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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角落里

卡尔·拉格斐传 作者:[法] 洛朗·阿朗-卡龙 著,叶蔚林 译


幽静角落里

最后几缕阳光冷冷照进白墙大宅的一扇窗,墙上的赭石与黑色油彩顿时映入眼帘,它们属于一幅油画。这幅画是阿道夫·冯·门采尔所绘《无忧宫的圆桌宴会》的复刻版。画家于1850年完成创作,而画上表现的则是1个世纪以前欧洲启蒙时期的场景:一场私人晚宴——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作为典型的启蒙时期专制君主,常在位于波茨坦的无忧宫里举办这种宴会。无忧宫既是他的避暑山庄,也是他寻欢作乐的温柔乡。

宴会在一间圆厅中举行。屋外光线从一面落地窗照进来,落地窗外是露台花园。这道光线巧妙地融入整个画面,画中层次细腻的金褐色元素进一步烘托出餐桌上的热络氛围,在阳光映照下更添诙谐明快。科林斯式支柱托着穹顶,屋顶悬挂着一盏波希米亚风格的水晶吊灯。被九名宾客环绕的腓特烈大帝位于画面正中,转头望向身体微弓、正在侃侃而谈的伏尔泰。哲学家伏尔泰头戴假发,身穿缀以褶皱花边的淡紫色丝绒外套。

在离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不远处的森林里,树木高耸入云,从波罗的海吹来的风,低鸣着穿过林间,与纸张摩擦声交织在一起。在汉堡以北约45公里、巴特布拉姆施泰特小镇附近的毕森摩尔区,一名少年在他专属的房间里伏在小书桌上画画,四下安静。室内布置显得温暖而惬意:一个橱柜,一张小床,若干把安乐椅,内墙皆以蓝丝绒覆面。屋外雾气弥漫,似乎将屋内的少年吞没,让人无法看透他的年纪。

他叫卡尔,就是前面提到的那幅油画的小主人。不久前,卡尔与父母在汉堡市街头散步,经过一家画廊,对这幅画一见倾心。他后来经常跟人提起[1],他当时应该曾恳求父亲奥托和母亲伊丽莎白为他买下这幅油画。[2]圣诞树下的礼物出乎意料。少年卡尔拆开礼品包装,发出懊恼的惊叫。他的父母选错了画。画廊橱窗前令卡尔迷恋的戴着假发的宫廷宾客被换成了长笛演奏者。卡尔立刻要求换回那幅令他一见倾心的画。他的父母只得赶紧致电画廊,画廊也只得在圣诞节休假期间破例开放。几经周折,这幅画终于近在眼前。“他应该是被画中的环境吸引了:豪华的装潢、造型宏伟的吊灯、摆满金银器的圆桌、窗外的花园景象,尤其是宾客们的翩翩风度,他们的假发和服装。”[3]“他应该很好奇画中人吃的食物和谈论的话题。”[4]艺术史学家达尼埃尔·阿尔库夫猜想道。长久凝视这幅圆桌图,远方的迷人世界揭开帷幕,大革命之前的欧洲宫廷,启蒙时期的法国及其文学、绘画、建筑,那套迷恋细节、注重雕琢的品位与文化。这幅普鲁士宫廷图的景背后,是法国凡尔赛宫与巴黎的浮光掠影。无忧宫所效仿的,正是凡尔赛宫的宏伟壮丽。而巴黎则是腓特烈二世及整个启蒙时期欧洲的典范。这些都令少年卡尔受益匪浅。

他开始深信不疑:将来,他也会变成画中人的样子。早在六岁时,他就在母亲客厅的阳台上,“想象自己变成故事书里的人物,感觉自己变成了传奇,自言自语:‘我知道自己会成名,全世界都会知道我的名字,太奇怪了!’”[5]。这个念头挥之不去,最后几乎到了吞噬他日常生活的地步。卡尔所处的家庭环境与世隔绝,很难相信当时正是1942年,距离丹麦边境不远处,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在撕裂整个世界。

拉格斐一家在汉堡富人区布兰克内瑟也有宅邸。全家在布兰克内瑟与毕森摩尔之间多次往返后,最终选择了这座约十年前买下的砖石结构的大白房子,定居毕森摩尔,静待战争结束。他们的选择很明智。因为1943年,汉堡正处于英美联军的轰炸之下。英国皇家空军与其盟友美国空军派出多架空中堡垒轰炸机,夜以继日对准汉堡投放大量炸弹。汉堡是“大日耳曼帝国”的主要出海口,在战略上就像一个震源,直捣其海军力量。那个夏天攻陷汉堡城的轰炸行动被命名为“蛾摩拉”行动,援引天火的典故:如同上帝在罪恶之城索多玛与蛾摩拉降下烈火和硫黄。一周内三万五千人丧生。汉堡部分被毁。浓烟滚滚,直上云霄。

