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月

王韬日记(增订本) 作者:中华书局编辑部 编;汤志钧,陈正青 校


咸丰三年(1853年)

正月

元旦丙午日

是日吴澹人、郭嘉璧来舍,贺新禧也。

二日丁未 微雨

修《鸳鸯诔》。

三日戊申

四日己酉

雨窗闷坐。

五日庚戌

少云来舍,留彼午饭,同至林益扶丈斋中,不值。往庙中玉泉轩啜茗,枕书亦来合并,清谈半晷而别。

六日辛亥

七日壬子

初八日癸丑

九日甲寅

十日乙卯

十有一日丙辰

是日九江失守。

十有二日丁巳

十有三日戊午

十有四日己未

十有五日庚申

十有六日辛酉

十有七日壬戌

十有八日癸亥

是日贼陷安庆,蒋文庆被害。

十有九日甲子

二十日乙丑

与陈松亭啜茗,兼晤少云。

至庙观剧,途遇达高。

同枕书饮酒,后至世公酒垆小饮,归已更馀矣。

二十一日

午后同壬叔至竹林庵访剑人,清谈良久。

二十二日丁卯

午后同李壬叔观剧,复至舒塘寓斋。

后赴酒楼,董锦翰以子毕姻治筵款客。吴澹人亦来合并。

二十三日戊寅

至小东门访雪山,至凝辉阁下,与赵雨堂、韩华卿啜茗。

后晤潘枕书,至世公酒垆小饮。

二十四日己卯

益扶丈来舍,宋大、顾晴川亦来。至正斋馆中。

二十五日庚辰

贼陷芜湖。

二十六日辛巳

夜同子卿、秋涛饮于润源馆中。

二十七日壬午

二十八日癸未

是夕同胡舒塘、张菊如呼舟旋里。夜宿于舟,剧谈至二更始寐。

二十九日甲申

在舟,风逆行甚迟。是夜泊于黄渡。宵分始寝。

晦日乙酉

是午抵鹿城,即附航舟至里,到已黄昏矣。

二月

朔日丙戌

晨至吟父斋中,情话移时,即至青萝山馆访术民师,馈以磁瓯、洋笺等物,剧谈竟晷。术民师留余午饭。青萝馆易名第二酸斋,陈设宛如旧时。

午后至自得堂拜见野舲丈。时星衢夫人因吴门避乱,亦在里中。莘圃新举一女雏,相见后悲喜杂生,絮话家常。

至殷氏斋室得晤莘圃,并见蒋君。顷之,怡卿亦来合并。晚与莘圃同归,小饮于话雨窗。

二日丁亥

至澧卿舍,并见其太夫人。

往遄喜斋中与友石丈晤谈,兼读其数年著作。余与友石丈不相见者倏阅两载,觉其神情举致仍如畴昔。其令似尧辅,余旧徒也,顷出拜见,颀然长矣。故乡戚友契阔,良多念念,能不依依。

午后至毓兰堂见竹安。余姑母年七十矣,起居犹若平时,不胜欣喜。

途遇陈侣梅,至镜莲居啜茗,谈及申江风景。余谓侣梅,精于术数,在沪可以致富。归时夕阳落矣。

三日戊子

至还读轩晤企陶,并见静甫。顷之,韩翰香亦来合并。企陶为设寒具,出星源梅花、湘云山水数十幅与余观之。有《桃花源图》,笔致工细,布置幽雅,不知何人所作。余谓企陶曰:“此间真可避乱,惜不能作图中人耳。”

午后过莘圃馆中,剧谈良久。术民师折简招余,遂别。

是夕小饮于第二酸斋,汤菊如亦在,同间诸子许君吟父、顾君玠生、曾子琴伯以及师侄伯威。所制肴馔甚佳,不减韦厨食品也。酒酣拇战,饮兴甚豪。归已二更。

四日己丑

至吟父斋中。吟父新筑蕤梦楼,甚觉精雅。午刻特沽旨酒,留余饭焉。酒后剧谈往事,枨触旧怀,觉杜牧之、韩致尧无此哀痛也。

未杪同往青萝,有一俗客在,与之纵谈。是客颇信因果,能风鉴,所说多不中窾要,真觉客气未除。是夕同饮于青萝。术民师至锦溪未归。余回家时已更馀矣。

五日庚寅

至竹安斋中。是日莘圃已至玉峰。

午后往自得堂,并至湘舟舍,江鞠生亦在。

六日辛卯

午后吟父来舍,剧谈竟晷。

术民师招余,遂往青萝,作诔词三章,题《泪海集》七古一首。术民师留余夜饭,至更馀始归。

七日壬辰

附航帆至鹿城应岁试,同舟张竹邨。抵城已午刻矣。

宗师何桂卿系云南人。是日考生员经古《众心成城赋》以“群下知胶固之议”为韵,赋得《摛藻为春》得时字,拟陆士衡《吴趋行》、《春阴曲》七古,《新柳》四首用渔洋《秋柳》韵,性理题《贤才辅则天下治》。

