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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的鸣唱

大自然的灵魂 作者:[法] 儒勒·米什莱 著;徐知免 译


鸟的鸣唱

也许有人会注意到,如果家中来了客人,交谈热烈,宾主尽欢。那么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必然会以它们的方式加入,啁啾或鸣唱。

这是它们普遍的本能,甚至在自由时亦如此。它们是上帝和人类的回声。它们附和声音,附和说话声,并加上它们自己的诗,及其天真、原始的节律,或类似,或成对比,总之,它们增添和完善着大自然的伟大效果。波浪的拍击声是低沉的,相反,海鸟的音符则是尖锐、刺耳的;摇曳的树发出的是单调的沙沙声,而斑鸠和百鸟却赋予其温柔而忧伤的叠韵;乡村苏醒了,田野里呈现出一片欢快,云雀用歌声与之相呼应,把大地的喜悦带上了天空。

因此,在大自然的大型乐器演奏会上,在这神奇的管风琴奏出的深沉的叹息之上,喧嚣的海涛之上,突现出一种乐声,那是鸟类的音乐,是用琴弓热情奏出的,而且几乎总是一些高音,与低沉的背景音恰成对照。

这带翅膀的声音、热烈的声音、天使的声音,发自于一种紧张,繁忙,流动多变,却比我们的生活更加优越的生活。它使固定在田野上的劳动者,思想更加恬静,并向往自由。

春天到了,植物的叶子又长出来了,其生命得以更新;同样,鸟儿回来了,它们又在恋爱,又在鸣唱了,动物的生命也得以更新,恢复了活力。

世界这一高级层面的美好、伟大的现象,便是大自然以叶和花开始她无声的音乐会。她的三月、四月之歌,她的五月交响曲之时,全体人类和鸟儿,都随着这和声颤动,并有了节奏。此时,最弱小的鸟儿成了诗人,而且常常是卓越的歌手。它们为自己的爱侣歌唱,因为它们想赢得对方的爱情;它们为聆听者歌唱,而且出于好胜心,纷纷做出了惊人的努力。人类也呼应鸟儿,他们在对歌。这样的和声在炎热的气候下是从未有过的。在那里,鲜艳的色彩取代了悦耳的声音,而它不可能创造出这种纽带来。那里的鸟儿尽管羽毛华贵亮丽,却依然孤独。

与那些鲜艳夺目的精品鸟相比,我们这里的鸟类外表朴实而内心丰富,因而贴近穷人。它们不大,而且很少寻找美丽的花园、高雅的小径、大公园的树荫落脚,它们全都与庄稼人生活在一起。上帝使它们无处不在:树林、灌木丛、林中空地、田野、葡萄园、潮湿的牧场、池塘芦苇和山林,甚至白雪皑皑的山顶,到处都有它们这长翅膀的一族。不论什么地区,不论地势如何,都有这悦耳的声音。因此,人类不论到哪里,都能找到一支快乐和慰藉的歌。

天刚蒙蒙亮,牲畜群的铃铛刚刚从牲畜棚里响起,鹡鸰便准备为它们带路,并围着它们蹦跳。它和牲畜打成一片,和牧羊人亲密相处。人和牲畜都喜爱它,因为它使牲畜不受昆虫的侵扰。它大胆地停落在奶牛的脑袋上和绵羊的背上。白天,它几乎与它们形影不离,直到忠实地把它们带回黑夜。

白鹡鸰坚守岗位,它围着洗衣女飞来飞去;它迈开它那双长腿一直跑到水里,并讨要面包屑吃;出于一种奇特的模仿本能,它会把尾巴上下摆动,像是为了表示自己也在干活,以此来挣取自己的工资。

“任何一种鸟的歌喉,”图斯奈勒说,“都敌不过云雀的歌喉。其唱腔丰富而多变,音色浑厚而圆润,声音稳定而悠长,声带柔韧而不倦。”云雀可以毫不停顿地一口气唱上一个钟头,笔直地升到空中,直达千米高度,在云区御风飞行,以到达更高处,行程如此之广,却不会丧失一个音符。

这阳光之歌,是给予世界的恩赐。在阳光普照的整个国家,几乎都可以找到它。有多少不同的地区,就有多少种云雀:林中云雀、草地云雀、灌木云雀、沼泽云雀、普罗旺斯省克洛平原云雀、香槟省白垩云雀、属于不同世界的北极云雀,你还可以在盐碱地的大草原、被可怕的塔塔尔海峡的北风吹干的平原上找到它们。这是可爱的大自然坚持不懈的索取,是上帝慈母般的亲切抚慰!

可是秋天来临了。当云雀在耕犁后面收获昆虫时,北极地区的客人到达了:斑鸫恰恰在我们收获葡萄时赶到,它头顶王冠,气宇轩昂,俨然是北方之王,不过我们察觉不到罢了。在大雾弥漫的天气里,从挪威飞来了戴菊莺。在巨大的枞树下,小魔法师唱着它那神秘的歌,直到严寒降临,它才决定下来,加入到鹪鹩的行列中去,成为它们中的普通一员。小鹪鹩则是与我们同住的,它们用自己清脆的音符来取悦我们的茅屋。

季节变得严酷了:所有的鸟都在向人类靠拢。正直的灰雀,忠实温和的一对儿,凄凄切切、细声细气地前来求助。冬莺也离开了灌木,天快黑时,它鼓起勇气来叫门,声音微颤、单调,带着哭腔。

在十月的头几个雾天里,快到冬天时,可怜的无产者到森林里去取他那些数量不多的越冬用的木柴。一只小鸟被斧子声所吸引,飞近了他,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为他轻轻地唱着它最温柔的小曲,想方设法热情地对待他。这是好心的仙女派来的红喉雀,是为了告诉孤独的劳动者,大自然中还有人在关心他。

樵夫把前一天砍下的、埋在灰烬里的烧焦木柴,一根根堆在一起,而刨花和枯树枝在火焰中噼啪作响。这时,红喉雀唱着跑来,与火共舞,与人共乐。

大自然睡着了,并裹上了她的雪大氅;人们再听不见别的声音,只能听见北方鸟的叫声,这些鸟在空中显现出它们那尖锐的三角形;或北风的呼啸声,它拼命地往小茅屋的屋顶里灌。这时,一种如笛声般的、抑扬低回的小唱,以创造性劳动的名义,又前来抗议万物的死气沉沉、服丧和停工:行行好,开开门吧,给几粒面包屑、一点谷子。如果它见到的是友善的面孔,便会进到房间里来。它对火并不是无感觉的。这可怜的小鸟来自冬天,经过这短暂的夏天,再回到冬天去时,体力就会有所增强了。

图斯奈勒愤愤不平地认为,没有一位诗人歌颂过红喉雀。他并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这鸟儿本身就是它的诗人。如果有人能把它的诗写下来的话,便会发现,它完美地表达了蕴藏在它生活中的朴实诗意。在我家书房里飞来飞去的这只,因为没有同类来听,它便停在镜子前,也不打扰我,对着在另一面出现的想象中的红喉雀,低低地诉说着它全部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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