与此同时,少年卡尔大部分时间在自己房间里闭门不出,幻想一个理想的欧洲,在想象中游历梦幻般的欧洲各地。他知不知道德国正在纳粹的魔爪下浴火浴血、四分五裂?“我待在仅存的一片什么都没发生的地方。我运气好到离谱,完全没被影响到。”[6]他在2015年坦承。

巴特布拉姆施泰特确实没有经受轰炸。不过罗纳德·霍尔斯特认为,“当时已经十来岁大的卡尔·拉格斐绝对不可能意识不到战火肆虐”[7]。这位历史学家表示,巴特布拉姆施泰特位于汉堡和基尔之间,从那里可以看见攻击汉堡和基尔的轰炸机。轰炸过后,九十万人被迫背井离乡,逃到一切可能的避难所,尤其是巴特布拉姆施泰特。“公寓、车间和商店都被征调共享。拉格斐一家不可能居住在完整的私人房产里。”[8]历史学家补充道。

住处被毁坏的西尔维娅·亚尔克及其父母一路逃离汉堡火舌遍布的街头,来到毕森摩尔庄园。西尔维娅生于1934年。她当时只有十来岁,却清楚地记得,在初来乍到的她眼中,这片庄园简直有如天堂:“这是一座老房子,有许多支柱,入口是白色的,就像被施了魔法的小城堡——以孩子的眼光看来是这样没错了。然后,还有一间大厅。”[9]在这座美轮美奂的大宅中,她全家与其他人合住,被安置于顶楼的各个小房间。进入白房子要经过一条蜿蜒的小路,两边种着橡树和桦树。这个庄园宽敞、舒适,俨然一处度假胜地。二楼有个阳台,几乎可以当走廊用,整个二楼有三分之二都被阳台围住。一段楼梯,孩子一跳就能跨越。一条宽阔的檐廊,细瘦的廊柱支起屋檐,遮风避雨。若干藤制扶手椅,一张用于放置茶水和糕点的茶几。一侧是塔式建筑,状若巨型凉亭,上有四坡屋顶。

难民和拉格斐一家人的关系虽然疏离,却互相尊敬。西尔维娅说:“我害怕拉格斐先生和太太。他穿深色西服套装,戴着一枚纹章戒指。”[10]“她身子永远挺得笔直。我觉得卡尔的母亲很严格。我从没见过卡尔的笑容。(卡尔)头发浓密,发色较深,眼睛炯炯有神。他非常安静,彬彬有礼。他不是那种喜欢惹事的淘气包。”[11]西尔维娅和卡尔年龄相仿,她却很少看到他。

少年卡尔虽然尚未完全明白事理,但当时灾难的阴影是否渗入他心中,波及他的日常生活,哪怕只产生部分影响?“父母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彻底,营造出家园坚不可摧的假象。”[12]他解释道。若说他被保护有加,那是因为他是最小的儿子,而且他很会讨人欢喜。不同于姐姐玛尔塔·克里斯蒂亚与特亚,他从不反抗权威。姐弟间的差异不止这点。玛尔塔·克里斯蒂亚像个假小子,会和当地农民的儿子一起在毕森摩尔森林里爬树、狂奔。卡尔虽然喜欢庄园周围的奶牛,却并不为田园游戏着迷。埃尔弗里德·冯·茹阿娜与拉格斐家的保姆相熟,忆起保姆披露的旧事:“他不怎么爱姐姐们。他确实常和她们一起玩,饶有兴味地为她们穿上旧衣服,但姐弟之间缺乏亲近感。”[13]卡尔这样解读姐弟间的冷漠关系:“不是说我不爱她们,而是彼此没有交集。”[14]少年卡尔选择与大人为伍。

父亲奥托是博学之士,会说九种语言。工业革命期间,白手起家者们创下了不少励志神话。奥托就是这个群体的代表。他简直像从儒勒·凡尔纳、约瑟夫·康拉德或大仲马的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1906年,他亲历旧金山大地震,见证整座城市被摧毁,三千人葬身于瓦砾之下。罗纳德·霍尔斯特表示,鉴于这次经历,奥托·拉格斐会反复宣扬如下建议:“地震时要待在门边,门不会塌。而墙会塌,看好墙会朝哪边塌,然后反方向夺门而出。”[15]地震发生数月后,奥托为了销售三花炼乳,跑遍远东的俄罗斯诸城,如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在西伯利亚铁路线上,他是一等车厢的常客,一路驰骋荒原,跨越广袤无垠的黑龙江沿岸……