午后得晤颜星泉,同至正斋舍,见其继夫人,特市肉面以款余。茶再瀹,予即辞去。

散步至集街,得遇胡舒塘,同诣桥上茶寮啜茗。

申杪莘圃出场,余与之同寓。

夜同奉斋、莘圃饮酒。更馀往南畇斋室闲话。

八日癸巳

考童生经古《房谋杜断赋》以“笙磬同音经房与杜”为韵,赋得《偶听黄鹂第一声》得新字,《春风风人》七排得和字,《和陶劝农》,拟杜少陵《洗兵马》。

夜至酒家沽饮。

九日甲午

是日补文生岁试“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

午后至新庙啜茗。莘圃售兰花一枝,丰姿绰约可观。方献庭亦来合并。过庙中花神祠,诸像尚未塑就。旁有盲女弹词,殊觉可听。

是夕因莘圃进场,睡甚早。

十日乙未

清晨送莘圃至试院。是日考长元七学生员“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譬彼泾舟,烝徒楫之,周王于迈,六师及之”,赋得《望杏开田》得开字。

辰刻蔡湘滨、徐杏林来寓。

午后舒塘来,同往山前,至其家中,舒塘特沽烧春,留余午饭。饭罢偕登玉峰,至抱玉洞侧,徘徊久之。余不上此山,已八年馀矣,今日风景依然,山灵无恙,余复得蜡屐一登,不可谓非幸也。至西山最高楼上,两壁涂抹恶诗几满。山僧为余瀹茗,余饮三杯,始与舒塘下山。

既往新庙,得晤癯卿,与之散步剧谈,细询别后景况。

薄暮惺如、康夫至寓,偕往酒垆小饮。是夕乐甚,诸友皆醺然有醉意矣。

十有一日丙申

是日覆生员经古,拟庾子山《春赋》,拟《百花生日祝词》。

十有二日丁酉

考昆新太属七学生员。是日丑刻,余同惺如至试院,人甚拥挤,点名稍晚。卯刻,有题“在止于至善”,经题“若济钜川用汝作舟楫”,赋得《青山郭外斜》得青字。

余出场甚早,往癯卿寓斋,不值。

是日同莘圃、惺如、根于、习之、奉斋、艺卿、康甫共饮于酒垆。

十有三日戊戌

清晨余偕惺如至鹤鸣楼啜茗,湘滨亦来合并,娓娓清谈,致有佳趣。

是日余趁航帆归里,同舟子仙、紫虞、简斋、旸谷、永哉、康甫六人,抵里门已黄昏时矣。

十有四日己亥

晨至第二酸斋,出试文就正于术民师。

便道诣永哉舍。复往吴氏,得见雪山夫人,询以申江近况。

午后至竹安舍,剧谈良久,至日入始散。

复往子仙斋中。子仙新卜居室殊精雅,颇有花石,围以竹篱,亦觉萧疏有致。

十有五日庚子

十有六日辛丑 雨甚大

十有七日壬寅

晨莘圃来舍,同访康甫,不值。

是日余祀先,即以数簋留莘圃午饭,旸谷亦来,计三人所饮止四斗,已觉微醺。

酒后同薪圃至湘舟斋中,得晤听涛丈,汪东方亦来合并。同往宝胜禅院,至斗鸭沼,揖陆鲁望之遗像。亭中栏槛焕然一新,旁有术民师联对甚佳:“绿酒黄花,九日独高元亮枕;烟蓑雨笠,十年长泛志和船。”

顷之惺如亦来,约莘圃与余同诣黄垆小饮。继到自得堂吃饭,归已更阑矣。

十有八日癸卯

晨棹小舟至锦溪,得见雪泉母舅,并癯卿、友兰。复至张氏斋中,与兰姊、兰九晤谈,因得稍叙亲谊。返棹归来,夕阳挂树矣。

是日竹荺从兄到馆。竹荺授经于梅村,近日遘病,形容殊觉消瘦。余与之不相见已有二年,谈及家庭之事,辄为泪下。其似端甫大阮久在吴门,因省亲归里,亦得相聚。嗟乎!王氏之衰甚矣。苟得一枝森茂,接此薪传,亦我祖宗九原所深望者也。

晚时至黼卿斋室。

十有九日甲辰

黼卿来舍。

晚至东里,途遇竹安,立谈良久。

二十日乙巳

静甫至舍,剧潭竟晷,与之同游寺刹。

既至还读轩,与企陶闲话。

折简招翰香小饮,有盛馔。

午后至殷氏斋中访怡卿,不值。

晚时以《仕士》二幅,倩术民师题诗。

至蕤梦楼与吟父话别。余归家将一月矣。是夕有船至沪,故得束装而去。飘泊天涯,竟如萍梗,每念及之,辄为潸然,未识何年许我高卧故乡也。

二十一日丙午

清晨扬帆到沪,风逆舟迟,夜泊徐家墓。同舟者二人,朱拙轩、范静善也。

二十二日丁未

夕泊渔姬墩。

二十三日戊申

晨抵新闸,棹小舟至洋泾桥。

午后至林益扶斋中。

二十四日己酉

至吴澹人斋中。

二十五日庚戌

晨同拙轩、静善到画舫斋啜茗。

午后至雪山舍。

二十六日辛亥

二十七日壬子

二十八日癸丑

二十九日甲寅

三月

朔日乙卯

二日丙辰

三日丁巳

同正斋至庙啜茗。

四日戊午

湘滨、杏林从玉峰来,因留一饭。

五日己未

同秋田至世公酒垆小饮。

六日庚申

是日正斋与湘滨先后开舟旋里。

七日辛酉

晨,母亲自里中至。

是夕地动。

八日壬戌

壬叔自嘉禾来。

午刻地动。

九日癸亥

午后同壬叔至玉泉轩啜茗,纵谭天下大计,以为天下之坏始于林少穆焚烟之举,启衅边疆,而又不能临事决断,奋翦逆氛,以安海内,迨乎王师败绩,舆尸启羞,而天下始知中国之无人,外邦亦窥朝廷之虚弱。此粤西贼匪所以阴蓄异谋,肆然无忌也。

