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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降临之地

野草物语 作者:刘丽丽 著


白鹭降临之地

当第一批月季花开罢,当金鸡菊们陆续登场时,夏天悄然而至。立夏和小满之间的这段日子,在河岸边随便挑个地方坐下来,把耳朵对着天空,排除掉啄木鸟的敲击声和雀鸟的喧闹,你能听到的就是白鹭的彼此应和之声,它们回来了。

在蓝天碧水之间,在初夏的水田上,在植被丰富的沼泽湿地里,银白色的身影从容掠起,极力展开的翅膀,使它们的飞行呈现出一种雍容高贵的气度。白鹭归来,给北地的居民带来南方的淋漓水汽和初夏的气息。

2010年,我还在小镇居住。窗外的良田已经不允许农民种植庄稼,等着闲置三年之后用于地产开发。那段时间,昔日的沃野成为了野草和野菜的乐园。草木的疯长给昆虫和鸟类带来了福音。记得夏末的一天,我和儿子在田野散步,目力所及一片蛮荒,就在那天,我们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到了白鹭。

“天上飞来一群白鸟,降落在我们不远处的地方。白色的翅膀扑闪着,像一架架小型战斗机。我慢慢走近一些,一看,好大的鸟啊!它们的头小小的,但是很精致,脖子长长的,显得比较高傲,身材很大却不笨拙。我想再凑近一些,可是白鹭们发现了我,飞走了。”

这是儿子写下的一段观察日记,看得出来,儿子很高兴。当时他已经上了小学。在孩子的眼里,白鹭的个头很大,超过了本地常见的麻雀、喜鹊和灰鸽子等留鸟。而和其他的候鸟相比,白鹭比较亲民;天鹅和大雁也在黄河滩上过境,偶尔停留,但是它们太机警,和人类的距离也太遥远。

2018年初夏,当这些天使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我的视野,我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白鹭降临,对任何一个本地居民来说,都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原本大理石桌面一般沉寂的天空,从此有了音乐流淌。白鹭的歌声从天空洒下,世界变得柔软而多情。从小满开始,大自然迅速调整自己,跟上夏季的快节奏。对忙碌于学业的师生而言,高考的大幕即将拉开,空气中弥漫着大考之前的紧张气氛。从紧张的课堂抽身出来,向窗外一瞥,总能发现白鹭翱翔的身影,让紧缩的心得到放松。我看它们从容飞翔,看它们栖止于枝头,心头总能涌起一种窃喜:如同在地主老财严密的监督之下,多吃了一块干粮,多睡了一个回笼觉,或者捡到了一个宝贝,并且忍不住在无人的时候拿出来品味把玩一番。我想告诉路过的每个人,告诉他们白鹭归来并且在附近安家的消息,但是我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开口,我不想有人打扰它们平静的生活。

相对于城市人的不得自由,田野间牧牛的老农和白鹭打交道最多。在野外,时间的指针似乎被调慢了,步子和步子之前,留出了一大块空隙,阳光进来,自由萌芽,花朵的芬芳也会被吸纳进肺腑。老农在树荫下瞌睡,黄牛在旁边低头吃草。有时候老农会割些青草背回去,也许会推一辆独轮车,镰刀挥动,草木的断茬味在空气中飘散。那时候,常有白鹭在一旁的水田边觅食。累了,就缩起一只脚,做金鸡独立状,化身为一个寡言的思想者。相对于白鹭的通身雪白,牛背鹭的脖颈上生着土黄色的羽毛。顾名思义,牛背鹭偶尔会停歇到黄牛的背上,黄牛安静不动,构成一幅安宁的画卷。而当季节的车轮驶向秋冬,这些鹭鸟飞走,老农和黄牛也不再出现,让人感慨,没有永恒的美丽,只有无尽的自然。

它停在那儿,一只纯色的白鹭,它站在河边一棵垂柳的梢头。那一排垂柳大概十年左右的树龄,树冠已经长得十分浓密。河流上方另一只白鹭在飞翔。它们的存在宣告了对这片河岸、这些垂柳以及这片水田的所有权。尽管人类的土地签证上写的是某个人的姓名,但在白鹭到来之后,直到幼鸟能够飞翔之前,这片领地的真正主人是它,谁都不能非法侵入。

现在已经进入繁殖期,在不远的地方,应该有一个呈半圆形的巢穴。不久,雌鸟产下2—3枚蓝壳的蛋,雄鸟和雌鸟轮流孵化,23天后就会有新生命出壳。我设想那温情的一幕:雌鸟和雄鸟轮流孵卵,分担着养育的辛苦,也共同分享着为人父母的喜悦。日子一天天过去,甜蜜的爱情也在相依相伴间转换为浓浓亲情。平静相守,幸福在这里变得很简单。

我其实很好奇白鹭的巢穴是什么样子。每当我在河岸边散步的时候,每当我看到它们翱翔或者栖止的时候,这种好奇不止一次地翻涌上来,撺掇着我去干点什么。但是我必须克制自己,尽量不表现出对这些鸟类过多的关注,一来让它们觉得安全,二来我知道,对于一些半大男孩子而言,几枚精致的鸟蛋可比电子游戏有吸引力得多,至少我不能成为他们的坏榜样。大概要等待它们的小宝贝出世,我的一颗悬着的心才能安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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