按照卡尔·拉格斐的说法:“1914年战争过后,(奥托)开始将炼乳卖到德国和法国。然后跟美国人合伙在这两国建立工厂。”[16]他的生意蒸蒸日上。1939年,奥托年事已高,不便在第一线奔波,却还是继续工作,经常离家很远。“他的幸运草炼乳公司设在汉堡。最近的工厂距离公司100千米,其他几间工厂距离公司800千米。”[17]罗纳德·霍尔斯特回忆,并补充道:“他要定期前往名下的三间工厂,所以常常不在家,完全不管孩子们的教育。”[18]奥托当时将近六十岁。在儿子眼中,他是可敬的长者。“我见到他的机会不多。他只爱工作,不苟言笑。他是一个值得仰慕的人,比我母亲和蔼很多,却并不有趣。”[19]

奥托·拉格斐是不是为了弥补自己的缺席,才这么溺爱儿子?奥托会定期带回几本儿子最爱的德国讽刺漫画周刊《痴儿》。这些杂志是少年卡尔的灵感源泉,布鲁诺·保罗[20]等杰出插画师笔下的人物轮廓令他大开眼界。埃尔弗里德·冯·茹阿娜表示,画画“是他独处时的主要活动。他很讨厌被打扰。他尤其爱纸,但只爱一片空白的纸。纸上哪怕有一丁点儿笔迹,他都不能接受。还是个孩子的他已经可以画些小型肖像,大家能认出画的是谁”[21]

1930年,奥托和伊丽莎白结婚,他已经四十九岁了,她才刚满三十岁。年长的奥托外冷内热。“他对我说:‘想要什么告诉我,只要别当着你母亲的面。’”[22]卡尔回忆道。父亲奥托弥补了母亲伊丽莎白不能给予儿子的部分,首先是温柔的关怀。“我母亲反复对我说:‘想说什么蠢话就快点说完,不要浪费时间。’”[23]卡尔·拉格斐常常提起,同时毫不吝啬地列出一大堆残酷无情的例子,“她净对我说各种可怕的话:‘看来我必须找一个挂毯商,你的鼻孔太大了,必须找人装个窗帘。’有人会这么跟孩子说话吗?我当时迷恋蒂罗尔帽,她就对我说:‘你看起来像个上了年纪的女同志!’”[24]当他长长的黑发在脑袋两旁形成茶杯的一对把手的形状,“我母亲对我说:‘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一只斯特拉斯堡制造的陶罐。’”[25]。她不想被儿子拖住,懒得听他对各种奇奇怪怪的话题发问,于是习惯性地用讽刺挖苦让小跟屁虫知难而退。“小卡尔试过学钢琴。他上钢琴课,不时弹奏一曲。”[26]德国历史学家罗纳德·霍尔斯特说。历史学家还表示,一天,卡尔正用家里的钢琴练习,母亲突然发话:“别弹了,很吵。画画去吧。起码能安静点儿。”[27]

他的母亲,热情而锋利,叛逆却又从骨子里散发出贵族气质,社交应酬时态度高傲,待下却礼貌有加,脾气恶劣而不失可爱,十分有趣。他的母亲,集悖论和典范于一身。“我的父母各司其职:父亲纵容我无所不为,母亲当头棒喝,约束我安守本分。”[28]

没错,伊丽莎白能让这个头脑发热、胆大妄为、把自己想成世界中心的少年冷静下来。有张照片记录了卡尔四岁时的样子。他骄傲地显摆德国北部当时没人会穿的奇装异服:一条吊带皮短裤,以及带有巴伐利亚民俗特色的绿色礼服;他两手插袋,脑袋微倾,透出一点儿挑衅意味。

面对母亲的羞辱,少年卡尔没有逆来顺受,而是借此机会学习思考,汲取养分。一方面出于轻微的恐惧,反抗者们命数已定,比如姐姐们很快被送去寄宿学校;另一方面主要是伊丽莎白的绝对权威令他着迷。“她凶狠又滑稽的实用主义,总能令我大开眼界,赞叹不已。”[29]他后来谈及这位优雅的女性时坦言。她热爱古典音乐,是小提琴手,学养深厚,能将西班牙文的哲学字句译成德文,平时惯于发号施令,同时手不释卷斜倚在书房扶手椅上。

她的过去和出身都笼罩着一层传奇的光晕,卡尔·拉格斐亲口证实了这一点:“我母亲总对我说:‘我的童年,还有我认识你父亲之后的事,你都可以问我。中间那段时期与你无关。’”[30]这位女性在20世纪20年代到底经历了什么,值得如此保密?她是否如传记作家阿莉西亚·德雷克所言,“初识卡尔父亲时,在柏林一家女性内衣店当销售员”[31]?还是说牧羊女本是流落民间的贵族?2003年,卡尔·拉格斐向记者贝尔纳·皮沃透露,伊丽莎白“父亲是一位普鲁士高级法官……祖父在德意志皇帝威廉二世治下任威斯特法伦行政长官”[32]。无论如何,孩子对母亲似乎怀有无尽的爱。