是日清晨地动。

十日甲子

饭罢同壬叔散步西园,往玉泉轩啜茗,茶味甚佳。于时春光澹沱,景物暄妍,虽值世乱离,而游人仍复丛杂。壬叔拟往大境看桃花,余因连日嫩寒料峭,芳信迟催,花未尽放,且士女来者亦绝无,遂不果去,乃诣世公酒垆小饮。

继至绿波廊侧,得遇小坡,复往酒家,三爵而止,壬叔已微醉矣。

十有一日乙卯

午后姚秋田来舍,同往画舫斋啜茗,复至世公酒垆小饮。

十有二日丙辰

十有三日丁巳

薄暮同壬俶散步西园,得晤剑人、枕书,偕往酒墟沽饮。

饮后与枕书至竹林禅院,读剑人《愤言》三篇,颇切时弊。

十有四日戊午

啜茗玉泉轩,得遇益扶丈,纵谭良久,偕至顾惠卿舍。

薄暮微雨。

十有五日己未

薄暮同戎子至秦楼访艳,校书巧菱容色差可。

继而遇雨,沽饮于酒家,雨势甚大,电光闪烁,因售盖而归,街衢水有尺许。

十有六日庚申

同剑人、枕书酒垆小饮即别。

十有七日辛酉

同枕书茶寮啜茗,顷之松云亦来合并,偕往南园散步,木石苍古,亭台幽敞,亦妙境也。继诣城外偎鹤山房,松云为市精粲旨酒,三人共饮,松云量不胜蕉叶而颇知酒味。

既夕与枕书至壬叔寓斋,往访月仙校书,得嗜片岕。噫!自此一往,而青楼中又有蘅花之迹矣。

十有八日壬戌

同壬叔至茶寮小啜,茗味甚佳。枕书、松云亦在,顷之剑人亦至。

前夕食壬叔所煮双弓米。

往白栅访艳不遇,亦有别趣。

十有九日癸亥

张蓉圃、秦醉亭来舍。

午后偕壬叔散步,小饮黄垆,继登杏雨楼啜茗。

薄暮访友不遇,误入天台。有金玲校书,年才十四,尚未梳拢,容特秀媚,笑语既洽,小遂开。凤娟校书属意壬叔,亦沽酒相款。霞仙校书拨筝相侑,殊可聆也。

归家已三更馀矣。楼上一灯荧然,儿女辈犹未睡也。

二十日甲子

午后往访醉亭,与之啜茗,并见其戚顾子。

二十一日乙丑

王雨堂来舍,午后同至庙中啜茗,并晤剑人,顷之邱兆三亦来合并。

二十二日丙寅

散步西园,得遇枕书,拉至酒楼沽饮,继同王茝卿至月仙家,即别去。

薄暮访醉亭、蓉圃,与之同游花国,归已更馀。

二十三日丁卯

午后同王宇堂啜茗,至兆三寓斋,复晤月舫。

二十四日戊辰

啜茗玉泉轩,玉塘亦在,陶星沅亦来合并,继而林益扶丈、少云偕来,又顷之邱雪汀亦至,雨堂亦接踵而至。是日可称茗战。

茶后少云请予啖馄饨,殊有风味。复往茗元啜茗而别,过澹人斋中,读《独秀峰诗》三十首。

二十五日己巳

午后散步西园。是日庙有兰花会,游女颇盛。遇益扶丈、顾若舟,至凝晖阁啜茗,雨堂亦来合并。

松云、枕书在望月轩闲话,招余往啜,絮谈良久。

薄暮微雨,至兆三寓斋。

二十六日庚午

湘滨从鹿城来。

二十七日辛未

湘滨来舍。

午后散步西园,登凝晖阁,得晤松云,因共啜茗。

晚过四牌楼,遇壬叔,登酒楼小饮。

及归,复见梅园,拉至黄垆共罄三爵,孙子黼山亦来合并。

