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莫许杯深琥珀浓 ——少年,只如一曲远去的恋歌。我们唱过了,却忘了。

李清照:人生不过一场绚烂花事 作者:卫淇 著


莫许杯深琥珀浓
——少年,只如一曲远去的恋歌。我们唱过了,却忘了。

浣溪沙

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沉醉意先融。疏钟已应晚来风。

瑞脑香消魂梦断,辟寒金小髻鬟松,醒时空对烛花红。

青春,总是透着些许迷惘。看上去丝毫不起眼的物事,却总在青春萌动的心中引发欢喜或是感伤的情愫。正值二八年华的李清照也不能例外。她的心中有迷醉,有感伤,也许,还有一丝朦胧难解的渴求与希冀。

身为深闺少女的她,在诗笺上写下的这份寂寞,也许只有杯中那盈盈的“琥珀”才能化解。乌丝阑纸上的蝇头小楷,端秀而齐整,缓缓写来,却别有一番寂寞滋味。这样的时节,总是惹人烦恼。心中那些没来由也理不清的情绪,不知如何才能排解与消弭。

李白说:“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一醉能解千愁。浓香淡酒,该是让人未饮先醉了吧。这酒,难道真是消愁的良方吗?她一生都是极爱酒的。也许,不仅仅是因为那甘美醇香的味道,也因为酒和她一样,外表清凉如水,内里却潜藏着火一般热烈的个性吧。

酒如是,她亦如是,那么现下她心中暗暗憧憬着的那份爱恋呢?

晚风将疏朗的钟声送入耳膜,好似一丝悠远的怀想,缥缈得几乎让人抓不住,这仿佛等待了一生的声音,是如此真切地渗到心底。春华秋实,时光荏苒。她像在等着什么。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等的究竟是什么。

终于,她还是沉沉睡去,宛如那饮下煦暖春风的花。

瑞脑是一种名贵的香料,产于波斯,又被称为龙脑或冰片。天然的龙脑质地纯净,如冰一般晶莹剔透。熏燃时它的香气浓郁而持久,而且烟气甚微,因此,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历来被视为香中的珍品。“辟寒金”在这里指的是发髻上的金钗。关于辟寒,有个很有意思的传说。据王嘉《拾遗记》中记载,三国时候,昆明国进贡了一种鸟,能吐金屑如粟。于是爱美的宫女们争着用这种小巧的金屑来装饰她们的玉钗与环佩。只是这种南来的珍贵鸟儿对北方的霜雪天气极为畏惧,因此魏帝专门为它建造了一个小温室,称为辟寒台。所以,这种鸟儿所吐出的金屑就被称为辟寒金了。

香消梦断,枕冷衾寒,心中只留下淡淡的落寞。她蓦然梦觉,发髻慵懒地松散在一边,而那小小的金钗快要落到枕头上。长夜未央,不知她在想着些什么,是方才朦胧的春梦,抑或衾中微微的轻寒?

不论如何,这沉沉的黑总是让人心中郁郁。起身点起红烛,在暗夜中点起的也许是心中暗藏的某种希冀吧。然而烛光只让人觉得更加寂寞。这空落的房间,在寂寥的长夜,怅然若失的感觉忽然又浮上心头。那荧荧的烛光,映亮了她不语的明净眼眸。

多情总是难以排解。空对红烛,满怀情愫却不知从何说起。窗外,云淡风轻,那一弯浅浅的新月是否听到了她心中的叹息?

吴熊和说,这是“青春期因深闺寂寞而产生的一种朦胧而难以辨析的情绪”,少女时代的她“为这种情绪所困,心儿不宁,甚至醉也不成,梦也不成,不知如何排遣”。这或许正是她当时的心灵写照。

其实,我们在少年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少年的心怀总是如此轻易被触动,就像一个人安静地听着歌,忽而忧伤,忽而又觉欢喜。只是那些在耳边回响的旋律,无法带走心中的忧悒与迷失。年少时,尽管睁大了眼睛,我们却始终不太明白这个世界。爱与迷失,都深深埋藏在眼中和心底。

这首词让我想起了歌德的那本《少年维特之烦恼》。书中的少年,有喷涌的热情和美好的憧憬,最后却陷入了绝望的深渊。他曾经爱过,也深深地被伤过。他不愿意随波逐流,却再也走不出青葱岁月的迷失与伤痛。

每个人都有深埋的少年心事,他人又怎会真正了解呢?

辛弃疾《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写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我记得那时有很多同学喜欢这首词,念起来总有种淡淡的忧伤味道。少年的清愁,是向往,还是迷失?谁也说不清楚。只有少年的心如此敏感,才能体味出那份幽微的怅惘与哀愁吧。我还记得,无意中曾看到一句不知谁抄下的诗:“世界在踌躇之心的琴弦上跑过去,奏出忧郁的乐音。”

或者,泰戈尔的这一句小诗,正是少年心情的最好写照吧!一如李清照手中的美酒,眼前的红烛。

少年,只如一曲远去的恋歌。我们唱过了,却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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