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歌郭里

郑振铎讲俄国文学史 作者:章太炎 著


第四章 歌郭里

歌郭里的早年

俄国文学的新时代,与歌郭里(N. Gogol, 1809—1852)的出现而同时开始。批评家称十九世纪后半的文学为“歌郭里时代”。歌郭里是小俄罗斯人。他的家庭是乌克兰的贵族。他的父亲很有文学天才,曾用小俄文做过好几篇喜剧,可惜死得很早。因此歌郭里幼年便离开家乡。十九岁,他在圣彼得堡;他这时的希望在成一个演剧家,但大剧场的主任不肯收受他。经了几时的穷困生活,他到一个部里去办事,这种事情与他天性也不合宜;他不久便弃去;专努力于文学,当时的各种杂志上都有他的文字。一八二九年时,他出版了两部描写小俄乡村生活的小说集,一集名《狄甘加农场之夜》(Night on a Farm near Dikanka),一集名《美格洛特》(Mirgorod)。这两部小说集的出现,使他立刻在当时文坛上得到很稳固的地位。助加夫斯基与普希金都赞许他的天才,张开两臂欢迎他。在他的短篇小说里,有几篇是很重要的。《伊凡•伊凡诺威契和伊凡•尼吉复纳契的争端》(How Ivan Ivanovitch quarrelled with Ivan Nikiforytch)是一篇很滑稽的故事。伊凡诺威契是一个性子很和平的人,尼吉复纳契是一个性子很粗暴的人。他们是邻居;有一次,因细故失和,竟结了不解的仇。他们的朋友想了许多法子都不能使他们复和。歌郭里描述他们的性格与争论,很能令人发笑。《塔拉史•蒲巴》(Taras Bulba)是一篇小俄的历史小说,叙十五世纪的一件事。哥萨克人是勇敢而爱自由的。他们与波兰开战。老英雄塔拉史有两个儿子。他的少子因恋爱一个波兰贵族,竟投入敌军。后来他被哥萨克人所俘。他的父亲塔拉史亲自把他杀了。不久,塔拉史的长子,被波兰人俘去,死于华沙。老人又召集兵士,攻入波兰,结果也死在敌人手里。歌郭里描写哥萨克人的刚强性格极为动人,叙事也极活泼而真切。但浪漫主义的气息,还未全除。塔拉史的少子,完全不是一个世上所有的人,波兰的贵妇,也描写得不真实。然除了这几个缺点外,其余的叙述却都是极写实的。《狂人日记》描写狂人心理极为细腻动人,开辟后来心理分析的小说的先路。《外套》(The Cloak)一篇,影响于后来尤大。屠格涅夫常说:“我们都是从外套传下来的。”这是很确实的话。他的描写虽是带着笑容,却是含着不可见的泪珠的惨笑。他叙一个穷苦的小官吏,外套破了也没有钱去买新的。后来储积了许久,才得另做一件新外套。他很高兴的第一天穿了赴宴会。不料回来时竟被强盗剥了去。他去报告一个警务的长官,又被他威吓了一顿。这个小官员又急又怕,不上几天便死了。同时在他被盗的地方,出现了这个小官员的鬼魂,专夺过往者的外套,直到那个警务长官经过这个地方,也被他剥去了外套,这个鬼魂才不再出现。这种对于弱者的同情与复仇的主张,都是后来许多作家所具有的特质。克洛巴特金说:“从歌郭里以后,每个小说作家都可以说是在重写着《外套》。”

巡按

歌郭里的散文喜剧《巡按使》(The Inspector General)也是一部很重要的著作。他把当时官场的黑暗描写得十分真切。这篇的故事是普希金告诉他的。有一个少年因赌把钱用完,住在一个小县城里不能动身。县官接得京城友人一信,说有巡按使要到他那里去。他和城里的绅士,疑心那个少年就是巡按使,招待他非常周到,送了他许多钱。到他走后,真的巡按使才来。歌郭里的叙述非常滑稽,几乎没有一个人读了或看了这出戏不发笑的。但滑稽中却含着隐痛,使读者于笑时即起了厌弃那些黑暗的心。这篇戏曲,讥嘲官吏太甚,检查官自然不准他开演。后来因俄皇偶然的得到他的稿本,读了大笑,才得到在舞台上出演的特许。歌郭里除了这篇著名的喜剧外,还著了些剧本。《结婚》也是一篇喜剧,描写一个老鳏夫在结婚前的踌躇与恐怖。《佛拉地米勋章》(The Uladimis Oross)则是继《巡按使》之后而描写圣彼得堡官场的一篇喜剧。但因《巡按使》出演时,批评家讥责的话极多,所以他始终没有兴趣把这篇同性质的剧本写完。

去国

一八三六年,他离开俄国到西欧去旅行;去国的原因也是因为受批评家对于《巡按使》的讥弹及对于俄国的厌倦。最初到巴黎。第二年,到罗马。他很爱这个地方,便决定久居于此。

死灵

从这时候到他回国前的最重要著作是《死灵》(Dead Souls)。《死灵》是一部长篇小说,他在俄国时已动手写了一部分。据歌郭里自己说,普希金当歌郭里读他的著作给他听时,往往会发笑;但当他把《死灵》的第一章写好后,读给他听时,普希金的脸色却渐渐的幕上了一层阴云。等他读完。普希金不禁叫道:“唉!俄国是这样的一个悲惨的国家呀!”

《死灵》的故事,也是普希金告诉他的。在那个时候,俄国的农奴制度正十分流行;一个地主,至少总有一二百个奴隶,这些奴隶,他们称之为“灵魂”(Soul),他们的身体,可以如货物一样的互相买卖。国家每十年调查田主的农奴数目一次,凡在这十年内死亡的农奴,田主应付一个奴税给政府。一个穷苦的少年契契加夫(Tchitchikov),知道了这个情形,便想出一个极聪明的方法来。他带了少数的金钱,到各地方去收买已死的“灵魂”。田主因为把“死灵”卖掉可以免付赋税,所以多欢迎他。他这样的买了二三百农奴,便又去买一区贱价的地。他把这些凭证押在银行里,于是便可以得到很多的钱了。歌郭里叙述契契加夫旅行的情形非常活泼生动。他所遇见的人,无论什么样的品格与情性都有,而歌郭里都能很逼真的把他们表现出来。当《死灵》出版时,读者都起了极大的感动。

晚年

一八四〇年,歌郭里在罗马患了两次大病,同时经济方面又十分困难;他的思想便改变了许多;早年时所蕴蓄的神秘的宗教的思想,现在占领了他心灵的全部。他深悔从前的工作,觉得从前的作品都是很卑鄙的。因此,他把许多手写的稿件都投在火炉里烧了。《死灵》第二部分也遭了这个厄运。所以到现在《死灵》的第二部是未完工之作。他这时的思想都集中在《通信集》(Correspondence with Friends)一书上。他以为这部书是很重要的。当一八四七年这个《通信集》出版时,结果却大反他的期望。当时的批评家,因为他的守旧的言论,纷纷的责难他。白林斯基(Berl insky)且写了一封激烈的信给他。

他在一八四八年回国,常住在莫斯科;一八五二年二月死在这个地方。他晚年的言论,虽被许多人所不满,但他的伟大的成绩,却如日中天,没有一个人不赞叹崇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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