二十八日壬申

午后至庙,得晤秋涛,剧谈时事。松云、隽生、枕书、剑人麏至,往茶寮小饮,至七碗而止,正觉两腋习习清风生矣。

偶至城北孙家,其如夫人巧姬沽有烧春、馒头,因留余饮。梅园亦至,爰同往黄垆,特市嘉蔬,酒味殊佳。

归至三茅阁侧,忽遇戎子,复拉饮焉。

二十九日癸酉

秋槎来舍,不值。

至城北孙家见陆璞卿女史诗,诗亦不甚佳。正斋女公子韵卿亦和二首,有“庭院春残刚薄絮,帘栊雨过忽闻香。别后相思明月夜,城南城北共清光”之句,殊觉清婉可诵。

晦日甲戌

午后同壬叔小饮黄垆,蓉圃亦来,遂至勾栏。霞仙校书情甚和婉。夜阑翦烛,于阁中,漏尽而别。

四月

朔日乙亥

午后同益扶、少云啜茗茶寮,得遇剑人,诉以近况甚艰。顷之壬叔亦至。薄暮饮于黄公垆畔。

归至城北,复与戎子沽饮于酒肆。宵分而寝。

二日丙子

薄暮同秋田至酒家小饮,三爵而止。继与戎子啜茗茶寮。

归时微雨,泥涂甚滑。

三日丁丑

薄暮同秋田饮酒,归至城北,复与戎子再饮。数日遨游酒国,别无俗虑著胸,真觉醉乡之可乐也。

四日戊寅

清晨至敬业书院肄业。

五日己卯

午后至正斋舍。是日正斋来自鹿城,有舟在沪,即将巧姬及女公子迁居故乡,为躬耕归隐之计。余见之不觉生感。

继至茶寮,偕壬叔啜茗,剧谈诗学。

薄暮复访正斋,见其一室萧条,残灯明灭,凄然堕作客之泪,爰翦灯留饭,絮话时事。寇氛未靖,杞人徒忧,不识何日复见升平气象也。

六日庚辰

饭后同壬叔至玉泉轩小啜,松云、枕书俱在。顷之正斋、剑人亦来,纵谈诗词。

后予往内园,凭阑观鱼,颇有濠上之乐。

晚时小集于偎鹤山房,饮酒谭文,翦灯话旧,分韵得“酒”字,限以五古,余未有以应也。

七日辛巳

薄暮同壬叔至酒楼小饮。

八日壬午

晨往正斋舍剧谭。顷之雨忽倾注,相对默坐,殊觉静妙。古人赏雨茅屋,真有会心。

后至西园,得晤陈大,与之啜茗。过益扶斋中啖饭,少云亦在。

继偕正斋及颜星槎复至茶寮小啜。是日庙中演剧,亦往观焉。

数日来闻贼势稍挫,阛阓间商贾复集,太平之景象渐复,是亦儒生所窃幸也。

九日癸未

薄暮同壬叔往黄垆沽饮,得食黄甲,味亦佳,在蟹谱中为上品。

是日正斋来舍。

十日甲申

薄暮蓉圃来。同壬叔往街市散步,即返,至澹人舍。澹人将去申江而至香港,故往送别。归已昏黄。

是日雪山从甫里来,接得术民师手书并题画诗二首,灯下即书复函,振笔迅扫,顷刻间已得数十行,殊觉纸短词费也。

十一日乙酉

午后同正斋散步西园,往玉泉轩啜茗。

薄暮,澹人将至香港,特过余舍,论天下事不可复,为国家有三虫,皆足以病民。一曰蠹虫,官吏是也。二曰蛊虫,僧道是也。三曰瘵虫,鸦片是也。天下之利不过五分,而此三者各耗其一,民何以不病?国何以不贫?为人上者,宜改弦易辙,思所以善处之道,以培国本,以厚民生,则社稷幸甚,天下苍生幸甚。

