卓尔不群。”
- 担铁肩。引自李大钊：“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此联原为“辣手著文章”。革命烈士李大钊书此联赠挚友杨子惠，将“辣”字改成“妙”字。
- 每向高端思善小。从词义上有个“高”和“小”，它反映出辩证之因果关系，谁能“出不由户”，任何事项都是由小到大，从“一”开始的。奥运也不例外。《论语》孔子曰：“勿以善小而不为。”呵护科学，从善小做起，从自我做起，从高标准严要求，从大智若愚看待。
- 惟肖惟妙。惟肖：“相似”，形容描绘、模仿得逼真传神。清·冯镇峦《读聊斋志说》六：形容惟妙惟肖，仿佛《水经注》造语。宋·岳珂《英光堂帖赞》：“永之法，妍以婉，（米）芾之体，峭以健。马牛其风，神合志通；彼妍我峭，惟妙惟肖。”
- 俊杰。“识时务者为俊杰”，此处泛指：奥运会领导者、奥运会举办者、服务者、运动健儿、裁判员、参与者、媒体宣传……
- 奥运超前。“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梦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身先士卒，奥运超前。
- 伐柯。《诗经》：“伐柯伐柯，其则不远。”《董必武诗选》九十初度：“遵从马列无不胜，深信前途会伐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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