一小时接着一小时,一天接着一天,时光流逝,没有什么分明的节点,只有窸窸窣窣的节奏,书页翻动,铅笔在纸上游走。少年继续阅读、做梦和画画,在白房子里与世隔绝,参天大树形成的屏障尚未被现实撕裂。“那时的我活在某个过去的时间点,我对它一无所知,却能想象。”[33]

父亲送的杂志,还有门采尔的画,它们都隔绝了现实,缓和了空袭的暴力。完全就像不知不觉中,少年复活了那些被战争和炸弹毁掉的东西,维系其生命,奉为圣物:那样的旧世界,那样的德国风光,可以看到别致的旅店、设有串联式会客沙龙的宫殿、珍贵的细木墙裙、绘有蓝天且蓝天上挤满小天使的天花板、矗立着雕像的花园、多变的园林流水设计、秘密的角落;所有的精致和考究,在18世纪表现得登峰造极。他将自己的房间当作基地,为自己的世界添砖加瓦。只为对抗不那么华丽的现实。


[1]玛丽-克莱尔·保韦尔斯:《了不起的卡尔》,《观点》2005年7月7日。

[2]雅克·贝尔图安:《卡尔·拉格斐:奢华世界的边缘人》,《世界报周日版》1980年4月27日。

[3]《一日人生:卡尔·拉格斐:真实与显影》,洛朗·阿朗-卡龙导演,磁电传媒制片,法国电视二台,2017年2月19日。

[4]与作者的对谈。

[5]《卡尔·拉格斐:大型采访》,弗朗索瓦·比内尔,法国国际广播电台,2012年11月23日。

[6]《长沙发》,马克-奥利维耶·福吉尔,法国电视三台,2015年2月24日。

[7]与作者的对谈。

[8]与作者的对谈。

[9]《一日人生:卡尔·拉格斐,真实与显影》,前引。

[10]与作者的对谈。

[11]《一日人生:卡尔·拉格斐,真实与显影》,前引。

[12]玛丽-克莱尔·保韦尔斯:《了不起的卡尔》,《观点》2005年7月7日。

[13]《一日人生:卡尔·拉格斐,真实与显影》,前引。

[14]玛丽安娜·迈雷斯:《卡尔·拉格斐的小圈子》,《嘉人》2005年7月1日。

[15]与作者的对谈。

[16]安妮-塞西尔·博杜安和伊丽莎白·拉扎鲁:《卡尔·拉格斐,天生巨星》,《巴黎竞赛画报》2013年4月25日。

[17]与作者的对谈。

[18]《一日人生:卡尔·拉格斐,真实与显影》,前引。

[19]玛丽安娜·迈雷斯:《卡尔·拉格斐的小圈子》,前引。

[20]布鲁诺·保罗(1874—1968),德国建筑师、设计师,新艺术运动时期德国青年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他是德国工厂联合会和德国手工工场作坊创始人之一,曾任柏林美术学校校长。

[21]《一日人生:卡尔·拉格斐,真实与显影》,前引。

[22]安妮-塞西尔·博杜安和伊丽莎白·拉扎鲁:《卡尔·拉格斐,天生巨星》,前引。

[23]让-克里斯托夫·纳彼亚斯和帕特里克·莫列斯:《卡尔看世界》,弗拉马里翁出版社,2013。

[24]奥利维娅·德·朗贝特里:《我只会画画、阅读、说话》,《ELLE》杂志2013年9月27日。

[25]克里斯托夫·奥诺-迪-比奥:《卡尔·拉格斐看人生》,《观点》2012年11月1日。

[26]《一日人生:卡尔·拉格斐,真实与显影》,前引。

[27]同上。

[28]让-克里斯托夫·纳彼亚斯和帕特里克·莫列斯:《卡尔看世界》,前引。

[29]克里斯托夫·奥诺-迪-比奥:《卡尔·拉格斐看人生》,前引。

[30]安妮-塞西尔·博杜安和伊丽莎白·拉扎鲁:《卡尔·拉格斐,天生巨星》,前引。

[31]阿莉西亚·德雷克:《美丽的名流》,德诺埃尔出版社,2008;伽利玛出版社,“Folio”系列,2010,参见第263页。

[32]《两个我》,贝尔纳·皮沃制片与主持,贝朗杰尔·卡萨诺瓦导演,法国电视二台,2003年2月27日。

[33]《卡尔自说自画》,卢瓦克·普里让导演,故事盒子制片,德法公共电视台,2013年3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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