夜送澹人至江浒,帆樯镫火,弥漫盈望,凉风吹衣,快人胸臆。

归途忽遇微雨。

十有二日丙戌

薄暮张蓉圃来,同至勾栏。较书巧云颇擅姿艺,壬叔与余儗赠一楹联:“拟向天孙来乞巧,不知神女惯行云。”顷之遂开小,至暮而别。

十有三日丁亥

薄暮同戎子及湘山饮于酒楼,复至茶寮啜茗,归已更馀。

夜微雨。

十有四日戊子

同壬叔至画舫斋啜茗。

数日天气微冷,尚着木棉,余友人有句云:“殿春花外风如剪,四月轻寒似早秋”,却与今年相似。

十有五日己丑

壬叔同陆瑶圃来,剧谈良久。

清晨戎子摘玫瑰花十馀朵相馈,余以蜜渍之,夜深酒醉时开瓶细嚼,殊觉香溢齿颊也。

是日特售鲥鱼,醵钱轰饮,正斋亦来合并。酒罢至玉泉轩啜茗,松云、枕书亦在,同散步诣南园,颇有萧闲之致。继至松云偎鹤山房,特市缩项鳊下酒。

归至东门,偕枕书访艳,不遇而返。

十有六日庚寅

陆瑶圃来,馈余红枣、海参诸物,同至酒楼小饮。

十有七日乙卯

薄暮陆瑶圃来,同至酒楼小饮。

是日午后,同壬叔、正斋往玉泉轩啜茗,继遇松云,同往东门,因得便道访雪山焉。

十八日丙辰

是日午后同正斋至茶寮啜茗,松云、枕书亦在。

薄暮至正斋馆中谈诗。

前晚偕壬叔啜茗杏雨楼,剧谈诗学。

十有九日丁巳

薄暮同壬叔至杏雨楼啜茗,归于灯下写扇,至二更始寐。

二十日甲午

薄暮同壬叔小饮酒垆,散步西园,往玉泉轩啜茗。

二十一日乙未

薄暮偕壬叔至玉泉轩啜茗,剧谈轶事。峡石镇施秋泉能诗。有陈愚泉者以剃头为业,作《落叶》诗甚佳,其警句云:“僧归红寺秋双屐,客散黄垆雨满庭。”后以贫死。谢秀仙作诗法盛唐,《咏唐花》云:“繁华不藉东风力,富贵还将冷眼看。”亦见身分。《咏塔》云:“蛟潭云起晴还(疑)雨,鳌柱风围(回)昼亦寒。”语意阔大。尝过亭林镇,庄子庙题壁云:“古庙无人(深藏)犹遁世,客如蝴蝶远寻来。”后不合于世,以狂死。愚泉尝作《秋影》诗,有句云“帘卷西风一雁归”,亦佳。其《落叶》诗中更有“空山先度一声秋”、“风围空谷聚秋多”句之用“秋”字,各极其妙。《登观海峰》云:“人随归鸟盘云上,月送寒潮度海来。”又有绝句如“满眼落花春雨里,又随燕子到江南”,亦饶风致。

二十二日丙申

同正斋啜茗于画舫,顷之壬叔亦至,偕至黄垆沽饮,与舍弟共四人。壬叔特解杖头钱二百以供大嚼。

酒后复诣杏雨楼啜茗。午后再集茶寮,同啜者益扶、少云、壬叔与余也。是日极闲,散步园中,凭阑观鱼,殊有濠上之乐。

既而至画舫晤周云峰,与之谈诗,因得再啜一杯苦茗。薄暮始散。

二十三日丁酉

暮同壬叔至玉泉轩啜茗,剧谈诗学,举其《田园杂兴诗》云:“扶杖叟酣烧麦酒,牵衣儿乞卖丝钱。溪无车水牛晨浴,门少(静)征租犬昼眠。”《塞下曲》云:“万里黄河冻不流,朔风吹动阵云愁。更将刁斗敲寒月,一夜征人尽白头。”其七律如:“断桥剩础欹妨棹,老树横枝暗过溪。”颇似北宋佳句。又其弟子作《典衣诗》甚妙,于辛伯采入诗话中:“异日或能仍我物,此时强半属他人。”颇为确切。复如“老树黄撑枝,秋花红剩梗”,“野花买笑红分担,邻树多情绿过墙”,皆宋诗也。

二十四日

薄暮同正斋至茶寮小啜,少云亦来合并,壬叔同剑人亦来,沽饮于黄垆,饮兴甚豪,特至店中市鳇鱼啖饭。

后至烟楼吸片岕,别已更馀。是夕与剑人留连甚乐。

二十五日

暮同壬叔啜茗茶寮。是日午后闲步至庙,得遇芸阁、秋书,偕往玉泉轩小啜。

二十六日庚子

暮偕壬叔散步街衢,甚无聊赖,乃诣黄公垆畔沽饮三爵,梅园亦在。归往正斋室闲话。

二十七日辛丑

午后蒋剑人来,剧谈天下事,以文集相示。

薄暮小饮黄垆,壬叔同往,复至茶寮啜茗,芸阁亦来合并。日暮凉风飒至,散步园中,颇有佳趣,因重往酒楼煮酒再酌。酒家有女子凭栏微睇,略有态度,惜不令其当垆,而狂阮藉得醉眠于侧也。

酒后同剑人诣馆中吸片岕,分袂时已宵阑矣。

二十八日壬寅

至画舫斋啜茗,壬叔亦来,与云峰清谈,竟晷而别。

二十九日癸卯

正斋来舍,同往竹林庵访剑人。剑人有姊字昙隐,剃发为尼,亦娴翰墨,故剑人居于庵中。啜茗于玉泉轩,剑人失约不至。余与正斋食馒头,味甚佳。

午后闲行庙中,得遇壬叔,偕其戚许桂山、费祝三往游西园,乃同往望月轩啜茗。

继至点春堂静憩片时,殊有乐境,堂中花石亦觉可人。

复出东关访松云,时松云因足疾不能至城。顷之枕书、芸阁偕至,松云沽酒市肴,欢饮而散。是夕壬叔已醉。

三十日甲辰

薄暮啜茗画舫,蒋剑人偕其友蔡骧伯亦来,清谈至夕而别。

五月

一日乙巳

薄暮同芸阁啜茗画舫,枕书亦来,即别去。

二日丙午

午后剑人来舍,因同至西园啜茗,壬叔亦往,继偕芸阁、枕书共五人,小饮黄垆。是夕下酒苦无肴馔,枕书欲沽无钱,讽予买之,刺刺不休,殊不可耐也。

酒后同壬叔至祝三家中,与桂山偕往勾栏。壬叔新择一相知,小字轻怜,有玉环之肥,容亦不甚可取。归来已三更矣。

三日丁未

薄暮应桂山之招,同壬叔至祝三斋中,是日余将有云间之行,匆匆解缆,虽有盛馔,不能细为咀嚼。

酒后至东关,航帆尚未开也。是夕微寒,细雨廉纤,时滴篷背,有风从窗隙入,顿觉衣单,肌肤生粟也。

四日戊申

午刻抵茸城,至莲溪舍,把臂欣然,为治肴馔,特市精粲四簋,旨酒一盛,临窗对酌絮话。曩悰时申江有东道主人,欲聘莲溪至琉球者,命余达其意,且为之劝驾,莲溪亦跃跃然愿往,有乘长风破万里浪之志。

饭罢同莲溪着屐访友,至朱瑞轩家。瑞轩精岐黄,亦恂恂读书子弟也。

是夕下榻莲溪舍。

端午己酉

是日王韵琴来。薄暮即同莲溪、韵琴买舟至沪。午时微晴。夜泊钥通桥畔。

六日庚戌

薄暮抵沪城。是日莲溪宿余舍。

七日辛亥

同莲溪至馆中。是日莲溪即将开帆至琉球矣。余曰,此地可以避兵,地虽远于故乡,实有世外之乐也。

八日壬子

午后蒋剑人来舍,偕至茶寮啜茗。剑人自言,昔时削发为僧,慕铁舟之名而自称铁岸,继欲追踪寄尘,故亦名妙尘。如吟铁舟之诗曰:“青山本自乾坤骨,红粉无非造化才。”语意阔大,殊弗类僧。剑人少有文名而貌不扬,江淮间多呼为怪虫,及其为僧,自作祭发文,遭壬寅之警,作诗曰:“头颅惜少冲冠发,肝胆犹馀斫地歌。”尝有句云:“渌酒献花诗献佛,青楼听雨寺听钟。”为僧而能作此诗亦奇,是真绝无蔬笋气者。

是夕莲溪至琉球,余送之江浒,临别依依,殊有不忍之色。噫!饥来驱人,真可叹也。

九日癸丑

许桂山来。

十日甲寅

剑人来舍。

五月中旬

夜纳凉得句云:“疏帘隔著奈愁何,圆月晶莹似镜磨。翻要一分未圆好,清光不及昨宵多。”“罗衫凉透已深更,独立闲阶句未成。忽见流萤帘外过,堕侬衣上不分明。”

六月

初旬

与壬叔书云:

昨夕桂山来舍,纳凉闲话,清风飒至,荡我襟灵。桂山特索《英华通语》,弟敬赠之。去后瀹茗翦灯,展书排闷。忽忆昨过阁下寓斋,阁下炫以鲁壶,弟艳羡之心勃生,鄙吝之态复起。弟憸人也,俗士也,请带求剑,有加无已。日前板桥之畔,共吃鲥鱼,馀芬尚留齿颊,岂敢再生妄想。然窃自揆,弟待桂山,不谓不腆,谅不徒以肥肉大酒供我醉饱已也。昨夕弟以此戏谓之,桂山忽言:“将来当赠君以绵,惠君以帖,馈君以鼠须笔,送君以鹊尾杯。”艳词徒费,虚愿难偿。弟笑止之曰:“余近患咯血症,子云吐胃,长吉呕肝,病日深,寿弗长矣。先生苟有心,一陌纸钱报我于九京可也,毋舍近而图远,使我心痒。”是语桂山未有以应也。

阁下旷达人,亦颖敏人,必知其中曲折原委,决不訾弟为阿戎一流人。夫投桃报李,朋友之常,故纻衣缟带,物虽小而情通,弟岂真欲桂山馈物,不过聊以谑之耳。昔者弟承阁下之命,竭力以图,即有以报,弟不敢居功,亦不任受诳。食言而肥,不如食蛙而瘦,愿以此言告之桂山,并求阁下图之。宵来缺月娟娟,北窗静坐,以养沉疴,不敢如褦襶子触暑往还也。清恙已痊可否?念念。

六月中旬

壬叔回槜李,馈以蕹菜一槃。

七月

初旬

夜大风,房屋震动。

是月中应雨耕来,自言曾至英国,览海外诸胜,余即书其所述,作《瀛海笔记》一册。

七月十九日

慧星见,因作《慧星说》一篇。

八月

五日

上海小刀会起事,戕县令,劫道库,据城以叛。元帅刘丽川,粤东人。因作《小刀会起事本末》一篇。

九月

官军结营新闸,不作进攻计,释甲执冰而嬉,其与贼相持,不过恃枪炮轰击而已,绝无一谋可以制胜。噫!真所谓腹负将军矣。

是月避兵住我家者亦复不少,潘研耕、林益扶、林藐官、江伶、张景山、蒋剑人,群聚一室,颇得纵谭。居楼上者,研耕夫人及澹人夫人。弹丸之地,仅可容膝,可谓逼仄之至矣。

粤西杂记

道光二十九年己酉七月,广西贼起事,永福县邨民之无赖者从而应之,劫掠邨乡。

十月贼扰上思州,分股流劫广东灵山县。

贼党分攻湖南新宁县,破其县城。

三十年庚戌正月,贼扰广西象州。

四月,贼踞守湖南新宁县,自称抚江王,扰楚粤交界十馀州。县总兵裕泰破之,湖南贼平。

广西贼攻破贺县城,知县自缢。

七月,命湖南提督向荣带湖兵二千,赴广西剿贼,户部奏西省军兴自此月始。

广西巡抚郑祖琛、提督闵正凤,以养贼玩寇均革职。

十月,命告病总督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带兵赴粤西剿贼。初二日由福建起程,十八日行抵广东普宁县,卒于军营。

十一月,命告病总督李星沅接钦差大臣关防,赴粤西剿贼。

贼分股扰广东翁源县等处,徐广缙、叶名琛督兵剿捕。

贼目陈亚溃攻破广西龙州,夺印劫库,州同殉节。

贼劫庆远府,扰窜索潭、八旺、忭城等处。

十二月,贼扰横州、金田,提督向荣剿杀数百名,复调湖南、贵州兵六千三百名赴广西军营。

辛亥二月,东西两省设局捐米,每米一石作银一两二钱。

贼攻太平府,文武官被害者数员。

四月李星沅卒于军,奉旨赏其母陈氏银两、人参。

贼攻破西林县,劫夺仓库,火药、军器俱为其所得。

广东贼劫清远、英德二县,叶名琛督兵剿捕。

五月,命塞尚阿为钦差大臣,赴粤西剿贼。

命东副都统带满兵一千,赴西办理剿务,即乌兰泰是也。

贼攻破象州城,驻兵守之。

贼欲窜入贵州古州,为官兵击败,复回广西。

贼扰思恩府,百色同知带兵击败之。

调四川兵四千、贵州兵一千,赴西省军营。

广东绅士招募乡勇七百名,赴军营投效。

贼扰北流县及岂侣、新墟等处。

八月初一日,贼首洪秀全率大兵攻破永安州,占据仓库,衙署驻贼,众坚守,其知州、参将各官及幕友、家人死节者数十人。

西省贼目凌十八带兵数千,占踞广东罗镜山中,立营树栅作为巢穴。徐广缙带兵往剿。

九月,贼扰贵县,复窜那陈大塘。

贼踞永安州,以永窦、莫邨为前后门户,分贼立栅守之。乌兰太督兵焚毙贼七八百名,贼退,复回州城。

贼分股攻扰桂林省城。

东贼何名科等聚众数千,流劫信宜县,官兵击败之,贼退走西省岑溪县。

贼扰东省灵山县等处,踞那洞为巢穴,贼党数千人。塞尚阿、徐广缙合两省官兵击之,斩贼首颜品瑶,馀党悉平。

贼扰思恩府,占踞白土山为巢,滋扰南宁、太平等处。藩司劳崇光督兵剿平之。

壬子正月,梧州府河面贼党千馀人,号波山艇匪,流劫两省地方。

二月,官兵收复永安城,杀毙贼三千馀名,阵亡总兵二员,参游以下十六员,获伪军师洪大全,槛送京师。

徐广缙、叶名琛各捐银一万两,以助军需。

波山艇匪流劫至封川江口,官兵击沉其船数百只。

贼众围攻桂林省城,都统乌兰太力战,受炮伤股,逾半月卒于军营。

命徐广缙带兵赴西,叶名琛带兵赴罗镜。

三月,贼久围桂林不下,至廿七日,官兵奋勇进剿,以火焚烧,贼兵死者甚众。

四月初一日,贼众解围而去,分股窜入湖南界。

四月十四日,贼攻破湖南郴州,戕官劫库。

四月二十五日,贼攻破道州城,提督余万清先出避贼,奉旨革职。

命赛尚阿带兵驰赴湖南。

六月,徐广缙奏,两省官军剿除梧州河面波山艇匪净尽。

七月,叶名琛奏,官军剿除罗镜山贼匪凌十八等净尽。

命徐广缙带兵驰赴湖南,署理两湖总督。

贼攻湖南桂阳府嘉禾县,破之,搜虏仓库,弃城而去。

贼沿路攻永兴、安仁、醴陵、攸县,皆破之,旋复弃去,于七月二十八日直抵长沙省城,四面环攻,占城外之妙高峰扎营。

八月复调贵州、四川、河南、湖北等省兵八千,赴长沙援剿。

九月赛尚阿革职解京,徐广缙接钦差大臣关防。

贼匪屡攻长沙省,地雷火炮连次力击,终不能破,互有杀伤。十月十九日,因连日夜风雨,贼遂解围,由西岸偷渡而去,共计贼围城八十馀日。徐广缙奏,追剿贼匪,擒获翼王石大军师黄为祥,解至京师。

十一月初三日,贼攻岳州府城,破东门而入,驻兵守之。

初四日,贼匪四万馀人复抵长沙省城,兵勇对仗,不分胜败。

初五日,贼匪三千馀人劫宝庆府粮台,劫银二万八千馀两。

初六日,红头贼匪万馀,忽抵岳州府。

初九日,贼匪分股攻破益阳县,入城驻扎。

十一日,贼党五千人忽抵汉口,放火抢劫,烧去铺户五千馀家,掳女子数百人。

十二日夜,抵汉阳府,火焚城外铺户一万五千馀家。十三日,城陷,叶名琛家族被杀。

贼率众围武昌省城。

命江督陆建瀛带江南兵,赴武昌援剿。

命河抚琦善带本省兵,及甘、陕、直隶、吉林、黑龙江等处兵,赴武昌合剿。

十二月初三日,贼进攻武昌,向荣带兵对仗,毙贼二千馀名。

初四日,武昌城陷。初,贼久困武昌,官兵驻营城东,贼窥城西,平湖、文昌等门系临大江,暗挖地道,用火药轰陷,文武官弁多被戕杀。

颁发钦差大臣关防二颗,交陆建瀛、琦善二人祗领。

刑部议岳州失守文武官罪名,知府、知县、参将均儗斩。

广东曲江贼匪由西省散窜滋扰,叶名琛督兵剿平。

宗人府、内务府、户部等合奏,共计军兴两年以来,发出内帑及户部拨项共银一千八百万两。

癸丑正月十一日,贼陷九江。

十八日,贼陷安庆,巡抚蒋文庆被害。

二十五日,芜湖失守。

二十八日,贼陷太平府。

二十九日,贼至下关。

二月初十日,贼陷江宁省城,总督陆建瀛不知所之,关防印信俱陷,城中杀戮满人殆尽。

二十二日,贼攻镇江,破之。

二十三日,贼陷扬州。

申江有客久飘蓬,征逐诗坛酒国中。慧业几生防堕落,不如认取此真空。

绝代红颜花见羞,多情忘却粉骷髅。才人第一风流孽,忏悔须教未白头。

识得前因与后因,百年元是梦中身。六如已证金仙果,我辈如何堕转轮。近闻诸友人,唐六如已证大觉金仙之果。

小春中院接到此册,披阅一过,题三绝句于此。兰卿先生见之,以为何如也?独悟庵主人杨引传识。

沪城见闻录

咸丰三年岁次癸丑夏六月,予患咳血疾,来诊者玉书张君、梅苑钱君、长卿顾君。顾谓肾虚主补,而颇不对症。张及钱皆用犀角,以祛热清心,服十数剂始愈。予病时解馆十馀日,闭门养疴,亦足消愁。

是时正斋有归耕之想,其四姬已往生田,种田半顷,谓纳太平之稅,可以优游卒岁矣。

应雨耕,名龙田,直隶人,籍本浙江金华府,六月初旬从海外来,持其居停威君札,谒见麦公,谓将入教,服膺耶酥。嗣是每日来读圣书,正斋亦来合并。麦公为之讲解,娓娓不倦。

雨耕言海外风景以及山川草木,述英国伦敦之事甚悉,因作《瀛海笔记》一卷。

七月赋闲之日,正斋特具扁食,邀同侪小饮,同席者雨耕、少云、予及芷卿舍弟也。正斋赁小屋三楹,邻于城堞,门外即街市矣。正斋眷属居此者,继夫人及韵卿女公子,并其二子闰生、酉生,馀则一老媼,以供驱使而已。

是时闽粤人歃血结盟,谋为不轨,以东门外羊毛衖为巢穴,植党横行,不下千馀人,名曰“小刀会”,地方官知之,畏而不敢诘,至是势垂成矣。

七月中旬,特在正斋舍醵钱饮酒,杏圃拨琵琶以相侑,促管繁弦,别有枨触。夜阑灯炧,忽闻门外甲马洶洶,众皆惊起,从门隙窥之,乃知逻卒也。正斋谓予曰,外边人言籍籍,观察虽严设守备,然止分段巡查,而不肃清党羽,非防乱未盟之道也。此地不可以久居矣。

自七月以来,赋闲之日,都与雨耕偕游,啜茗之馀,继以小饮。雨耕饮兴甚豪,一掷千缗,无少吝色,不烦予一解杖头钱也。

于时会党已成群,不逞之徒咸乐为用,聚众数千,以小刀为号。刀径一尺七寸,有布一方,上书“彪”,以为记志。又刻木戳,上镌奇异之字,不可意解,有类图谶。时青浦邑境黄渡间,亦多结党横行,以周立春为魁,与小刀会通,隐为声势,约克期举事焉。

浙闽广与本邑之人,分与七党,曰兴安,曰泉漳,曰广安,曰潮州,曰嘉应,曰宁波,曰上海,皆有头目,有故辄械斗,闻厦门之变,遂思作乱。又讹言长发将南下,人心益摇,城中富室间有避往乡间者,先幾远害,明哲取之。

先是兵备吴健彰办团练事,皆募闽粤无赖入行伍,跳荡拍张,漫无纪律,顾器械甚精利,时至校场演习,以耀威武。予曰:“此辈皆非土著,贼未至,则凌弱暴寡;贼将至,则劫财掳物;贼已至,则弃甲曳兵以走,何益于事?”宝山蒋剑人《上兵备书》亦云:“古之言兵者谓召外兵不如募土著,固也。外兵主客之势,痛痒无关,生事滋累。土著则室家自谋保聚,子弟必卫父兄。今浙、闽、广各为一帮,本地亦非一处招募,此其势无以异于外兵。本地懦而多诈,闽、广悍不畏法,近已小有斗狠,一旦临敌,非惟徘徊观望,难以救援,且恐积为猜嫌,贻误非浅。此之不可不深虑也。夫乡勇固曰团练,不徒受工食,持器械,分段巡街,按名点卯而已。”其言颇有见到处,惜兵备不能用。兵备、团练、乡勇皆各处招徕,及防堵事纾,遂罢去之,又不递解归籍。既无所归,难以糊口,遂入会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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